第3章 三朵黑蓮

第三朵黑蓮

今日元宵,英國公府上下也好生的拾掇了一番,看起來很有節日的氣氛,雖已深夜,但檐廊下挂着的一盞盞紅紗燈籠,照映出一縷縷橘色的光芒。

車辇上買來的一些物品,被前來迎接的侍婢們,一一攜帶了回去,季橙跟着沈庭安在府中慢慢走着。

經過漏窗牆壁,一叢小簕竹盆栽,迎着夜風,輕晃動着葉子,有那麽一枝從窗洞中鑽出,季橙見着,忍不住纖手拂過葉面。

“阿橙,這竹瞧着好看,但枝幹上長着細刺,你仔細劃傷了手。”沈庭安看着季橙的動作,小聲提醒着她。

“我又不是傻瓜,你放心好了,我會當心些的。”

“說是這麽說,下一回,你見着了,肯定又要忍不住上手觸碰。”

季橙聽着這話,笑着擡眼看着身旁的人,“沒想到,你竟然這麽了解我……果然,咱們都是老夫老妻的了,我有什麽個小心思,都逃不出你的法眼。”

倆人一面走着,一面輕聲談着,很快便回了廂房,因為英國公沈峻和世子沈庭修常年遠在北境邊陲之地,整個國公府裏,只她和沈庭安兩個正經的主子居住。

哦,現在還要帶上一個惠兒,他們的才兩歲小女兒沈語姝,小名惠兒。

這個孩子來的挺意外的,季橙身為大楚的公主,別瞧她這一生都像是泡着蜜罐長大的一樣,但其實,連她自己的婚事都無法自主。

那一年她十八了,歲數已經不小了,皇兄雖然挺疼愛她的,但還是需要她的婚事來做些文章,用來鞏固一下他不算太穩的政權。

英國公的小兒子沈庭安,便是她驸馬人選的其中之一,季橙自小便是個喜愛追求自由的性子,她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物管束。

只是,她也知道,她想要的這份自由,并不是那麽輕易便能得到,需要她付出一些的代價。

四五個驸馬人選,她都曾在皇兄,也就是如今陛下的安排下見過一面,那麽些個人,她只獨獨看中了沈庭安,清瘦,文氣,像一株立在窗外的青竹。

之所以挑中他,或許也不只是因為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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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其實是他病弱的身體。

她在宮中長大,自然知道很多污穢不堪的事情,看的多了,她這人便就不輕易信任任何人,除了她自己。

她知道,以沈庭安的身體情況,壽命并不會太長,到了那時,她便就能從英國公府搬出,得到她一直想要的自由。

但經過慢慢的相處,她發覺,沈庭安是個很善良,也是個很讓人安心的存在。

他們房事其實并不太多,加上她事後還會服藥,只是沒想到,最後還是出現了意外。

她原本想要悄悄流了這個孩子的,只是想到沈庭安平日裏待她的好,季橙猶豫了些許時日後,決定還是留下了她。

自有了這個孩子後,她的心境也慢慢的發生了些變化。

只是,有時候逗弄孩子玩的時候,總讓她不經意間,突然想起自己曾經照顧的另一個孩子,梁衍。

從三年前他在自己的成親禮上離開之後,她再也沒見過他,他們都不再年少,都要學着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那一日的他,舉止間太過幼稚,她才會當衆拂了他的面子。

她本以為憑借他們間的關系,不要多少時日,便能恢複往昔,但沒想到的是,那個孩子的氣性那麽大。

從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只是偶爾,會從別人那兒聽聞到他的訊息,他如今被梁王妃收養,想來不會再遭遇兒時那樣的經歷,今日在街上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人的背影,莫名間覺着有幾分相似,只是那個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摩肩接踵的鬧市之中。

“想什麽呢?”看着身旁人有些出神,沈庭安輕聲詢問。

被打斷了思緒的季橙,稍稍愣了下,才輕聲回了句,“也沒什麽事,只是,今日在街上遇到了人……許久不見了,大概是認錯了吧。”

“嗯,時辰不早了,咱們也早些洗漱歇着吧。”

“嗯,我剛剛去看了惠兒那小丫頭,還熟睡着,看來你這爹爹買的禮物,只能明日再給她了。”聽了話,季橙想起他在街上特意給女兒帶的小禮物。

當時沒多想什麽,現在倒是有些好奇了,帶着些疑惑的語氣問他,“那小丫頭的小牙才長好,你就不怕她吃糖粘了牙,還有那糖葫蘆,你覺着以她的那牙口,能咬得動?”

季橙的問話,讓沈庭安覺着有些好笑,“公主殿下說的是,皆怪為夫沒有你考慮的那般周到。”

倆人說笑着,廂房的門被輕輕叩響。

聽着叩門的聲響,季橙的眼裏閃過一絲疑惑,這個時辰若沒什麽重要的事,不該有人打擾的。

“進來吧。”她聽到沈庭案聲線淡淡的應道。

接着,季橙鼻息間便聞到了一股苦澀的藥汁味,瞬時她便明了了為何選擇了這時辰進來。

“少爺,這是您晚間的藥,平日裏該戌時服用了,今日回的晚,這才一熬好便送了過來。”

看着朱色托盤上盛放着藥汁的瓷碗,沈庭安神色輕斂,他幾不可微的嘆了口氣,從小到大,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的藥。

他伸手執起瓷碗,利落的将藥湯飲下。

“好了,你下去吧。”沈庭安将瓷碗輕輕擱置回托盤上,淡淡吩咐道。

“是,少爺。”得了吩咐,值守着的下人從廂房裏退了出去。

瞧着隔門被關上,沈庭安唇邊才又浮起了淡淡笑意,“還以為今夜能被我逃一次呢,沒想到,咱們府裏的人還真是盡職盡責。”

“真想不到,你心裏竟還存着這樣的想法!”

“若是可以,誰又願意飲這般難喝的藥湯……不說這些了,咱們還是早些睡吧。”

聽了話,季橙輕應了聲嗯。

廂房紫檀木案幾上的燭火靜靜燃燒,映照着酸枝木浮雕海棠春深的衣架上擱置的衣衫,夜色已深。

…。。

也就在這同一時刻,皇宮中的承明殿中,偌大的內殿之中,一身龍袍的聖上季臨還端坐在長案前慢慢批改着手中的奏折。

侍候在一側的,只有總管太監蘇儉,他斂着眉眼,手執拂塵,靜立一旁。

亥時過後,殿外值守的侍衛又換了一批,待在殿內的人,隐約可以聽到侍衛換崗時生出的簌簌聲響。

“陛下,時辰不早了,您該歇下了。”

到了時辰,蘇儉緩緩行至案前,恭聲提醒道。

聽了蘇儉的話,季臨慢慢放下手中的朱筆,随意擱置在一旁的玉色筆山上,但他也只是放下了手裏的筆,并沒有起身離開。

在殿外值守的兩個小太監,在聽了總管大人蘇儉的聲後,便半弓着身子從門口輕輕的走了進來。

蘇儉接過小太監奉上的被擰幹的巾帕,上前遞給高坐在寶座上的人,季臨簡單擦拭了下,随後便将手中的巾帕給了身邊人。

小太監雙手接過蘇儉手中的巾帕,又在得了他的眼色後,接着二人便弓着身子,又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殿中。

“蘇儉,你來朕身邊侍候有多少年了?”靜谧的承明殿中,蘇儉聽到聖上聲音淡淡的問詢。

季臨擡眸靜靜的打量着眼前的人,同宮裏別的總是弓着身子的太監不一樣,他初見蘇儉時,他便是這般身姿端直的樣子。

在他身邊侍候的嫔妃們,皆是顏容不錯的,即便是貼身侍候的宦官,他也喜歡模樣好看的,倒不是他生有什麽污穢的心思,只是純碎喜歡好看的東西罷了。

他見過的所有太監,皆是一副卑躬屈膝,谄媚奉承的樣子,他很不喜歡,只有蘇儉特別些。

“回陛下,奴在陛下身邊侍奉已有二十六個春秋了。”蘇儉壓着嗓音,輕聲回複道。

“時間過的可真快啊,你來朕身邊都有二十多年了。”

聽了蘇儉的回答,季臨忍不住的感嘆了聲光陰的逝去,随後卻聽他話題一轉道,“蘇儉,你覺着鎮國公衛衡此人如何?”

“鎮國公攜其幾子常年守在西南邊境,抵禦外族侵犯,打下不少脍炙人口的戰功,百姓們都對其敬慕不已,皆道,皆道……”說到此處,蘇儉聲音一頓,猶豫着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你怎麽不繼續說下去了……”坐在案前的人,聲音顯然冷銳了幾分。

感受到了身前人情緒的變化,蘇儉忙低頭認罪,只是微微垂下下颌的蘇儉,他眼中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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