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朵黑蓮
第三十朵黑蓮
春日傍晚裏的風，帶着微微的寒意，吹拂着站在荷花池角落的少年，片刻前，眸色稍稍失神的他，此刻這會兒已是面色蒼白。
他一手緊按着自己的頭部，嘴唇忍不住的有些輕顫着，梁衍努力的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一面安慰着自己，梁辰他們說的話不會是真的，他的父親即便再怎麽不歡喜他，再怎麽輕視自己的姨娘，他也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梁衍腳步沉重的從荷花池旁走出，回荷風院的一路上，他一直都在不停給自己找理由，因為緊張慌亂，他連自己行走的動作都變得不協調了起來。
好似只是過了一會兒，又好似是過了許久，梁衍才終于從後庭院中回了自己的廂房中。
天邊泛着金邊的雲朵，收起了最後的一絲光芒。
夜幕降臨，梁衍的廂房裏，早在不久前梆子聲響起的時候，荷風院裏伺候的侍女早将燭火點亮了起來。
橘黃色的火光，随着梁衍的推拉關門的行為，長案上明亮的燭火，随之也輕輕的躍動着。
“公子，你怎麽了？”走上前來的侍女綠檀，在注意到梁衍的神色有些不對時，她語氣很是擔憂的問道。
綠檀這個侍女，是梁衍前些日子從京城奴|隸市場中買來的，模樣很是清秀的一個姑娘，只脖頸上全是被燙傷的痕跡。
也是因為這疤痕，所以才一直沒有被京中貴人買走，那一日，梁王妃讓他做主選個侍女，他便随手的選了這丫頭。
“我沒事，你出去，我想自己一個人安靜待會兒。”梁衍長袖中的手緊緊的捏着，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稍頓片刻，他才慢慢出聲吩咐道。
“是，公子。”聽了眼前人的吩咐後，侍女綠檀輕輕的應聲回道，只是離開前，她有些擔憂的看了他的背影一面，随後便擡手慢慢的關上了門。
從來到主子的身邊後，綠檀便感覺到自己主子的情緒，平日裏一直都是處在低落之中……
只是今日不知怎得，那股悲傷的氣息中沾染了些說不出的感覺，讓綠檀心中莫名生出幾分的害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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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門外的腳步聲走遠後，廂房之中，便重新只剩下了他一人，梁衍眸子微微低垂，他看着橘色燭火掩映下的倒影，不知覺間，梁辰二人的對話又開始重現在他的耳畔邊，任憑他怎麽想要抛卻，但那聲音卻死死的纏繞着他，站在門前目光低垂的少年，他削瘦的雙肩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抖了起來。
他知道，他剛才的那些猜測，絕大的可能都是真的，比起梁王府家宅的安寧來，他和他的姨娘又能算是什麽呢？
他只是有一些些的不甘心。
他想要的一直都不多，可是上天，卻從不來都不肯滿足于他。
明明他已經夠聽話，夠努力，也足夠乖巧了，可他最在意，最愛着他的人，卻還是在最後離開了他身邊，姨娘是，公主也是。
似乎，這世間，他所在意的一切，他一個都留不下來。
若是如此，梁衍不知道，他那麽努力的活着，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些日子裏，他想過這個問題不只一次，但沒有人能夠給他答案，在這一刻，他卻好像突然間想通了什麽。
他不想再這樣的活着，他想試着，再為自己努力一把，即便是頭破血流，他也不想讓日後的自己再來後悔和遺憾。
夜風吹進雕花漏窗，吹拂着窗下紫檀桌上的小簕竹葉輕輕搖曳，映着窗紗上的細細竹影，也跟着在微微晃動着。
廂房裏的少年，便就是這樣不休不眠的待了一夜，也掙紮了一夜，待東邊的晨曦微光照進窗裏的時候，梁衍才終于站起了身來。
熬了整夜的少年，此刻他的雙眼眼眶通紅，他對着銅鏡看了一眼，覺着自己此時的狀态不大好，便靠坐在窗前的圈椅上小憩了片刻，待看自己的雙眼不再那麽紅了，他又換了身衣衫，是一襲淡青暗紋繡竹葉紋的直裰，因為他知道，公主她最喜歡看他穿這身衣裳了，梁衍看着自己的一頭黑發，只是覺着有些可惜，他還沒到弱冠的年紀，因而還不能帶冠束發，只能簡單的拿一根黑白色的發帶将發絲簡單束起，銅鏡裏的少年五官俊俏，只是面上冷淡的像是北方山上終年化不開的寒冰一樣。
梁衍突然想起，公主說他笑起來的時候，看着最是好看，所以，他不該這麽愁眉苦臉，若是讓她看到了，肯定會覺着他不好看的，随後，梁衍便看到銅鏡裏的人，嘴角輕輕彎起，好像真的和公主說的一樣，他一笑起來的時候，給人的感覺便同之前完全的不一樣了。
他希望，這樣的自己，不會招惹來公主的厭煩。
什麽梁王府的公子少爺，什麽爵位的承襲和前程，這一切的一切，在這一刻，全都被少年抛卻在了腦後，若是能夠，他只想能跟在公主的身後，當一個安安靜靜的影子便好。
他的這個心願能實現嗎？
梁衍也不知道，不過，他也不想再管那麽多了，如今，他連活着還是死去，都覺着沒什麽大不了的，他還能害怕什麽呢……
就在這同一時刻，皇宮裏的公主殿下季橙，她正端坐在雕镂着蓮花紋的銅鏡前，少女細看着站在她身後的全福人為她梳發。
“一梳梳到尾，夫妻恩愛不用愁：”
“二梳梳到尾，白發齊眉共攜手：”
“三梳梳到尾，夫妻無病更無憂：”
“四梳梳到尾，兒孫遍地福祿壽：”
“五梳梳到尾，永結連理齊相伴。”
銅鏡裏的少女穿着一身繡着金絲銀線的大紅嫁衣，窗外的天色還未完全的亮起，長案前的那幾盞盈盈燈火，照着女子的那襲紅衣潋滟不已。
随身侍候在一側的侍女，餘光之中輕瞥了眼身前的人，輕輕沾了幾許的胭脂色唇紅的殿下，粉腮杏眸，黛眉紅唇。
她眸光微微往下，只窺見那人脖頸纖長白皙的似雪玉潔，美人一舉一動間，端的是容色姣妍，明豔而不可方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