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五

第6章 章五

這個新年過得很有新意。

先是孔媽接了姥姥姥爺來城裏過年,後是年夜飯在酒店裏吃的。吃了很多高級的東西,如只在電視裏見過的海參鮑魚……

但巨難吃!

多莉好奇,說咱們家是不是發財了呀!

一桌人笑,孔媽給她夾塊芙蓉糕,說借你這巧嘴,明年發大財!

多娜問了個一直以來的疑問:爺爺奶奶才六十多歲,為什麽姥姥姥爺都八十多歲了?

多莉說她你傻呀,肯定是姥姥四十多歲才生的媽媽。接着看向孔爸,說爸爸看你多幸福,才四十歲就有兩個這麽聰慧的女兒!

孔媽說她,少往臉上貼金了,看看你那稀巴爛的成績。

多娜頻頻看時間,她們跟許生輝約的八點。現在七點四十分,可飯才吃了一半。

孔媽問她們,怎麽不戴許叔叔送你們的手表?許生輝爸爸今年特別高興,老婆又懷上了,加之查出來是個男孩兒。人一高興就闊綽,不但漲了孔媽的薪水,還給這姐倆各買了一塊手表。

多莉傾着身子跟孔爸說悄悄話,孔媽見不慣,看她們姐倆,說吧,想幹什麽?

多娜說我們跟人約了八點放煙花。

孔媽剜了她們一眼,少找不痛快啊,沒看你們姥姥姥爺都在?然後遞給她們手機,跟誰約的跟誰打電話取消。

姐倆同時看向孔爸,孔爸放了手中的攝像機,溫聲說讓她們去吧,做人要言而有信嘛。

孔媽徹底垮了臉,姥姥姥爺忙勸,去吧去吧,過年呢別讓孩子有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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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姐倆悄摸摸地推開餐椅,悄摸摸地去拿衣架上的新衣,然後蹑手蹑腳地出去包廂,臨關門前說:媽媽新年快樂,笑口常開,紅顏不老!

孔媽深出一口氣,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生氣老得快!

姐倆剛前後跑下去,孔爸就拿着攝像機追了出來,路沿給她們攔輛出租,叮囑這叮囑那的。姐倆也趁機手心朝上深情款款地望着他,孔爸無奈掏出錢夾子,說你媽早上不給你們了嗎?

這姐倆言辭鑿鑿,媽媽給是媽媽的心意。孔爸錢夾一共一張五十,一張二十,剩下都零票。姐倆看一眼,真可憐,只順了他的攝像機就上出租了。

等孔爸轉身回來酒店大廳,服務員說預定的花束到了,要不要送去包廂?沒多久孔爸抱着花束回了包廂,孔媽本想罵他整天就你老好人!見他懷裏那一捧花,算了,大過年呢。

許生輝潦草地吃了飯,七點四十就下樓等着了。他獨自站在雪地裏,望着那一棟棟房子裏的一盞盞光和一陣陣的歡聲笑語凝神。待那姐倆下出租喊他名字時,他已經被凍得四肢僵硬。

孔多莉先回奶奶家打電話去了,孔多娜站在許生輝旁邊,問他買煙火了嗎?許生輝示意雪地裏那一個小箱子,孔多娜過去準備拆箱子,不妨腳下打滑,趔趔趄趄着眼看要摔倒,摔倒時還把伸手扶她的許生輝拽倒。

倆人笑着從雪地裏爬起來,等都拍掉身上的雪,孔多娜看着他,說了句:新年快樂。

許生輝也看她:新年快樂。

孔多娜原地輕蹦幾下,嚷着好冷呀好冷呀。

許生輝輕輕踢了下雪,問她多莉跟誰打電話去了?

孔多娜說估計毓真毓凡。

許生輝蹲下拆箱子,拿出一條神鞭點燃後遞給她。她拿着轉着圈地甩啊甩,孔多莉跑出來說毓真毓凡都還沒來呢,接着就朝她大喊:你別甩了,別把火花子濺到新衣服上,毓真還沒穿呢!

孔多娜甩着神鞭就朝她去,多莉跑着喊着:你怎麽這麽煩人啊!說完就摔了一大跤。

孔多娜站在那兒開懷大笑。

大年初一的早晨,姐倆睜開眼就看見床頭的禮物。孔爸用黃楊木雕給她們的小狐貍,腳掌下面分別刻了她們的名字:多莉,多娜。

多莉跑去父母的卧室,趴在孔爸那一側的床頭,說爸爸我愛你,永遠最愛你之類的。說着就要上床跟他們擠。大過年的,好不容易睡個安生覺,孔媽快煩死了,推她:滾滾滾,快滾出去。

姥姥每間卧室挨個敲:餃子捏好了,都快起床吧。

要瘋了,天沒亮就聽見剁肉聲,這才剛七點就喊着吃餃子。

過完春節盼元宵,過了元宵才算完完整整地過完年。孔家通常每年的元宵節才聚,尋常日子不聚,少聚少生氣。

元宵這天大哥一家三口來;孔爸一家四口來;孔玲娘仨來。今年堂哥回北京早,沒來。妯娌姑嫂都就位,大嫂戴着副眼鏡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詢問多娜的學習,這是要緊事兒,現在抓抓緊,将來步入社會更有優勢。如今大部分家長思想覺悟低,不重視教育,全國普及九年義務教育都還沒有全面覆蓋,個別地區初中的辍學率依然較高。

奶奶在廚房接話,可不是,你們那啥親戚家的小孩也不曉得念完初中沒?現在在工廠做工。

大嫂說,太小了,工廠待久了人的思想就逐漸僵化愚鈍了。

奶奶說待工廠還好點,不亂跑,這要是去外頭學壞……不更操心?說着端了盤精心切好的猕猴桃和橙子,放在她跟前的茶幾上。

大哥在跟爺爺喝茶聊天;孔爸坐在餐桌前剝橙子;孔媽坐在餐桌前剝了枚炒花生,花生仁扔一旁,手指來回碾着花生殼,直到把它碾碎。随後瞪了孔爸一眼,起身去廚房幫忙了。

孔玲是打來那一刻就自覺去廚房幫忙了。她不幫,指望着她媽自個,午飯吃到嘴裏太陽都落山了。她轉頭見孔媽撸袖子準備淘菜,推搡她出去,廚房使不上你。說着見孔爸系上圍裙過來,他朝孔媽輕聲說:“你去吃橙子吧。”

孔媽出來,穩坐在餐桌前掰橙子吃。

奶奶恨鐵不成鋼,說他,你一個老爺們來廚房幹啥?

孔玲嗆她,老爺們咋了?老爺們不張嘴吃喝?

孔玲幾年前下崗後先做了兩年小買賣,沒成。後來許爸開辦管材廠,她索性去他廠裏上工了,整天着急忙慌地在家和工廠兩頭跑。直到兩年前孔媽也來管材廠工作,把她調到了一個相對清閑的崗位。

她一面淘菜一面同孔爸小聊,這時聽到外頭“嘭”一聲,緊接就是一陣號啕大哭。外面孩子跑回來大喊:毓凡放炮炸到手了!

一屋子人忙慌着就出去。午飯最終也沒吃成。孔玲和孔爸帶着毓凡去急診上縫針了,大嫂接個電話娘家有事回了。孔媽找個理由帶上姐倆和毓真也出來了,帶她們去吃披薩。

一屋子人呼啦啦全回了,奶奶自然也沒心思張羅了,坐在餐椅上說一年半載就聚一回,這都啥事兒。爺爺也雙手撐着膝蓋坐下,看餐桌和地面上的糖紙花生瓜子皮,心裏一陣惆悵。

孔媽給她們點了披薩和牛排,自己沒什麽胃口,去一側給孔爸打電話。孔爸說毓凡手上縫了三針,現在已經穩住了。她挂了手機坐回來,那表姐仨邊吃邊聊,說堂哥有可能會去美國念書,美國在哪兒呀?

多娜說坐個飛機就到了。

多莉說飛機要坐很久很久吧?

毓真說倆小時吧?飛機多快呀,天上嗖一圈就到了。以後咱們可以經常去找他。

孔媽問多娜,你大伯說你堂哥要去美國念書?

多娜切着牛排,說對呀,好像已經申請了。

孔媽說,你争口氣好好念,将來我也送你去美國!

多娜說,去美國讀書門檻很高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

孔媽脫口罵她,你是豬腦子嗎?你堂哥能去你就去不了!

多莉正在教毓真怎麽使用刀叉,見孔媽發脾氣也不敢吱聲。多娜則是第一回 被罵哭,那麽多人看着她。

孔媽下不來臺,又沖着多莉說你那成績也別考了,早早下來去工廠吧!

一頓午飯不歡而散,這娘仨到家時孔爸也到家了。他見多娜眼睛紅紅的,問她怎麽了?不問還好,一問她眼淚又撲簌簌往下掉。她一哭引得多莉也跟着哭。

孔媽來火了,罵她們,沒完沒了了是吧?

孔爸說她,你又發什麽脾氣呢?

孔媽轉身回卧室,背坐在床上也在那兒難受。

多娜在客廳站了會兒,擦擦淚,輕輕擰開主卧的門說:“媽媽,對不起。”

孔媽更難受了。

多娜說:“那你給我報補習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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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的下學期,多娜每周都要去上補習班和畫室。有一段姐倆天天想騷點子,像省級的奧賽和青創賽……沒指望,絕對拿不到獎。那天多莉騎自行車經過一座橋,她站在那兒抻頭朝下看,回來就跟多娜商量:你先假裝溺水我把你救上來,等我高考完我假裝溺水,你再把我救上來,咋樣?

次日姐倆就去問老師,見義勇為算不算思想品德突出?能加分嗎?

轉眼就六月了,學校已經穿夏季校服了。周末姐倆各自肩上背個畫板,灰撲撲地去上課。等下課了一人端着一碗刨冰,問對方的星星疊多少個了?

春上多娜掏了五塊錢學費,讓多莉教她疊星星。多莉問她疊好要送誰?多娜說誰也不送,疊着權當解壓了。

多莉深信不疑。剛開始教多娜疊,多娜疊好一個順手扔了她的星星罐,她着急忙慌地找出來,說她的星星是要送男同學的……不允許被染指。

學會後,多娜也買了星星罐,想起來疊幾個扔進去。不像多莉,不管學習多刻苦,每天睡前堅持疊五個。她們有時經過音像店會被老板喊住,問怎麽不來租光碟了?她們說等暑假吧,周末沒空看。老板表達了深切地同情,往後只要碰見她們姐倆周末補習完經過,都會放上一首《海闊天空》。偶爾也會在大街上為她們舞邁克傑克遜的太空步。

姐倆總是被她逗得開心大笑。

她們也會在放學路上頻頻碰見許生輝。如果是姐倆一塊碰見,通常三個人同行。如果只是多娜碰見,倆人就各走各的,中間隔上三五米。有一回多娜正前面走着,忽然回頭問他,你不上補習班嗎?

許生輝搖頭,不上。

多娜說我們要上。

許生輝說我知道。

多娜問你有理想大學嗎?

許生輝嗤笑,說拜拜優等生。此後不再與她同行。

也就過去半個月?倆人又在奶奶家樓道遇見,許生輝髒兒吧唧地打完籃球回來,準備上樓時被孔多娜叫住,問他,你 qq 號是多少呀?

許生輝脫口報了一串數。之後到家感覺她記不住,又鄭重地在紙上寫下 qq 號和家裏座機號。等沖完涼換了衣服下樓拿給她,孔奶奶說她回自個家了。

隔天孔多娜在老師辦公室挨完批回來教室,就被一男同學遞過來只紙青蛙,說是許生輝要給她的。她拆開,紙張的正中心寫着許生輝的 qq 號和座機號。看完她又照着折痕疊回去,交給那個男同學,說你跟他說,我記憶力好。

之後班主任來了,她身後跟着歷史老師和那個被她打的男同學。班主任要她站起來當着全班同學給歷史老師道歉。她起立,朝着歷史老師說對不起。

上節歷史課,正在老師講課的過程中她忽然拿書甩了後桌男同學的頭。那男同學反應過來倆人開始厮打,後被鎮壓拖拽到辦公室,班主任問她為什麽打同學?她說那男生戳她的小背心。

那男同學急赤白臉,說他就是拿鋼筆戳她的後背,不小心才戳到的……

經過調解班主任讓她道歉,擾亂課堂紀律先跟歷史老師道歉,再因先動手打人跟男同學道歉。跟歷史老師道歉她願意,可憑什麽要跟男同學道歉?班主任說他不是故意的。她說故不故意姑且不談,而是正上課他為什麽要戳我背?

班主任開始細究,好好上課呢你為什麽要戳同學的背?男同學說我的筆滾到她腳下了。孔多娜說我老是幫他撿東西,不是撿尺子橡皮就是撿圓規鋼筆。

最後自然是沒向男同學道歉。老師給他調了坐,讓他遠離孔多娜的課桌。

午飯時間去食堂吃飯,幾個同學坐在孔多娜跟前八卦,說那個男同學可能有家族遺傳病,有好幾回去他們家文具店買東西,他媽的手就抖抖抖……

飯後同學們都陸續回來教室,孔多娜身子倚着自己的課桌,朝着獨自靠窗坐的男同學說:對不起啊。

男同學裝作沒聽見,埋頭學習沒理她。

風波後的一段時間裏,孔多娜只要在校外遇見他,都會主動同他打招呼。那男同學起初拿喬,後來也就過了,兩人偶爾交流些學習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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