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八

第9章 章八

倆人在家裏玩游戲玩到下午四五點才出門。其實是多娜玩兒的更多,許生輝不是坐在旁邊看,就是平躺在床上發呆。

出來街上倆人先買支冰棍兒,然後去公園裏跟着一幫大學生玩兒。這還是許生輝發現的,他說公園有個角落天天有一幫大學生在練滑板。他們倆第一次去就光在那兒看,光看就很有意思了。

這回去許生輝買了很多飲料,分給他們每一個人,一來二去能說上話了,就問他們這板在哪兒買的?

孔多娜就坐在旁邊的臺階上,看着許生輝跟那幾個人玩兒。玩熟了許生輝就借他們的滑板,讓她扶着他肩站在滑板上來回滑。她會滑冰,所以站在滑板上一點不害怕。簡單玩了會倆人就站去旁邊看他們滑。

許生輝說他明天就去買一副板。孔多娜問你跟誰學?

許生輝往嘴裏灌了口飲料說:“不用學,多看幾次就會了。”

孔多娜說:“吹牛。”

許生輝笑她,“都跟你似的。”

孔多娜問他,“我怎麽了?”

許生輝本要脫口:看你打游戲那笨蛋樣兒。但在脫口的瞬間及時止住了。

孔多娜也沒在意,說去年春節的時候他爸送了手表給她和多莉。

許生輝譏諷她,“你怎麽不戴,肯定特別貴。”

孔多娜有點生氣,“你怎麽這麽說話?”

許生輝說:“我說話就這樣兒。”

孔多娜看着他眼睛,“我不喜歡有人這麽跟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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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生輝脫口,“那你別跟我玩兒!”

孔多娜背上包就離開,沒幾步又折回來,“那塊手表我跟多莉從來沒有戴過。因為我們戴了就感覺背叛朋友了。”說完又離開。

許生輝原地站了會,又一路慢跑着追上她。孔多娜很有脾氣,沒搭理他。許生輝一直緊跟着她,也不說話。

直到出來公園門,孔多娜才看他,“你覺得你這樣很酷是吧?我認為你非常沒有禮貌。”

許生輝慢慢站直了,說:“對不起。”

孔多娜俯身去開單車的鎖,騎上說:“我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孔多娜就跟母親去了新畫室。她先試一節課,随後再決定要不要報名。這已經是她試的第三家了。本來也喊了孔多莉來試課,她撅着屁股在那兒睡,說孔多娜就代表她了,反正她的意見也不重要。她多少還有些生前兩天的氣,不是氣舊手機沒順位給她,而是氣父母的惡劣行徑。二十個阄兒,五個空阄兒,十五個都寫孔多娜!

九點了她還沒起床,客廳的電話在鈴鈴作響。她下床過去接,是孔爸打給她的,說中午下班接她去吃麥當勞。她說不稀罕。孔爸說那去吃牛排?她問就我自己嗎?孔爸說你可別跟多娜說。

她挂了電話從客廳蹦跶到卧室,拉開衣櫃翻來挑去,然後又去翻孔多娜的衣櫃。等她洗澡後穿戴整齊都快十一點了,然後貼心地坐公交車先去西餐廳。

孔爸就點了一份套餐,他說自己在食堂吃過了。多莉把牛排切下來一大塊喂他,他搖頭不吃。多莉有點着急,你不吃就我自己吃多尴尬呀?你看哪一桌是爸爸媽媽不吃,殷切地望着自己孩子吃的?

孔爸捏了根薯條沾着蕃茄醬吃,多莉又舉着那一塊牛排喂他,他傾着身子過去吃下。多莉又開心了,說她可真羨慕毓真呀,看人家姐當的多威風!不像自己從小被作為玩伴留在鄉下陪孔多娜……明明自己才是家裏最大的犧牲者,但你們大人只對孔多娜有愧疚。

孔爸像往常般那樣沉默,放在餐桌上的一只手指尖輕輕地顫。孔多莉吸了一下鼻子,又大氣地切了一塊牛排喂他,用原諒他的口吻說:“哼,以後你們不許再這麽惡劣地偏心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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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許奶奶坐在沙發上打電話,打着手指還扯着她用毛線鈎織的電話防塵罩。廚房煤氣爐上煮着鍋肉湯,湯裏就三塊排骨。許生輝在客廳閑轉,看見那鍋湯要溢出來,他拿了根筷子支着鍋蓋。

等許奶奶想到火上那鍋湯,忙挂了電話來廚房。她拿掉支着鍋蓋的筷子,用勺子撇幹淨上面的浮沫,一面撇一面朝坐在沙發上的許生輝說:肉湯開鍋時要先用勺子撇浮沫,這浮沫都是髒東西。等浮沫撇幹淨後再煮出來的就是細泡沫,那細泡沫就是營養東西。記得了吧?

許生輝望着電話機應了聲。

許奶奶慢條斯理地說步驟:煮肉湯要涼水下鍋,開鍋撇浮沫,浮沫撇走小火慢炖。炖肉要蓋蓋,不能用筷子支着。

她不在意許生輝聽沒聽進,她只說一遍,不多唠叨。她愛講這些,哪個鄰居來她家串門她就講這些。她願意花心思改善生活,如炸茄盒炸藕夾,藕夾除了夾肉餡她還會夾豆腐碎。春秋天她會去郊區挖些荠菜蒲公英馬齒菜,包餃子攤煎餅。也會弄蝦仁豆腐或番茄魚片湯。

她很勤快,相比起街坊鄰裏常年不是面條燴菜餃子,就是蒸鍋米炒個豆角蒜苔之類的,她是很願意在一日三餐上下功夫的。大部分人也不是不會,就是懶,懶得在三餐上費神。吃飽就行了。

許奶奶關小火出來廚房,許生輝下決心撥號,沒多久電話接通,他朝着電話裏說了聲:我。

孔多娜沒聽出來,問你誰呀?

許生輝也不說自己是誰,只說我買滑板了。

孔多娜哦了聲,問你今天去公園滑了?

她剛問完……就聽見孔多莉在衛生間大喊:多娜幫我拿片衛生巾!

孔多娜捂着話筒,朝廚房喊:爸、爸——

孔爸正在廚房煎中藥,聽見出來去卧室抽屜拿出包衛生巾,敲敲衛生間的門,喊了聲多莉,背着身把衛生巾遞給她。

多娜一條腿盤坐在沙發上接電話,許生輝繞了一大圈才問她明天要不要去公園玩滑板?她說不行,下午四點她要上英語補習。

許生輝問上午呢?

她說上午要補數學。随後她又說要不下午兩點吧?兩點玩到四點我直接去上補習班。

孔爸在廚房過濾煎好的中藥,過濾好端出來餐桌上晾着開始燒晚飯。他淘了把小米,又泡上幾枚幹紅棗,冰箱裏拿出條青筍準備削皮。

孔多莉從衛生間出來,癱坐在沙發上揉着小腹喊爸,你給我裝個暖水袋吧。她多少有些痛經,家裏有個她專屬的小暖水袋。

孔爸正在削青筍皮,喊多娜幫你姐裝熱水袋。多娜不情願地從沙發上起身,找出暖水袋拎着暖壺往裏灌。灌着孔媽下班回來了,先把身上的包朝沙發上一扔,一面換着鞋子一面同廚房的孔爸說,老許的滿月酒訂下了,下個月初八。

孔爸示意桌上那碗中藥,說他不想去;孔多娜說我也不去;孔多莉說我也不去。

孔媽有些惱火,你們想幹嘛呀?都不去多難看。

孔多娜說我不去。

孔媽說裕達國貿,你愛去不去。

孔多娜說裕達國貿我也不去。

孔媽說她,你信不信我打你?

孔爸說她們不去算了,我陪你去。

孔媽說他,看你多屈就!說着就端起桌上的中藥喝,剛入口就吐出來,過去廚房錘孔爸一肩,誰讓你弄這麽燙的呀!

孔多莉拿着熱水袋往小腹上敷,也被燙一下,伸腳輕踹孔多娜,嗲聲嗲氣地說:誰讓你弄這麽燙的呀!

孔媽從出來廚房,說多莉你跟爸媽去。

多莉說我不去,我們是跟許生輝一邊的。

孔媽說什麽一邊不一邊的。但也不勉強她們,去衛生間洗着手說,你們不去我就帶毓真毓凡去。我上了厚禮,就我跟你爸去多虧!

孔爸問你上了多少?

孔媽打哈哈你別管了,接着用頂看不上的語氣說,老許這人吧一言難盡,大兒子的事兒兩手一攤,小兒子才倆月就弄了臺鋼琴鎮家裏。

孔多娜說,那你還總請許叔叔來家裏吃飯?

孔多莉附和,我也覺得許叔叔道貌岸然。

孔媽說這個社會不是你們想結交君子,就有能力和資本結交君子的。

孔多娜篤定地說我不會。我不會跟我看不上的人成為朋友。

孔媽想解釋,覺得她也聽不懂好賴話,只說:你媽我層次低,只能結交到這樣的朋友。

說完也不搭理那姐倆,去廚房給孔爸打下手了。

那邊許生輝也在吃晚飯。桌上兩菜一個湯,湯是排骨冬瓜湯。一共三塊排骨炖了七八塊冬瓜。許奶奶給許生輝撈了兩塊排骨兩塊冬瓜,也給許爺爺盛了一塊排骨幾塊冬瓜。許爺爺沒胃口,勉強吃完挪去了沙發上看新聞。

許生輝吃完回了房間。許奶奶見他碗裏剩了塊排骨,問他怎麽還剩飯?他說太肥了不吃。許奶奶問坐那兒看新聞的許爺爺,你把這塊吃了吧?許爺爺擡擡手,少跟我說話。

許奶奶是看不出這排骨哪兒肥了,她買的時候特意盯着人剁的。沒人吃她自個坐那兒吃,一面吃一面自言自語。

許爺爺心裏煩,新聞也看不下,索性去敲許生輝的門,讓跟着下去消消食。爺孫倆從社區這頭逛到那頭,拎了個西瓜和鹽水花生回來。回來的路上許爺爺醞釀了一肚子的話,到嘴邊看見前頭一只卷毛狗在拉屎,他中氣十足地喊:這誰家的狗?!

周圍沒人應,那卷毛狗也被他吓跑了。他罵咧了幾句,把裝西瓜的袋子騰出來,過去把屎給清理了。清理着還罵着,我孫子的屎我都沒清理過!經這麽一打岔,他把想說的話全忘了。他看看身後抱着西瓜比他還高的孫子,問他你抽煙嗎?

許生輝說不抽。

許爺爺說他,敢抽腿給你打斷。

等爺孫倆回來樓棟,又碰見那個煩人精。他穿着一個老漢衫搖着蒲扇沖他喊:老許,咱倆喝兩口呗?

飯後洗臉刷牙也看完連續劇,孔爸孔媽剛躺被窩,孔多娜就穿着綿綢睡衣擰開門進來。一晚上孔媽都沒怎麽搭理她們。她擠到孔媽身邊躺下,孔媽推她,去去去,回你房間去!

說着孔多莉也擰開門進來,她穿着條大青蟲的睡衣抱着熱水袋,都還沒撲到床上,就被孔媽伸腳頂住:都給我滾一邊去!

孔爸被她們擠到不行,幹脆四個人橫躺。孔多莉嘚嘚嘚,說為什麽她會痛經,班裏好多同學都不會痛經。孔媽說跟個人體質吧,接着話就跑偏了,掐頭去尾地說将來你們千萬別相信什麽安全期。沒有安全期。她不細解釋,也不科普什麽性教育,反正總有一天你們會懂我這些話。

那姐倆聽着聽着就睡着了,也都沒睡安生,一頭的汗。房間的空調關了,那個痛經吹不了空調。孔爸孔媽就坐起來,一面小聲聊家常一面給她們打蒲扇。他們算着家裏頭存了多少錢,回頭給客廳再裝個空調家裏的家電就齊全了。

他們兩口很感恩,這是他們曾經不敢奢望的生活。六七年前還為分到福利房而焦頭爛額,夜裏在宿舍幹點啥也不敢動靜大,動靜大了回頭在廠裏鬧笑話。想過好日子多快,轉眼幾年房子家電全置辦齊了。

孔媽越想越美,再積攢兩年家裏也添臺車,她随時能接姥姥姥爺來城裏住。也每回提到姥姥姥爺她心裏愧疚,沒跟着自己享福。想着想着她就來勁了,她說不行先問老許借錢?咱先添臺車?可細想想算了,借人錢買車不踏實。這姐倆陸續就要考大學了,将來用錢的地方多呢。萬一回頭……多娜想出國呢。

孔爸說你咋想那麽長遠,孔媽不以為然,說孔磊将來去美國念書了,多娜想去念也有個人照應。她還打着小算盤,咱也不白占人便宜,回頭孔磊去美國了,咱當叔叔嬸嬸的随份大禮就行了。

夫妻倆絮絮叨叨地暢想了一整晚,反正天也快亮了,幹脆起床洗臉刷牙去吃個早點,回來給這姐倆打包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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