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客棧(二)
第18章 客棧(二)
沈勿歸面上不顯,神情冷淡,目光一寸寸掃過老板的面部。
從進來到現在,就注意到他們身上穿的衣服,衣服顏色豔麗,走近發現他身上的衣服居然只有四個盤扣。
盤扣的數量為雙數。盤扣講究,一陰一陽之為道,單數為陽數,而雙數卻相反。
他的目光緊接着往下一看,見到老板的手臂上出現一大塊紅黑的斑點,醜陋的斑點延伸進袖子裏。腐臭再次沖上鼻尖,這次他才終于明白過來,這是居然屍臭味!
沈勿歸來了興趣,“好啊,給我來一碗。”
老板又眯起眼睛不露瞳孔。
身後有人下了樓梯,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從沈勿歸背後伸出,扣住老板欲想轉身的肩膀。
绛開口:“不能要。”
他站在樓梯上,比沈勿歸高一截,白發落在沈勿歸的肩膀上帶起清香,蓋過了鼻尖處的腐臭味。他彎腰貼在沈勿歸的耳邊,聲音徹底沒有溫度。
“我說不要,你聽明白了嗎?”
沈勿歸怔在原地,倒不是因為绛的語氣,而是老板擡頭看了绛一眼,動作立馬變得詭異,僵硬的面部在撕扯,皮膚沒有絲毫彈性,他能看出來老板臉上此刻露出的表情應該是恐懼。
只聽到他說:“好好……好,不要不要……”
拖沓的腳步再次傳遠,绛擡起身體,撤遠距離站在沈勿歸身後,“為什麽要答應?”
“為什麽不能?”他不知道那碗面有什麽危險,看绛的反應,應該沒那麽簡單。
再者,他不會那麽不小心接過那碗面,不過是想答應下來,看看這個地方到底有什麽奇怪之處。
Advertisement
沒想到绛聽到直接阻止了他。
他回身,見绛皺着眉,抿緊唇角,一雙暗紅的眸子散發出不可抑制的怒火。
“就是不行!”绛頭一次連續說那麽多字,還有些語無倫次,聲音依舊冷冰冰:“為什麽不相信我?這裏的一切看起來都不正常,你就敢随便答應他?萬一他給你弄的東西會吃人,會殺人怎麽辦?你覺得你很厲害?”
這聲質問直接挑起沈勿歸的怒火。
他輕笑一聲,原本帶着淡然笑意的臉徹底沉下來,“不厲害?”
就算是绛站在高處,他要擡頭看對方。明明是仰着的視角,氣場卻要比绛還要強烈,直直壓他一個頭,語氣冷漠:“我能相信你?你和常恩澤不過是利用我。”
沈勿歸擡步上一截臺階,兩人距離又被拉近,他微低頭,繼續道:“利用我,救自己的心上人。”
這句話被沈勿歸原原本本說出口還給他,他看着對方困惑了一會,接着側過臉,呼吸噴在自己的脖子處。
沈勿歸又接着說:“讓我怎麽對你放下戒備?”
只一眼,绛的表情變得空白,沈勿歸擡步上樓梯。
到二樓,常恩澤幾人在商量怎麽分配房間,現在已經一致商量好,把另一間房留給沈勿歸和绛,三人美美地準備進房間。
高于不過落後一步,看到沈勿歸上來,臉色陰沉,直到他停在高于面前。
高于興沖沖,自以為做了個兩全其美的事,“哥,我跟他們一間房吧……”
誰知沈勿歸像吃了火藥一樣,語氣沖得很: “你敢跟他們一塊?半夜對你做了什麽都不知道。”
高于:“… …”
沈勿歸去隔壁的那間房,常恩澤從房間裏出來到門口問他怎麽還不進去。
高于呆站,遲疑開口:“你半夜不會想對我做什麽吧?”
常恩澤:???
這時绛在樓梯口上來,來到他們房門口,一把将高于踹出門,“去隔壁。”
砰——
“等等!”高于還沒說完,門就被關上。他站在門口,冷氣陰森森不知從哪吹來,直透進骨子裏。猛地打個抖嗦,顧不上他們倆又因為什麽吵一架,跑去隔壁房間。
房間裏呈設簡陋,一張木床目測只有一米五寬的大小,周圍沒有椅子也沒有別的可以落坐的地方,除開一張床,就只剩擺在房間正中間的方桌。
方桌是普通木材,被人潑上紅漆,桌上正點着一支白色的蠟燭。在沈勿歸進來的時候,紅漆散發奇怪的味道,沒等他走進聞,味道便消失。
房間裏的窗戶沒有打開,嚴嚴實實被木棍釘起來,連一點風也不會滲進來。
高于跟在他後腳進來,順手關上門,驚呼一聲立馬退後,身體貼在木門上。
他說:“這桌子怎麽那麽奇怪?”
房間裏的布局都是暗沉色調,唯獨擺放在中央的木桌,像視線裏突然滴上一點烈紅的血,與這裏格格不入。
白蠟燭立在桌上,燃燒許久都不曾變小。
沈勿歸彎腰吹滅蠟燭,試了好幾次都沒吹滅它,高于磨磨蹭蹭靠過來,吸一口氣用勁吹,可火苗連動都不帶動的。
高于較上勁,吹得整張臉都通紅。
“算了。”沈勿歸走到床鋪邊坐下,視線剛好正對上燃燒的火苗。
火苗像靜止物,如雕刻在畫裏的裝飾。
就在此刻,在沈勿歸發現火苗停止的那瞬間,他的耳邊突然響起別的聲音,在他背後的那張床裏,他居然聽到自己的聲音!
“……你給他吃什麽了?”
可是又不像,那道聲音充滿焦急,在雜音紛擾的嘈鬧裏,他再次聽到他說。
“……拿水灌進去……”
“……吐出來。”
沈勿歸眼前恍惚被蒙上一塊紅布。
他看見一位少年卧在床鋪,上半身趴在一人膝蓋上,嘴裏大口大口吐出鮮血。鮮血染紅他的白發,血沿着床一直流下來,浸濕房間裏的地板。
時間仿佛靜止,一道又一道的白光閃過,他看見床上的那名少年擡起頭來,暗紅色的眼睛裏掙紮出最後的求生欲望。
“求你救救我……”
“……別看。”
“哥,你怎麽了。”高于适時打斷沈勿歸的出神。
他看着沈勿歸的瞳孔逐漸渙散,臉上接着露出痛苦,深怕再這樣下去會出現什麽問題,趕緊來到他面前晃醒他。
沈勿歸回過神,腦海裏的吵鬧如潮水退卻,頃刻變得安安靜靜,只有高于一張大臉怼在自己面前,一臉關心,還不忘用手在他面前晃晃。
他抵着額頭閉上眼,高于更着急。
這時,沈勿歸突然站起來,拉着高于讓他坐在自己剛剛坐着的地方,擺正他的頭,面向桌上的白色蠟燭,指着,“看着那根蠟燭。”
高于聽話,姿勢僵硬,直着身體,“怎麽了?”
沈勿歸問他:“發現什麽沒有?”
高于沒懂,但還是說:“這個蠟燭燒了那麽久怎麽還沒變小?”
“還有呢?”
“啊?還有?”高于轉頭,沈勿歸又把他的頭轉了回去,“還有,蠟燭好像很紅?”
蠟燭紅好像是因為桌子的原因。
沈勿歸繼續問他:“沒聽到什麽聲音嗎?”
高于冷汗徹底流了一背,緊巴巴咽下口水,張了張口,不太确定問:“聲音?有什麽聲音?”
沈勿歸彎着腰,手放在高于的後腦勺上,讓他動彈不得。他的目光同高于一起看着桌上的蠟燭,眼睛微眯。
高于看到他這個樣子心裏吓一跳。他哥現在怎麽那麽像被髒東西附身了啊!
“哥…你怎麽了?”
“沒事。”沈勿歸松開手,跟沒事人一樣,“睡覺吧。”
高于沒敢再問,他把這個現象歸結為跟绛吵了架,變得不太正常。準備收拾收拾睡覺,發現怎麽只有一張床?兩個人都是一米八的大個,這怎麽睡得下?
沈勿歸這時說:“你睡裏面。”
“啊?哦,好。”高于反應幾秒上床,貼緊貼緊牆壁,留給沈勿歸大塊位置,
沈勿歸平躺上去。
房間裏再次寂靜下來,耳邊只餘下高于的呼吸。
這一晚沈勿歸身旁不再是绛,他聞不到獨屬于對方身上的氣味,連微弱的呼吸聲也被替換。
明明才跟绛呆過一晚,身邊換人立馬不适應。
高于縮在角落裏,一米五寬的床硬生生被他在中間騰出一個楚河漢界,一沾床,睡過去,呼嚕聲逐漸大起來。
沈勿歸心煩意亂,偏偏耳邊全都是高于的呼嚕聲。
他之前沒跟高于呆一起睡過,自然不知道他晚上居然會發出這麽大的聲響,幹脆坐起身,沒推醒他,出了房門。
房間外的溫度驟降,他來到二樓扶手,低頭往下看。
樓下空無一人視線昏暗,大門緊緊關上。沿着走廊往右邊走幾步,忽然感覺到前面有陰冷的風吹過來,風裏還夾雜着他在房間裏聞到過的氣味。
這一次,這種氣味更為清晰。泥土裏面混着血,裏面又加了很多腐爛的肉類,不知是動物還是別的,放置許久直至惡臭。
沈勿歸腳步慢慢往前移動。
氣味也愈發濃烈起來,接着胃裏翻江倒海,他擡手掩鼻,腳步緩慢不停歇,在經過兩三間緊關上的房門,他來到二樓盡頭。
盡頭處的房間門敞開,黑漆漆的房屋裏,那股氣味直沖鼻頭。
沈勿歸停下沒再進去,這屬實是太難聞,要不是他聞過這麽多腐肉的氣味,說不定在走廊上聞到就吐個昏天黑地,忍耐力異于常人。
停在房門前,不是因為這股氣味的原因,而是房間裏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
像老鼠在嚼脆骨,一聲接着一聲,極為不同的是裏面還有很重的呼吸,呼哧呼哧,氣比前一聲還要重,如瀕危的野獸,在黑夜裏喘息撕咬獵物。
金絲環在沈勿歸指尖散發光芒,一縷一縷将他的指尖包裹起來,形成鋒利的倒鈎,倒鈎的邊緣還有些許金絲纏繞。
他在一步步靠近,直到右腳踏進去,黑暗瞬間把他包裹起來。
房間裏的聲音瞬間消失,呼吸聲逐漸濃重起來,迎面噴上刺鼻的惡臭味,他險些嘔吐出來,臉色發青,另一只手緊握掌心。
磁啦——
一個轉身,他腳尖輕墊,将手裏的金絲揮出去,金絲碰撞在實體物上發出火光,照亮房間周邊的視線。
腐肉堆在角落裏,随着金絲揚過四周,停留片刻的光亮足夠他打量房間裏的景物。在他背對着門的時候停下來,金絲垂在地上,一只枯燥的十指徒然伸出抓住他的金絲。
黑發鋪在地板,絲絲縷縷混着黑色的黏液,粘成一團猶如海藻。
幹成枯木的手臂從頭發底下探出,只見它烏黑的指甲扣在地板上,接着反手握住地上的金絲,用力一扯,剎那間擡起頭,嘶吼沖沈勿歸的面部而去。
沈勿歸倒退幾步單膝跪地,躲開它的攻擊,把手上的金絲繞成一把倒鈎,在對方又沖過來的時候,以雷霆之勢揚手沖它的脖頸而去。
鈎子刺入喉管的聲音沉悶,沈勿歸大手拽着它的頭發扣在地上,地板再次發出沉悶的響聲。眼疾手快之下,另一只手的金絲在手裏極速彙集,繞着那人的頭部捆得嚴嚴實實。
沈勿歸松口氣,靠着金絲發出微弱的光看清手底下那東西的面貌。
準确來說,這似乎不是個東西,而是個人。
剛剛拽住的是她的頭發,頭發很長一直到腰部,撩開頭發他才看清對方的脖頸。
皮膚有大塊大塊青紫,和剛剛客棧老板手臂上的皮膚一摸一樣。
順着身體往下看。
下肢不見雙腿,那塊地方被黑色衣服遮住,凸起大塊,身後的地板赫然染出大塊暗紅血跡,其中還有不少腐肉散在四周。
沈勿歸沉眉,探手撩開衣服查看,指尖續起金絲,在快觸碰到的時候,衣料突然翻飛,只見她的下肢出現劇烈的掙紮,緊接着衣料底下出現一顆五官扭曲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