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謀反

第24章 謀反

永遠不會是害怕。

見到的第一眼,心疼就淹沒他的心髒直到整個身體,聲音接着顫抖喉嚨哽塞。沖擊力即使很大,那也不會是绛所說的害怕。

沈勿歸立刻否認:“不會。”

不會害怕,也不會難看。

只是心疼,可是又不能表現出來。

绛在他臉上找不到別的表情,移開眼又轉回去,無聊地盯着火堆,“是嗎?”他自言自語,不敢問沈勿歸,只能在心裏一遍又一遍騙自己,萬一他真的覺得不難看呢?

“真的。”沒想到沈勿歸确認似得說,異常認真。

“嗯,我知道了。”绛沒再說什麽也沒再确認。

只是簡簡單單的:我知道了。

沈勿歸的無名火不知從哪冒出來,又沒有別的地方可以任他發洩,于是沉下臉,周邊溫度剎那冷下,抿緊唇角一言不發。

夜色漸涼,野風從遠處的林中襲來,撥動正中央的火苗,木材發出噼裏啪啦的細響。

绛縮了縮身體,驀地開口:“你剛剛說,要謀反?”

沈勿歸撥了撥火堆,“是。”

“為什麽要這樣。”绛看着李壬德背對他們小小的身影,兩只手時不時擡起來擦擦眼淚,“你明明知道李壬德不可能接受。”

沒有一個士兵願意頂着謀反的罪名,他們永遠忠誠,即使處于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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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沈勿歸壓低聲音,“但沒有別的辦法。”

或許他從一開始就猜錯了,迷境主人的執念真的會是這場戰争嗎?見到楊北軍的第一眼,他就開始懷疑應該還有別的原因。

從出山谷,到士兵口中的楚将軍,從始至終都是他們的遺憾,被誣陷被囚禁,至今回不到義扶領兵打仗的楚将軍。

沈勿歸細想,便又想別的方法,最後決定幹脆一舉攻上上京,救出楚将軍。

“你同楊北軍商量了嗎?”

“他同意了。”

臨行前,楊北軍特意交代,沈勿歸也跟他說了此行可能會發生不可控的意外,其中謀反也取得他的回應。

沈勿歸看見楊北軍渾濁的瞳孔一望無際,最後還請求他。

“別讓李壬德太難過。”

所以,楊北軍知道此處的異樣,并且早已有心裏準備,楚将軍出發前,他心裏便有預感,會一去不複返。

果然,一月有餘也不見上京有任何動靜,連書信也不曾有半封。

“那你不應該就這樣開口說。”绛低下頭,“他根本接受不了。”

沈勿歸沒搭話。

許久他問:“你的手臂還疼嗎?”

李壬德情緒激動,下得力氣很大,他包裏面雖然只有一個棱角的盒子,但棱角尖細砸在绛的手臂上應該很痛。

绛沒讓他看,現在也是。

他搖頭,又把手縮起來。

李壬德哭了有一會,常恩澤一直在他身旁,神情是沈勿歸沒見過的溫柔。

李壬德終于哭累,常恩澤從懷裏掏出手帕,擦擦他的眼睛,安慰早些睡。他年齡還小,哭累了就好了,心裏也沒多少事,靠着常恩澤的腿睡過去。

場上只留下他們三人清醒。

常恩澤眼神徹底變冰冷,沒看他們也背對身。

只餘下風吹過身側帶起的嘩啦聲,沈勿歸沒有絲毫困意,頭腦清醒心裏思緒雜亂。

绛看出他的這個狀态,“你不想問問嗎?”

“問什麽?”

還能問什麽?他的手臂到底怎麽回事,這是不是跟客棧老板手臂上的斑點一摸一樣,他這個樣子到底是死是活。

沈勿歸沒問,他是想知道的,可話梗在喉嚨裏始終說不出口。

忽然,绛動了動,拂開散在胸前的白發,轉回身直起背把手橫在兩人身前,又嫌距離不夠近,往前挪了挪。他一只手搭在沈勿歸緊握的手背上,拿起來放在另一只手的手腕處。

白衣依舊安然蓋住那塊斑點。

沈勿歸眼底發熱,始終不敢撩開他的衣袖。

绛沒松手,握住他的手一點點探開手臂的袖子。

“夠了!”

到底還是不忍心,他打開绛的手,撐地站起騰開距離。

绛垂頭,放下雙手。

“我不感興趣。”沈勿歸太陽穴突突地痛,仿佛有一把錐子敲砸在大腦上,“這本來就不關我的事,不是嗎?你是人是鬼都不關我的事。”

绛聽到他說,身體緊接着一怔彎下腰,雙手撐在地上脊背顫抖,白發落在髒兮兮的地面。

沈勿歸疼得早已麻木,最後還是說:“我答應過你的會帶你出去,那我便會做到,但是。”

他想救他的心上人,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既然想救那便救,只不過這一次,沈勿歸不會幫。

“我只承諾過你這一個。”

帶你出去,但不意味着,我會幫你救其他人。

绛緩過顫抖,虛虛捂住手臂點頭答應。明明不疼了,可是好像有什麽東西剝開他的皮肉往上撒鹽,一刀一刀将他的皮肉攪得血肉模糊。

沈勿歸似在自言自語,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再一次重複:“這不關我的事,他想救誰,這都不關我的事。”

真的不在意嗎?還是在自欺欺人,他也不清楚,只能一遍又一遍清洗自己的心,告誡大腦,他真的,真的不在意。

他們早就沒有什麽關系,自始至終都是。

沈勿歸的語氣沒有絲毫緩和。

绛蜷着身體,都快趴在地上,他捂住手臂,蒼白的側臉留下冷汗,疼得說不出話,只能點頭答應。

心髒還有手臂,怎麽會那麽疼呢?

明明幾千年過去了,傷口又開始悶悶地疼,無休無止。

“好好休息。”沈勿歸扔下這句話,擡步離開。

轉身來到遠處的樹林下,離火堆有些距離。沈勿歸遠遠站着身姿挺拔,垂在兩側的手緊握成拳,已然掐成血痕。

看着绛慢慢擡起身體,一只手捂住胸膛拽緊白衣,神情痛苦,暗紅色的瞳孔蓄滿眼淚,在火光飛舞下,他看見一行晶瑩剔透的眼淚從他臉上滑落,沒入土裏。

他好像真的很容易哭。

山谷裏,沈勿歸第一次見到他的眼淚,再到現在。他做不到讓他不難過,他永遠都在做錯的事。

可無論如何,他們到底還是兩條路的人,他要帶誤入進迷境裏的傀儡師出去,而绛,守在這裏千年始終有他自己的目的。

夜幕漸黑,又是無明月的一晚,風徐徐吹來,撥動火星燃向遠方,周邊寂靜不知名的動物叫聲争先恐後出來,奏得一道交響曲。

沈勿歸一直站在遠處的樹下,平淡眼眸望着绛抱膝孤零零的背影。

後半夜,火堆徹底熄滅,視野陷入片刻黑暗,天邊泛起晨曦,太陽從東方升起帶着獨有的金色,灑在這片靜谧的森林裏。

绛的白衣被傾倒上別的顏色,裙邊層層繞繞随意鋪在地上,他從昨晚便一直維持抱膝坐地的動作,不曾變過。

常恩澤最先動身,轉身發現沈勿歸不見身影,遠遠看到他站在樹蔭下,回頭略有不解看着绛,绛沒動只是緩緩眨眼,最後阖上眼眸,一副就要睡着的模樣。

高于翻個身動靜很大,他咂咂嘴清醒過來,茫然坐起身擦擦眼睛四處看了看,沒找到他哥的身影。

“我哥呢?”

绛又睜開眼睛,平淡看他一眼移開不作聲。

沈勿歸這才擡步走過來踢踢他,神情冷漠。

高于見到他放下心裏的擔憂,随後發現他們倆又不太對勁。

昨天不是才抱過,今天又鬧別扭了嗎?他昨天睡得早,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也沒敢問,坐等他哥安排今天的行程。

滿滿昨天說會帶走別的小妖在原地集合,等幾人都醒過來,才出發到昨天的地方等滿滿過來。

李壬德睡醒一覺,臉色并不好,整個人看起來垂頭喪氣,像霜打的茄子,等到地方,他猶豫片刻,走到沈勿歸面前。

“真的要謀反嗎?”李壬德眼睛通紅,還有些腫。

“是。”沈勿歸心很硬,沒有思考就告訴他這個事實。

“那楚将軍還會回來嗎?”李壬德昨晚為這件事想破了腦袋,在夢裏看到楚将軍在一場大火裏出不來,今早來要一個答案,“他不是只是被聖上召見嗎?”

楚将軍赤膽忠心誰人不知,到底是誰會陷害他。

“敵軍都快攻到眼皮子地下了,聖上卻突然下旨召見,你覺得會有那麽簡單嗎?”沈勿歸反問他。

李壬德一怔,“那我們。”

“謀反的勝率有多大?”

“五成。”

剩下的五成還在滿滿手裏。

“可以了。”李壬德擠出笑,“能救出楚将軍就好…楊副将知道嗎?”

他問完才發覺這個傻問題,沈勿歸要不是早跟楊北軍商量好,怎麽會獨自下這個決定呢?他轉身欲想走,不想聽到沈勿歸親口楊北軍親口說要謀反。

沈勿歸知道他心情低落,委婉說:“我提議,他答應。”

原來這一切都是他提出的,李壬德點頭站在一邊。

森林裏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腳步聲重重踩在地上,越來越近,地面都快要震動起來,深處的枝葉被外力大力撩開,咔嚓一聲,枝葉被這道力遮斷。

“這麽早就到了?”

先出聲的是滿滿,沈勿歸仰頭。

滿滿坐在一只身高九尺的大妖肩膀上,手裏抓着一把葉片精靈,到地方松開它們,葉片精靈竄出去落在河面。

河面頃刻掀起波瀾,水浪逐漸形成固體,化成一艘船的模樣,不過這船比昨天他們來時那個大得很多,葉片精靈脫離滿滿的手又變大好幾倍。

“這些小妖夠嗎?”滿滿挑眉問沈勿歸。

沈勿歸看到後面樹林裏躲了很多還沒完全化成人形的妖怪,有的攀在樹上,有的挖個洞縮在土裏露出半個腦袋,各種奇奇怪怪的耳朵冒出來還有五顏六色的毛發。

他視線快速掃過,點頭,“可以。”

“那就走吧。”

滿滿揚手,做一個手勢,随後向前一揮,“過河。”

腳步踏過地面掀起震動,好幾只身型大的妖跟在後面,走到河邊徑直跳下河,撲通一聲水花濺起幾米高。

小妖都是自己游過河,船是留給沈勿歸他們的,滿滿從大妖肩膀上跳下來。

“走吧。”

沈勿歸停步,“等等。”

滿滿回頭皺眉,“怎麽了。”

“船只有透明的嗎?”

滿滿一副你想怎麽樣的表情。

沈勿歸忽然低聲說:“他怕水。”

“我知道了。”滿滿了然沖後面招招手,“當當。”

身後竄出來一道白色的身影,沈勿歸轉頭,就見到一只長着白耳朵,身後晃着一條蓬松大尾巴的松鼠妖,他全身上下雪白一片,白皙粉嫩的皮膚微微泛紅,探頭探腦躲在滿滿身後。

“怎麽了哥哥?”當當怯生生問。

“把你的船弄出來,有人怕水。”滿滿擡頭示意绛站在的位置。

當當順着他的視線一看,睜大眼睛怔愣一會,抓着滿滿的袖子不松手。

“哥哥,他是不是小雙?”

這是沈勿歸第三次聽到小雙這個名字。

滿滿摸摸他的耳朵,“不是,不要亂想。”

“可是哥哥…”

“好了,過河再說。”

當當還想再說,滿滿直接斷了他的話,帶到河邊。

當當的視線仍然停留在绛身上,滿滿轉過他的頭不讓他看,他極不情願挪開目光,用手在身側扒拉下一塊白色毛發散在空中,嘴裏喃喃:“毛毛飛飛變大船。”

白色毛發憑空脹大變成幾米高的船,頂上蓋了一處篷子嚴嚴實實罩起船體,只留下進船的出口,連一扇窗也沒有。

“走吧。”

裏面的空間很大,擺放了很多雜碎的小物,其中還有不少零食,船體裏面的空間顏色并不是單調的白,周圍的牆壁上摻了很細碎的紅色條紋,倒是別具一格。

當當進去手忙腳亂扒拉出一塊空地,把雜物胡亂塞在底下。

“你們進來吧。”

作者有話說:

“毛毛飛飛變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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