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姜行性格很獨,不管做什麽都是一個人。
小時候一個人上學,長大後一個人工作,朋友很少,更別說跟人同床共枕。
忽然被通知要結婚他沒覺得有什麽、一個人來宋家他也沒覺得有什麽,如今洗漱完站在床邊,看着床上那眼睛亮晶晶的一人一狗,他罕見地沉默了。
這……要怎麽睡?
偏偏床上那個人還在嘀嘀咕咕。
“我床很幹淨。”宋元洲觑了一眼姜行的臉色,大聲道,看起來是自言自語,實際上說給誰聽的不言而喻。
“床單今天才換的。”
停了停,見姜行沒動作,鼓足勇氣繼續道:“我睡覺也老實,一點不會像我哥一樣踢人打人。”
看得出很努力地想證明自己了,順便還無師自通學會了拉踩。
姜行有點想笑,那點子不知從何而來的尴尬忽然就不翼而飛了。他把擦頭發的濕毛巾随手挂到椅子上,掀開一角被子上了床:“嗯,我也不踢人。”
宋元洲瞬間高興了。
他好像有種小動物般的直覺,能敏銳地察覺出別人的情緒。剛剛還小心翼翼的,唯恐姜行不滿意要奪門而去。這會兒見他松口了,立馬不動聲色往中間挪了挪,閉上眼睛裝睡。
姜行躺好,剛想問問他要不要關燈,一轉頭,差點碰上宋元洲高挺的鼻梁。
姜行:“……”
剛剛這人明明不在這個位置的,什麽時候蹭過來的?
姜行氣笑了:“宋元洲,你屬貓的嗎?”
宋元洲眼皮下眼珠子動了動,看樣子是想說點什麽的,但硬生生忍住了。
姜行饒有興致地盯着他,想看看他到底能忍到什麽時候。沒想到宋元洲還挺有定力,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姜行拄着床的手肘都酸了,他愣是沒睜眼。
行吧,姜行伸手按滅床頭燈。他是成年人了,不跟小傻子計較。
這一天過得跌宕起伏的,雖然沒做什麽體力勞動,但也有點累。姜行打了個哈欠,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打算睡覺了。
明天還有很多事,必須要養足精神。
剛醞釀出一點朦胧的睡意,衣角忽然被拉了拉,力道很小,以至于姜行一開始還以為是錯覺。直到右邊傳來明顯的拉扯感,他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怎麽了?”
“姜行。”黑暗中傳來宋元洲異常認真的解釋聲,“我不屬貓,我屬鼠。”說完,大大松了口氣,像是憋了很久一樣。
姜行:“……”
感情半天不睡就為了這點事?就……有點傻還有點可愛。
他輕笑一聲:“知道了。”
來不及思考什麽就跌入了黑甜的夢鄉。
宋元洲卻沒睡。他平躺在姜行旁邊,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身體兩側,唇角瘋狂上揚。想笑,但是得忍住,不能吵到阿行。還想在床上滾一滾,也得忍住,阿行已經睡着了。
可是真的好開心啊,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麽開心。
旁邊的閃電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撒嬌地哼唧了一聲,大尾巴興奮地在被子上掃來掃去,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宋元洲:“?”
宋元洲頭頂上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閃電為什麽會在床上?還是在有阿行的床上!
他看向旁邊的姜行。
卧室的窗簾很厚實,擋住了一切妄圖透過窗戶鑽進來的月光。饒是距離很近,他也只能看到他朦胧的側臉。
漂亮又流暢,連鼻尖上翹的弧度都是完美的。
宋元洲抿了抿唇,默默又往中間挪了挪,同時右手還不忘把閃電往外推了推:“去,閃電,下去睡。”
閃電:“?”
閃電一動不動。
宋元洲跟小聲他講道理:“我要和阿行結婚了,只有我才能跟他一起睡。你不可以,知道嗎?”
閃電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表示聽不懂不知道。
宋元洲急了,舍不得用力推,又不敢提高音量,只得不斷催促:“閃電,去,下去。”頓了頓,想起他媽平時哄閃電的模樣,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試探着道,“明天給你加一頓鹿肉凍幹。”
鹿肉是閃電的最愛。
黑暗中,閃電的小耳朵蹭得一下豎了起來,接收到了關鍵信號。
它看向宋元洲。
宋元洲也看向它,肯定道:“鹿肉。”
剛剛還賴着不走的閃電立馬站起來,叼着自己最愛的玩偶颠颠地跳下床,趴到了沙發上。
終于趕走第三者的宋元洲心滿意足地松了口氣,撫了撫身上的鵝絨被,和姜行一起沉沉睡去。
翌日,姜行雷打不動地六點醒來。
這一覺他睡得特別好,身體上的疲憊一掃而空,精神頭十足,連姜行自己都覺得驚訝。他是個十分慢熱的人,對人對事都一樣。
平時去別的地方出差總會失眠幾天,本以為來宋家以後也會這樣。沒想到不但沒有,反而适應得仿佛天生就是宋家人一般。
也好,姜行聽着窗外清脆的鳥鳴,笑了,看來連上天都贊同他在這裏度過最後的日子。
“阿行,早。”耳邊傳來宋元洲還帶着些許睡意的聲音。
姜行抱着被子坐起來,好心情地回了一句:“早。”
洗漱過後,姜行和宋元洲一起下樓吃早餐。宋父和宋大哥仍舊不在家,據宋母說是出差了,晚上會回來。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讓阿姨中式西式都做了一點。”宋母看着姜行那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臉,越看越喜歡。
還別說,她家老二傻是傻了點,看人的眼光是真不賴。不愧是畫畫的,多少有點審美。就沖着這張臉,吃飯的時候都能多扒二兩米。
“別客氣,挑你喜歡的吃。”
“謝謝阿姨。”姜行禮貌道謝,本來習慣性去拿三明治的手拐了個彎,端起了旁邊的豆腐腦。
宋母見狀,好奇地問道:“你喜歡鹹的還是甜的?”
這可真是個永恒的話題。
姜行一笑:“鹹的。”說着,擡起右手想去旁邊拿勺子,結果卻摸了個空。不但如此,剛剛還杵在那裏的宋元洲也不見了。
什麽情況?
姜行愣住了,宋元洲帶着他的勺子跑路了?
看出他的疑惑,宋母神秘地笑了:“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宋元洲抱着一個做工精致的盒子從樓上下來了。他目不斜視地走到姜行身邊,打開盒子拿出一套木制餐具,勺子筷子碗都有。
“今天周四。”
姜行不太明白:“所以?”
宋元洲說:“應該用四號餐具。”
說完,将那套碗筷整整齊齊擺在了姜行面前。姜行這才看清,這些餐具上面都有一個小小的“4”字編號。
“元洲周一到周日,每天的餐具都是固定的。周一是一號,周四是四號,周日則是七號。”宋母攤攤手,無奈道,“這是他的規矩。”
還有這種事?
姜行下意識瞄了宋母手中的勺子一眼,好像并沒有看到上面有數字,而且材質也和宋元洲的不一樣。
“他不管我們,”宋母喝掉碗裏最後一口粥,放下勺子解釋道,“只自己堅持這麽用。”
原來是這樣。
姜行想要點頭,但再一想又覺得不對。既然宋元洲不管別人只管自己,那他……
宋母笑眯眯地回答了他的疑問:“你是他的自己人。”
姜行:“……”
剛剛還一臉清淡,仿佛沒有任何世俗欲-望的姜行,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将餐桌的溫度拔高了幾度。
吃過早餐,姜行又回房間處理了一下昨天下屬發過來的問題,這才和宋元洲出門去了民政局。
因為他的病情,他們沒有特意挑時間,沒想到竟然趕上了好日子。等着領證的情侶在民政局前排起了長長的隊,同性異性都有。
民政局的工作人員辦事效率很高,不一會兒就出來一對,無一例外都拿着紅本本,臉上挂着甜蜜的笑。
宋元洲眼巴巴盯着人家的小紅本,眼裏的羨慕都快要溢出來了。人家走遠了他的目光還追着不放,也不知道對結婚有什麽執念。
等了将近一個小時,終于輪到了他們。
宋元洲整理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的衣服,衣服領子都快被他捋薄了。以至于姜行本來懷疑他不懂結婚的含義,這會兒都改了想法。
“你就這麽想結婚?”
宋元洲說:“沒有。”
姜行垂下睫毛“哦”了一聲。
“我只是想跟你結婚。”宋元洲又說。
姜行又“哦”了一聲,微微偏過了頭。
攝影師在前面笑着大喊:“小情侶別說悄悄話啦!待會兒回家想怎麽說就怎麽說。來,現在看鏡頭!一二三——”
咔嚓一聲,兩人的影像定格在鏡頭裏。
一對新鮮的小紅本出爐,嶄新而喜慶。
宋元洲高興得頭頂的呆毛一翹一翹的,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的好心情。
姜行忍不住問:“就這麽開心?”
宋元洲用力點頭,仿佛生怕不能把自己的情緒傳達到位似的:“嗯!”頓了頓,又小聲問姜行,“那阿行你開心嗎?”
春光明媚,花壇裏不知名的花開的正盛,埃埃擠擠,一簇又一簇,漂亮而富有生機。姜行側頭,宋元洲的影子落在花叢裏,仿佛也融入了綿綿的春意。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翹起一個弧度,說:“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