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逃離金三角(16)

逃離金三角(16)

周末兩天,是廠區最忙碌的時候。

以往的經驗告訴他們,這兩天是賺錢最多,賺錢機會最大的時候。

為了多發展幾個客戶,狗推面前的鍵盤都快敲冒煙了,聊天框彈了一個又一個,網絡那邊的“豬”們個個仰頭等待着他們喂養飼料。

趁着狗推用電腦聊天的時候,明夏默念着昨天櫻子告訴自己的一串數字,一下就搜到了趙浩然的賬號: TiAmo

是他,沒錯。

餘光看向坐在身邊的邱祖望和邱宗望,他們正盯着自己的屏幕,等待她下一步的決定。

“哥,你看我這麽回行不行”

“我看看,嗯,我覺得沒什麽問題。”

邱宗望自然地站起身湊到邱祖望身邊,說話時,身體正好擋住了房間裏用來監視他們的攝像頭。

兩人仿佛完全沒發現明夏在幹什麽,自顧自地商量着要發送的話術,甚至還會裝作不經意地看向窗外,替她望風。

發現違規操作後不舉報,被抓住後是要嚴懲的,但他們卻選擇站在明夏這邊。

他們和明夏一樣,也是在賭,賭不會被李群濤發現。

用手機聊了這麽多天,明夏的打字速度飛快,不一會就編輯了好幾條好友申請,迅速發送了過去:

【明夏:不要擔心視頻洩露的後果,你是受害者,周圍人的輿論并不像你想象中那麽可怕。】

【明夏:拿錢封口只會是個無底洞,你還有大好的未來,別走錯了路。】

【明夏:告訴家裏人報警,這件事交給他們來解決,不要再相信騙子了。要相信警察,他們一定可以處理好這件事。】

……

發完這一連串的消息後,趁他通過好友申請之前,明夏趕緊把他拉進了黑名單。

雖然只是發了幾句提醒的話,不過這種铤而走險的感覺,還是驚得她出不少的冷汗。

報警,交給警察來處理。

這是明夏能想到最好的辦法,既是幫了他,也是在幫自己。

要是網警能介入調查,從櫻子的威信賬號順藤摸瓜找到廠區的位置所在,說不定還能幫助大家離開這人間煉獄。

消息發出去後,明夏便開始了等待。

如果趙浩然相信自己選擇報警,那報警,出警,介入調查,處理情況,一系列流程走下來,大概明後天就會有動靜。

可如果他還是有所顧忌……

“快點,動作快點!”

中午吃飯的時候,幾個小組長還沒動筷子,就被李群濤叫去了金山。沒過多久,其他正在吃飯的狗推也陸陸續續回到了工作崗位。

每個人都行色匆匆,表情嚴肅,像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明夏在吃完飯回去時,也在二樓碰到了白淼和白森兩位大将。

顧問們旁觀“殺豬”的那個晚上,周凱手下的七名大将都在。

明夏記得,他們兄弟倆是負責放風和收集情報的“風将”,以及負責散局和善後的“除将”。

平常他們不怎麽在金山現身的,幾乎都是和廠區裏那位黑客大神在機房呆着。

明夏有預感,一定是出什麽大事了……

“完了完了,出大事了!”

休息的時候,趙冬梅着急忙慌地把明夏拉到一旁,聲音顫抖道: “那個男孩,就是櫻子前幾天殺的那只豬,今天出事了!”

明夏:!!!

和趙冬梅一起工作的狗推,其中一個是小組長,當初也是他在那位配對博主的視頻下發了狗推的釣魚賬號。

他知道的內幕不多,只知道白淼中午叫他趕緊注銷當時的釣魚賬號,并且還叫其他跟這件事有關聯的狗推把痕跡抹幹淨,不止是他們,就連櫻子的手機中午也被收走了。

明夏追問道: “所以那孩子到底怎麽了”

趙冬梅搖搖頭, “他們也不知道啊,只說這件事很嚴重。”

删除賬號,抹去痕跡……這像是老鼠在躲避獵人的尋找,難道警察已經開始調查了

這是好事啊!

要是能找到網上留下一些線索,說不定很快就能把廠區給搗毀了!

懷揣着“邪不勝正”的信念整整一天,明夏沒有聽到廠區裏再傳出新的消息。

事情好像剛開始就結束了,沸騰了幾個小時的金山,到了晚上又恢複到了以往的平靜。

“凱哥有點不舒服,你上辦公室給他看看去。”

晚上快要睡覺的時候,靳昆來到宿舍把明夏叫了出去。

“好,我這就去!”

明夏高興得不行,蹦着高就去了。

不舒服還能為什麽不舒服

肯定是因為警察馬上要找上門,氣的呗!要是氣得再狠點,說不定還能痿一輩子呢。

一想到這兒,明夏心裏就更高興了,上樓梯時的腳步都輕快不少。

“凱哥。”

明夏推開辦公室的門時,周凱正站在桌子旁邊,以一種奇怪地姿勢趴在桌子上。左右扭動着酸疼的腰,疼得他五官都擰成了一團。

“嘶……”艱難地直起腰,周凱龇牙咧嘴道, “快,快過來看看我的腰,媽的,快給老子疼死了!”

用手扶着周凱的後腰,手指輕輕按壓着他的脊椎,系統很快就做出了判斷: 【用腰過度了,前兩天應該沒少折騰,由于姿勢不對,幅度過大,導致脊椎關節稍微有點錯位。再加上今天閃了一下,所以腰部的肌肉也有些拉傷。】

按照系統指導的手法給他按摩,剛才還疼得嗷嗷叫的周凱,立馬爽得露出了笑模樣。

“還是咱們中醫靠譜,按着就是得勁兒!”

慢悠悠地坐回到椅子上,周凱閉上眼睛,悠閑地說道: “你這醫術可以啊,按着你那藥吃了這大半個月,确實恢複了不少,昨天那人被我X得嗷嗷叫個不停!”

明夏沒說話,嫌惡地翻了個白眼。

男人啊,就只在乎這點惡俗的低級趣味。

給他揉了一會後,明夏試探地問道: “今天廠區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周凱睜開眼睛, “你怎麽知道”

“我見他們忙了一下午,我猜……”

“是前幾天的那個小孩,叫趙浩然的那個,”周凱沒瞞她,直截了當地說道, “今天在家裏跳樓了。”

明夏:!!!

聽到跳樓兩個字時,明夏的耳朵“嗡”的一下,如同有一顆蘑菇彈在腦海裏炸開了,只剩一片空白。

“跳,跳樓”明夏不可思議地再次問道。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住在同個屋檐下的一家人。

趙浩然偷家裏錢的事,當父親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可當時在外地,想着回家面對面跟他談話。

沒成想,回來當天趙浩然就又從他的銀行卡裏轉了一筆錢出去。

問詢,隐瞞,争吵,翻臉……趙浩然怎麽都不肯透露自己偷錢的原因,父親想要查他手機,看他是不是染上了什麽惡習,結果趙浩然竟然用跳樓相逼。

原以為他只是威脅,沒想到當他解鎖他手機的那一刻,兒子竟然真的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殺豬盤在收盤前,風将會時刻留意着“豬”的動向,所以媒體在爆出尖子生跳樓新聞時,白淼當天就了解到那人正是趙浩然。

出了人命,事情就鬧大了,于是周凱便下令立刻收盤,抹去所有和廠區有關的線索。

釣魚賬號删除;

威信賬號注銷;

一級收款銀行卡銷戶。

在白森的帶領以及其他部門的配合下,短短幾個小時,就将“櫻子”這個人在網上留下的痕跡徹底删除了個幹淨,頂多就是留下櫻子當初發給他的幾張照片而已。

可幾張照片又能當什麽證據呢

見明夏遲遲不說話,周凱淡聲安慰她道: “放心,警察絕對查不到我們這兒,老陳玩兒網這麽多年,模糊視線可是一把好手。”

老陳名叫陳澤,是千門八将裏的“謠将”。

光是撤退得不留痕跡還不夠,以防警察找到蛛絲馬跡,謠将還會在網上留下一些虛假的陷阱,也叫“蜜罐”。

這樣一來,被模糊了視線的警察就不會找到真正的廠區,只會被引到一條條死胡同裏,白費功夫。

“那可是一條人命,活生生的人命啊!”

“然後呢”周凱輕描淡寫地回了她一句, “是我讓他跳的嗎我按着他脖子叫他不要活的嗎他自己看不開,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啦。”

死了就死了。

人命在廠區裏的人命他尚且不在乎,更何況是一個不認識的人。

周凱的眼裏只有錢,所有的東西在他眼裏都是明碼标價的。

勞動力值錢,腦力值錢,情緒值錢……良心不值錢!

看他那享受的表情,明夏真恨不得用一把刀插在他的胸口,讓他嘗嘗丢掉命的滋味!

但現在,她只能用指關節狠狠頂住他勞損的脊椎。

“啊!”

……

知道趙浩然跳樓的事後,櫻子的精神崩潰了。

她先是哭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醒來後,整個人就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木然的表情,空洞的眼神,兩片嘴唇總是嘟囔着什麽,卻一個字都聽不清楚。

看在她拿到六十萬業績的份兒上,周凱對她還算寬容,準許她暫時休息幾天,等精神緩過來一些後再繼續工作。

“嘿!想什麽呢”

去食堂吃飯時,明夏被突然搭在肩上的手吓得渾身一激靈。看清是趙冬梅後,才放松了下來。

“你最近是怎麽了怎麽感覺你的狀态也不太對啊”趙冬梅湊近了些,關心她道。

明夏抿了抿唇, “沒,沒什麽。”

想到那天給趙浩然發的幾條好友申請,明夏這幾天同樣是坐立不安。

趙浩然不在了,要是在調查的時候,警察看到她的好友申請怎麽辦

發現驗證沒法通過後,萬一用別的號碼添加自己的好友,被電腦端操作的狗推看到怎麽辦

未知的恐懼,讓明夏感覺自己的後脖頸上懸着一把刀,随時都有可能會落下。

“今天是瘋狂星期四,晚上還要支攤嗎”趙冬梅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柄小手電, “我上午讓濤哥給我換了套電池,這次能開好久呢。”

明夏點點頭, “嗯,那還是老規矩,賺的錢三七分。”

每個周四,明夏都會在斷電熄燈的夜裏支起她的醫攤,伴着廠區裏莺莺燕燕的聲音,給予那些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一開始明夏看病只有一張嘴,開的藥方大多是少吃多活動,有了錢後就能托靳昆去外面代謝基礎的藥品回來。

現在她的宿舍裏已經有了一面放滿了藥瓶的牆,一些尋常小病都能治得好。

大家平時都要連軸轉地工作,除非是急病忍受不住,需要多花錢打點組長,打手才能去找明夏看病外,其餘一些小病小痛的,他們都會忍着,等到瘋狂星期四的晚上。

明夏收費不貴,不管什麽病,診金填補上藥的費用後就只賺一百塊。

畢竟她也在廠區裏生活,總要有錢傍身。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掏得起看病的錢。

對于那些沒錢付診金的,明夏也會收些他們帶來的東西。比如平底帆布鞋,皮帶,折疊小刀,只要是能用的她都會收下。

要是沒錢也沒東西,那他們便要用體力償還,停電時多幫明夏往宿舍提些水,替她洗洗衣服,刷刷鞋也能抵賬。

“明夏!”

明夏捧着盛滿飯的餐盤剛蹲下,白淼邁着步子朝她走了過來。

走路時,別在他褲腰上的電棍左搖右晃,口袋裏的指虎形狀也是若隐若現,看得明夏後脊梁一陣發冷。

白淼是風将,專管情報信息方面的工作。

難不成他已經知道自己給趙浩然發消息的事了

明夏拘謹地從地上站起來, “淼哥。”

“聽李群濤說,你很會看病”白淼上下打量她一番,微蹙的眉心寫滿了懷疑。

不過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醫術到底能不能行啊。

“一點點。”

白淼: “見不到人,只有症狀和照片那種你會看嗎”

說着,他便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劃拉了幾下後擺在明夏面前: “這種病你看看是咋回事。”

【紅斑,皮疹邊界清楚……你稍微把圖片放大一點,是鱗屑型的紅斑,往後劃劃,讓我再看看別的圖片……這應該是尋常型銀屑病,也就是咱們常說的牛皮癬。】

明夏: “是牛皮癬。”

“啊,不是黴毒啊。”白淼小聲嘀咕了一句,又往後翻出了幾張照片, “你再看看這個。”

照片裏,男人的胸口有一個紅色的手印,拖着一條長長的痕跡,像是被鬼抓過一樣。

“這是中邪了不”

明夏瞧了一眼後,按照系統的診斷,幽幽地說: “這是普通的風團,他應該是對護手霜或者別的東西過敏,你讓他睡覺的時候別把手放胸口,這紅印就消下去了。”

細看這些圖片上的人,明夏并沒有在廠區裏見過,他們到底是誰

依次把病症都問了一遍後,白淼索性把手機塞到了她手裏: “那你看着給他們開點藥,等治好了再把錢給你,我六你四,沒問題吧。”

明夏:

這些圖片上的病人,都是麥北地區其他廠區的人。

他們大多都是打手或者小組長,平常都在麥北的山裏呆着,偶爾還會去找“肉牛”放縱一下,所以身上多多少少會有些不舒服。

聽說麥光廠區裏來了個會看病的女人,他們便想着讓她給診斷一下。

各個廠區之間距離很遠,跑來跑去不方便,就讓白淼當這個中間人給他們搭個橋。

這樣一來,既治病省功夫,給的診金也能在廠區內部消化,兩全其美。

接過他的手機,明夏這才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來找自己算賬的就好。

“那啥,我還有個事,想替我朋友問問。”

明夏: “你說”

“脫發能治嗎”說話時,白淼下意識摸了下自己锃光瓦亮的光頭, “就是他們家的人過了三十歲,頭發就開始掉,有沒有啥藥方能治或者能幫助長頭發的”

看看他油亮的腦門,明夏不禁又想起了他的弟弟白森。

他們倆好像都是剔的光頭……

經典之我有一個朋友。

明夏沒有揭破他,說話時,努力不去看他的光頭: “嗯……你可以告訴你這位朋友,這是遺傳的問題,沒法治,生發的法子估計也不太管用,還是讓他看開點吧。”

“哦,這樣啊。”

白淼表面沒說什麽,但是從他的眼神中,明夏看到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憂傷……

晚上九點,茫茫的黑暗準時将整個廠區籠罩。

忍了一周的野鴛鴦們早就急不可耐地找了地方發洩,只有中央空地上那一片微弱的光亮,堅守着廠區最後一片淨土。

“邱祖望和邱宗望呢”

把醫攤收拾得差不多後,趙冬梅四處尋找着他們倆: “說好了晚上來幫忙的,又跑哪去了”

“吃完飯就被樊骅叫走了。”

提起樊骅,排隊等着看病的人彼此對視了一眼,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

樊骅是廠區裏僅次于周凱的二把手,也是修改了手機系統,建立廠區網絡防火牆的黑客高手。

他一直在機房裏呆着很少出來也不愛跟人接觸,就像是個活在傳說裏的不存在的人,又像是個透明人,無時無刻不監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上次出來應該是電銷部門開單一百萬那次吧”

“對,咱們慶功宴之前的一天。”

趙冬梅“哦”一聲,若有所悟道: “他就是那個只跟男人玩的……那啥吧”

衆人不敢說樊骅的壞話,只敢點頭贊同。

去過他辦公室的人才知道他到底有多變态,他好像不太行,只喜歡看,只有少數幾個人跟他有過接觸,而且他的脾氣還不好,有時候剛被叫去,聊了幾句就被趕出來了。

看向那幾個和樊骅有過接觸的人,他們都沒說話,只是點頭表示贊同。

好在他給錢很大方,不管有沒有發生什麽,出來後都會有幾千塊的獎勵。

別看邱祖望他們兄弟沒來多久,卻很受樊骅的喜歡,經常是兄弟齊上陣,不過他們很少拿錢出來,倒是能帶出不少衣服和生活用品。

今天來看病的人不多,差不多半個小時左右就看完了。

完事後,大家也沒急着走,左右回去也沒事做,便坐在一起聊些廠區的八卦。

“你說,我們什麽時候能離開這兒啊”

“我們組長說得業績達标,起碼要一千萬。”

“啊那麽多!我現在才幾十萬啊!”

“但你想啊,一千萬到手就是幾十萬,能在老家蓋套房了。”

“可賺得多花得也多啊,別說幾十萬了,你現在攢下多少錢了”

“唉……其實照咱們這個速度來說,到手幾十萬真不多,就算在城裏打工,攢個十一二年也差不多是這麽些錢。”

他們有的是自願來的,有的是被騙來的,但都是被“高薪”蒙蔽了雙眼。

也是來這兒之後才發現,每個月哪怕工資到手有一萬塊,在寸土寸金的廠區裏也根本攢不住錢,就連小組長們也存不了多少錢。

麥北賺錢麥北花,一分也不帶回家。

每個人皆是如此。

眼看時間不早了,等明夏和趙冬梅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遠處,邱祖望和邱宗望互相攙扶着彼此,一瘸一拐地朝她們走了過來。

“等等,等一下。”

邱祖望的褲子被血浸濕了一大片,每走一步,五官都疼得抽了一下。

扶着邱祖望側躺在地上,趙冬梅立刻用鋪在地上的布将四周圍。

明夏小心翼翼地将糊在他身上的褲子扯開, “這是怎麽了”

“我,他,這,就是……”

邱宗望手舞足蹈了半天也沒說出來個所以然。

看着他血流不止的地方,明夏大概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得,是被撐裂了。

【等一下,這個傷口好像不太對。】

就在明夏擰開酒精準備給他消毒時,系統立刻提醒她道: 【這個撕裂傷不像是圓形撕裂,而是縱向的,而且只有外面一圈,裏面還是好好的。】

也就是說,他的傷口不是被撐裂的,而是被什麽長方形的東西在塞進去的時候弄裂的。

明夏:……

這人得多變态啊玩得這麽花!

明夏用酒精棉球輕輕擦拭着他的傷口,原本疼得說不出話的邱祖望,卻努力轉過頭,壓低了聲音對她說道: “那人沒,沒死……”

“誰”

邱祖望咽了口口水, “趙,趙浩然……他沒,沒,沒死。”

明夏:!!!

邱祖望說自己是剛才在樊骅的電腦上看到的。

他們哥倆兒當時正在等樊骅收拾屋子,無意間瞥見他的電腦網頁是今天的國內新聞,仔細一看,頭條報道正是關于趙浩然死裏逃生的喜訊。

“他家住得不高,掉下去的時候又被樓下的樹墊了一下,所以摔得不重。”邱祖望說話的聲音很低,似乎不想讓其他的人聽到, “我看報道上寫得是,他第三天就脫離生命危險了,只是今天才從重症病房出來,接受記者采訪。”

“警察知道他被騙了,這段時間一直在調查,只是線索不夠所以沒查到我們這兒。”

聽到趙浩然平安無事,明夏跟着松了一口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明夏繼續替他清理着傷口,忽然,邱祖望用手制止了她, “明夏老師,我知道你是好人,但……以後千萬別沖動。”

四目相對,明夏瞬間就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

他是說上次給趙浩然發消息的事。

用工作的威信發消息,太冒險。幸好樊骅沒有時刻盯着後臺,否則明夏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明夏沒說話,繼續替他清理傷口。

不會了,她以後都不會再冒險了。

這種成天提心吊膽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她以後絕對不會再多管閑事。

管別人是死是活呢自己先想辦法離開這兒才最重要!

幫邱祖望收拾好傷口後,明夏和趙冬梅加快速度收拾着東西準備回去。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告訴櫻子這個好消息了,要是知道趙浩然還活着,她肯定能振作起來,萦繞在心頭的愧疚和自責也能減輕些許。

“哪來的壓縮餅幹啊”瞥見趙冬梅口袋裏露出的那個銀色包裝,明夏問道。

“剛才跟狗推手裏買的,”趙冬梅把餅幹拿了出來, “櫻子兩天都沒吃飯了,總得喂她吃點東西啊,萬一餓壞了怎麽辦。”

趙冬梅身為她們這群人裏的大姐姐,她一直把大家當成自己的妹妹,尤其是年齡最小的櫻子,總會偏疼她一些。

為着趙浩然的事,這些天別說是櫻子,趙冬梅心裏也不好受。

她當初口口聲聲說會照顧好大家,妹妹犯了錯,她這當姐姐的也有責任。

“櫻子其實心眼不壞,就是想得太簡單了。”

摩挲着手裏那塊壓縮餅幹, “她當時成天跟我說,自己很喜歡和趙浩然聊天,還說如果自己在國內的話,一定會……唉,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其實當時我該多跟她聊聊的,要是她沒鑽牛角尖,事情也不會鬧成這樣。”

年齡小,想事情就會簡單,不考慮後果。

櫻子只想給趙浩然一個教訓,卻在無形之中成了屠夫手裏的刀子。

沾了血的刀,再想洗幹淨是不可能了。

周凱以後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她這把利刃的,一想到這兒,趙冬梅就替她的将來感到惋惜……

廠區裏的纏綿聲還在持續着,回宿舍的路上,兩人哪怕是捂着耳朵,這烏糟的聲音也一個勁兒往耳朵裏鑽。

咚!

上樓時,明夏似乎聽到了一聲悶響。

“櫻子,看我給你帶回來了什麽”

推開宿舍的門,屋裏安靜的沒有丁點聲音,整天蜷縮在床上的櫻子此刻也不見了人。

“啊!!!”

“來人啊!救命啊!死,死人啦!”

順着聲音往樓下看去,在那一片黑暗之中,一朵殷紅的血花在地面上緩慢綻放,而躺在中間的人,正是穿着那條粉藍色短裙的櫻子……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廠區裏來了幾名醫生。

又是支架,又是氧氣瓶,幾個人連番上陣,再加上明夏在一旁的配合幫手,這才把櫻子的命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來。

櫻子是從宿舍的四樓跳下來的。

她被愧疚折磨了好幾天,終究選擇了“一命償一命”這條路。

或許是上天代替趙浩然原諒了她,這才饒過她一命。

【胸腔出血,肋骨斷了四根,身上多處骨裂,因為是兩條腿先着地,左腿大腿骨折嚴重……她這種情況,至少要卧床休息大半年才能恢複。】

周凱沒有把她送去醫院,而是繼續放在了廠區的宿舍。

這麽重的傷,選擇救治肯定是一筆大數目,他怎麽舍得自掏腰包

确定人沒死後,簡單包紮一番之後就讓醫生們走了,連藥都不肯多買一些。

“姐,姐……我疼,我好疼……”

止疼藥的藥勁兒過去後,櫻子緩緩睜開了眼。看向守在一旁的明夏和趙冬梅,一開口,她就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是撕裂般的疼痛。

“傻姑娘,你這是何必呢”

趙冬梅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眼淚,把磨成粉的止疼藥兌進水裏,用棉簽在她嘴唇上蘸了蘸。

“趙浩然那孩子沒事兒,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網上的新聞都登出來說他沒事,”說話時,趙冬梅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可眼淚還是不争氣地流了出來, “你說你,犯了錯至于把自己的命抵上嗎”

“真,真的嗎”

聽到趙浩然還活着,櫻子的臉上露出了淺淡的笑意。

雖然做不到問心無愧,但心頭的陰霾總算能減少許多。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櫻子艱難地側過頭,看向另一邊的明夏: “明夏姐,你能幫我求求凱哥,讓他,他把我的錢還給浩然嗎”

六十萬,櫻子到手只有六萬多塊。

她知道這點錢相比自己從趙浩然那裏騙來的,微不足道,但這已經是她的全部了。

只有把這錢全部還給他,她的心裏才能更踏實一些。

“你傻啊,你傷成這樣,看病吃藥的不要錢嗎”趙冬梅訓斥她道。

櫻子沒回答,繼續眼巴巴地盯着明夏: “明夏姐,幫,幫我,幫幫我……”

她相信明夏,相信她一定有辦法。

握着櫻子的手,明夏勉強點點頭: “我試試吧。”

她手上的止疼藥快用完了,找靳昆的時候正好能跟周凱商量一下這個事。

之前幫了周凱這麽多忙,想來在他跟前自己應該是有幾分薄面的。

跟着靳昆來到周凱的辦公室時,他正在屋裏打電話。

他說的是麥語,應該是在跟本地人談事。不過有系統在耳邊翻譯,明夏能聽懂他聊天的內容。

“一個小姑娘,二十出頭,你看看行不行。”

“唉,我也是沒辦法了,腿斷了還怎麽工作總不能我賠錢養着她吧”

“那就麻煩你了,能送她走的話給我回個電話,越快越好。”

……

送走難道周凱是要聯系人把櫻子送回國嗎

仔細琢磨着周凱談話的內容,應該是這個意思。

太好了!雖然櫻子摔成了殘廢,但如果能離開廠區回國,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進來。”

打完電話後,周凱接了杯水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兩條腿交叉疊在辦公桌上,他上下掃了明夏一眼,漫不經心道: “有事”

明夏: “櫻子想把自己的提成還給趙浩然,您看……”

“放什麽屁呢”不等她把話說完,周凱就沒好氣地打斷了她, “你見過狼吃羊會吐肉的嗎賺的錢想還回去腦子瓦特啦!”

明夏就知道周凱不會同意。

站在櫻子的角度考慮,這錢不還回去也好。回國後她既要吃藥,又要複健,花錢的地方多着呢,手裏有錢也能多支撐一陣。

于是,明夏沒再繼續惹他生氣,而是換了下一個話題, “還有個事,就是我想買點藥,但是麥北可能沒有,您能不能讓靳昆下次回國給我帶點”

周凱: “小事兒。”

嗡嗡!嗡嗡!

正說着,周凱的手機又響了。

周凱比了個手勢示意她安靜,随後按下了接聽鍵。

“喂找好了嗎聯系的誰啊”

“桑德可以可以,還是你辦事效率快,價格給了多少”

“行,給你提三成!怎麽樣,我夠意思吧”

“哎呀,放心!就是腿斷了而已,接個客有什麽不行的”

……

明夏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等周凱挂斷了電話後,錯愕地問道: “你,你是要把櫻子賣掉嗎”

接……客

這分明是要讓櫻子去紅燈區當“肉牛”啊!

周凱一愣, “你能聽得懂麥語啊。”

“是啊,沒價值的人留在我這兒幹嘛我這兒是要賺錢的,不是養祖宗的。”

明夏: “為什麽不把她送回國她的腿斷了,當肉牛也賺不了多少錢啊。”

周凱哼笑了一聲,一副狡詐的小人嘴臉, “有一張漂亮的臉蛋怎麽不能賺錢只要是女的,就算你是斷手斷腳,也有的是辦法賺錢。”

“當不了肉牛也有別的路啊。心肝脾肺腎,還有眼角膜,你不是懂醫嗎應該知道這些在黑市上也是值不少錢的吧。”

不止是人被明碼标價,人身上的每個器官也有相對應的價格。

聽着周凱那輕描淡寫的說辭,明夏的後背一陣惡寒。

為什麽,為什麽一個活生生的人從他嘴裏說出來,能像一只圈養的牲口一樣

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進了廠區就得給我賺錢,要麽拿錢給自己贖身走出去,要麽就橫着被擡出去。”

周凱站起來走到明夏身邊,微微低下頭,猥瑣地吹了下她的耳垂, “所以,你想怎麽離開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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