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親你一口
第二十四章 親你一口
發生在酒店的暴亂,最終被平息。
問世廳的執行人員帶走了阿喬,在這之後,又在酒店房間的床底下找出了寧安的屍體。
不知為什麽,她的死相很安詳,胸前綻開一朵被血染紅的昙花,花瓣上面的血跡早已幹涸了。
“寧安……是在幻修大賽第一天結束的當晚被殺害的。”問世廳裏,楚霞帶着雲蕭去見被關押的阿喬,嘆息一聲道, “她死前似乎并沒有做什麽抵抗,可以說,她是心甘情願死在宋喬喬手裏的。”
宋喬喬是阿喬的全名,她并不是人,而是一只昙花花妖。
雲蕭抱着小黑豹,道: “她會被處死嗎”
這個“她”指的是宋喬喬,楚霞點點頭,道: “殺人當然要償命,只是,她到現在都不肯說出自己殺死寧安的理由。”
兩人談話間,已經來到關押宋喬喬的地方,門口的看守人員見到雲蕭,沖他笑一下了。
“你就是葉景嗎,這次真是多謝你了!”那人道, “全虧有你,我們才能把這個危險的花妖抓回來,還沒有人員傷亡,真是太好了!”
楚霞聞言也笑道: “你這次可是在我們這裏出名了,剛才還有不少人悄悄問我,想要你的聯系方式呢。”
小黑豹“嗷”地一聲就開始撓雲蕭衣角,雲蕭低頭拍拍它的腦袋,道: “還是不用了,讓我進去吧。”
他走進關押宋喬喬的牢房,封存着法力的大門在他身後關上,昏暗的房間裏,只剩下他和宋喬喬兩人。
宋喬喬坐在屋內一把鐵制的椅子上,椅子周身有封印符文流轉,她一直低着頭,直到雲蕭在自己面前坐下,才動了動,緩緩擡起腦袋。
“……你來了”
雲蕭道: “聽說你想見我。”
宋喬喬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頭發淩亂如雜草叢生,眼中也黯淡無光。
她聽到雲蕭這句話,扯動嘴角微微笑了一下,盡管那并不像一個笑。
“我想請你聽一個故事。”她的聲音沙啞,緩慢地道, “是我和小安的故事。”
雲蕭輕輕颔首,過了幾秒,宋喬喬才再次開口道:
“我本來是一朵昙花,初生靈智時,還是在八十多年前。”
“最初,因為我是昙花,就算修煉成妖,也只能在晚上出現……這種情況一直到我和小安相遇,都沒有改變。”
她說到這裏,眼中流露出懷念的神色,也微微亮起一絲光澤。
“那段日子裏,白天我會變回昙花,藏在小安懷裏。晚上又變成人,陪在小安身邊。小安很喜歡我,到哪都帶着我,還以我本體的模樣打了一根銀簪,天天簪在發間——她說這樣一來,別人就知道她喜歡我了。”
雲蕭聽到這番話,道: “我記得楊不不說過,他從未聽他師姐提到過你的名字。”
宋喬喬沉默一會,手指攥緊,道: “是的。”
“小安她是修士,還是玄門宗年輕弟子的翹楚,天賦異禀,很受師門重視。”
“所以,我的存在才不能暴露。一旦讓玄門宗的人得知小安和一個妖相戀,那麽那些頑固的老人一定會阻止我們,将我和小安分開。”
【阿喬,你就待在我身邊,不要亂跑。我怕你被師父他們發現,那樣的話……他們可能會殺了你】
寧安曾經的話語浮現耳側,宋喬喬攥緊的手指微微顫抖,指尖用力到發白。
“但也是因為這樣,所有人都不知道小安有喜歡的人。她是宗門年輕一代弟子的中心,每天都有很多人向她投來傾羨的目光,每天都有人接近她,向她示好,甚至求愛……而我只能眼睜睜看着,什麽都做不了!”
她說到最後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雲蕭摸摸懷中小黑豹柔軟的皮毛,柔和道: “但是,她并不會答應那些人吧。”
宋喬喬道: “是啊……至少最初是這樣的。”
“後來,宗門來了一個新人,她和我很像,至少在容貌上,确實有幾分相似。”
“小安在她入門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她,在這之後,她們也頻頻來往……雖然事後我才知道,小安其實并不喜歡她,她只是把這個人當作自己師妹,又因為我和她相像,所以才會多關照她一些。”
“但是當時的我并不明白,我只是第一次有了強烈的危機感。我們也是在那個時候,發生了第一次争吵。”
【我對她根本沒有感覺,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再也不見她!所以阿喬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為什麽直到我說出來你才這麽做如果我不說,你是不是還會繼續和她走得那麽近!】
【不!我沒有,我真的——】
【其實你很喜歡她,對吧她不是妖,不用像我這樣躲躲藏藏!如果你和她在一起,那你們就能堂堂正正出現在所有人面前,而不是像我這樣,像我這樣……】
【阿喬……】
宋喬喬低頭,緩緩張開手掌。因為剛才緊攥着拳頭,她的指甲早已沒入肉裏,掌心一片鮮血淋漓。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我真的很無理取鬧。但是,也确實是從那時起,我的心态開始失衡了。”
“我再也見不得別人對小安微笑,對小安示好。我也每天都在怨恨,怨恨為什麽自己是個妖,為什麽還是昙花花妖,只能在夜間出現,甚至就算出現了,也只能躲在小安的房間裏,不能和她一起牽着手,堂堂正正走到旁人面前……”
“到了後來,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我和小安的争吵也越來越多……直到有一天,她沒有帶我出去,回來的時候,是那個和我很像的女人送她回來的……”
宋喬喬說到這裏,嘴角牽起,露出一個苦澀至極的笑。
“小安當時很高興,告訴我,宗門即将舉行幻修大賽,她已經說服師父,要一個人過去。而且大賽會進行一個月,這一個月裏,她每天都可以和我無所顧忌地在一起。”
“但那時的我卻在想,她這麽高興,到底是因為那場比賽,還是因為那個送她回來的女人呢……”
“那個女人是她的師妹,她們可以每天都在一起,可以坦然地出現在衆人的目光下。而我,卻只能等到幻修大賽這樣的機會,躲開宗門,躲開小安認識的所有人……只因為我是昙花花妖,是見不得光的存在。”
“也就在那一瞬間,我終于意識到,我不能忍受這樣的日子了。”
“……”
宋喬喬說完停頓了許久,擡頭對上雲蕭的目光,才再次低落地開口道。
“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小安的師弟來接了她,她和往常一樣把我藏在懷裏——哪怕她之前說過,來到這裏後,她可以每天都肆無忌憚地和我在一起,什麽也不用怕。”
“很快的,她的第一場比賽勝了,而且勝得很漂亮,所有人都在為她歡呼,所有人都用傾慕的眼光望着她……我再也受不了那樣的目光,再也受不了了。”
“所以當天晚上,我問她能不能帶我走,我們離開宗門,遠走高飛,從此過自己想要的日子……但是小安沒有答應。”
“她希望我能多等一段時間,等到她征得師父同意,離開宗門,或是加入問世廳,或是在宗門外修行……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能徹底不受束縛,真正走到一起了。”
那一夜的記憶開始浮現,宋喬喬渾身顫抖,她扯着嘴角,不知是笑,還是在哭……總之,是個非常難看的表情。
“可是我,我已經……等了七年了……”
“我等了她那麽久,她卻要我繼續等下去……”
“為什麽她不明白,我真的,真的沒有力氣再等下去了啊……”
在這之後,她再次和寧安發生了争吵,所有的矛盾終于爆發,這也是她們最激烈的一次争執。
“吵到最後,我們兩個人都喪失了理智。也就在這時,那個和我很像的女人給小安打來了電話……”
“小安一見到她的名字就不想再理我了,轉身要去接電話。我看着她的背影離我遠去,只是為了另一個人……一個和我很像的人……”
“那一刻……我終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最後一句話話音落下,宋喬喬低頭,把臉深深埋進鮮血淋漓的手掌中,許久沒有再開口。
雲蕭安靜地看着她,知道之後發生的一切,就是他所熟知的故事了。
那一夜,寧安死在了酒店房間裏,除了宋喬喬之外,沒人知道。
只是,她在殺死寧安之後就發了瘋,還将自己的昙花種入寧安心口,汲取了寧安的力量與記憶……因為已經失去理智,所以她連自己到底是誰也記不得了。
她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寧安——一個丢失了心愛的“阿喬”,要去把她找回來的“寧安”。
昏暗無光的房間裏沉寂一會,雲蕭開口了: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
宋喬喬木然地擡頭,目光落在他懷中的小黑豹身上,對上那雙冰冷的赤色眼眸居然也不覺得恐懼,只是輕輕地道: “因為我想知道,人與妖,難道只能是悲劇嗎”
“明明你和他,我和小安沒什麽不同,為什麽你們能坦然地出現在日光之下,而我卻只能躲在小安的陰影裏……”
“為什麽,我和她最終只有悲劇呢……”
小黑豹懶洋洋地挨着雲蕭輕蹭,雲蕭聽到這話再度沉默幾秒,搖搖頭道: “這樣的悲劇,原本是能挽回的。”
他取出一枚戒指,輕輕推到宋喬喬面前。
那一刻,宋喬喬的瞳孔劇烈收縮,因為她認出了戒指上的花紋……是一朵昙花。
“這是什麽……這是什麽!!”
“是從寧安的行李裏翻出來的,”雲蕭道, “就藏在她的衣服最深處,上面還有一行小字,寫的是‘送給阿喬’。”
砰!
椅子砸落地面,宋喬喬沖過來搶走那枚戒指,因為站起的動作太急,還不小心絆倒自己,重重摔在了地上。
然而,她卻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只是用血肉模糊的手掌死死攥着那枚戒指……直到她掌中的鮮血染紅戒指上面的花紋,又與她滴落的淚水模糊在一起。
——在見不到光的牢房裏,這只昙花花妖攥着心愛之人留給自己的戒指,跪地痛哭,哭得聲嘶力竭,肝膽寸裂……仿佛,要泣出所有的心血。
……
雲蕭離開問世廳時,小黑豹扒住他的手臂, “嗷”一聲。
花瓣不拿回來嗎
雲蕭搖搖頭,輕聲道: “不用了……如果宿主死去,那麽花瓣也會回到我這裏的。”
寧安已死,而殺死她的宋喬喬,也将面臨被處死的懲罰。
此時還是下午,冬日溫暖的陽光灑落街道,雲蕭抱着小黑豹,望了眼明朗的天空。
宋喬喬是一朵昙花,八十年前,一片素心樊蓮的花瓣落入她體內,令她生出靈智,誕生為花妖。
在寧安生前,她們無法在白天相見,更不能被世人知曉她們的愛戀。
而在寧安死後,因為宋喬喬吞噬了她的力量與生命,相當于她們二人融為一體——她這個昙花花妖,也能像一個真正的人那樣,出現在白日之下。
她們生前所求,在一方死後才實現……可惜,已經沒用了。
雲蕭抱着小黑豹向外走去,街角一陣冷風吹來,雲蕭還沒覺得有什麽,小黑豹已經把他的手抱在懷裏,用自己暖乎乎的皮毛給他擋風。
雲蕭眼中浮現一絲笑意,正想說什麽,腳步忽然一頓。
——一片血色花瓣從不遠處悠悠飄來,落在他的掌心裏。
“……”
雲蕭握住那片花瓣,回頭望向問世廳——那裏依然人來人往,平靜如常。
但雲蕭知道,有一只昙花花妖戴着心上人未送出去的戒指,在昏暗的牢房裏……親手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
寧安與宋喬喬的死,并沒有給正在進行中的幻修大賽造成多大影響。
比賽依然進行,雲蕭每天下午都要去維護秩序——這也讓慕景深頗為不滿。
為了養好師尊的身體,他隔三岔五就會從外面帶一頭螭獸回來,雲蕭完全不知道他從哪找來那麽多的螭獸,道: “你是捅了螭獸窩嗎”
慕景深不吭聲,只是把剛剛炖好的螭獸湯往雲蕭面前一放,盯着師尊要他喝完。
在得到第二片素心樊蓮花瓣後,雲蕭的臉色明顯又好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樣沒什麽血色了。
另外,他原本會精神恍惚,無緣無故地嗜睡——這種情況在最近也少了一些,不那麽頻繁地發生了。
雲蕭不知道這到底是因為素心樊蓮的花瓣,還是慕景深給他炖的湯起了作用,他覺得應該是兩者都有……只是每晚他解開衣領,看着自己鎖骨上的血蓮紋路時,那紋路依然離他心口有一寸之距,沒有回退的跡象。
之前說過要去探查浮屠大陣情況的溫暮也始終沒有傳回消息,雲蕭準備再等兩天,就去聯系他。
慕景深道: “師尊快點喝,不喝湯要涼了。”
雲蕭“唔”一聲,端起湯,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熱湯蒸汽袅袅,微微濕潤他垂落的眼睫。在溫暖的日光下,他的臉龐也不再那麽蒼白,而是隐約有一抹紅潤。
慕景深注視自己師尊沉靜的臉龐,忽然湊過去——趁雲蕭不備,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雲蕭: “……”
他默默放下湯碗,擡頭盯着慕景深。
慕景深挑眉: “師尊看我幹嘛”
雲蕭: “你說呢”
“不知道,”慕景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不就是親了師尊一下嗎,怎麽了”
雲蕭: “……”
慕景深見他不說話,又彎起嘴角,道: “師尊天天喝我的湯,當然要給我親——而且我只親了一下,還有很多下沒向師尊要呢。”
雲蕭聞言再度沉默幾秒,道: “難道喝了你的湯,就得被你占便宜嗎”
慕景深抱胸道: “不然呢,難道我的湯是白喝的嗎”
雲蕭“哦”一聲,目光偏移,落在一旁大口喝湯的岳啾啾和落榕身上。
岳啾啾: “……”
落榕: “……”
雲蕭道: “他們也喝了,你是不是也要親回去”
岳啾啾,落榕: “……”
他們抱起碗,撒腿就跑。
慕景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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