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寧若收拾好東西就出發了，外面陰天，還刮着些大風。
她就穿了一條打單長裙，才到校門口就冷得直打哆嗦。
與此同時，段淮從隔壁校區門口出來，同老教授招手：“麻煩老師這次了，我先回我們科室，回頭有空聯系。”
老教授樂呵呵道：“這有什麽，段老師才是真的辛苦，醫院學校兩頭跑。”
段淮笑：“小事。”
道別後出去，剛準備上車，段淮動作停住，視線投向那邊校門，看到冷風中瑟瑟縮縮又猶豫要不要回頭的身影。
段淮訝異。
寧若确實是出了校門才後悔的，太冷了，她在想要不要回去換身大衣，可是約的車還有五分鐘到，她又不想耽擱。
正糾結着，一輛車慢慢駛到她面前，車窗滑下，看到裏面人時，寧若訝異。
段淮說：“看你好像在等車，要去哪？我可以送一趟。”
車內的人一身黑色大衣，淡顏深眉，手擱在方向盤上，露了一截細白的手腕，上邊還有一塊很商務的腕表。
寧若盯着，像是還沒回神。
像是想到什麽，段淮又解釋：“當坐的士也一樣的，都認識了，應該沒關系？”
寧若上了車，車裏有暖氣，一進去整個人身上那種寒氣要散了一截。
寧若長籲了口氣，說：“謝謝。”
段淮看着前邊的路，輕笑：“不客氣，去哪？”
寧若說：“宣武醫院。”
段淮：“好巧，我也去那兒。”
寧若有點意外：“是嗎？”
段淮：“嗯。”
但馬上想到他也是趙卓津的同學，估計一樣是去換班的也就不意外了。
要不是這個關系，她也不會就這樣上他的車。
寧若坐了會，視線往他身上看，又看到他手腕上那塊看起來是成熟人士才會戴的表。
說是同學，又不太像。
不知道為什麽。
寧若問：“你也是在醫院實習規培的學生嗎？”
段淮：“嗯？”
寧若：“就是……我也不太懂你們這些，也就是之前聽他說的。趙卓津就是之前每天挺忙的，還有些排班什麽的。”
段淮懂了。
她誤會他是和趙卓津一樣的學生了。
段淮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不過事實上，我确實要經常到處跑。”
寧若：“那就是了，趙卓津也是這樣，經常轉這個科室那個科室的，今天去住院部明天去ICU，忙。”
段淮彎彎唇：“在醫院，正常。”
寧若問：“你論文交了嗎？研究生論文很難吧。”
段淮本來開着車，聽到這句，不置可否地側過目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正認認真真地盯着自己看，仿佛求證知識非常認真的課堂小朋友。
段淮默了兩秒，說：“差不多。”
寧若長籲了一口氣：“之前聽趙卓津就說過，論文可難了，還得結合實驗結果，他論文就被老師卡了好多遍過不了，都八遍了。我覺得，他們老師是個狠人。”
段淮神情更微妙了：“是嗎？”
寧若點頭：“對啊。”
段淮指腹輕輕摩挲方向盤，視線沒動：“我覺得論文什麽的認真研究檢驗結果總能寫好的，主要還是看态度認不認真。”
寧若本來還想在趙卓津他們同級學生那兒找點信息，可聽對方口吻仿佛很老成一般。
一點也沒有他們學生之間的共情。
牛了，居然還有不覺得論文難的學生。
寧若問：“段淮，你知道嗎？”
段淮眼睑微動：“嗯？”
寧若想，這個人這麽出名，她們學院的學生都知道。
他和趙卓津是一個學校，肯定也知道吧。
寧若說：“他老師就是段淮，都說聞風喪膽特別嚴格，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我今天就是去找他。”
段淮無言，神情微妙。
寧若又說：“可是老教授級別的話，應該三四十歲吧。這種不都是比較莊嚴的麽，應該是個大叔吧，你知道他嗎。”
說了半天才發覺旁邊沒聲音，寧若又轉過頭去：“嗯？”
段淮：“……我知道。”
寧若眼睛亮了：“真的嗎，那等到醫院了我可以直接跟着你走。”
段淮盯着前邊，喉結動了動：“可以，只不過。”
“他不是三四十歲，也不是什麽老大叔，據我所知，段老師還是挺年輕的，今年二十六歲。”
寧若訝異：“真的嗎。”
段淮：“嗯，而且好像也沒有你說的那麽嚴，譬如令人聞風喪膽什麽的。”
寧若稍微坐好了些，說：“因為我一直覺得讀完了博士拿到學位又能當教授導師什麽的，肯定需要很多時間啦，一般都是前輩了，如果說他才不到三十的話……”
寧若：“嗯，非人的厲害。”
段淮明白她意思，也知道小姑娘說得算是委婉了。
他說：“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可能，确實不是人吧。”
寧若說：“我覺得也不能這麽說，老師能被稱為老師肯定有自己的過人之處，那種都是天才。”
段淮卻忽的來了點興致，問：“所以，你今天就是去找段淮的？”
寧若點點頭。
段淮：“找他幹什麽。”
寧若嘆了聲氣：“都虧趙卓津他幹得出來這種事，就是我前男友，他找人搞論文被老師發現了，私人信息全部填的我的，最後沒辦法了，要我去求情，說是我情急搞的與他無關。”
段淮挑眉：“說你情急搞的？”
寧若說：“是不是光聽這種事都覺得絕了，如果不是為了他許諾我的事我不會答應，你說人家老師身經百戰什麽場面沒見過，我這樣說對方能信？”
段淮認真思考，得出結論：“嗯，不會信。”
寧若：“是啊，你也這樣覺得。”
許是聽她語氣喪了些，段淮又笑着安慰：“但我覺得什麽事都得試試才知道，說不定他老師就信了，也看在你面子上原諒了他呢。趙卓津同學平時風格是有點不羁，但我覺得，起碼在學術上他心不壞。”
寧若聽着他有條不紊的口吻，心裏微微有點異樣。
他們醫學生同學之間講話，都這麽客氣嗎？
寧若不禁轉過頭去打量他，男人開着車，依舊是平時淡然的神情，再就是那張白皙好看的臉。
說句實話，他長得真挺帥的，人說話也溫和，是那種很高素養的人群氣質，天生好相處的皮相。
寧若承認，和他能這麽快聊融洽有那麽一丢丢顏值的因素在裏面，否則，她也沒那麽自來熟。
可是她忽然覺得，他好像有那麽一點不像學生。
寧若問：“只知道你跟趙卓津認識，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說話間，段淮已經踩了剎車。
目的地，醫院到了。
段淮熄下火，抽出鑰匙，對她微笑：“等進去你就知道了。”
進醫院的一路上，寧若像開了特殊通道似的，頭一回在門診部不用挂號等位，直接跟着前邊的人往裏走就行。
一路上還有人朝前面男人打招呼，禮貌且尊敬，喊着：段老師、段醫生、還有喊教授的……
寧若跟在後面忽然察覺到一些不對味來。
她壓抑住加速的心跳，一直跟着段淮走到接診間，他進去後徑自拉開了椅子。
動作在這時停住，他擡起眸，投向門口躊躇的寧若。
“怎麽不進來？”
寧若整個人都要慌變形了，盯着他面前的位置，磕磕絆絆道：“那兒是主治醫師的位置啊，你怎麽、怎麽能瞎進。”
段淮笑了，随手把車鑰匙丢到辦公桌上，然後眼含溫柔笑，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我先正式做個自我介紹吧，首都醫科大宣武醫院主治醫師段淮，博士生導師，急診科副主任，這些年科研的主要研究方向為幹細胞與心腦血管疾病，發表過32篇SCI課題論文，同時，目前正在培養3名碩士研究生，3名博士研究生。”
“很不巧，趙卓津就是我的學生之一。”
一連串說完，寧若整個人已經懵了。
确切來說不是懵。
是吓傻。
他稍微拉開了些椅子，坐了下來：“我想現在我們應該可以好好談談，有關趙卓津學術論文違規的事了。”
“我……”
開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段淮微微側目：“怎麽？”
寧若張了張唇，手指抓緊邊上的門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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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科的走廊明亮，空氣是消毒水味。
清澈的燈光映在寧若清秀潔白的臉頰上。
她站在辦公室門口，看着來來往往的人。
內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還陷在剛才的尴尬中。
确切來說可能只有她一個人意會過來在尴尬，段淮本人也許什麽也沒有，可問題就出在這——
她竟然在人正主面前以那種平常的語氣點評了他半天。
還如此直白地把趙卓津的那些事給講了一遍。
而且他一直都知道，還那樣不鹹不淡，好整以暇地和她聊天。
……真夠沉得住氣的。
手裏挂飾都捏得有些發燙，寧若轉頭去看那些進進出出的護士和病人，這裏很忙碌，剛剛短暫的尴尬後段淮都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完全處理她這件事，很快投入到工作中。
寧若也說不出話，就默默站到了門口。
她給趙卓津發了個信息：[這事我解決不了了，你自己來一趟吧。]
[趙卓津：？？？你咋了。]
[寧若：事情現在很嚴重。]
[趙卓津：？？！你不會把我老師給打了吧。]
[寧若：……]
[寧若：比打你老師還嚴重。]
發完消息正好有人從接診間出來，一邊還向裏面的人打招呼：“謝謝你啊段醫生，那我就先走了。”
門內傳來熟悉且清冽的聲音：“沒事，慢走。”
寧若現在對他聲音已經ptsd到後背立馬發直的程度。
她站好了，幾秒後，一道颀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換上一身白大褂的段淮單手插兜，在旁邊看她，溫聲說：“讓你把趙卓津叫過來，喊了嗎？”
寧若抿緊唇，點了點頭，可看她那畏畏縮縮的樣，跟大學新生軍訓在教官面前那樣似的。
仿佛很怕自己。
段淮給看笑了，說：“又沒兇你，怕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