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寧若眸子裏不可避免地閃爍過一抹失望。
她低下頭，有點惆悵地輕嗯了聲：“肯定不是吧，他一早就說下去開車，結果臨時告訴我要等半小時。如果是去停車場，早就來了。”
段淮問：“他和你約好了嗎。”
寧若點點頭：“本來說好去看電影，但是，估計現在也去不成了。”
說完又怕被覺得是在抱怨，笑着聳肩：“其實也沒事，他應該是又把我鴿了吧，反正我以前也習慣了，正好現在還能去休息會呢。”
語氣輕快熟絡得卻透出一絲心酸。
段淮也不知道一個人究竟要等另一個人多少次，才能如此自然地說出算了、習慣了這種話。
可能是不在乎，但看她對趙卓津的反應，也不是不在乎。
過了會，寧若又有點試探地問：“那段老師馬上還有什麽事嗎？”
段淮朝她看去，發現她清淺的眼眸正盯着自己瞧。
小姑娘說話聲音柔柔軟軟的，鼻頭和臉頰泛着紅，有點無辜，又有點稚意。
好像還有那麽點對他的懼意。
段淮說：“沒有了，一會兒進去找科室其他老師就要回去。”
“哦哦。”寧若呼了口氣，又有點局促地搓了搓手：“那如果老師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進去啦。”
原來是要找話題走人了。
也是，經過上次事後估計小姑娘對他有了濾鏡，本來就怕他，跟他能說這麽會話都已經是極限。
他點頭：“進去吧。”
寧若眼睛亮了亮，剛轉身要走，他忽然又叫住她：“等等。”
寧若回過頭看他：“老師怎麽了？”
段淮看着她：“穿這麽點，不冷嗎？”
“嗯？”寧若下意識低頭。
其實确實有點凍得不知道東西了，剛剛和他說話都憋着氣呢。
只不過在人前，怎麽能表露出來。
她連忙搖頭：“不冷。”
段淮問：“就這麽一條裙子也不冷？”
寧若依舊搖頭：“沒事的，等會兒還要進去排演呢，等到裏面有空調就暖和了。”
段淮抿唇，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遞給了她。
“披一會兒吧，好歹能緩緩。”
寧若愣了下，連忙擺手：“不用了老師，你給我了那你……”
“我車裏還有一件外套，你不用擔心我。”
段淮說：“馬上換季，回頭發燒感冒就得不償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入為主使然，他說話口吻向來理智成熟，真的像課堂上的老師似的。
完全沒有拒絕餘地。
寧若盯着面前外套，接過了，說：“謝謝老師。”
“不客氣。”
段淮低頭去整理內襯的袖口，又問：“對了，你演的話劇是什麽類型的？”
寧若連忙回答：“《風雪夜歸人》，是民國時期的。”
段淮說：“魏蓮生和玉春？”
寧若訝異，眼睛亮了亮：“老師，您知道？”
段淮說：“原來有了解過這些，以前，偶爾會去聽戲。”
“真的啊。”寧若有點感慨地低頭：“我還以為，現在很少會有人特別關注這些呢。這場劇很哀傷，特別是劇情，我看了以後幾天沒走出來呢。”
《風雪夜歸人》講述了民國時期京劇男旦魏蓮生和官僚蘇弘基的四姨太玉春的故事，渴望奔赴自由的玉春與蓮生因為學戲而結識、相戀，共同約定私奔，卻被官僚發現，最後天人兩別，沒落得好下場。
她說要來演話劇，表演系的同學都不了解這些，寧若有時候為劇本裏的人物命運唏噓時，想找人探讨一下都沒人說。
段淮能知道，她覺得很驚訝。
段淮嗯了聲：“是挺悲情的故事。”
寧若感嘆：“是啊，我也覺得。”
段淮看了她一眼，又說：“加油，到時候如果有機會，我來看看有你出演的那場話劇。”
寧若笑了：“謝謝老師。”
雖然知道是客套，但即使是客套，也叫人不免對這位人前理智冷漠的醫學導師多上幾抹溫柔光環。
段淮轉身離開，寧若忽然想到了什麽，又追上去：“段老師。”
段淮停住腳步，問：“怎麽了？”
寧若拿着手機，試探着問：“方便的話，能加個微信嗎？回頭有機會了，我把衣服還您。”
段淮本來想說不用着急，畢竟他忙，一天兩天的也沒什麽時間，而且他平常也不怎麽玩微信，都是工作安排，科室同事。
只是，那一刻注意到她眼裏滿眼閃爍的希冀。
像單純的小鹿，眉眼洋溢的是剛剛聊戲時的輕快活潑，青春又朝氣。
他抿抿唇，伸手去拿手機：“好。”
寧若去掃的他，二維碼中間是一抹藍色背景的頭像，具體什麽她沒看清，一晃眼就到添加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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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寧若回到大廳在長椅上坐了一小時。
期間不停刷手機，無聊地等着趙卓津的消息。
人是沒等到，意外經過兩個女孩子，穿着演職人員的衣服，路過讨論什麽。
“所以顧升右是真的低血糖暈倒了啊？”
“是啊，經常不吃早餐，這會兒人估計都在醫院了，聽說事情一發生就有男生沖了進來，第一個把她抱走的，看樣子着急得跟什麽似的，好像是喜歡她的人。”
“什麽喜歡，就是她以前的追求者，這兩年右右在國外不能有想法，現在她回了，兩人肯定再續前緣了呀。”
兩人離開，寧若捏着手機的手卻慢慢垂了下去。
她望着那兩道背影，出了好一會兒的神，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麽，心有點涼。
原來，不是來找她的嗎。
虧她還真以為他是專門來找她看電影的。
寧若低下頭，冰涼的手指倔強地扣了扣手機殼的邊緣。
很快趙卓津回來了，他過來找寧若的時候寧若就在排演室弄東西，瞧見她，他立馬興沖沖地過來說：“若若，我忙完了，咱們走吧。”
寧若臉上沒什麽神情，說：“我不想去了，你自己去吧。”
“怎麽又不想去了，我票都買好了，還有半小時開場應該……”
“你到底是來找我看電影，還是閑得沒事玩我。”寧若突然語氣認真了些，凝神看他：
“約我，讓我在外邊等，然後又找借口說有事走開半小時。你是不知道我今天穿了多少嗎？這樣吊我好玩嗎？”
趙卓津愣了下：“我……我是真有事兒，我沒有想讓你等，再說了我以為你會找個有暖氣的地方。”
寧若說：“你說馬上開車上來，我當然在外面了，你就一點不考慮一下我的嗎？”
趙卓津慢慢說：“咱們有什麽好好說，突然發這麽大火做什麽。”
寧若很想說她不是發火，她只是有些話不想說出來，就只能以這種方式。
當然，現在說也沒意義了。
“我不想看，你不要找我了，走吧。”
“怎麽了，這突然的又是鬧哪出，凍着你了我去給你買熱咖啡行嗎。”
趙卓津下意識像以前一樣去碰她的手，動作被寧若避開。
他頓了下，看她伸手去儲物櫃拿東西，不解地說：“你怎麽這麽善變啊，剛剛不還答應了我嗎，轉眼又把我給抛棄了。”
寧若動作停住，臉上有那麽抹倔意，接着回過頭看他：“我其實特想問，善變的究竟是我還是你，我就是一個随便可以鴿掉的人，還是只是有點留念的前女友，你做事情前就一點不想的嗎？”
寧若移開眼，把捂手的手套丢進排演廳的儲物櫃裏：“好了，我不想再說了，我們又沒有什麽關系，讓讓，我要走了。”
她一眼沒看他，攏了攏身上的外套。
趙卓津還沒見寧若什麽時候這樣生氣過，跟被點燃的小炸彈似的，可他也沒惹她，怎麽就燃了呢。
轉眼又瞧見她身上衣服，明顯的男人款式，披寧若那小個子身上跟麻袋套人似的，外套都能當大衣了。
趙卓津眼眸眯了眯，追上去問：“你身上衣服誰的啊，哪個野男人給你的。”
寧若冷聲說：“要你管。”
趙卓津有點氣笑了：“你說你，個頭不高，脾氣怎麽這麽大。”
寧若還想怼他，可看了他一眼，什麽沒說就走了。
趙卓津看着她背影覺得奇怪，也覺得寧若這脾氣來得莫名其妙。
他心裏有點微妙，自言自語說：“不看算了。”
準備開始下午的排演前，寧若把東西都收拾進儲物櫃，臨了收到微信新消息。
[段淮接受了您的好友申請。]
寧若的心忽然寧靜了下來，頓了下，随即去點開他的微信看。
頭像整體是一片藍白，淺藍的湖泊，連綿的白色山脈，清瘦而颀長的背影站在湖前，高清晰度看得出他随風淩亂的一頭幹淨黑發。
那是段淮的背影，他面前的是位于我國5A級景區，美麗而神秘的第二深湖——喀納斯湖。
除了他頭像，朋友圈內很幹淨，也只有那麽一張風景照，還是去年的。
看來段老師平時應該是個很熱愛生活的人，經常去各地旅游麽？寧若想。
她先打開聊天框，輸了條消息發過去：[謝謝老師的衣服，過段時間一定還您。]
順手點了個小兔子的萌表情包。
沒多久。
[段淮：好。]
也只有這一個字，別的啥也沒有。
雨水仍在繼續，冷空氣依舊侵襲。
段淮坐在副駕，白夏過來接替了駕駛座開車，一邊說：“今年這天冷啊，都三月了還幾乎天天下雨，啥時候是個頭。”
段淮在給他姐發消息：[我晚點回去，讓嘉悅放學了先吃蛋糕吧，別等舅舅。]
消息剛發完，又彈出來一條新的。
是寧若，一張外國人說nice的表情包。
段淮輕觸屏幕的手指微頓，眉頭很悄然地微揚起來。
現在這些孩子的表情包都這麽新潮了麽？
“跟誰聊天呢老段？”白夏問。
段淮關上手機，道：“沒誰，朋友，怎麽了？”
白夏嗬了聲：“算了，不用想也知道就那些人，你平常也不怎麽聊天的一人。”
段淮側過眸，視線隔着雨水沖刷的車窗看向遠處宏偉的大劇院建築。
思緒下意識想到剛剛和寧若聊天的時候。
包括，趙卓津緊張地沖進去找另一個女生時的場景。
他忽然出聲問：“今天裏面有個女生暈倒了你知道嗎。”
白夏：“知道啊，我那會兒就在裏頭呢，那女孩子本來還好好的跟人說話，忽然就暈了，在場的基本都是醫生本來還想過去查看，嗬，你猜怎麽着，風風火火進來一男生把人抱起就走了，沖去醫務室。”
說着他還搖了搖頭：“現在這些小男生，一個個也太上頭了。”
段淮說：“那是我們醫院實習的學生，趙卓津。”
白夏驚訝：“啊？上次那個？”
段淮抿了抿唇：“嗯。”
白夏錯愕：“可是，他不是有女朋友嗎？不是裏邊這個吧？”
段淮盯着外邊看了良久，薄唇才輕啓：“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