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七張處方單
第三十七張處方單
翌日下午,我接到了江醫生的電話。
他說的內容很平常,就像是普通情侶亦或是平凡夫妻間的對話,晚上有藥代請他和同事一家去吃自助餐,問我要不要一起過去,不想去也沒關系。他詢問的方式也很溫和,不是那種迫使人愧疚心虛的假仁義,而是哪怕對方不同意也一樣理所當然的寬容。
我自然是答應,經過昨晚舌戰父母那一役,我仿佛很久沒見到江醫生了一樣,只眼巴巴等他來聯系我,這之中的每一分鐘,都是六十個小時。
趁着爸媽還不曾下班,我簡單打扮了一番,賊手賊腳逃出家門。在沒有完全得到家人認可前,我依然是偷雞摸狗的朱麗葉,只能灰溜溜地披着夜幕,去私會情郎。
快到小區門口的時候,衣服兜裏的手機震了,是江醫生打來的,他告訴我他快到我們小區門口了,讓我出門。
我說: “我已經在小區門口了,都不用你等。”等你也無所謂,你不來,我不走。我在心裏補充,對仗工整,平仄有韻,戀愛期的女孩子大概都是臨時職業詩人。
小區周遭的傍晚變得異常熱鬧,各種晚茶攤子都大張旗鼓在路口亮相,撇開了城管白日裏的火眼金睛,連吆喝都更為響亮透徹。
天空已經半暗了,地面卻沒有因此沒落,米糕,籠包,燒烤的香氣被燈火塗上油彩,仍舊在可見的視野裏明亮流動着。
江醫生的車就這樣,劈開了深藍和橘黃的模糊交界,清晰地出現在我跟前。
他的視線從方向盤抽離,跳脫出車窗,跑進我眼底的一霎,我真的,真的有一種像是好久沒有和他見過的隔世感。他拉長上身,替我打開了副駕的門。
我就這麽順勢地坐了上去,帶上門,江醫生的手沒有急于握回方向盤,而是輕輕握住了我的手,就在我剛好要去拉出安全帶的前一刻。
像是突然被一捧溫暖的熱水澆滿手背,餘溫又始終不散一樣,江醫生的嗓音趕着這趟餘溫灑進我耳朵裏: “小姑娘啊,別總想着這些事,這些都不是多嚴重的事,也不是你們年輕人應該面對的事。你就踏踏實實地,但自己這個年紀的人,做這個年紀該做的事,像現在一樣,去吃吃好吃的,買喜歡的東西,每天無憂無慮笑眯眯的,這樣就夠了。”
他不徐不疾,依舊是一派老師安慰學生長輩撫慰晚輩,倚老賣老的态勢。
說話的途中,江醫生就單手握着我的手,力道剛剛好,能讓我知道他不會輕易松懈,但也不過于嚴密緊實,不見天日。
我笑,讓他安心: “我真的沒什麽,你放心,看見你心情就完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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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最好不過了,”江醫生停頓了一秒,又如同真的老年人那樣絮絮叨叨,重複起跟之前差不多的說辭: “吳含,你真的不用去多想,吃好睡好就行了。事出突然,我沒辦法馬上就替你解決,但會盡快。”
“真的沒沒關系了——”我拉成尾音,并叫出他的名字以表鄭重和真摯: “江承淮啊,我真的沒事了。”
“嗯,我不太會安慰人,可能羅嗦了一些。”江醫生微笑自嘲着,可愛極了。
“你能在這就很好了。”我輕輕回,松開交織的手,騰出全部的雙臂擁抱住他的手肘,往他肩頭斜靠過去。
這裏藏着一個甜美而欣慰的支點,能讓我無所畏懼,敢于撬動全世界。
江醫生不再出聲,也不忙于開車,只是擡高搭在方向盤的另一只手,在半空拐了個彎,來摸了摸我的頭,他的動作溫柔成外面虛幻的光,魚一樣淋着影子,從我額頭一下,一下,接一下地,游過去。
曾在網上看過一句話, “我們比誰都明白每一刻都會過去,我們也比誰都能體會到,這一刻就是過不去。未來也許會很好,但那不是現在,你我都知道”。
所以謝謝你,江醫生,你情商一點都不低,你的出現,你的主動,你的敢作敢當,都是舉世無敵的最強安慰,你從不說“會好的”,你只會表現出“我還在”,而這正是我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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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集的地方赤坂亭,德基七樓,主要就是日本料理。這邊消費挺貴的,一般人請客才會來,自己花錢的可能性不大。
江醫生的同事一家和藥代已經在這裏等了,同事君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熱衷于調侃我的家夥。
他一家三口,有個女兒,頭發短短的,看上去約莫三歲大。瞳孔是小孩子特有的黑亮澄澈,排擠掉眼白,占據了眼眶的大部分,她肉乎乎的小手緊緊勒着自己父親的一根食指。
“江叔叔!”一看到我們這邊,她就奶聲奶氣喚。
江醫生牽着我,加快腳步走過去,揉了揉小女孩毛茸茸的腦袋。從我的角度,能看到他的眼睛在鏡片後彎出喜歡的彎度。
那位惡趣味地同事百年如一日地不放棄調侃我們的機會,甩甩和他女兒交握的那只手,示意她擡頭望我: “來來,叫姐姐。”
“姐姐!”小孩子很聽話,娃娃音叫得人心裏都像是攪了糖,甜膩膩的。
……姐姐……江醫生可是叔叔啊……我有些尴尬,左右為難,不知是該應還是不該應,只好偷偷拿餘光瞄江醫生,他面上只浮着淡淡的微笑,一片坦蕩,像什麽都不能動搖他的情緒一般。
“姐姐不理你,怎麽辦呢再叫啊,叫大聲點!”那男同事真讨厭,還繼續鼓勁。
“姐姐——!”小家夥這一嗓子,聲貫雲霄。
“哎。”我撥了撥劉海,還是應了……實在不忍心讓小豆丁失望。
“哈哈,叫得好啊,妙啊。”那同事笑道,他的妻子在一旁靜悄悄瞧着,掩着嘴,忍俊不禁。
藥代是個剃小平頭的男人,四十多歲的樣子,他大概不忍心看江大醫師被如此“年齡欺淩”下去了,蹲下身,用普通話同那小女孩交流: “星星啊,叔叔告訴你,江叔叔可是這個姐姐的男朋友哦。”
“男朋友”
“就跟你爸爸媽媽一樣,是平等的,爸爸對應的是媽媽,那這位姐姐對應的是什麽呢”
“爸爸……媽媽……姐姐……姐姐……”小女孩扒着手指細細凝思,不時擡頭看看我,又看看江醫生,半晌才靈機一動: “啊,姐姐對應的是哥哥啊!是哥哥嗎”
“對了,那江叔叔就不應該是江叔叔了,對不對,那他應該是什麽呢”
“唔,”小女孩的雙眼因為一些新發現變得亮晶晶的: “是哥哥啊!”
“對對對,就是哥哥,”藥代大叔滿意地直起身,挑釁地看向男同事,繼而又捏捏小女孩肉乎乎的臉頰: “是爸爸老,還是哥哥老啊”
“當然是爸爸老啦,爸爸比哥哥大一輩啊。”
男同事露出又氣又笑的神情: “這小叛徒,江承淮都三十多歲了,跟爸爸差不多大,還叫他叔叔吶”
“可是他是姐姐的男朋友呀,”小孩子的腦容量都是有限的,有些繞不過彎,短期內只能活在藥代大叔給她構建的世界觀和邏輯關系裏面了: “媽媽的男朋友是爸爸,姐姐的男朋友不是哥哥嗎”
江醫生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宛若爽朗而幹燥的山風,他笑意不減說: “李延,我現在跟着小姑娘沾光,直接比你年輕了一個輩分。”
他說話的同時,指腹還在我手上緊了緊,他很快活,也想把這種快活傳遞給我,我應該是感應到了吧,因為我的心,此刻,就像咬到了派裏的菠蘿醬。
被叫做李延的同事氣瀉下來,一臉“算了” : “小孩子麽,不懂事,你不要太得意。”
“我當然不會得意,大人都會撒謊,小孩子才講真話,我只是在接受事實。”江醫生波瀾不驚地回應着,但旁人都能聽得見他語氣裏有一縷洩露出來的細小得意,藏都藏不住。
不知道為什麽,我就跟着高興得意,也許要比江醫生的那份高興得意多上百倍千倍,打從心底裏的歡喜,泉眼一樣汩汩翻湧出來,怎麽堵也堵不上,只能任憑它們在血管脈絡的溪澗裏奔流。
《小王子》裏有一句這樣的話話, “你是我孩子氣的神”,大抵形容的就是這一刻吧,在這樣的人面前,你可以放下所有的僞裝和世故,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能讓你擁有會心之樂,他也能溫柔地,守住這份笑容。
就是現在這樣的啊,只要你想笑,你就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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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途中,江醫生和李醫生一直交談甚歡,李醫生似乎好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而那個中年藥代一直殷切地去取來一大盤的新美味,刺身,烤牛肉,烤魚,大明蝦,甜蝦壽司,赤坂亭卷,焦糖布丁,水果沙拉。
藥代第三次離席的時候,我細聲細氣問江醫生: “藥代是不是要讨好你們才能賺錢啊”
江醫生但笑不語,倒是桌子對面的李醫生夾起魚片蘸起一丁點兒芥末,左右晃筷子擺成“不不不”的姿态,半開玩笑地回答我: “哪有,我們學醫的很苦逼的喔,操着賣白粉的心,拿着賣白菜的工資,外面都說醫生賺得多,哪裏多,每個月一半工資還是跟藥代拿的。”
“真的嗎”我偏臉看向身邊的江醫生。
他煞有其事地點了下頭。
“所以啊,小妹子,”李醫生嚼完嘴裏的刺身,咽下去,才将話補完: “喜歡醫生哪裏好正經工作看上去光明磊落,其實也挺苦逼的,也要走一些暗地裏的旁門歪道。你家老江,過兩年還要再往上考職稱,以後你啊,獨守空閨的日子還多了去了。”
“李醫生,哪有你這樣拆臺的。”李醫生的妻子也輕輕埋怨他了。
李醫生舉杯,呷了口酒,他明顯有些喝高了,語調也變得輕浮: “江主任不是說了嗎,大人才會撒謊,那我也不撒謊,告訴吳含,這就是現實,她都還沒畢業,懂什麽,”李醫生喋喋不休,眼神卻始終抓着我不放,他的瞳孔有醉意的朦胧,又糅雜着警示的清明: “我和江承淮做了七八年同事,也算是好哥們,他這麽些年被人背後戳脊梁骨戳得還少麽,之前……南冉冉,我們也不多說了,現在又來一個你啊,年齡相差這麽大,醫院裏學校裏大家都知道了,又是新一輪的戳脊梁骨……你以為找個年輕小姑娘就人人稱羨了江承淮就壓力不大了哪有啊,誰見得你好呢,三十一歲就當上副高,誰不說你壞話,”他雖然看着我,口吻卻像是在與江醫生對話: “哪怕你待人接物得再好,表現得再仁善,人家還說你裝呢,誰見得你好啊,有幾個見得你好的啊……”
“行了啊,別說了,再說就說多了啊!”李醫生的老婆往李醫生嘴巴裏塞了一塊牛肉,硬是要堵住他的話頭。
李醫生一下就吐掉那塊牛肉,讓它滾落回桌布上,他撐着顴骨,在臉頰邊擠出一團扭曲的肉,他又把視線移到我這裏: “你喜歡他呢,是啊,知道你喜歡他呢,你喜歡他也是在害他啊,你自己不知道嗎……”
不知為何,他的話讓我的兩頰烈火燎原般滾燙起來,像被高燒病毒突發襲擊,連阻攔的空檔都沒有。
我握筷子的手卻遭遇着冷空氣,姿态逐漸冰凍和僵化,一動也不能動。
此時此刻,我的臉可能比喝醉酒的李醫生還要紅。
我是一尾即将被煮熟的,根本不知所措的蝦。
更不可能跳得出這個鋪天蓋地壓下來的名為尴尬和不安的鍋子,沸騰的開水包裹在四面八方,我只能被迫承受。
大概察覺到我強烈的情緒,李醫生眯起眼挑着唇一笑,換了只手撐腮,看往他夫人的方位,重回自言自語狀态: “我也搞不懂了,江承淮這麽個挑不出差錯的人,就不能舒服一天過日子啊!遇到的盡是些什麽女人啊,你說是不是,都是些什麽人……”
就在此刻,一簇透明的液體自我左側竄出,徑直拍砸在李醫生的臉心,碎成滿臉熠熠的流光。
李醫生忽然就驚醒一般,猛激靈了一下。
我被驚得心悸不止,側頭去找沖突源,是江醫生,他慢悠悠擱下已是空蕩蕩的水杯,臉色也随之慢慢沉下,好像一叢在夏夜裏被點出火星的枯草堆,那份要往四面八方蔓延的勢頭,在逐漸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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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大家說聲抱歉,我這大半年裏三次元實在是太忙了OTZ,一件一件的煩心事接踵而至,就耽誤二次元文章的更新了。不過也有一些比較好的消息,就是我跟現實中一位認識的醫生大大也快要結婚了,可能就在明年上半年,目前在裝修新房,雙方父母也不怎麽管的,裝修的事情全交給我們自己處理了= =所以現實中也蠻忙的,老要跑建材家居市場什麽的。
但是!《神經病》這篇文老拖着不是辦法,我心裏也過意不去,決定還是回來更新比較好,但日更真是的力不從心_(:з」∠)_,我是這樣打算的:
一周更兩章,直到完結,這樣行嗎……
日更的話,臣妾真的做不到呀,一是确實抽不出什麽時間,二就是這文走的細膩文藝流,對文字斟酌和心理描寫的要求比較高,我碼字有強迫症,不想寫出無質量可言的快餐章……而且有時候晚上經常有事耽擱……
《神經病》這篇文,大約還有八萬字,底下還有一個大情節和大高潮才會完結,我也想好好把它寫出來,不想浪費男女主這樣的設定和故事本身。
所以,跟還在等這本小說的妹子說聲對不起。
從下周開始,我應該會保持一周兩更的頻率直到完結,可能就在周一到周六這幾天之間随機更兩章,你們如果還願意追的,每周日晚上過來刷新一下這篇文就可以了。
最後,謝謝大家,
以上。
上章寫的太垃圾了,我做了點小修改,可看可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