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古早武俠文裏的女主11
古早武俠文裏的女主11
揚州太守的府內就是與衆不同,前院開闊肅穆,後院雅致富貴。
一溜長明燈挂在飄花廊,照亮府中各景,早起的丫鬟已在廊下來來回回的走動,絕不發出半點兒多餘的聲響。
慕容秋荻從正屋尋摸到兩間小妾住的院落,最後在第三間侍妾房內找到正主。
正主正擁美人酣睡,他的正妻在主院裏對鏡貼妝,哀嘆着華發早生。
另兩房妾,一者在對丫鬟吐槽早起請安的苦、又罵正主無情,一者在輾轉、仿徨睡不踏實,又被丫鬟在小聲催起,惱得砸了枕頭。
慕容秋荻想起一路摸來所見的場景,再見這房間內看似溫馨的場面。
她扭了扭眉,暗自咕哝一句:“任何女子都無法真正釋懷這樣的情景吧。除非,真就無所謂了,但是,真得無所謂了嗎?”
曾經見過、聽過的畫面在腦海裏滾湧,被相柳突然得一聲“宿主”壓下去。
歸海遙收斂思緒,旋掌一吐內力,氣勁輕緩散漫,随後如浪般蔓延向床榻。
“啊……”
安眠的太守大人豁然睜眼,發出嘶啞的聲音。
可是,他渾身如在水中沒頂,窒息感混合恐懼爬入漸漸睜大的眼睛。
慕容秋荻眉心輕跳,旋即收回掌力。
太守大人大口地喘息,連拍身旁的女人,可他身邊的女人睡得很熟。
他見人不醒、意欲大叫,張口又是一股窒息襲來,如被人遏住頸,且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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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雙驚恐的眼睛,掃向床廂榻前那一角流出陰暗的影子。
那影子印在地上,被廂房外的燈光拉得極長極細,在室內波浪般的氣勁下如鬼蛇般輕微地扭動。
太守大人盡管很害怕,但他是讀書人且是一府之主,頗有見識。
他強忍恐懼,抽只手顫顫巍巍地擺動,以單手鞠躬求放過。
慕容秋荻在帷幔暗處,見到他那滑稽的動作,才考慮放開他。然而,她扔出一只從二房小妾那順手摸來的兔子,扔在廂榻中,距離床前不過半米。
她當太守的面,運使內力,向那只不知所以的兔子唇口彈入一滴煉制出來的天一神水。
兔子當太守的面四肢抽搐,紅眼一翻,躺在地上不能動彈。
太守下意識地咽口吐沫,縮靠在床頭,見狀試圖又往後縮,卻被再次制住。
然後,他覺得什麽東西迫他張嘴,一滴冰涼的液體如陰蛇般滑入喉間。
這下子令太守直接癱軟在床,再也不敢僥幸托大。
他哆嗦手腳,眼裏都落了老淚,直接爬下床後朝那妖邪般的長影無聲地磕起頭。
一直到天亮,長影伴随日出的光芒變窄消失,太守還是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他眼睜睜地看着窗外的微光投射進地面,漸而照亮廂榻上的兔子。
果如此前朦胧所見所想般,兔子口鼻眼,七孔都在流血水。
正當這時候,門外伺候的仆人已經敲門在喊:“老爺,該起了。”
床上的嬌娘嘤咛一聲醒來,探手一摸沒人。
她旋即起身,想要伺候人,就看到昨晚自己服侍好的老爺正背對着床、跪坐在地。
嬌娘心裏想得是:【這個臭男人又耍什麽玩頭。為官妻妾有明法規定,早知道我就不早進這個門,被養在外頭都比在府上日日晨昏定省得自在。】
目光撩撥間,嬌呼聲沒出口,嬌娘就定睛見了太守的情況,一臉蒼白、幾無人色。
她頓時驚呼:“老爺?”目光一近,落在床前木踏板上的死兔子上,頓時吓得驚恐大叫,“啊……”
太守府的清早被這一聲驚叫開啓忙碌得一天。
第三房小妾的院子裏已經人仰馬翻,至于其餘院子裏,一如既往循規蹈矩得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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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太守府外不遠處的街道上,一大一小兩道人影正慢悠悠地走到一處早食攤前。
“太……人雖有些貪腐往來商人的錢財,但對本地人不錯。”
當時,胡三見慕容秋荻從府裏出來,就趕緊現身跟上她。
他随慕容秋荻走着走着,就被領到路邊的早攤鋪子。
慕容秋荻什麽話都沒說,問攤子上晨起忙碌的夫婦要了一碗白粥。
胡三見她看來,順勢也點了一碗白粥。
等攤主夫婦上過粥後,胡三就說了那句話,私心裏他既想太守死,又覺得他沒到罪大惡極該死的程度。
對于慕容秋荻辦完事來喝地攤粥的行為也有點“迷”,又有點說不上來的擔憂。
“放心,不會連累到玉春苑。他沒有看到我。”慕容秋荻自顧西索白粥,邊向他坦誠道,“我給他點心事,省得沒事做,盡去找別人的麻煩。”
這翻話一下子定了胡三的心。他咬了咬牙,端起粥碗,三兩口就喝下肚。
“你吃東西挺快,若是不夠,可以再要,他家包子的香味不錯。”慕容秋荻瞧他喝粥的速度,暗猜他是餓壞了。
她對被劃歸為自己家的人向來大方,朝攤主喊道:“老板,再來……三個肉包。”
“哎,來了。”攤主回應道。
等攤主上完包子離開,胡三眼神複雜地看着碗碟,直到慕容秋荻放下湯勺,從腰間解下順來的白布口袋,遞過來。
胡三詫異地接過厚厚的白布袋子,在慕容秋荻的眼神示意下打開。
這一瞧,他頓時驚悚得吞了口水,懷疑得“啊”了聲。
胡三兀得捏緊袋口,拿布袋的手都有些發顫。
“這些應該夠修繕宅子,再讓你把玉春苑的排場支棱起來。然後,請城裏最好的師傅去教她們。
記住,學東西不是為了別人,最主要是為了自己可以見識認清這個世界,有能力活在這個世道。知識可以讓你成為真正的你。”
慕容秋荻身體內的歸海遙,想起當年母親過世後的失意期。曾經她一度有輕生、跟随而去的想法。靠得是她的導師幫她處理母親後事時曾說過這些勸導的話。
這段經歷讓歸海遙學會在人生境域低谷期、心情極度低落時如何自救。
這會,她把這句話送給這些處于迷途中的人們。
收回思緒,慕容秋荻掃見胡三映出紅暈顯是激動的臉龐,白布口袋裏有三萬兩銀票,在武林人看來是劫富濟貧,在做了此事的慕容秋荻心目中還略有些不适應。
這種事到底算不得真善事。
不過,偶爾做一做,倒是挺身心健康。
她想到此,不由抿唇一笑,把餘下的白粥盡數入口。
“那這是?”胡三深吸口氣。他的眼力得沈媽媽真傳,向來不錯。他摸進口袋裏,拿出裏面兩張不同卻特別惹眼的紙。
其一是他胡三的賣身契,另一張屬于金蘭花。
“你收着或是拿去府衙消除奴籍,另一張還給她本人,意思一樣。”慕容秋荻抹過嘴,說完後就見胡三要跪,趕緊運暗勁阻止他下跪的動作。
慕容秋荻眸光流轉,直接道:“你不用這樣,我用你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們玉春苑的名字好聽,但我不喜歡,重新打塊匾額,改叫明玉樓。”
“另外,沈媽媽的年紀大了,管不了事。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你們好好伺候她,讓她度個安靜的晚年。”
胡三沉重地坐在條凳上,充滿感激得一一點頭。
他見慕容秋荻在沉吟,就應和道:“大小姐吩咐的事,胡三一定全部照做。樓裏,月兒姐一直幫沈媽媽在管事,她以後可以接着管嗎?”
慕容秋荻好奇道:“那幾個小的确實無家可歸,怎麽她們也不打算回家嗎?”旋即看向白布口袋,揚眉道,“這裏面有一部分可以做遣散費的。若她們有意回家,你給他們分銀子。”
胡三起初覺得這大小姐天真好糊弄,後來被她察覺動機進而反将一軍,又覺得她聰明機智。如今,大小姐又說出這番話……
他不由苦笑道:“不僅幾個小的無家可歸,就連她們也是一樣。正因為大家無家可歸,沈媽媽才一直拖着不肯賣宅子。
若是賣了,她們這些人去的地兒只能是胡同巷子,那裏面……我就不說來污大小姐的耳朵。”
慕容秋荻了然了。
她起身,掏出十個銅板遞給早攤老板,率先朝玉春苑走去。
胡三拿箬葉包上包子,再塞進懷,疾步跟上去。
說實話,若是起先還覺得大小姐單純,現在看來……他可實在看不懂這個心思深沉的大小姐。
“書上說風塵女子無情,一雙玉臂千人枕,人盡可夫。”慕容秋荻站在晨起忙碌的街道邊,看着形形色色的男人從面前經過,偶有幾個含羞垂頭的女子步履匆匆。
她嘆息般道:“玉春苑的女子們感念沈媽媽的恩情,才會留在玉春苑,以自身養着那些孩子。
胡三,你以後招的人,我也希望是這樣有情有義的女子。
對了,你為什麽叫胡三,而不是沈三?”
胡三撫住胸口塞布包和包子的地方,一雙黑沉的眸裏充滿晨間的光輝。
聞言,他含笑低聲道:“我是個被爹娘抛棄的孩子,沈媽媽收養我時怕養不活就叫我狗蛋兒,取個賤名好養活。後來,我出去幹活,也想養活那些如我一般被抛棄的孩子。
那時候,胡媽媽覺得我的名字不好聽,給我改個胡三的名兒。
後來,那人看上了玉春苑的宅子,我和月兒姐姐、翠兒姐姐等人再努力也保不住它,留不住一個屬于我們的家。”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胡三極為認真地看向眼前這道小背影,鼓起勇氣道:“大小姐,我……我打算去消奴籍,請大小姐給我賜名。”
慕容秋荻轉身看向他。這一次,身高矮胡三不少的她,在他的臉上看到虔誠、笑意乃至眼中的希望。
她莞爾道:“養大你的人姓沈,給你知遇之恩得是我。你叫沈秋吧。”
當她說完,這次阻止不及,沈秋已直接跪在大街上,當街朝慕容秋荻磕了三個響頭。“大小姐大恩大德,沈秋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報效大小姐的大恩。”
慕容秋荻尬扯了唇角,避開去,又趕緊去扶他起來。
沈秋看着小小溫柔的大小姐,不由咧大了嘴。
慕容秋荻想吐槽句“形象”,旋即壓下去。
兩人這般沉默着,又慢悠悠地晃回玉春苑所在的小秦淮街道。
慕容秋荻看着與前面大街的作息截然相反的小秦淮河岸。
前街屬于晨間忙碌、夜間空蕩,這古運河岸相較起來晚間更忙碌些。
她不由動起腦筋,向沈秋提到:“你看這街上,米糧油鹽鋪子,是人之必須。店家日進散金,也能積少成多。
布匹衣衫的店鋪,人之所需,雖不常買賣,但也能聚少成多。
再有酒樓客棧,關乎商旅往來衣食住宿,店鋪裏進進出出,日進鬥金。
你說,我們明玉樓,能賺錢得會是什麽呢?”
沈秋邊走邊想道:“姑娘跑場子,出入貴府,能得錢。主子,樓裏姑娘賣藝不賣身,陪酒賣笑能得賞錢。酒水吃食價高,也可以得錢。”
慕容秋荻拉了拉唇角,繼續問道:“這些是普通青樓的常規進項。若我們要脫穎而出,那除此之外呢?”
兩人穿過窄道,來到玉春苑的匾額下。
不日,這裏就将改為明玉樓。
沈秋想一路,也凝眉看向匾額,恍惚間靈機閃過,眼前一亮。
他驚喜道:“消息。”
【果然是在底層裏跑大的孩子。】
慕容秋荻想罷,贊了句:“不錯。”
随即她踏入院門,穿廊過道,走進迎客樓。
一入堂屋,就迎向一衆氣壓頗低的大小姑娘們,慕容秋荻笑道:“你們都在等我們?”
“主子一夜未歸,老朽很是擔心。”沈媽媽躬身道。
慕容秋荻笑了起來。
她對有善意的人總是多幾分寬容和耐心。“媽媽打算多少銀兩賣與我呢?”
“分文不取。”沈媽媽朝月娘點頭示意。
月姑娘拿只早就備下的妝匣,上前彎身,遞到慕容秋荻的眼前。
妝匣已被打開,內中躺得正是這座宅子的地契,以及地契下面數張特殊标記的紙。
慕容秋荻的小手一撥地契,掃見下面果然是賣身契。她笑道:“這些還是沈媽媽收着吧。我獨身慣了,帶着不方便。”
沈媽媽一愣,也不矯情,示意月娘收好。
此事後,一衆眼睛又再次聚焦在慕容秋荻的身上。
慕容秋荻看向大大小小十個人二十只眼睛,無奈道:“你們都沒事幹嗎?”
“奴家小魚兒。”此女正是昨夜在樓梯口瞧戲,實際上厭惡接客的姑娘。
她跳下樓時還拐了腳。
“玉娘,不錯的名字。”慕容秋荻一下子就給她把名字改了。
玉娘的臉上閃過詫異,當即向慕容秋荻躬身行禮。
慕容秋荻敢給她改名字,正是親眼看到玉娘嘴上說着留客的話,其實眼裏全是對那人的厭惡,而小魚兒這個名字,該是配不上她心裏那股傲氣。
玉娘轉身抹了抹沁出的眼淚,微笑道:“昨日我萎了腳,今日在廚房裏幹事吧。”說完後,她一瘸一跛去了廚房。
慕容秋荻看得出來,玉娘是真得厭惡接客,想過得應該就是這般簡單平淡的生活。
她壓了壓為她們這些人泛起的澀意,轉身朝沈媽媽道:“沈媽媽,事情和銀子我都跟沈秋說了。以後,我這姑娘,”她看向金蘭花,笑道,“就請你多多照顧。希望她能像沈媽媽一樣能幹。”
金蘭花睜大眼,喜不自禁。
她趕緊朝慕容秋荻行了禮,【嫁人做妻妾,哪裏有自己當家做主來得自在哦。如胡媽媽般有錢有勢,或如沈媽媽般禦下有方。在大小姐這裏做事,多好啊。】
沈媽媽打量金蘭花一眼。
在慕容秋荻回來前,她早已把這姑娘的跟腳摸清楚,知道第一樓肯定不會放過金蘭花這種留在世家大小姐身邊的暗哨。
不過,不打緊,來日方長。若要好的人心,确實得慢慢地養起來。
沈媽媽斂起眸中的精光,颔首道:“好。主子您辛苦了,後面的房間我讓人重新拾掇過,也換上新的褥子。”
“嗯。以後叫我明玉樓樓主吧。”慕容秋荻說完,自去後院昨日的客房休息。
這具身體才六歲多,內家功法再厲害,也幹不過小身板的生物鐘,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