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且說午間時紅珠不願費時回朱家去用飯,留在了食鋪裏。待忙過了午市,得了些空閑,紅珠便在食鋪後廚裏歪着閉眼小睡一會兒。豈知迷糊中聽見聲音驚了起來,再一看竟發現似乎有賊人來過。初時她還當是想錯了,這大白天的來了賊人,且不是往旁的深宅大院裏去盜寶,倒來這小巷子裏的破食鋪的後廚,便是個賊又能偷去什麽呢,委實不合道理。
可仔細一看,那長條案上餘下的食材調料被翻了個遍,就連米缸子粉面袋子都撩開了,可不是真來了人麽。
到底是青天白日的,紅珠定了定神,便也不害怕了,起身來往方才錯眼瞥見那人翻的牆那兒看,此時那兒卻是早沒了人影了。
他們賃的這屋子也不是正經的宅院,又為着方便前頭食鋪的營生,那後邊的小院便辟得小些,也不成個方圓,只有狹窄的長條形。且這院子原也是沒個後門的,只是前頭賃房子的人跟趙家的管事提了,說是後頭沒個出入的地方也不方便,得了管事的準話,這才往後邊窄巷裏開了個後門出來。
紅珠先靠到那小門上一聽,沒聽出個動靜來,便大着膽子去開了門,左右探頭一看,自然也沒見着什麽。
這後巷不臨街,又窄,便做不得街市,不過既有路,自然也有人走動。且後邊一片均是民居,離着他們左右也有鄰居的門戶。紅珠出來時正巧看見了斜對面那兒的門開着,有個老婆婆端了矮凳在門前坐着曬太陽,她旁邊還領着帶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在繡花,看着是婆孫三人。
既有人,紅珠便半點不怕了。細細一看,倒也大致認得人,紅珠便上前去問那劉婆婆方才見沒見奇怪的人翻牆出來走了。
劉婆婆年老耳背,瞪着眼睛瞧着紅珠,卻一臉不解的樣子。倒是其中那大些的孫女聽明白了話,先回答了她:“姐姐,我們待了有一會兒了,翻牆是沒看見,可我方才似乎見着了何六叔匆匆經過。”
這時那劉婆婆呸了一聲,大聲道:“什麽何六叔,他是你什麽叔叔,那等樣的人你也去認!”
聽她說得氣憤,紅珠便心生奇怪,“這何六叔是誰人?”
劉婆婆擺了擺手道:“不知道不知道。”
那大孫女卻歪着頭瞅着紅珠,對着她努了努嘴。
紅珠知她有話說,便笑着湊過去,聽她在她耳邊說:“何六叔是個流氓子,婆婆說他最是不做好事的。”一頓又認真說:“姐姐,你可別跟婆婆說我告訴你了。”
劉婆婆看見她們說話,卻聽不清說的什麽,只問:“說什麽呢?”
紅珠一笑,搪塞道:“沒什麽,我說她繡的花好看,都是婆婆教得好。”緊跟着便道了謝,又急急回去廚房裏掏了四五塊點心出來給了那對小姐妹,喜得她們什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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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婆婆見了東西也沒拒,臉上也笑了,說是怎麽好意思。
紅珠又問了兩句,到底沒問出什麽來,這才回了去。到食鋪後她關了後門,又帶上了後廚的門,這才往前頭找鐘氏,将方才的事跟她說了。
鐘氏在這城南擺攤子都近十年了,前前後後的人不說全熟悉,但十個裏頭倒有七八個她是認得的。她一聽紅珠說起這何六,臉色便是一變,直抓了紅珠的手追問:“他怎地進來了?做了什麽?”
紅珠被她抓得一愣,皺眉道:“我也不知他怎麽進來的,左右也是翻牆進來的吧,看那廚房亂的很,像是偷了些東西。”
鐘氏拍了拍心口,口中“阿彌陀佛”了幾句。她見食鋪裏只有角落裏坐了個幾個熟客喝茶歇腳,離得遠,想來是聽不得她們說話,也礙不着什麽,這才拉了紅珠過來略顯急切地道:“那人不是什麽好人,游手好閑、偷雞摸狗這些都是小的,只他名聲最是不好,碰着這樣的人就怕你小姑娘吃虧。”
紅珠心思轉得快,鐘氏雖說得含糊,但她一聽還是明白了鐘氏說得何意。這何六怕就是旁人口中的混子,平日裏不務正業偷搶拐騙的,惹得人人神憎鬼厭。且這人還是個貪花好色的,可若讓他得了機會定然就舔着臉湊上來輕薄小媳婦調戲小姑娘。說他今兒來偷盜了什麽,鐘氏倒也沒那麽擔憂,偏就顧忌着他這麽個德行,擔心紅珠吃了什麽虧。
紅珠一想起先前她正自個一個在那後廚裏犯瞌睡,心裏還真的有些後怕起來。其實青天白日的,真要有人對她起了壞心思,做成了什麽是不能夠的。紅珠方才只要一喊,這賊定然就是走不了。可這時候的人顧忌的不是那賊人真做了什麽,而是紅珠跟那樣的人待在了一處……
鐘氏見她神色變幻不定,便覺出是自己口直心快說錯了話,暗道紅珠一個姑娘哪兒見過這些,莫胡亂吓着了她。她安撫她幾下,到底還記挂着後廚裏的情形,便又匆匆說:“你留在前頭好生待着,我去喊你二舅起來,別怕。”
紅珠應了一聲,依言坐在了那高櫃臺後頭。不一時後頭便有了聲響,似乎聽得了李二舅的罵聲。紅珠先前在廚房裏是匆匆掃過一眼的,沒覺丢了什麽要緊東西,可這時一聽李二舅的聲響,不禁又疑心是不是她看漏了,真丢了什麽貴重東西。她幾次想進去看看,到底忍住了沒去,依舊守着櫃臺。
待李二舅出來時臉色極不好看,嘴裏低低罵着。
紅珠低聲問:“二舅,可是丢了什麽?”
李二舅搖搖頭,只說:“沒的事,真要緊的在我睡那雜物間裏呢。”他看了看紅珠,見她不似吓住的樣子,放心了才說:“那些賊小子不過是糟蹋吃食罷了,廚房裏有什麽好偷的。”
紅珠詫異了,“這……莫非還不是一個人?”
李二舅卻又搖頭了,只說:“瞧不清楚,那何六素日裏是有幾個人跟着的,都是些偷雞摸狗的人!我看裏邊翻得亂,一時也不知拿了多少去。你二舅娘在收拾呢。”他氣哼哼的,“既知道了是誰,這事沒完,早晚會給他算上的。”說着又叮囑紅珠說:“出了這樣的事,你不喊一聲也罷了,但你竟那般膽大,小姑娘家家的也敢開門出去瞧!”
紅珠沒想到鐘氏沒說什麽,倒是李二舅氣急了來罵她,她一愣,只說:“我就是見是白日……”
“是白天又如何?你怎麽能知外頭留沒留人?若人家見着你去追了,故意留在外頭等着,回來一悶棍敲你一記,或為了打傷你,或為了弄走你,那你找哪兒後悔去?真真是一點也不懂事!”
紅珠還真沒想那麽多。
“以後這遇着了什麽,都喊我來!”李二舅這一惱了,便是個老實人也激動地臉上漲紅,“這抓賊追賊的事就不是你們小姑娘該摻和的,平日看你穩重利落,還真當自己能幹了不是,你還當你是個小子麽?”
紅珠眼看他越說越急似的,再說下去怕是連聲量都控制不住,真要給店裏的客人知曉了怕是不妥。紅珠也沒別的法子,趕緊跟他認了錯,又勸他道:“二舅莫惱了,以後我小心些就是了。”又多加解釋了一句:“我方才那是大中午犯困,一時也沒回過神來才反了蠢,若想一想我就不會了。二舅這回就饒了我吧。”
“以後困了,就到那小屋去,我去外頭歇。”李二舅說。
“那怎麽使得,那屋本就為了二舅留的。”
李二舅道:“有什麽使不得的,我一個粗人,睡草垛子裏都成。要不是那大鍋下頭燒着火,擱我也成。回頭就讓你二舅娘收拾了那屋子,以後做你們娘們的歇處。”
這話說得紅珠忍不住笑。
“還笑呢,讓你娘知道了,還不收拾你。”
紅珠這才想起這事怕是瞞不住李氏,便又道:“回頭我娘罵我,二舅好歹替我說兩句。”
這話被鐘氏出來聽得了,只笑道:“你也有害怕的時候!我看就該讓她曉得了好生罵你一頓。”
紅珠只得又讨饒,到底見她可憐,李二舅再說兩句也就罷了。
“老李,這兒來一份你那小包子。”外頭正好進來了客人喊話。
“來了——”李二舅應了,顧不上再說,轉身進了裏間去忙。
下午李氏過來,紅珠給鐘氏使過眼色,鐘氏笑了笑不做聲。紅珠便自己上前去跟李氏先說了,話裏還将她自個追出去看的事遮掩了一些。
因鐘氏沒說話,李氏便不曉得什麽何六的,只當是個小毛賊,又是驚又是疑地說:“真是奇事,我們這廚房有什麽可偷的,莫非是餓極了才來的?”
紅珠沒想到她娘在這上頭還有好心,好氣又好笑地說:“娘,那些人好吃懶做地不幹正經事,便是餓死了那也是活該的!瞧瞧我們這兒整日辛勞就掙那麽點血汗錢,哪兒禁得住這些人禍害!娘,難不成你還去替他們想麽?”
李氏瞪了她一眼,“說什麽傻話,我哪兒會去幫賊人想什麽!不過就那麽一說罷了。”
紅珠便笑:“是是是。”
随後一忙起來,李氏也顧不得追問這事。
紅珠借着這麽一打趣她娘,就輕巧地将事情掩過去,心中還慶幸一二。可回頭忽的細想了一下李氏的話卻也不錯,能到食鋪廚房裏偷東西的,可不就是餓了……但緣由怎麽想怎麽奇怪,猛然地紅珠卻覺出有些不妥當。
依着她方才所見,那果腹的點心包子這樣的幹貨沒少多少,反倒是那些個佐料醬料之類被人翻得淩亂,還連那米面袋子也倒了……那餓了的,總不至于去生吃那米面吧?既用不着,這賊人來了去翻動那米面袋子又是何故?
忽的又想起來那日程文涵還道他們食鋪前有過幾個奇怪的人,既不離去也不進來,就在對街面上來來回回,不時的還停下了蹲守着,往他們食鋪這兒張望一二……那時街面上都是人,紅珠也不覺什麽,她還說是程文涵多心呢,豈知今日就招來了賊人。
想及他們這食鋪開張時日甚短,又碰上過年這樣的大節日,偏偏卻是每日開了門,這生意就紅紅火火的,說不得就有人眼紅了!他們家做的包子點心等食物不算稀奇,但因着用料講究,手法獨到,做出來的那味兒極是鮮美。就他們這小食鋪裏能有這份物美價廉,在城南裏頭不說是頭一份,但也算排在前頭的了。
莫非有人疑心他們有了什麽秘技,故意來翻找食材調料麽?
紅珠不擔心餓肚子偷吃的的小賊,卻是有些擔心像這樣不懷好意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