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雪球
雪球
祁巍的直覺從未有過偏差,這次亦無例外。
接連幾日,他都瞧見李晚月與張清松并肩走在一起,兩人交談甚歡,似乎有數不清的話要與對方分享,舉止更是親密,看得他總是臉色沉沉,心頭沒由來地升起怒火。
而這可慘了營中的将士們。
天不亮,将士們便開始了一天的訓練,其難度直接拉滿,美名其曰:加強訓練。
有幾個士兵同薛盛的關系尚可,想着探探口風:“薛副将,你說将軍最近是不是肝火有些旺啊......兄弟們就算是鐵打的也經不住這麽大的訓練強度......”
薛盛笑眯眯,“怎麽?不想休息了嗎?你們想加訓?”
幾人頓時紛紛搖頭,聽了這話一溜煙兒地全跑了。
薛盛笑着搖頭,小聲地自言自語:“他哪是肝火旺,他那是占有欲作祟喲。”說罷,他慢悠悠地晃回營帳。
又是幾日過去,塞北徹底步入寒冬,北風呼嘯,大雪紛飛。
屋內火盆燃起,将刺骨的冷意隔絕在外,圖雅趴在桌子上嘆氣:“好無聊啊,這雪到底要下到什麽時候?”
李晚月倒是滿臉新奇,站在窗子口看着外面的雪景,不由地感嘆:“好漂亮啊......”
聞言,圖雅更是重重嘆氣:“唉,搞不懂你,雪有什麽好看的,一下就是好幾日都不帶停的,我都不能出門了,真沒意思。”
李晚月笑了笑沒說話,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仔細地打量着這片雪白無暇、晶瑩剔透的“花朵”。
這場大雪,于圖雅而言,是再常見不過的。但對她來說,是一種別樣的景致。在邺京,冬日裏的雪不過零星幾點,落在地上沒幾日便化成水而消散,像這般大的雪景,她甚少見到。
只有一次,也是如今日一樣的鵝毛大雪,娘親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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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掌心的溫度,那片雪花變成一顆圓潤的水珠,只輕輕一揮,小小的身影便迅速沒在漫天大雪裏。
從哪裏來,又回哪裏去。
這時,屋外突然響起接連不斷的呼喊聲。
“小晚妹妹——小晚妹妹——”
張清松高高搖晃着手臂,向站在窗邊的李晚月招手。
圖雅支起身子,挑了挑眉,“又來了。”
張清松一路小跑,笑容洋溢,在快靠近廊檐的時候便朗聲問道:“小晚妹妹,我帶你去堆雪人呀。”
李晚月瞧了瞧地上的積雪,已經是厚厚的一層,又聽了張清松的話,心裏泛起癢癢。
圖雅走到李晚月身邊,“堆雪人?我也要去。”
張清松笑着調侃:“可以啊,就是沒想到之前嚷嚷着沒意思的人,今日怎會提起興趣來了?”
明面上雖答應,但話裏卻含了另一層意思,他分明是不想圖雅與他們一起。
圖雅并不惱,反而接着他的話說道:“不過是閑的無聊,想找點樂子打發時間而已。”
随口便敷衍了過去。
其實,她真正的目的是想替哥哥打探打探“情敵”。
在圖雅心中,她早就把張清松與情敵劃成等號,要不是眼前這個人突然出現,哥哥說不定早與小晚解開了誤會。
何至于現在,她只能在旁邊幹瞪眼。
于是,三人也不走遠,就在這院中玩起了雪。起初他們頗有籌謀地規劃了一番,誰去堆身子,誰去搭腦袋,誰去撿樹枝......可雪球滾着滾着,最終卻變了味兒。
三人雪人也不堆了,竟打起了雪仗。
你一個“偷襲”,我一個“回擊”,他們玩得不亦樂乎,歡聲笑語将這小小的院落填得滿滿當當。倘若有人路過,定會為這笑聲駐足,心頭亦是染上喜悅。
“好啊小晚,你居然學壞了,怎麽同他聯合起來攻擊我了?”
方才的雪球正中圖雅的小腿,猶如煙花般在裙擺上留下一道絢爛的痕跡,她雖是嗔怪,眸中卻蓄滿笑意,一點兒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李晚月眨了眨眼睛,俏皮地回道:“這叫......兵不厭詐!”
“誰叫你先前抛下我的。”
然而話音剛落,一個雪球飛速地從旁襲來,她下意識地閃身,動作極快,像是早有預料似的躲過了雪球攻擊。
不成想,這雪球是從張清松手裏扔出的。
有了這個開頭,場面徹底陷入混亂,李晚月與圖雅從“敵人”又變成了“盟友”,同時向張清松發起攻擊。
三人打作一團,雪球在空中亂飛,笑聲連連不斷。
終于,三人打累了,拍了拍各自身上的雪,決定暫時休戰。
李晚月累的氣喘籲籲,顧不得石凳是冷是熱,一屁股癱坐在院中,另外兩人亦是如此。
歇了好半晌,她笑着開口:“好久沒有這般開心了。”
張清松緊随其後,“是啊,從前在......咳咳,就沒見你笑得這樣明豔,看來确實玩到了心坎上。”
李晚月默了一瞬,而後才緩緩說道:“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吧,如今的我也不再是從前的我,誰都會長大的。”
聽到這話,張清松滿眼都是心疼。他心疼眼前這位姑娘的過往,也心疼她在逃亡路上的點點滴滴。
那日互相認出之後,他與李晚月聊了許多,從那場大火開始,到懸崖遇刺,再到驚險過關。這一路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到底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委屈。
要是知道如今是這般情形,他不該放心地離去。
圖雅一邊歇息着,一邊豎起耳朵認真聽,雖插不上話,但張清松說的每一句她都認真記錄,就期盼着從中能得到些什麽有用的,好讓哥哥注意點。
可說了半天,都沒什麽有用的信息。
直到他們提起小時候,圖雅才捕捉到一個關鍵之處。
因此,她問道:“聽這樣子,你們從小就認識呀,是青梅竹馬?”
張清松笑了一下,“唔,算是吧,不過我很早就跟着師父四處游歷了,仔細想來,我和小晚妹妹應是在我十五歲那年分開的,沒想到轉眼就成了大姑娘......日子過得真快呀。”
李晚月點點頭,“沒錯,我記得那年我才十三歲。小時候,他還經常保護我呢。”
在那段冰冷的歲月裏,除了有所謀的李如霜,還有一人曾在暗中幫過她,那便是此刻坐在身旁的張清松。
張清松是太醫院柴院使的關門弟子,從小人就機靈。一次偶然的相助後,他只要得空,便常來探望李晚月,給予她一些吃食,替她處理傷口。
這也是李晚月在宮中得到的、為數不多的暖意。
但後來,柴院使年紀大了,便向天子請奏辭官。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張清松既是孤兒,也是柴院使的徒弟,因此自然也是要一同離開的。
于是,一師一徒便踏上了雲游四海之路。
原以為難再相見,沒想到時隔七八年,他們有幸重逢了。
盡管李晚月抹去許多與皇宮有關的事,但沒想到圖雅仍是聽得眼淚汪汪,還帶着感情地總結一番:“少時相知相伴,讓人好生感動。”
可實際上,圖雅在心中還默默嘀咕了些別的。
比如——
青梅竹馬,天定的緣分,醫術又精湛。哥哥,你拿什麽跟人家比......
再比如——
瞧瞧人家多會說話,沒幾句就把小晚逗笑,你除了有一張帥氣的冷臉,還有什麽拿的出手?
總之,她最後比較來比較去,得出一個結論:她的哥哥,在感情這方面,危!
“哦對了,你托我尋的東西已經有了眉目,我此前見到過,明日便帶來給你瞧瞧。”張清松說道。
李晚月欣喜:“太好了!”
前幾日她思索了許久,在紙上将記憶中可在寒冬種植的果子畫了出來。她想着張清松四處游歷,應是見多識廣,說不定就有希望了呢。
沒想到這麽快便有了音訊,真是可喜可賀。
圖雅聽了亦是一凜,李晚月同她說過在找的果子,若是當真尋到,那之後塞北的百姓可就有救了!
“小晚,謝謝你。”她拉過李晚月的手,真誠地表達謝意。
李晚月淺笑着說:“先別急着謝我,到底是不是還不知道呢。”
圖雅并不在意,畢竟能有這般至善之心的人世間少有。
見圖雅堅持要謝,李晚月說了幾句便任由她去了,不過還好她不知道圖雅心中所想,否則她當真要再三辯回去。
至善之心,她自覺稱不上。她所求的,唯有此生安穩。
歇了一陣,三人的體力均恢複得差不多,決定這回真的要好好堆一個雪人。
張清松正安排着,李晚月與圖雅對視一眼,會心一笑。随即兩人同時退後一步,悄悄地在地上抓起一把,然後朝張清松扔過去。
一時間,毫無防備的張清松被砸得正着,衣裳處處雪花綻放。
他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後無奈地看向兩人,“偷襲我?”随後他亦捏了個雪球扔向對面。
一場新的打雪仗猝不及防地開始了。
三人在混戰中笑笑鬧鬧,李晚月更是搓了一個巨大的雪球,她彎着眸子威脅:“你們可要小心了。”
然後用力一擲,不料正巧砸到了剛邁進院落的祁巍。
他的衣襟上沾滿了雪花,有的甚至融化在脖頸處,成了一滴水珠,最終滾落在領口深處。
“哥哥!”
圖雅驚呼,張清松也轉身看了過來。只有李晚月低着頭不敢去瞧,好似犯了錯的孩子。
祁巍冷冷地拍去殘留的雪花,朝李晚月走來。
他本想找她聊一聊兩人最近的事,不成想一進院落便聽到三人的歡聲笑語。
只有他,為情所困。
祁巍看着李晚月可憐的模樣,心中的氣早就散得一幹二淨,終是不忍說一句重話。
最終只說道:“跟我來,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