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幼稚

幼稚

這句話像是一根針在應岑心裏輕輕紮了一下,不致命,只是讓他原本高懸着的心像一個被戳破的氣球,就這麽輕飄飄地落回了原地。

心中的那點不安好像瞬間便沒了。

小時候父母忙,應岑幾乎是被保姆帶大的,因此他們總覺得對不起他。

後來事業有成後對他更是有求必應,說的最多的話也都是,“岑岑開心就好。”

“爸媽別無所求,只希望你一輩子開開心心。”

但他很少聽到父母之外的人和他這樣說。

其他人說的最多的便是,“你要早點懂事,将來幫你爸爸媽媽。”

“這孩子脾氣怎麽這麽壞啊?”

“你這樣,你爸媽将來怎麽能放心。”

似乎無論是誰,都對他的未來充滿了擔心和焦慮。

但他的父母明明只希望他活得開心。

從前應岑躲在父母的蔭蔽下從不會想這些,只覺得那些人讨厭。

如今想來,卻也不是沒有道理。

但有道理歸有道理,他還是更喜歡有人對他說:“祝你開心。”

總覺得這是對一個人最好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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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岑也不知道怎麽,明明他也不是什麽細膩的人,卻偏偏會因為一句話而紅了眼睛。

怕被霍章柏看出些什麽,于是連忙低頭說了句,“我去趟洗手間。”

說完便匆匆起身向外走去。

應岑在洗手間呆了很久,直到眼前的霧氣一點點褪去這才出來,來到洗手池洗了把臉。

再次擡起頭時,面上已經恢複了平靜。

大概是太想爸媽了,才會被霍章柏的一句話攪動了心緒。

應岑對着鏡子深深吸了幾口氣,待面上已經看不出什麽,這才轉身想要回去。

然而剛邁開腳步,就聽一道腳步聲從身後走了出來。

應岑本來沒有在意,抽了張紙一邊把手上的水擦幹一邊向外走去。

只是還沒走幾步,卻突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岑岑?”

應岑聽見這個聲音,只覺得仿佛被毒舌咬了一口,猛地停下腳步轉過了身。

映入眼簾的果然是彭幸言的身影。

“真是你啊。”彭幸言嗤笑一聲,向他走了過來,“幾日不見,又好看了。”

說着還擡手摸了摸自己額頭上那道尚未痊愈的傷疤,語氣一點點冷了下去,“叔叔可是想你想得緊。”

應岑聽到這兒,眉頭不受控制地皺起,滿是厭惡地向他看了過去。

彭幸言今日穿了一身商務西裝,打扮得人模狗樣,平日裏的背頭今日全向左梳着,似乎想要蓋住額頭上的傷,但自然沒什麽效果。

彭幸言似乎也發現了他的目光停在哪兒,眼神一下子變了。

指着額上的舊傷,冷笑道:“是不是很得意?”

“呵,小瞧你了,沒想到你還真有能耐,居然能讓霍家給你注資。”

“滾開!”應岑此時一句話都懶得和他多說,直接道。

彭幸言沒動,只是臉上的笑容瞬間冷了下去。

他簡直要被氣笑,不明白為什麽應岑還敢如此硬氣,因此故意戳着應岑的痛處說:“岑岑,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可傲的?你以為我不知道拿到注資後你就搬進了霍家,那錢你不照樣是用自己換的,居然還好意思繼續在我面前裝清高。”

彭幸言說着狠狠“呸”了一聲。

“也不看你還配不配!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扒上霍家那位就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別做夢了,不過就是個情人而已,你爸媽……”

彭幸言的話還沒說完,一只拳頭就重重砸在了他的臉上。

應岑從小嬌生慣養,也沒打過架,但聽到他居然還敢提自己爸媽,一時間只覺得怒火中燒,也管不了什麽章法不章法,就這麽擡手打了過去。

彭幸言沒有防備,竟真被他打得眼前一黑,猛地向後退去。

“你還敢提我爸媽,你也配提他們!”應岑越說越怒,沖過去想要繼續揍他。

然而彭幸言已經反應了過來,他畢竟比應岑大這麽多,直接反手他重重按在洗手臺上。

應岑剛才那一拳砸在了彭幸言的眼睛上,疼得他左眼現在還睜不開,擡頭看了一眼鏡子,果然已經腫了。

彭幸言又氣又怒,對着應岑罵道:“你是不是瘋了!事到如今你還認不清你的身份嗎?你以為你還是以前的應岑?你不過就是個賣屁股的小鴨子,等哪天霍章柏玩膩了,我看你還敢這麽張狂嗎?我勸你最好老實一點,說不定我将來還會發善心收了你。”

“你放屁!”應岑被他按着,直不起身,幹脆擡起腳重重向後踢去。

身後很快傳來了彭幸言的一聲慘叫。

“應岑你!”

彭幸言簡直被他氣瘋,也顧不上這是什麽地方,口不擇言道:“你在霍章柏床上也是這樣嗎?我看你簡直是欠教訓!”

“你也配跟霍叔叔比?”應岑一邊冷嘲熱諷一邊拼命掙紮。

“霍叔叔,真親熱啊,那你的霍叔叔呢?他怎麽不來救你?”

“他……”

彭幸言提到這一茬,應岑才突然反應過來他今天是來和霍章柏吃飯的。

自己在洗手間呆了這麽久,霍章柏不會覺得奇怪過來找他吧?

應該不會吧,他那樣的人最多也是派個人過來看看。

但不管怎麽說,應岑下意識不想讓霍章柏看到自己和這種人纏打在一起的樣子,因此拼命想要脫身。

“放開我!”應岑再次說道。

“放開你?然後再讓你給我一拳嗎?告訴你,你想得美,上次你給我一酒瓶的賬還沒算呢,看我這次怎麽收拾你!”

說着便把他往廁所拉。

應岑又踢又咬,但他從小路都沒多走過,體力實在太差,根本掙脫不了。

彭幸言提着他像是提着一只鬧騰的兔子,一邊走還一邊故意嘲諷道:“叫再大聲點,讓你霍叔叔來救你,你霍叔叔在哪兒呢?岑岑,是不是……”

彭幸言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愠怒的聲音,“放開!”

彭幸言還沒來得及轉頭看來的人,便感覺手腕被人從後握住,接着突然只聽“咔噠”一聲。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一時間彭幸言甚至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見自己的右手以一種不正常的姿勢向後扭去。

痛意後知後覺地傳來,尖銳而鑽心地刺激着他的神經。

彭幸言再也抓不住應岑,不受控制地向後退去,捧着右手哀嚎起來。

應岑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驚訝地想要轉身,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一雙手拉了過去。

他擡起頭,然後就見霍章柏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面上,将他擋在身後。

彭幸言的慘叫聲很快吸引來了餐廳的工作人員,然而他們看到霍章柏制止的眼神,一時間誰也沒敢過來。

彭幸言剛想讓他們報警,然而待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誰,立刻啞了聲。

面前的男人身量很高,一身純黑色的高定西服,面上沒有什麽表情,望着他的眼神沉靜而淡漠,然而不知為何,卻依舊讓人感受到一種沉重的壓迫感。

彭幸言瞬間認出了眼前的人,在A市商界沒人會不知道這個名字。

霍章柏。

今晚和應岑一起吃飯的竟然是霍章柏。

他以為應岑不過就是個小情人,霍章柏日理萬機,竟然也會陪着一個請人吃飯嗎?

想起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彭幸言只覺得冷汗瞬間從額頭淌了下來。

也不知道他剛才聽到了多少。

“霍……霍先生,對不起,我剛才。”彭幸言見狀也顧不上自己的右手,連忙想要道歉。

“錯了。”霍章柏的目光終于落在了他的身上,嘴角微彎,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

彭幸言看着被他護在身後的應岑,一時間也顧不上屈辱,連忙說道:“對不起岑岑,剛才是我胡說八道,你千萬別生氣……”

應岑看着他,只覺得憋了一肚子的氣瞬間散去了大半。

雖然知道彭幸言不是真心給他道歉,但狐假虎威的感覺真是好。

這樣出氣的機會不用白不用,因此應岑揉了揉剛才被攥紅的手腕,擡步走到他面前故意錐心道:“彭叔叔,你上次說要讓誰一個星期內淪落街頭?”

彭幸言聞言臉上本就是強擠出來的笑更加僵硬,疼痛讓他的面容有些扭曲,但還是咬牙回道:“我,我淪落街頭。”

應岑這才徹底暢快了下來。

周圍已經圍了不少工作人員,只是礙于霍章柏,沒有人敢過來。

應岑也不想鬧太大,得到滿意的答複後便轉過身來扯了扯霍章的衣袖。

霍章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示意旁邊的侍應生帶着彭幸言去包紮傷口。

然後帶着他離開了這裏。

回到包間,應岑已經沒了胃口。

霍章柏見狀,便穿好衣服和他一起回了家。

坐到車上時,霍章柏突然和他說了句,“抱歉。”

應岑被這突如其來的道歉吓了一跳,連忙道:“為什麽這麽說?”

霍章柏看了一眼他衣服上的污漬,那是剛才應岑被按住時留下的。

一時間眸色微暗,“今天應當清場的。”

提前清場了,就不會碰見彭幸言。

應岑沒想到竟是因為這個,連忙道:“這怎麽能怪您,誰能想到會在這兒碰見他,真是晦氣。”

“他是誰?”霍章柏問道。

“彭幸言。”短短幾個星期,他對這個人的印象已經跌落了谷底,提起來便覺得惡心。

“我爸以前的朋友,我們兩家來往過很多年,所以當初在找您之前我先去找過他,但沒想到……”

應岑說到這兒頓了一下,緩了片刻才繼續,“他讓我陪他,我和他兒子一樣大,這些年也算是他看着長大的,沒想到他竟然會對我有這種心思,真是惡心。”

“你有想過把這件事告訴他的家人嗎?比如妻子。”

應岑聞言沉默了下來,面上閃過一絲猶豫,似乎也在糾結這個問題。

“葉阿姨人很好,我想告訴她的,讓她早些認清那個人的真面目,但我沒有證據,雖然那天場上有不少人證,不過他們都是彭幸言的朋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老東西們互相包庇都來不及怎麽可能給我作證,空口無憑。”

霍章柏聞言想了片刻,繼續問道:“哪家會所?”

“之博。”

“我知道了。”霍章柏應道。

應岑不明白他知道了什麽,但也沒有多問。

今天發生了的事太多,他還有些緩不過勁。

霍章柏也沒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疲憊,對他說道:“累了可以先睡一會兒。”

應岑搖了搖頭,“不累。”

說着擡頭看向他,大概是因為剛才的事,應岑對他放下了一些防備。

霍章柏這個人,其實真的很不錯。

“怎麽了?”霍章柏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轉頭看了過來。

“沒什麽。”應岑連忙收回目光,轉移話題道,“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麽事?”

應岑本就是為了轉移話題胡扯的,沒想到他居然會追問下去。

于是随便挑了件在學校發生的事說了起來,因為是現想的,說得零碎又啰嗦,本來還以為霍章柏會覺得沒意思,然而他卻聽得很認真。

講到一半,應岑自己都講不下去了,于是問道:“霍先生,您不覺得幼稚嗎?”

霍章柏聞言笑了笑,直言道:“是很幼稚。”

應岑心道果然,剛想閉嘴,卻聽他繼續說道:“但除了你,也沒人會和我說這些幼稚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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