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家宴
家宴
霍章柏的語氣很平靜,然而應岑也不知為何,竟因為他這句話而難過了起來。
什麽叫一直都是這樣的?
他和家人的關系不好嗎?為什麽?
霍先生這樣的人應當是這世上絕大部分父母都喜歡的孩子吧。
應岑一直都是游戲人生的态度,對這世上的大多數的事都敷衍着。
然而對于霍章柏,應岑卻生出了幾分真切的好奇,想要對他的過去一探究竟。
但那些過去明顯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因此那些疑問在嘴裏轉了幾轉,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他不想再揭開霍先生的傷疤,新的一年,應岑只想和他聊一些開心的事。
這時,應岑突然想起了自己前幾日買給霍章柏的禮物。
于是一邊叫着“霍先生”,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精巧的盒子遞了過去。
“這是什麽?”霍章柏看着他手中的盒子問道。
“新年禮物。”應岑說着示意他打開,“我用自己的錢買的。”
霍章柏聞言笑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過,當着他的面打開了盒子。
裏面裝着一個純銀的領帶夾,小巧又精致。
“謝謝。”霍章柏的神色瞬間溫柔了些許,說着将禮物收下,“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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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晚依舊無聊,但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還是讓他們繼續看了下去,畢竟除夕不看春晚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應岑不想讓霍章柏去回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本想拉着他東拉西扯。
然而沒想到霍章柏卻主動提起了霍家的事情。
“我明天回去,霍家人多,人情複雜,本來不想帶着你,但我父母想見見你,所以可能需要你和我一起回去。”
應岑聞言有些驚訝,“伯父伯母想見我?”
“是。”
“為什麽?”應岑有些不解道。
霍章柏的目光一直落在電視上,似乎看得很認真,因此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大概是因為……很喜歡你。”
應岑還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性格明明一點都不讨喜,更何況他也沒見過霍章柏的父母,他們怎麽會喜歡自己呢?
不過霍章柏為應氏注資不是一筆小數目,他們肯定會知道。
難道是因為這個知道他的嗎?
既然知道了這個,那肯定也知道自己搬進了霍家的事。
所以他們會不會也和外界以為的一樣自己被包養了?
父母趁着過年想見見自己兒子養的小情人,這個解釋瞬間合理了起來。
怪不得霍先生剛才回答得那麽猶豫,應當就是這個原因。
雖然有些緊張,但大家都是體面人,他們應當也不會當着霍先生的面太過為難自己。
想到這兒,應岑終究還是答應了下來,“好,我和您一起回去。”
霍章柏聞言目光終于從電視上移開,轉頭看了他一眼。
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緊張,笑道:“我沒騙你,他們真的很喜歡你。”
-
應岑睜開眼,發現外面的天已經亮了。
雖然春晚很催眠,但昨晚他和霍先生還是硬生生熬到了十二點。
十二點一過,窗外的鞭炮聲瞬間更加激烈,然而應岑困極,剛一上床便沉沉睡了過去。
然後一覺睡到了現在,看窗外的天色已經是早上了。
應岑想看看時間,然而摸了摸枕邊,并沒有摸到手機,反而摸到了一個方方的東西。
應岑有些奇怪地坐起身來打開了燈,然後就見枕邊放着不知何時放了一個極厚的紅包。
他打開,裏面幾乎快被百元大鈔塞滿。
如今霍家就他和霍章柏兩個人,這自然是霍章柏留下來的。
應岑很快反應過來這是霍章柏給他的壓歲錢。
從前他爸媽也喜歡趁他睡着的時候把紅包放在他床頭。
想到這兒應岑心中不由一陣酸澀。
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霍先生不是已經提前給他封過紅包了嗎?
思及此,應岑再也沒了睡意,匆匆洗漱完後便開門走了出去。
餐廳的燈亮着,應岑剛一進去就見霍章柏正在做飯。
霍章柏聽見聲音轉過身來,見他醒了,指了指讓他先坐,然後說道:“早餐很快就好。”
應岑本想問紅包的事,但見狀也不好過去,于是依言坐了下來。
大概是方便做飯的緣故,霍章柏穿的很是随意。
沒了平日裏的西裝革履,看起來反而更加易于親近。
應岑不會做飯,昨日的餃子還是霍章柏下的。
昨天應岑沒在意,今天想起來才覺得有些驚訝,本以為霍章柏會和他一樣十指不沾陽春水才對,怎麽還會做飯呢?
正想着,霍章柏已經端着一份早餐放到了他的面前。
一杯熱牛奶配三明治。
應岑本以為霍章柏會繼續去端自己的,然而他卻轉身給自己磨了一杯咖啡便回來坐下了。
“霍先生,您不吃飯嗎?”應岑喝了一口問道。
“你吃吧。”霍章柏說着,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
應岑知道這是又不吃飯了。
來霍家這麽多天,應岑最大的發現就是霍章柏似乎真的不怎麽愛吃東西。
每次和他在一起才勉強多吃一點。
應岑問過很多次,但每次霍章柏都只是這樣敷衍過去。
應岑奈何不了他,幹脆給自己身上備了很多小零食,沒事兒就塞給他一點。
“對了。”應岑正準備吃飯,卻突然想起了那個紅包,連忙拿出來推到霍章柏面前。
霍章柏看見他的動作,眉頭微挑,卻沒說話。
“這個紅包我不能要,您之前已經提前給過我了。”
“不一樣。”霍章柏說着把面前的紅包推了回去。
“有什麽不一樣的?”應岑不解道。
“之前的是紅包,這是壓歲錢。”
應岑聞言一愣,正想繼續說些什麽,然而霍章柏先一步說道:“收下吧,哪兒有把壓歲錢退回來的道理。”
霍章柏的這個借口确實無懈可擊。
應岑想了片刻,最終也沒矯情,“好,但您能不能滿足我一個新年願望?”
“你說。”霍章柏立刻回道。
應岑沒說話,只是低頭拿起桌上的刀叉切開了盤子裏的三明治。
然後拿起其中的一半,把另一半向霍章柏面前推去。
“嗯?”霍章柏看着他的動作,有些不解。
然後就聽應岑說道:“我的新年願望就是,新的一年,您能多吃點東西。”
霍章柏聞言似乎想起了什麽,神色微怔,擡起頭來看了應岑一眼。
他看起來似乎想說些什麽,然而終究什麽都沒說。
只是伸手接過應岑遞過來的盤子,說了句,“好,我答應你。”
-
吃完飯,霍章柏上樓洗澡換衣服。
應岑則在房間裏思索着一會兒要給霍章柏父母的禮物。
他鮮少給人送東西,因此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送些什麽。
拿着手機搜了半天,也不過搜出一些茶,珠寶之類的。
“老年人喜歡的無非就是這些吧。”應岑喃喃道。
還沒等他想好,霍章柏已經換好了衣服過來叫他。
今天司機不在,所以由霍章柏來開車。
霍章柏今日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西裝,配着酒紅色的領帶,領帶上戴着一枚小巧的領帶夾,正是他送給霍章柏的新年禮物。
霍章柏發現了他的目光,也沒有避諱,大大方方任他看着。
“我眼光真不錯。”應岑滿意道。
霍章柏被他逗笑,也跟着說了一句,“确實很不錯。”
說完他們一起下了樓,應岑本想先去給霍章柏的父母買些禮物。
然而霍章柏卻道:“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只需要跟着我過去就好。”
應岑如今比不得過去,不能再大手大腳,本以為又是一大筆不小的開銷,卻沒想到霍章柏竟然連這個也已經想好了,自然同意。
霍家祖宅離這裏極遠,霍章柏開了快一上午才終于駛到。
應岑本以為霍家的莊園已經足夠奢華,然而一直到了霍家老宅,才知道什麽是鐘鳴鼎食之家。
霍家的老宅位于山上,依山而建,從大門進去,竟然遠遠看不到另一邊,所有的建築都仿古制,雕梁畫棟,以清代的歇山建築為主,屋面峻拔陡峭,氣派非凡。
應岑踏進去時還以為進到了什麽古代人家的宮廷別苑。
如霍章柏所言,霍家的人很多,但很安靜,只有來回走動的腳步聲和樹葉落下的聲音。
這裏的人雖多且雜亂,但明顯沒有人不認識霍章柏。
他一進來,便有許多人走過來和他打招呼。
偶爾碰到長輩模樣的人,霍章柏也會停下來低聲交談。
應岑并不認識這些人,但也知道這種場合要禮貌性地陪個笑臉。
或許是他站在霍章柏身側的緣故,雖然互不認識,但也沒有人對他刻意忽視,皆認真地詢問起他的身份。
霍章柏也不厭其煩地一遍遍介紹道:“應氏目前的負責人,應岑。”
霍家老宅本就大,一眼望不到邊際,兩人又一路走走停停,因此許久才走到了正廳。
正廳內的人最多,卻最安靜,一群人圍着兩個老者四散坐着,不時低低說上兩句,人人臉上都帶着笑,卻沒什麽親熱氣。
直到霍章柏進來,屋內這冷冰冰的氛圍才被打破了些許,大家紛紛起身,對着霍章柏打起招呼來。
霍章柏沖他們禮貌性地笑了笑,徑直走向了正廳沙發上最中間的兩個老人。
應岑知道這兩位應當就是霍章柏的父母,于是也連忙跟了上去。
“回來了。”霍母先一步開口道。
這是一位極其優雅知性的女人,發間摻雜的白發可以看出她的年齡,然而面上卻并沒有多少皺紋,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在耳後,穿着一身暗紅色的真絲長衫。
“是。”霍母的态度不冷不熱,霍章柏也回得冷淡。
霍母似乎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問了一句,随後目光便轉向了一旁的應岑。
應岑本還有些緊張,卻沒想到霍老夫人看見他的那一刻眼角瞬間彎了下去,臉上真切地露出了一絲笑意,“這是……岑岑吧?長這麽大了,你若不是跟章柏一起回來,我還真認不出你。”
應岑有些受寵若驚,剛才見霍老夫人連霍章柏都是淡淡的,還以為她不易親近,卻沒想到會對自己如此親熱,于是連忙點了點頭,拿出剛才下車時霍章柏遞給自己的禮物。
“是,我是應岑,不知您喜歡什麽,就随便帶了一些。”
霍老夫人聞言伸手接過,轉頭看了霍老爺子一眼。
兩人一起笑道:“你這孩子,真是客氣。”
霍老夫人打開他帶來的禮物,是一個白奇楠沉香文玩手串,入手厚重溫潤,帶着淺淺的沉香。
霍老夫人果然很喜歡,當即便戴到了手上。
霍老先生的是一樽小葉紫的檀貔貅木雕,霍老先生也很喜歡,對他不住口地誇贊。
應岑知道霍家自然是不缺這些奇珍古玩,可他們表現得這樣喜歡,看來确實是送到了心坎上。
想到這兒,應岑不由轉頭看了霍章柏一眼,果然還是子女更懂父母的心。
只是霍章柏連給他們的禮物都挑的這麽用心,說明心裏應該是記挂着父母的。
那為什麽一個個又表現得這麽冷淡?比他這個陌生人還不如。
霍家老夫人如霍章柏所言果然很喜歡他,特意拉着他說了會兒話才起身和衆人一起向後院走去。
剛才來的路上說過霍家每年今日都要一起祭祖,因此并沒有跟着,一個人默默地呆在正廳。
正廳此時也沒有閑着,傭人們人來人往準備着酒席,等他們回來便可以開宴。
應岑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看着桌上的菜,他早上只吃了一個三明治,還分了霍章柏半個,如今确實有些餓了。
不過目前顯然有比吃飯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方才霍老太太對他的态度,實在是太熟稔了,就好像他們曾經見過一般。
可哪怕應岑想破了頭,也想不起來除了去年的生日宴,自己還和霍家有什麽淵源。
還不等應岑想明白,他們已經回來。
應岑連忙站起身,然後就見霍老先生和霍老太太走在最前面。
霍老太太拉着一個年輕的女孩兒正在讨論着什麽。
霍章柏稍次半身跟在霍老夫人身後,其他人則更後。
祭祖完後便開宴,霍老先生,霍老太太和霍章柏自然坐正廳主位的那一桌。
應岑雖然是和霍章柏一起來的,但那桌看起來都是長輩,他也自然知道自己不該往那兒坐,正想挑個不起眼的位置,卻被霍章柏開口叫住,“應岑,過來。”
應岑聞言轉過身來,然後就見霍章柏給自己示意的竟然是他旁邊的座位,一時間不由愣住。
因為霍章柏的聲音,周圍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應岑雖不願過去,但也不好當衆駁了霍章柏的面,因此還是走了過去。
然而剛準備坐下,卻聽霍老太太也對着他說道:“岑岑,坐我這兒,許久未見你,我們聊聊天。”
應岑聞言瞬間愣住。
雖然有些不明白霍老太太話中的意思,但應岑還是下意識起身想要過去。
然而下一秒,手腕卻被人握住。
他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被霍章柏按着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