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多少帶着點幸運,不是說七分靠打拼、三分也得天助嗎,辛勞和運氣給張震帶來財富,債沒有多久就還清了。

老爸釋放了。張震看着老爸,他顯老了,更顯得疲憊,生意全賠了還不至于把他打擊成這樣,讓他失望的應該是人心吧,老爸盲目的為朋友擔保的賬目轉嫁給老爸償還,而那些和老爸有二十幾年交情親如一家的叔叔們再也沒有出現過。

張震沒有要責備父親的意思,在販魚的這一年裏,也算是接觸商業了吧,情願不情願的,搞私營就得承擔一定的風險,個人的信譽有時就是交際和交易的籌碼,老爸只是信任了一直信譽很好的人,是對方失信了,只能說,算是他倒黴。

接老爸出來後,老爸的身體就顯得很不好,似乎多年來的奔波抽去了他所有的精力。張震找了一天專門陪着老媽老爸都作了全身體檢,醫院的檢查報告出來了,情況真的不好,人禍之後就是天災,從發現起就是晚期,還是用錢也無法挽回的胰腺癌。

可能是最近打擊太多了,時間也緊湊,匆忙的,連悲傷都沒有來得及,從發現到結束就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太多的痛苦,老爸去了。

張震和媽媽很平靜的接受了這樣的現實,生命是公平的,果然,錢不是萬能的,至少在生命面前,人人平等。

買墓地下葬,要辦的事情還很多,而,生意還得照做。

生意這東西,一天不開張,生意就是流失,這就是現實--市場經濟的現實。

老爸的後事是媽媽一個人在打理,從今之後,租來的房子裏就只有他和媽媽兩個人了。

緬懷、悲傷了一個月,媽媽還是到了淩晨就到批發市場幫兒子照顧攤位,雖然張震也雇上了好幾個夥計,不用老媽再辛苦,但,張震沒有阻攔老媽,一個人在的家真的很寂寞。

從販魚、販蝦到建起對外搞大批發的冷庫,四處奔波找找着門路,張震多年旅游去過的城市中積累的一點點認知就成為了他四處闖蕩的籌碼,路子多了,事情也多了,錢也掙的多了,當然,脾氣見長了,性子好可不能架住那些夥計。

什麽流行就上什麽,只是跟風而上也是有代價的,改型是張震一直想的,總不能老是圍着魚蝦轉吧,但是,完全沒有改型成功過。

有賺就有賠,經歷着成功和失敗,社會是個大熔爐,容不得你在這個熔爐中沒有變化,經歷着人間百态,一一見識之後,自己也就成為了社會人了,

學會抽煙、喝酒,去那些個他一直沒興趣去的黑黑暗暗的舞廳,現在有檔次的舞廳都改了名,學着港臺裏的叫法叫夜總會了。和同類的鬥酒,鬥酷,圍繞着,談笑着,然而驀然回首,他們已經離得很遠了,詫然的,身邊曾經流過的過客所剩寥寥無幾,有的不斷想發橫財卻像泡沫一樣消失在市場經濟浪潮中;有的鬥闊鬥女人弄得全家支離破碎;也有直接撞死了,果然喝了酒不能開車,交警的教育沒有錯。看着人間百态,生生死死讓張震體會到從前不知道煩惱的時代真的怎麽找也找不回來了。

社會在變,人也在變,不去踩人就得被人踩,同行的人用手段和商業策劃踩,而看不慣他們成功的普通人用語言暴力去踩。

語言暴力有時候真的超過動作的暴力,誰會理所當然地讓別人用莫須有的語言暴力一次又一次的浸染自然地,為了保護自己,張震也學會強化自己。

像是人家所說的那樣,有錢人是除了有錢之外就什麽也沒有了的人?開玩笑,他還有房子,車子,門市——,是哦,這确實是用錢堆積起來的物資世界。

不用再用多餘的表情來表現他的感情,在這個不被別人踩就得踩別人的社會中,他不會輸,販魚怎麽樣,烤肉串又怎麽樣,有需就有得,別人有需求才能掙到錢,行業的分歧和歧視算是見識了,是呀,有時候揚高的腦袋也帶着摒棄自卑的想法,算了,即然抛不掉販魚的原始檔案,索性在脖子上加上一道指頭粗的金項鏈加重一下暴發戶的味道吧,躲不掉語言暴力那就只能迎頭而上了。

外人只看到他的成功和金錢,但是,在背後,誰能看到他的起早貪黑的奔波和辛勞?

當有錢到只剩下錢的時候,實在說張震有什麽第二人生轉折點的話,那只能說是在發展的局限的困境中,他遇上了鄭庭軒。

鄭庭軒,知名大學法律高材生,立志當一名高級訟棍——不,是立志當一名大律師,目前已經算是小有名氣,和不管賺了多少錢都被人背後稱為販魚起家的張震沒有任何交接點,是張震先找上鄭庭軒的,為了老媽的第二春。老爸去世的好幾年後,老媽在早鍛煉時遇到的一個老頭,人還不錯,就是那老頭的兒子說什麽都不答應這場夕陽紅黃昏戀,那個兒子就是鄭庭軒了。

在堆滿法律書籍中間,散發着不協調的張震站在這個書房要和老頭的兒子談談。

鄭庭軒挑起的眉毛上上下下打量着用發膠把頭發後梳的張震,這個發型可是現在老板專用流行的發型,張震一直很滿意,很能體現出他的天庭飽滿,不過,這個訟師瞧着他發型的眼神很欠揍。

“你想要後爹?”說話間就是挑釁。

“我總不能看着老媽一個人從淩晨坐到夜裏,總不能使喚着老媽一直到将來給她媳婦、孫子當老媽子,耗盡她一輩子的精力吧-----,”張震也是作着很深的思想鬥争的,他這個年紀,誰要後爹呀,但是,老媽還有幾十年的人生,難道要榨幹她最後的一份精力嗎?這,他做不到。有時候,老人們的夕陽紅也是一種互相扶持,互相的鼓勵。

“我同意。”

“啊?”準備着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張震詫異透了,為了防止那老頭的兒子怕老媽算計他的家産,張震連自己的存折都帶來作證明用了,可,才把煽情的話開了個頭,對方那個訟師兒子就同意了?

“我同意了。”鄭庭軒很洋派的聳聳肩看着張震不可置信的神色道,“不用懷疑,我真的同意了。”

“為什麽?”張震很審慎。

“因為你說你要娶老婆生兒子。”

“我要娶老婆生兒子關你什麽事?”有着自己的一個加工廠,三個冷庫,四家店,統領着三十幾個夥計的張震在這幾年沒少被社會不良風氣欺騙,他也不是好惹的。

“因為我是同志,我不會結婚,我老爸注定不可能抱上孫子,現在有你,我當然同意了。”

同志?張震腦子怔了怔,回過神來,瞬間他大大地往後退了一步,盯着面前這位做派高雅的訟師。對于張震沒有任何掩飾的歧視态度,這位一直做派高雅的訟師滔滔不絕罵出口的話沒有一句重複的詞,張震在最底層的批發市場也混了好幾年,但是,還是甘拜下風,知識分子罵起人來不是好惹的!

對這門夕陽紅黃昏戀,張震喝着苦酒跟這個知識分子家庭成為半路家人,至此,比他小兩月的鄭庭軒就成了他指定的律師了,也是随時跑來炮轟他的混蛋。

不過,也虧得認識了鄭庭軒,這個訟師果然是知識分子,好多想法很有一套,鄭庭軒炮轟他的同時還是幫着他調整着經濟結構,轉向最新的産業,把基本形式上的粗放型經濟細化和轉型。

說無商不奸,有點過分!商人就是為了賺取利益,沒有商業的流通何談一個城市的發達,有商業才能形成城市,有物流才能提高商業的運用,捧着鄭庭軒扔給他的專業的商業理論書籍,他盤算着,還挺有意思。

現在不必為金錢而煩惱,而為了每天該幹什麽而煩惱,回家寂寥的感覺比不回家更深更重,是呀,是該成家了,該有個溫柔的妻子,同甘共苦,生上一個散着養、就這麽曬曬太陽也會長成頂天立地男子漢的兒子,當然,要是個千金也蠻有意思的。

在合時年齡找到合适的女子,追求佳人花費了他的腦海中所有的浪漫,這門婚姻大家很滿意,極盡的奢華讓當伴郎的鄭庭軒冷嘲熱諷不已。張震忍了,因為,看上去精明又洋派的這個義弟實際上是個純情型的傻瓜。他又失戀了,鄭庭軒的戀愛從來都是以失敗而告終。

有鄭庭軒在的婚禮就像是要詛咒他的婚姻似的,但,身為新郎的義弟,鄭庭軒無可替代的成為伴郎,替鄭庭軒保守着他私人秘密的張震真的很痛苦。

就像是真的受到詛咒了一樣,這場誰看上去都完美的婚姻沒有持續到天老地荒,随着孩子漸漸的長大,教育和習慣問題日積月累讓他們的分歧越來越大,作為城市人,沒有過激的争吵,他們平靜的分手。冷靜分割財産時更像一場交易,不過,他們的婚姻真的不是交易的産物。

她是個好女人,是精致的瓷器,他也不是壞男人,是耐用的陶缸,同是泥土燒制出來的,卻不可同日而語。這場婚姻不是不可彌合,而是,他放棄了努力,不,他連努力都沒有,一種錯誤空乏的感覺從婚後就開始了,想要逃離這個精心布置起來的家從一開始就存在,所以,他沒有努力。

他走了,有些遺憾卻無留戀。

她看着,有着留戀卻無遺憾。

每月末探視兒子的權利,張震還是履行的,兒子是他的。在生意和人際中奔走,日子還算是緊湊,被她管教着兒子也一定會成為優秀的好孩子。

又一年的春天來臨,今天起,接兒子去動物園的日子不用再計算着時間把兒子送回去,她要再婚了。她用城市女人的語言婉轉的告訴他這件事,他沒有異議,孩子歸他養,兒子本來就是他的嘛。聽到她的再婚,張震真的祝福她,長久以來,不曾努力挽回婚姻的歉疚心也徹底松了下來。

現在的小孩子是用金錢買娛樂,兒子拖着張震去了每次來都得必看的老虎籠子那兒看大老虎。周末帶着孩子的父母,手拉手的年輕的情侶堆積在鐵籠子邊,籠子裏的動物也是懶洋洋的不想擡頭。

年輕的父親用簡潔的語言為幼子講解着獅虎籠前鐵牌上的介紹文,那透過人群的聲線讓和籠中動物一樣懶洋洋的張震詫異,那聲音讓張震失聲叫出一個從來不曾叫出口的名字:“沈文華。”

轉過的身,透着鏡片亮亮的眼看着莫名叫出自己名字的人。

是他!記憶深處那潭水被投入了一顆石子蕩漾了心湖,激起了細細層層的波浪湧出那個十幾年都不曾打開的記憶,相聚在二十一世紀的留言從記憶之海翻騰上來。真的,在進入二十一世紀第四年的春天他們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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