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他們象征性的站起來送送客人,沈文華坐在沙發上沒有動。
回過頭來的鄭庭軒看着那看上去溫和的人的背影,他心裏有些擔心,挺直的背影有着決裂的味道,就像要出鞘的刀有着鋒利的預兆。
是的,沈文華的腦子正在整理修飾着交際的詞語,張震喜歡他?開玩笑!生活已經讓他人很疲憊了,誰還有這樣的心情去理會這樣的事,況且,被張震喜歡,這種悖理的愛情沒有一點可以值得高興的。有過自己婚姻生活的沈文華對感情問題有的就是疲憊。
衡量着文化人該講的應酬話,今天他就得帶着沈毓離開。
還沒有關嚴的門又被門鈴聲敲動大家沉寂住的心情,今天也太熱鬧了吧,說套間是城市人的人際關系的沙漠源頭,今天在這兒好像有被推翻的味道。
來人讓大家都意外,端莊的女性有着絕對知性的美,幾乎不用揣測,就能夠知道她是沈文華的妻子,是前妻。
是沈文華的前妻。她解釋了大家表現在臉上的詫異,她是找到沈文華現在的單位,是從那裏問到的地址,像沈文華這樣的專業找工作,可選擇的單位是很狹隘的。國內就那麽幾個可以發揮自己專業的單位,她要找沈文華并不難,
看着她,沈文華沒有站起來。
她看着沈文華,她明了的講了自己來的目的。“我們和好吧,一起出國,以你我的能力一定能夠有一番作為。”
看着她,沈文華沒有說話,她在沈文華對面坐了下來,亮亮的眼睛看着他,“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研究室是任何一個研究人員都夢寐以求的事,在國內,沒有人給我們這樣的機會的。”
“是。”沈文華嘆息的承認。
“和我一起去,不要再拒絕了,以你的才能,在國內也是浪費了,就算你要報效國家,我們在國外學到最前沿的理念和科技之後,我們可以将來把它們都帶回來,不比現在在國內苦苦支撐要更好嗎。”
神情激昂的她更像是在蠱惑,在煽動。
沈文華笑了,看着她的眼睛帶着笑意望着她,她激情的演講沉寂了下來,望着沈文華臉上玩味的笑,互相注視着對方,對于她的激情,相較而言,沈文華更像是在看戲。
沒有外人可以參與的餘地,他們這些旁觀者覺得他們這對夫妻的氣氛很奇怪,他們不象是夫妻,更像是工作夥伴或是競争對手。
久久的對視,無人言語。
她先開口了,道,“你還是不能原諒我?難道,你也想我和你一樣守着那一千多的工資過日子嗎?在這裏,靠着那些工資,我們是拿不出擇校集資的高額費用,連孩子上好的幼兒園的資格也沒有."
“你想出國沒有人能阻攔.但是,你是拿着國家的津貼,是國家出資培養的人才,用着國家給的外彙卻頭都不回。”沈文華看着她,目光中有着譏諷.
“你以為你都是對的,你清高的讓人厭惡。”她看着沈文華.
“清高?那是什麽東西?這年頭會有這樣的名詞?”沈文華揚着眼睛,靜靜的看着她,“科學和清高沒有任何關系,科學本身就來自于對現實的不滿而要改造他,如果,清高能夠研究出項目來,大家不吃飯就行了。我只是厭惡接受了高等教育卻不懂得回饋社會的人,不肯盡自身的對等的義務,一味的索取,用着冠冕堂皇的話語去推卸給不可知的未來,未來誰能看得到?——不過,也對,這又不關我的事情。”
她揚起頭,她的眼睛裏有着堅持,“看來,我們的分歧永遠不能有交接的可能,你在國內待着吧,我不會和你一樣的,我一定要有自己的研究室,未來我不怕,我怕的是沒有人承認我的能力,不管是十年,還是二十年,我會帶着最前沿的技術回來,不是你在這個國土就是愛國,出了這個國門的人就不愛國的。”
沈文華起身拿了飲料,六月的天也熱了,是橙汁口味的,分了一個給她,沈文華道,“你從我那兒拿走的研究項目做不下去了吧。”
她看着喝飲料的沈文華,擡起的眼簾,“果然,你是知道的。你聰明的讓人憎惡。你早就知道我要拿走了你的研究項目,你故意給我假的,我以為你會繼續裝啞作聾下去,看來,你也是有脾氣的.”
“是呀。”淡然的算是回應她的話,沈文華真的渴了,早就想喝水了,被張震喜歡他的話吓得沒有出來,現在真是渴死了。
她要走了,揚起的頭帶着執拗,她要強,她要成功,她絕對不要輸。她轉身擡眼間看着樓梯上探出的小腦袋,沉寂了一下,下定決心轉身向外大步走去。轉身而去的她流淚了,沒有人能絕對知道別人的心到底想着什麽,誰對誰錯,只有他們自己心裏才有一杆秤.
她離開了,沈文華坐在沙發上無聲的喝着飲料,天暗了,該開燈了。
在她走前,張震順着她看過的方向往上看,探出來的小腦袋眼睛眨呀眨的那是張揚,沈毓沒有在樓梯上。看看背影清冷的沈文華,他無暇顧及,快步上樓。
張震大步上樓,張揚牽住爸爸的大手拉到大陽臺邊的落地窗簾下,蹲在落地窗簾後面的沈毓抱着張揚送給他的大布熊低着頭縮在那裏一動不動。
“沈毓,”看着就心疼的張震蹲下身來張開雙手道,“來,到張叔叔這兒來。”
放開抱着的熊娃娃,低着腦袋一頭撲進張震的懷中.沈毓把小臉緊緊的貼在張叔叔懷中,小手緊緊的更是抓着他的衣襟不放,張揚看着不吭聲,一個勁地把自己最愛的會發光的奧特曼往沈毓身上塞。
伸出大手輕輕拍着孩子的後背,沈毓沒有哭,這讓張震很不安.應該哭的小孩卻不哭,這是有悖正常生理的,早熟的小孩是很乖巧,但是,這樣卻會影響到他們的未來個性的發展,這些可都是教育書籍上寫着的。
她走了.沈文華就上來了,他該帶走孩子了,看着把腦袋深深埋在張震懷中的兒子,沈文華有着疲憊。
哭出來,今天一定要讓沈毓哭出來,哭,是小孩子應有的天性,不會哭的小孩子不是情感正常的小孩,張震勸誘着孩子讓他哭泣。
跟着上來的鄭庭軒拉住要上前抱回兒子的沈文華,搖搖頭,現在讓孩子哭出來對孩子将來的健康成長有好處,報紙和電視上的少兒教育都這麽講着的。
細細的哽咽在大人的勸誘下慢慢的聲音變大,小孩子的哭聲中有着無比委屈的凄涼,受到感染,張揚也哭了。和受到委屈的沈毓的哭聲不同,張揚更像是鬼哭狼嚎。對鄭庭軒在這會兒還在拿他兒子開涮,應付着兩個小鬼的張震真是頭大,這樣的熱鬧,張揚也來湊,真是的。
張揚哭聲是不好聽,對在他腿邊磨蹭着的張揚,張震沒有一點要安慰他的意思,張揚每個月都要鬧幾回,他都聽膩了.不過,也好,可能是因為有張揚的加入,沈毓哭的聲音大了不少。
好!張震給沈毓加油,“好,哭的好,再大聲點,把心裏不開心的事都哭出來,比比看,再哭大聲點就超過張揚了,”張震拍着手:“太棒了,沈毓哭得好,好好哭,明天張叔叔帶你上游樂園去玩。”
“上游樂園玩?”正在號啕大哭的張揚一骨碌從地板上爬起來,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淚叫起來:“爸爸,真的?!不許騙人!”
大人心裏為孩子委屈凄涼的哭泣聲正在憂傷中,被張揚的話弄得有點措手不及的錯愕,被張揚的大聲詢問一時間卡住哭聲的沈毓頓了幾秒,噗的一聲,沈毓樂了,抹着眼角未幹的淚痕,沈毓咯咯笑了起來,瞬間,童稚的笑聲響滿了整個房子.
整個壓抑的氣氛都在孩子們咯咯笑聲中瞬間轉變了,就連像是灰暗的空氣都清透了起來。
壓抑的空氣瞬間煙消雲散,看着淚痕未幹就在笑的張揚和沈毓,大人們也忍不住笑了,這就是孩子吧。
帶着得寵的小孩的任性,沈毓伏在張叔叔的懷中不肯讓出懷抱,張揚七手八腳往中間擠,弄得張震身上都是眼淚鼻涕。
張揚對明天能去游樂場而十分的興奮.因為時間和精力的原因,張震還真的沒有帶過張揚去過游樂園,那太耗精力了,張揚都鬧了好幾回了,張震都沒有答應。張揚今天意外得到允諾,甩着鼻涕哇哇叫着跟沈毓形容着游樂園的事情,上一次還是媽媽帶他去過,都快沒有記憶了。
鄭庭軒離開了,沒有希望的感情讓他看得心疼,張震要怎樣和沈文華發展,他一點也不看好.在他的眼裏,沈文華太冷靜太優秀了,更有着書生的冷漠,把什麽都看得透透的,卻積累着什麽都不說,卻總在一點零界點爆發.單位和妻子對他的不公正,那是他願意吃虧,不然,侵犯到他的領地,他一定會反擊,而且,還是那種絕對不留任何情面的反擊。這樣的人很危險。
張震把孩子交給沈文華,該讓孩子的父親多抱抱孤獨的孩子。他去放洗澡水,一個個小臉哭得像是小花貓似的,鼻涕全部抹到他的衣服上了,當然,還是自家的兒子抹的最多。
伏在爸爸懷裏,剛才又哭又笑的沈毓有着害羞的感覺。看着小臉上未幹的淚痕,這或許才是正常的小孩子的表現吧.
沈文華親親孩子的小花臉,沈毓有着悄悄的歡喜。墊起腳尖的張揚圍者沈叔叔轉也想讓人抱,但是,對于他很怕的一向很嚴肅沈叔叔,小家夥放棄了争寵。
在浴缸裏放滿水,把小鴨子、水槍什麽的都倒進去上,沈文華負責看住孩子的安全,看着孩子認真的玩着水,果然,玩是孩子的天性.
張震獨居久了,也會做幾道飯菜,今天這麽累,不管怎麽說,也是打了兩場仗,把冰箱裏好吃的都拿出來做了。
因為是沈叔叔給他們洗澡,張揚依依不舍不敢抗議的從浴缸裏被抱出來,乖乖的穿上衣服出來吃晚飯。
孩子們都餓了,大口大口的吃着,大人們也都累了,本來還想各自帶孩子們睡,沒有想到孩子們剛剛才大哭一場轉頭間就忘了哭的原因了,真是沒心沒肺.給孩子們講着已經講了第十三遍的哪吒鬧海,張震也不懂小孩子怎麽這樣的沒創意,天天講一個故事他也膩呀,可,小孩子們就是不肯換故事,明明聽了十幾遍了,可每每到關鍵的時刻,都張大眼睛盯着你,一付好緊張的樣子,那模樣真是讓人煩都煩不出來,好可愛。
孩子們都睡了,張震也累了,對付小孩子可真是不容易呀,明明煩死人了,但是一旦睡着了,就像天使似的可愛透了。
把孩子們安置好,蓋好被子,留着一盞小燈,張震出來了.沈文華收拾了客廳早就回屋了,今天是很累人的一天,精神上的疲憊遠遠超過了身體上的疲憊。
看着沈文華的房間燈還亮着,張震想跟沈文華講一下孩子們都穩穩的睡了.
輕輕打開門,沈文華已經睡下了.他是累了,進入六月的天有點熱了,被子拖到腰上,張震過去給他拉上來,掖在肩窩裏.其實在看電影或是看電視劇時可以經常看到這樣的鏡頭,當時就是覺得很可笑,天又不冷,電影裏每次都把被子往主角身上蓋,太矯情了,但是今天看到沈文華落下的被角,他有種冷冷的感覺.
看着側身睡了的沈文華,張震很感慨.真的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人生呢。
和他的人生不同的沈文華是社會財富的創造者,僅僅是這樣一個人仿佛就是無窮無盡的金礦一樣,但,為什麽他這樣疲憊呢,這樣的寂寞呢,每個人都想從他的身上得到財富,卻不肯給與他應得的回報,太過分的自私就不怕傷害到他嗎?需求着他又嫉妒着他的才能,是卑劣的。
睡意沉沉,伸出手觸撫着他的頭發,那頭發和他預想的一樣軟,張震側身靠着有着孤獨背影的身體躺下了.
擁着他入懷,無關于情愛,有着就是憐惜,憐惜一個成年的男人,要是鄭庭軒跟他講這樣的感覺,他一定無比得不耐煩,而,當自己有着這樣的感覺卻是如此的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