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左夫人做事着實細致，上午通過電話，下午帖子便送到了呂宅，且來人傳話，将軍府已派好了車，明兒早過來接人，什麽都不用準備，只管等着就好。呂家的人接到帖子，因子衿意外地得到了将軍夫人的青睐，歡喜了好一陣子。晚飯間，呂文政破天荒地給子衿倒了酒，子衿實在受寵若驚。呂文政自诩家教嚴明，對小輩兒的教導就是遠離煙酒，除非必要的社交場合，否則就是年節抿上那麽一兩口，呂文政都紅眉毛綠眼睛的，就連老太太都說這哪裏是教導淑女，分明是培養道姑。

許是真的高興，呂文政多喝了兩杯，人也就變得越發聒噪了，只翻來覆去地說着一件事，承蒙将軍夫人看重，那是天大的福氣，子衿有這樣的際遇，更是要惜福的。在這階級分明的華陽城裏，女子婚嫁容貌才華都是其次，要緊的還是家世，偏偏這塊子衿落後了一大截，饒是再怎樣出衆，終究也成了名門子弟的雞肋。這也是子衿臨近雙十年華還待字閨中的重要原因。當然也有不少年輕男子上門求婚，不過大多都是一些沒有前途的軍官和有些錢財的白丁，別說子衿不上心了，就是老太太也瞧不上眼，還發下了狠話，哪怕就是折了壽，也務必為子衿覓得一個好人家。說老說去也只怪呂家的門庭小，上不了大臺面，為此，呂文政又是一陣莫名其妙的自責。子衿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對老太太和呂文政又是一陣勸慰。

至于呂文政的那一番話，子衿倒是不以為然，婚嫁之事在她看來本就該是順其自然的，至于門第家世也不過只是錦上添花的，若真以這些空蕩蕩的名頭作為擇偶标準，那華陽城怕是有一大半人要孤獨終老了。自然這些話子衿只能是在心裏想想，若是說不出來定是少不了一番辯駁。那些古舊封建思想跟這座城市一樣已是根深蒂固，深入骨髓之中了，一時間是扭轉不過來的。

呂文政的一番苦口婆心，子衿當成了耳旁風，并未放在心上，偏得瓊羽聽進去了，對此有着自己的一番見解。于是便又是嚷又是求的，讓子衿明兒帶她一起去，反正是去賞花，多一個人也沒有關系。子衿原也覺得不打緊，左夫人也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想必也不會計較這些。只是這次赴約子衿是另有目的的，主要是為了見到楚玉把江渚的話帶給她，若是帶上瓊羽怕是有些不妥，江渚和楚玉的事情八字還沒有一撇呢，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子衿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倒是月橋匆匆地接過話茬，對瓊羽一頓冷嘲熱諷。瓊羽吃了虧，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就這樣，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少不了一頓争吵，只氣得老太太拂袖而去，這才算是完事。

也幸虧月橋那張得理不饒人的嘴一陣狂轟亂炸，這才斷了瓊羽明兒跟着一起赴宴的念頭，否則她還不知道要怎樣為難呢。其實瓊羽的心思她不用仔細想也知道是怎麽一回事，無非就是打起了将軍夫人的主意，以為與将軍夫人攀上了交情，交際廣泛了，對以後的婚嫁也是有一定助力的。其實不光是瓊羽這麽想，呂文政和老太太都是這番心思，否則也不會在接到将軍夫人下的帖子之後便歡喜得不成樣子了，或者他們的想法比瓊羽的更深一些。不過子衿注定是要讓他們失望了，先不說她原本就沒有那樣的野心，就是對将軍夫人突如其來的熱情，她心裏都泛着古怪呢，總是隐隐地覺得不安，對明天的賞花宴也沒有一絲期待了。

這到了第二天清早，果然有将軍府派來的小汽車等在門外。子衿只匆忙地梳洗了一番，在頭上梳了雙髻，戴了一對蝴蝶發夾，垂下的長發披散在後面，換上了一件緋色的連衣裙，腰間和袖口都系着同色系的帶子，兩端綴着銀白色的珠子，簡單又不失精致，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式了。子衿對着鏡子左照了照右瞧了瞧，直到确定萬無一失才放心地出門去。

汽車一路開到了将軍府，先是由小厮引入正廳，只喝了一盞茶小坐了一會兒，一個大約十三四歲的丫鬟從內堂裏出來，恭敬道：“秦小姐，夫人請您過去，在蝴蝶蘭園等她。”

子衿點了點頭，便随着小丫鬟到了傳說中的蝴蝶蘭園。果然是聞名不如一見，這個園子不算頂大，但布局很是別致，鵝卵石鋪成的小路，窄窄的一條，只容得下一個人走來走去。這樣的小路大概有七八條，延伸園子裏的各個角落，交織在園子中央的涼亭處。現下蝴蝶蘭都開了，姹紫嫣紅，十裏飄香，當真是滿園春色關不住了。子衿走在小路上，裙擺拂過兩旁伸展着身姿的花枝，沾染了芬芳，恍若與這些蘭花混為了一體。蝴蝶蘭雖然不是十分名貴的花品，但培植也是不容易，尤其集齊各種顏色更是十分難得了。萬千種花裏，子衿最喜愛的就是蘭花了，高潔典雅，淡泊美好，正是她心中所向往之的。蝴蝶蘭又是蘭花之中最為靈動，長長的花梗開出形如蝴蝶的花朵，微風拂過便猶如蝴蝶翩翩起舞，讓人心曠神怡，只恨不得也莊生曉夢迷蝴蝶了。

子衿置身于花海之中流連忘返，以至于忘了此番的目的，更把在園子裏等候夫人的事抛之腦後了。在小路上走走停停，也不知疲倦，等回過神來已經逛了大半個園子了。子衿覺得腿腳有些酸痛，便想去亭子裏歇一歇，一邊賞花一邊等候夫人和楚玉，或許還有其他人。子衿心裏也是有點納悶的，夫人請她來賞花，卻始終不見人影，莫不是沒有請到楚玉，還是正在接待其他的女客。

子衿邁着慵懶的步調，走的極為緩慢。大抵是這園子太過于靜寂，哪怕一丁點聲響也聽得真真切切的。子衿聽到身後有動靜，是一陣輕緩的腳步聲，許是散着步過來的，所以步調極輕，走近了才聽見。這是将軍府的私宅，蝴蝶蘭園又是夫人最為喜愛的一處院落，聽說這滿園子裏的花大多都是夫人親自照料的，府上的下人沒有夫人的允許是不能進來的。所以進來的不是夫人就是邀請過來的女客，子衿想着她已在園中等候多時了，夫人該是接到了楚玉，讓楚玉過來找她了。當下便欣喜地轉身回眸一笑，招呼道：“你來了？”

回應的是一個微微笑聲，“嗯，我來了。”

子衿聞聲一驚，定睛一看，這哪裏是楚玉？只見來人穿着一身筆挺的軍裝，小牛皮短靴，看着器宇軒昂，一笑間更是神采飛揚。深邃的眼眸流光微動，似是有情又是無情的，總是有股讓人參謀不透的神秘。眉頭揚起，透着幾分與生俱來的驕傲和優越。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蕭霁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