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忘了我兩次了(二更)
第20章 你忘了我兩次了(二更)
向默失蹤了半個月,淮煙像個瘋子,身邊的人三年前都見過他這副模樣,只是這一次他比三年前還瘋狂。
能派出去的人都出去了,就連福利院的孩子也在每天尋找向默。
但關于向默的一切,都像是被人打包然後按了删除鍵。
這半個月,淮煙一直往返地下城跟迷尹街,晚上直接睡在向默的房子裏。
天已經徹底冷下來了,他們還是沒找到向默,關于馬泰的消息,最後查到他在迷尹街東區的垃圾處理場附近出現過,之後再無影蹤。
最後的監控畫面裏,馬泰消失在垃圾堆附近,他身邊還有兩條兇殘的大黑狗,為了争奪食物互相撕咬着,渾身都是血淋淋的,一只狗耳朵被撕下來一半,另一只狗的臉都咬爛了,傷口深可見骨,最後兩只狗一起倒在垃圾場裏,再沒起來。
迷尹街地下好像有個會吃人的暗洞,只要到了這裏,就會被吞噬幹淨,骨頭渣子也不剩。
淮煙一開始還勉強維持的理智在後來的某一天徹底崩塌,他又開始失眠,哪怕是睡着了,也會再次陷入一場場噩夢中無法自拔。
淮煙很想把地下城的太陽拽到迷尹街,他想把這裏的一切都拖進陽光裏,好讓他能看清每一個角落。
刀刃不小心劃破手指,血還是跟他記憶裏的花是一個顏色,淮煙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
失而不得的祝城淵只是他的一場夢而已,他從沒回來過。
他要瘋了。
向默的房子裏到處都是向默的影子,不管淮煙站在哪裏,都能感覺到向默的氣息在刺破他的皮膚,血肉,往他骨頭裏鑽,把他的身體掏出了無數縫隙。
淮煙開始從縫隙裏感受向默的存在,他的睡衣,他的床,那些藥跟杯子碎片。
只有那時候,他才能确定,自己不是瘋了。
又過了一個多月,天氣越來越冷,迷尹街的夜行動物都少了,紅男綠女沒有之前那麽熱鬧,他們也要過冬。
晚上淮煙吃完安眠藥剛要睡着,隐約聽到門外樓道裏有熟悉的腳步聲,就停在門外,緊接着有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
淮煙不會聽錯,一下子驚醒,一把抓起床頭上的刀就沖出卧室,站在門邊。
他想着,不管是人還是鬼,他今天一定要問個清楚。
門很快被人從外面打開,從縫隙中淮煙只看到那人身體一角就認出來了,開門的不是別人,正是消失了快兩個月的向默。
門徹底打開,客廳裏的光照亮了門外人的臉。
瘦了,頭發短了,身上的衣服很厚,長款羽絨服直接捂到小腿,拉鏈沒拉,敞着懷兒,裏面穿了一件灰藍色的高領毛衣,低着頭往裏進。
淮煙聞到了淡淡的酒精味,沖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祝城淵,你去哪兒了?”
向默實在是沒想到自己家裏會有人,身體一個激靈,迅速做出防禦姿勢,直接推開抓着他胳膊的男人,整個人退後兩步,擡眼看過去。
站在他家裏的,是個完全陌生的男人,看清他的臉時,心跳跟驚豔齊齊閃過,但很快向默又警惕起來。
他沒見過這個人,怎麽會在他家?
而且,陌生男人身上竟然穿着他的睡衣,左手死死握着一把刀,因為激動臉跟脖子都漲紅着,卷曲的頭發有點兒長了,亂亂地蓋過眉毛,遮住了那雙通紅的眼,胸口也在劇烈起伏,鎖骨跟着呼吸在動,皮膚在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澤。
除了陌生,向默心底還冒出來迷茫感,好像在大海中迷失了方向的舵手,到處都是茫茫一片。
“我問你呢,你去哪兒了?”淮煙光着腳走出來,先是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向默的身體,确定沒有事才放心。
“這兩個月你去哪兒了?是誰把你從醫院帶走的?你是怎麽回來的?”
“你是在問我嗎?”向默被一連串兒的問題給問愣了,不知道這個人在說什麽。
他應該報警才對,但男人臉上的慌亂害怕,還有通紅的眼眶看起來很可憐,很像在雪地裏站了太久,渴望着一簇火柴煙火取暖的人。
所以他耐心地問:“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
淮煙終于發現了不正常的地方,他剛剛太激動,現在盯着向默的眼睛看久了,才發現他的眼神又變了,又變回陌生,又變得不認識他了。
“你……又忘了,是嗎?”淮煙哽咽着,深吸幾口氣,簡直無法相信。
淮煙明明知道,這不是向默的錯,但巨大的悲傷還是扣在他頭頂,死死壓着他。
“忘了什麽?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向默別開視線,不想看那雙越來越紅,就快要被火燒幹淨的眼,那裏面爬滿了會燙人還會黏人的網,看久了,向默會覺得自己會被網吸進去,然後被燙死,他本能地覺得危險。
向默一低頭,看到男人光着腳,腳指頭也是紅的,不由地一簇眉,好心提醒他:“很冷,你應該穿鞋。”
淮煙的情緒被他一句關心的話平複了個幹淨,向默還是會關心他,他彎腰找出鞋櫃裏的棉拖鞋,穿好,還直直地站在向默眼前。
向默還站在門外,沒進去,看着他穿好鞋,心想,這人突然占了他的房子,還很奇怪。
但迷尹街的怪人并不少,大街上喝多了磕多了,瘋了傻了,經常會認錯人,新聞上也有不少私闖民宅的。
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醫院裏,一直是孟寧在照顧他,他很感激,但不知道怎麽回事,每次面對孟寧,他無法像回憶裏那樣甜蜜地跟孟寧相處,他說不出原因。
明明回憶裏,他非常依賴孟寧,孟寧會包容他所有的情緒跟好壞,他們是一對讓人羨慕的情侶。
無形的壓力悶得他透不過氣,本來應該是明天出院,但他今天自作主張提前走了,沒有跟孟寧說,直接回了這裏,結果就碰到了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他現在應該想辦法把這個人弄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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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默剛想好好跟眼前的人說一說,孟寧就來了,他是跑着來的,微喘着拉住向默。
“向默,出院怎麽不跟我回去,不是說好了去我那邊嗎?怎麽又回到這裏來了,我很擔心你知不知道。”
向默不着痕跡地抽出自己的手,甩開孟寧進了客廳,只說自己已經好了。
“你是誰?”淮煙看着突然冒出來的男人。
孟寧望向淮煙,壓了壓唇問:“我還想問你呢,怎麽半夜在我男朋友家。”
孟寧的聲音總是飄着的,不實,給人一種忽遠忽近的感覺。
淮煙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你們是什麽關系?”
“向默,這是誰啊?”孟寧語氣放軟了不少,幾分責備幾分埋怨幾分醋意,不回答,反倒問起了向默。
“我不認識,他應該是認錯人了。”向默一直在客廳裏走來走去,好像在找東西,也好像只是想讓自己單純地有點事做,不至于太無聊。
“祝城淵,我不會認錯你。”淮煙說。
孟寧走到向默身邊,手臂自然而然地挽上了向默的胳膊:“你先收拾收拾東西,不用拿太多。”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說着話,向默嗯了一聲進了卧室,床上有人睡過的痕跡,衣櫃裏也多了不屬于他的西裝。
他當沒看見,簡單收了幾件自己的衣服。
淮煙哪怕知道這是假的,向默很可能又被改了記憶,但向默沒抗拒孟寧的觸碰,心裏還是發堵,酸酸地悶着疼。
淮煙不清楚,這次為什麽沒有給向默一個全新的身份信息,應該只是修改了一部分,多了這個叫孟寧的人,身份是向默的伴侶。
或許是出于某種原因,他們無法給向默再做全部記憶的修改手術,所以才不得已這麽做。
淮煙有預感,這次想讓向默再承認自己是祝城淵,好像不那麽容易。
淮煙心裏更多的是擔心,陸夜遲說過,這類手術有很多副作用,這次手術後的副作用是什麽?會不會傷到他的身體?
孟寧走到淮煙身側,壓着聲音說,“淮煙,你想幹什麽?”
淮煙冷笑:“怎麽,連裝都不想裝了嗎?你們對他做了什麽,你們到底有什麽目的?”
孟寧低低地笑起來,盡是諷刺:“他跟你在一起那麽久,最後落了個什麽結局?死無全屍,你晚上做夢的時候不會愧疚嗎?你不覺得對不起他嗎?”
孟寧顯然有些激動,但聲音很小,還是飄着的:“我早就跟他說過了,我們這樣的人,生來就該在最底層爬,蝼蟻不要妄想去摘天上的白月亮,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哪怕是得到了也不會有好下場,結果如我所說。”
“我警告你淮煙,如果想讓祝城淵好好活着,就別再來打擾他的生活,我們現在只求在這個爛了根的地方茍活而已,就這麽簡單,而且他現在的記憶裏是我,都是我孟寧。”
淮煙沒看歇斯底裏又拼命壓抑着聲音的孟寧,他只是望着向默的背影:“那是假的,假的終究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向默收拾好東西,拎着往外走,淮煙一把抓住了向默的手腕,指腹就貼着他的脈搏,感受着他的脈搏一下下的跳動跟那真真切切的溫度,心髒一抽一抽地在疼。
“祝城淵,你忘了我兩次了,沒有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