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全場陷入了死亡一般的寂靜。
阿戒、王一弗和劉冰也匆匆跑來, 卻正好看到了楚孑暴怒的一幕。
而與一般人的暴怒不同,楚孑越是憤怒,整張臉就越冷。
衆人只覺得一陣不寒而栗。
而楚孑卻沒再在乎衆人看向他的神色, 以及魏卓然的哀嚎,他只是徑自走向小黑黑躺倒的地方, 看向這團可憐的、毛絨絨的小動物。
楚孑俯下身, 想将小黑黑輕輕抱起, 但又不敢下手, 生怕給小黑黑帶來二次傷害。
而小黑黑見到了熟悉的人類, 弱弱地伸出了舌頭, 極輕極淺地舔了一下楚孑的手掌。
這一個簡單的舉動,讓楚孑幾乎落淚。
僅僅經過了一晚,小黑黑就失去了以往的精神,毛發雜亂的貼在身上,就像是一團被揉皺的毛絨玩具一樣。
“天吶, 怎麽會這樣?”後面已經有不少同學也跑上來查看情況了,“虐貓的竟然是他嗎?”
“這也太變态了吧!”
“他到底在幹什麽啊啊啊啊!”
楚孑沒有在意這些紛雜的議論聲, 大腦飛速運轉着。
現在還不是傷心或者感到憤怒的時候。
他看向四周, 發現了一些破舊的塑料布和鐵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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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楚孑趕忙用這些材料做了一個簡單的貓咪大小的擔架,然後将小黑黑輕輕放了上去。
“來幫忙,”楚孑低聲呼喚道,“得快點送去寵物醫院才行。”
“好,”阿戒趕緊上前,但随即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哎,我就今天沒開車到學校來!這怎麽辦.......我知道了, 我現在就去叫車!”
“不用。”
一道清冷的男聲傳來,這聲音的主人也同時拉住了阿戒的手。
是孫晨。
他過了半晌才勉強回過神來,看向楚孑:“這件事因我而起,我負責送你們去醫院,你們等我一下,我把車開過來。”
說完,他就朝外跑去。
“孫晨!”魏卓然趴在地上,喊道,“你都不過來看我一眼嗎?”
孫晨回過頭,看了他半晌,轉頭向外走去了。
“垃圾。”
這是他留給魏卓然的最後一句話。
魏卓然懵了。
接着,越來越多的人湧入了逼仄狹窄的雜物間。
而他們只看到了一個毫無形象可言的男人在地上咆哮。
魏卓然狂怒,喊道:“別看了!你們別看我!別看!”
但僅僅是這幾聲,也讓他體力不支,接連咯血。
不過,沒人上前幫他,也沒人理會他。
因為,沒人會再去理一個瘋子。
*
楚家明在下班的路上就接到了楚孑的電話,然後他趕緊找來了自己的老師,在愛慕寵物醫院門口等着楚孑他們到來。
孫晨的車開的又快又穩,終于将一行人平安送到。
楚家明一邊推着輪椅,一邊和老師觀察小黑黑的情況。
“目測多處穿刺性骨折,”楚家明冷靜分析道,“腹部應該有積血情況,迅速讓影像科來做CT,麻醉科也準備,我們要進手術室了!”
一群人風一樣的圍着一只小小的黑貓,直到把他送入手術室才停下腳步。
手術室門前的紅燈很快亮起,小黑黑的命運也被鄭重地托付給了楚家明和謝醫生。
楚孑自诩一直是堅定的無神論者。
但此刻,他希望能有一個心軟的神路過此處,讓小黑黑渡過難關。
動物的急診手術本就不常見,醫院走廊此刻沒有旁人,靜谧無比。
月影西斜,透過窗戶,在瓷磚地面上投下交疊的枝杈陰影。
阿戒去辦理小黑黑治療的手續了,此刻只有楚孑和孫晨在這門前默立着。
“今天多虧你了,”孫晨想了半天,才開口說道,“我也不知道魏卓然竟然是這種人。”
“他之前說虐貓是為了你,是怎麽回事?”楚孑問道,“這一切是你的意思嗎?”
“絕對不是!”孫晨矢口否認,“我只是和他說過,我不喜歡貓罷了。”
“不喜歡貓?”楚孑疑惑看向孫晨,“只是這樣嗎?”
“不止,”孫晨的視線陰沉了下去,糾結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道,“這只貓,原來是我的……”
他開始講起了一段往事。
這個從小到大,天之驕子一般的學生,一生中唯一難以忘懷的往事——
四年前。
“晨晨,今天開始你就要去璞蘭大學的夏令營了!”母親說道,“你一定要好好表現,争取拿到璞蘭大學教授的推薦信,回頭自主招生的時候好加分,知道了嗎?”
孫晨穿着整齊的新衣服,看向母親,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書包和行李都收拾好了嗎?”母親又問,“內褲有沒有帶夠?你去了夏令營不要洗衣服,都放進髒衣袋裏回頭帶回來就行,知道了嗎?”
孫晨皺了皺眉:“媽,我都十七歲了,我能自己洗衣服的。”
“什麽十七歲啊,你還小呢,聽媽的話,”母親說着,又打開了孫晨的書包,“媽看看你還有什麽沒帶上的東西,哎呦,你怎麽還帶這個啊,這可不行!”
母親把書包裏的幾本漫畫書拿了出來,“你去夏令營是為了學習的,可不能做這些與學習沒有關系的事,知道嗎?”
孫晨試圖辯解:“可是,媽……”
“你又不聽話了是不是?”母親的神情忽然哀怨起來,“你媽媽我容易嗎,辛辛苦苦把你一個人拉扯大,一邊上班還要一邊管你學習,你又不知道你爸自從當上律所合夥人之後那是只給錢不出力,你就不能孝順孝順我,啊?”
“媽,我看漫畫真的不會耽誤學習……”
“這日子沒法過了,”母親忽然留下一顆晶瑩的淚珠,“都說兒大不由娘,好啊,你帶着漫畫去吧……”
孫晨雙手顫抖。
從小到大,母親總是這樣,用一種名叫愛的東西把他牢牢捆綁在自己的身邊,一步都不能自由地踏錯。
看到母親的此種模樣,孫晨無話,只能将漫畫書從書包中拿了出來。
此後,也再也不敢提漫畫的事。
母親方才露出笑臉。
而孫晨,就帶着這種極為複雜的心情,踏入了璞蘭大學的校門。
能離開家總是好的。
哪怕只是為期半個月的夏令營,孫晨也盡情享受着璞蘭大學的新鮮空氣。
最妙的是,母親每每來電話、發微信,他都可以用“在忙着學習”的理由推脫。
這種自由的感覺,是他前十七年的人生中都不曾享受過的。
這一天,他結束了一天的課程,來到了學校的後花園。
本想在這裏散散步健健身的他忽然被一陣輕柔的喵喵聲吸引了。
他湊近一看,這才發現——
竟然是三只剛出生不久的小奶貓!
三只小貓通體烏黑,眼睛還沒張開,也不知道媽媽去哪了,此刻正待在原地喵喵喵的叫。
孫晨瞬間覺得心都暖化了。
然後,他開始查資料,開始找到各種方式,試着養活這三只小奶貓。
他先是給小奶貓們做了個窩,讓他們保持溫暖,然後,又開始網購奶粉。
但剛出生的奶貓離不開人,他之後幾乎是每天連夏令營的課都不上了,而是來到這裏看小奶貓們。
沒過幾天,他帶着沖好的奶粉過來的時候,卻發現有個女生也蹲在了小花園的一角。
本來他的心裏還帶着戒備,但看到女生的動作時,忽然放松了。
女生正替一只小奶貓揉着肚子,動作輕柔極了,就像是在撫摸一團棉花一樣。
“你也喜歡貓嗎?”孫晨悄悄問道。
女生聽到有人說話,吓得驚叫一聲,擡眸才對上了孫晨溫柔的眼神。
“是的……”女生目光躲閃,“我看它們三個在這裏,很可憐……”
“确實,不知道它們的媽媽去哪了。”
“我前兩天看到學校西邊的鐵絲網下面有一具黑貓的屍體,可能是他們的媽媽想要出去的時候被刮傷了,”女生小聲說道,“這三個小家夥,就沒有媽媽了……”
女生說完,又看向孫晨,問道:“這些東西,是你買的嗎?”
孫晨點頭:“沒錯,這幾天我一直在照顧他們。”
“你也是來夏令營的吧?”女生問道,“我之前在上課的時候見過你。”
“對,我叫孫晨,”孫晨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陳陽。”
“你好啊,陳陽同學。”
之後,二人就開始輪流來照顧這些小貓。
而二人之間的關系,也在這樣的來往之中漸漸加深了。
小奶貓們長得很快,不過是幾天時間就壯實了一大圈,活潑極了。
孫晨和陳陽內心中都有一種說不出的自豪。
“你很喜歡小貓嗎?”陳陽問孫晨,“很少見到男孩子這麽細心的來照顧小動物。”
“是啊,”孫晨想了想,頭垂得更深了,“但不止是因為這個。”
他其實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喜歡照顧這些小奶貓的感覺。
一方面,小奶貓确實很可愛,他是發自內心的喜歡這些毛絨絨的小家夥。
而另一方面……
他們剛剛上了一節分析心理情況的課。
孫晨這才發現,自己的家庭是多麽的畸形。
他或多或少的,将自己希望母親對待自己的态度,投射到了自己照顧奶貓的這件事上。
既然母親沒有好好照顧他,那他至少要好好照顧起這些奶貓,證明自己是一個比母親優秀的人。
“那你呢?你很喜歡貓嗎?”孫晨又問道陳陽。
這回,沉默的人輪到了陳陽。
她久久沒有回複。
“如果你很喜歡他們的話,”陳陽淡淡說道,“請把它們帶回家好好照顧吧,我沒法把它們帶回家。”
“好。我一定會照顧好它們的。”
一種豪氣的感覺從孫晨心底升起,似乎是在信守某種承諾一樣。
當夜,他就給母親主動去了電話。
“媽,請問我可以養一只貓嗎?”孫晨問道,“我保證好好照顧它,不會讓它亂跑的。”
本以為母親會同意,但沒想到回答他的是一陣低沉的啜泣。
“媽,你怎麽了?”孫晨問道,“你還好嗎?”
“我只是覺得傷心,”母親回答道,“快兩周了,我好不容易盼來了你的電話,還以為你會說要好好孝順我,但沒想到,你竟然是想養貓!”
“我做夢都沒想到,你會想養一只貓!”
“你馬上高三了,時間有多緊,你不知道嗎?而且你之後考上了法學院還要法考,還要出國讀書,你怎麽會想養貓呢!”
“你們班主任的電話是多少,我給她打個電話,問問她讓不讓你養貓!”
“你想養貓也行啊,等我死了,你想養幾只就養幾只,到時候我絕對不管你!”
幾句話就像是無數重錘,直接打到了孫晨的胸口,叫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有時候,孫晨真的希望母親可以動手打自己或者不給自己飯吃。
這樣,他還能去起訴母親,斷絕母子關系。
但母親只是這樣。
在任何法律法規之中,都沒有寫着說“如果你的母親太愛你了,并因此而控制你,則是一種罪”。
于是,孫晨只能默默忍受着。
孫晨挂斷了電話,很不争氣地流下了眼淚。
但他沒想到,兩天後,他的母親竟然直接找到了學校來。
那時候孫晨正在和陳陽給三只小奶貓喂奶。
“孫晨!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被人帶壞了!”
聽到母親尖利聲音的瞬間,孫晨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談戀愛,不要談戀愛!”母親聲音顫抖,“你看看你,課都不上了,就來這談戀愛!”
孫晨無力反駁:“我們沒有,沒有談戀愛,只是一起來喂貓罷了……”
“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母親跌坐在地,嚎啕大哭,“你翹課談戀愛就算了,還找了這麽個人,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啊,你要這麽懲罰你娘!”
這一聲,把周圍遠的近的所有人都喊過來了。
大家都開始看着熱鬧,對暴風眼中心的三人指指點點。
孫晨人都傻了:“媽,你說什麽呢?”
“昨天我就來看多你了,發現你和這個姑娘攪合在一起,你都不知道媽媽有多擔心!我立馬就找人查了,”母親掏出了一沓紙,“你看看你旁邊這個姑娘,多吓人啊,她可是死刑犯的孩子!”
全場嘩然。
陳陽更是面露驚恐,瘋狂用手扣着指尖的倒刺。
“兒啊,你知不知道,她爸爸殺過人的啊!”母親的淚水淙淙滾落,“我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你怎麽能和這種人攪和在一起啊。”
孫晨和陳陽從來沒被這麽多審慎的目光注視過,兩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瞬間僵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
“都怪我,”母親錘着自己的胸口,發出砰砰巨響,“你之前都不喜歡小動物的,我還說你怎麽喜歡上小動物了,原來是被人鬼迷心竅了啊!”
“媽,夠了!”孫晨試圖拉起母親,“你別說了!”
但母親就是倒地不起。
周圍的人都朝着陳陽投去不善的目光。
同樣,也沒有一條法律說過殺人犯的家人不能過上好的生活,但現實的情況就是如此。
這個道理陳陽也明白。
她絕望地看了孫晨一眼,然後跑開了。
而母親卻依舊死死拽住孫晨的袖子,不讓他離開。
一場鬧劇就此在結束。
後來,那三只小貓的情況如何,不論是孫晨還是陳陽,都再沒過去看過。
此後,如果有人問起,孫晨只會說自己不喜歡動物,尤其不喜歡貓。
他也只能這麽說。
而孫晨和陳陽二人之後就斷絕了一切聯系,再次相見,就已經成了大學同學。
但彼此都默契地沒再談起這段往事。
......
孫晨講完,楚孑也陷
入了沉默之中。
整個醫院走廊更加寂靜了。
“孫晨,你知道為什麽你問我喜不喜歡動物,而我沒有回答嗎?”
二人回頭,只見陳陽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他們身後。
孫晨讷讷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因為我的父親是殺人犯,而他在殺人之前,傷害過很多野貓,”陳陽冷冷道,“這是我帶着的原罪,所以我一定要對貓好一些,你知道嗎?”
此話說完,二人都看向彼此,陷入了更長久的沉默當中。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畢業之後就要出國讀書了,再也不回來了,”孫晨的語氣十分柔軟,“我很想替我母親向你道歉,但我知道說什麽都沒有用了,我只是想跟你說,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這個道理,等她七老八十,一個人留在國內問我為什麽不回家的時候,她也許就會想明白了吧。”
孫晨說着,目光漸漸也堅定。
是啊,也許的确沒有法律能阻止母親對他的這種迫害。
但這世界上多的是簡單的方法報複。
“你喜歡過我嗎?”陳陽問道,“在知道我父親是個殺人犯之前。”
“喜歡過,”孫晨認真地點點頭,“即使是在知道你父親的情況之後,我依然喜歡。”
陳陽笑了一下。
這還是楚孑第一次見到這個陰郁的女生露出笑臉。
“魏卓然一定是感覺到了你們兩個之間的這一層關系吧,”楚孑适時分析道,“因為陳陽一直在做救護流浪貓的事,所以他才對流浪貓這麽痛恨。”
“可能吧,”孫晨搖搖頭,“我不想再去想他了,也許他有一百個理由,但這樣不代表他的行為值得原諒。”
“沒錯。”
嘀——
幾人正說着,手術室的大門開了。
楚家明和謝醫生走了出來,神色并不明朗。
“怎麽了?”孫晨問道,“是不是貓的情況不好?”
“十三處骨折,大量內出血,但我們已經成功止血了,”謝醫生搖搖頭,“只是,小黑黑的肝部破裂,如果肝部最終壞死,那可真是無力回天了。”
“那怎麽辦呢?”楚孑追問,“有什麽辦法能阻止小黑黑的肝部惡化嗎?”
楚家明看了看謝醫生,思考片刻,勉強回答:“只有一個辦法了,那就是器官移植。”
“器官移植?”孫晨發出一聲驚呼,“寵物貓也可以器官移植嗎?”
“可以的,”謝醫生點頭,“只不過很難,全球一年也不過幾百起寵物器官移植的案例,因為幾乎沒有器官的捐贈者出現。”
是啊,誰會讓家裏的貓去捐獻器官呢。
別說是貓了,就連人類捐獻器官的情況也并不常見。
五人一時無話,都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呼喊打破了沉默。
“醫生?楚醫生、謝醫生!”女聲呼喊着,“快來救救女巫,她昏迷了!”
楚孑立即反應過來,這是茉莉的聲音。
喊叫間,茉莉已經跑到了衆人跟前。
“糟糕,肯定是腎衰竭了,”謝醫生當即反應過來,“我去那邊看看!”
茉莉連聲道:“好!拜托你了!”
“我也去看看,”楚家明剛要跟着老師的腳步前去,忽然被楚孑拉住了。
“女巫是腎衰竭嗎?”楚孑問道。
楚家明有些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是啊,怎麽了?”
“腎衰竭要怎麽治療呢?”楚孑又問。
“那就只能器官移植了……”
說到這,楚家明似乎懂了什麽。
“小黑黑的腎是好的,女巫的肝也沒有問題!”楚孑說道,“是這樣吧?”
“沒錯!”楚家明興奮地搓了搓手,“可兩個人的配型……”
“女巫是四年前領養的,小黑黑也是四歲的貓,”楚孑看向孫晨,“你們之前夏令營在璞蘭大學找到的是三只黑色的小貓,對吧!”
孫晨立即點頭:“沒錯!”
“我懂了,”楚家明打了個響指,“我立馬給抓貓隊的老于打電話,問問他是不是一窩的!如果是一窩的,配型成功的幾率很大,還有,張護士!麻煩你給小黑黑和女巫做個配型!”
剛從手術室走出來的護士立即折返:“沒問題!”
二十分鐘後。
小黑黑和女巫被同時推進了手術室。
茉莉看上去更加憔悴了,面色蒼白,她拉住了謝醫生的手,問道:“這樣互相移植器官,真的有成功的可能*嗎?”
“我只能說,我盡量嘗試,”謝醫生拍了拍茉莉的手,示意她安心,“之前我們國家的第一例寵物貓的肝腎聯合移植手術*就是我做的,我只能說那次手術的困難比這個還大,但那次都成功了。”
茉莉方才緩解了些許緊張。
謝醫生又看向楚孑,說道:“但是,因為小黑黑和女巫目前的情況,我有點擔心這樣的手術會讓他們的失血量過大,我們醫院的血漿已經幾乎用完了,正在從別的醫院血庫調……”
楚孑點頭,忽然想到:“或許還有一個辦法……”
“這些事就麻煩你們和護士打招呼了,”謝醫生說完,踏步進了手術室,“我只能說,祝我們好運吧。”
一牆之隔。
專業的手術間裏,是楚家明和謝醫生的戰場。
而家屬等候區,則是楚孑他們的戰場。
他們不止在朋友圈發了,還在學校的表白牆,以及各自的社區群都發送了為貓咪求血的消息。
但此刻已然是深夜了,所有的消息發出去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人類的血庫還經常告急,更別提是寵物的了。
随着手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們見到幾位護士又分了幾次,将血漿袋推入手術室內。
顯然,血就要不夠用了。
楚孑、孫晨、陳陽和茉莉,一開始還在祈禱,祈求今天能有個好結果。
但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們也都做好了兩只可愛的生命将要離開的心理準備。
陳陽和茉莉已經開始默默流淚,每一分每一秒對他們來說都是心如刀割的難捱。
目前手術時間已經是四小時了,遠處的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
幾人漸漸陷入絕望。
然而。
一陣淩亂的腳步在走廊盡頭響起。
四人擡眼,只見一個滿頭卷發的男人抱着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跑了過來。
“快!帶芝麻去驗血!”貓教授氣喘籲籲,“芝麻就是四年前在愛慕領養的,也許就是同一窩的,快!”
護士趕忙接過芝麻,前去化驗。
貓教授累的上氣不接下氣:“要不是我夜裏醒了,差點沒看見你們的消息,累死我了……”
四人同時露出感激的神情。
而在他們看到貓教授身後黑壓壓的一群人的時候,內心的震撼更是達到了頂峰。
“我帶我家毛孩子來獻血了,請問在哪化驗?”
“我的豆豆就是愛慕謝醫生救的,這時候怎麽能不來幫忙呢?”
“虐貓者不得好死!我們這也得出一份力!”
無數市民,抱着自家的寵物,紛紛趕到了醫院。
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救救那只之前沒被人精心愛過的毛孩子。
*
就在璞蘭市愛慕寵物醫院正在開啓盛大的接力救貓行動的同時,璞蘭大學內部也如火如荼的進行着一場辯論。
“我是贊同給這位學生處分的,”法學院的院長開了口,“動物也有自己的人格,對它們實施任何的虐待行為都不值得被原諒,況且無數的研究表明,虐待動物和暴力犯罪,以及大多數的非暴力犯罪之間,都存在直接或間接的關系,我認為我們處分一位有極大可能走上犯罪道路的學生,沒有任何問題!”
這話也贏得了在場很多老師的贊許,紛紛拍手叫好。
“但是啊,我們如果做出處分,無法可依啊!”法學院副院長試圖反駁,“虐待動物雖然挑戰道德底線,對社會的公序良俗造成了不好影響,但警方和檢察院已經明确表示,僅憑如此行為很難提起進行公訴,我們作為大學,開除魏卓然的理由是什麽?”
“沒錯,我國現行法律支持‘動物是人類的私有財産’這一理論,”另一位副院長也補充道,“虐待流浪貓在法律上和破壞花草樹木沒有區別,我們要怎麽處分呢?”
“別說遠的了,這位同學現在還在我們保衛處扣着呢,”法學院副院長又道,“這位同學也是學法律的,如果他說這是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反而很可能給我們招惹麻煩。”
“你這說的是一位老師應該說出的話嗎?”院長拿出了手機,“你看看,這是保衛處在健身房天臺的雜物間拍的,你看看地上幹枯的血跡,這明顯不止是這人第一次虐待貓咪了,就在角落裏,還有兩三只貓的屍體呢!”
“是,我知道這很過分,我也沒說我不對此感到氣憤!”副院長嘆氣,“但我只是說,我們以什麽名義,才能對這位學生進行處分呢?”
這番話,也讓現場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在現行法律的框架之下,怎麽處罰虐待動物者,的确是一個太難解決的問題。
“這條呢?”
剛剛一直沒開口的校長忽然起身。
所有老師的目光集中在了這位校長的身上。
秦玉華剛剛上任不久,作為少有的高校女校長,她也受到了諸多非議。
“《全日制普通高等學校學生學籍管理辦法》是教育部之前頒布文件,而其中的第四十條提到,對品行極為惡劣、道德敗壞者,或違反學校紀律、情節極為嚴重者,學校可酌情予以勒令退學或開除學籍的處分。”秦玉華說完,看向衆人,“我不僅認為要處分這位學生,還要直接頂格處理,直接開除。”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無不感到震驚。
開除學生可是一件大事!
但法學院院長聽完一拍大腿:“就是它了!只要我們認定這人品行極為惡劣,開除他就不是不合程序!”
秦玉華朗聲道:“璞蘭大學,作為我國人文社科的最高學府,豈能容忍如此的學生繼續在校園生活?”她又轉頭看向幾位副院長:“而且,更別提魏卓然學的是法學專業了,我不相信這樣毫無同理心、品格極其惡劣的人能成為一名優秀的法律工作者!”
“開除他的事是我定下來的,如果教育部有任何追責,那麽我來負責,”秦玉華雖然看上去纖細柔弱,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只是覺得,開除這個處分還不夠呢!”
臺下的教授們你看我,我看你,都被秦玉華校長的話打動了。
作為老師,沒有一個人原本是不想教書育人的。
而璞蘭大學竟然出了這種事,簡直是在給每一位老師蒙羞!
更是給全體璞蘭大學的優秀學子蒙羞!
秦玉華校長又道:“這樣的人竟然還能回到社會上,并不用接受任何的刑事處罰或行政處罰,這是我國法律制度的缺憾。”
“對于動物是否具有‘人格化’以及它們是否是‘私有財産’的争論已經過去了十年了,但在這方面,我們依然沒有進步,着實讓人痛心……”
“而且,又不僅僅是動物保護法這一點,比如軟性的家庭暴力,親權的剝奪、比如社會上的各類歧視、比如各種違法犯罪受害者的心靈創傷……”
“我國的法制健全,真的還有很長的路可走,這才是我們學校的法學院,最應該去奮鬥進取的方向啊……”
聽着這一席話,就連之前提出反對意見的兩位副院長也在桌下默默地捏緊了拳頭。
他們看到這種事,怎麽可能不生氣!但學校也有學校的章程,他們都活在這個框架之下,有些方面卻不能不服從。
幸虧,教育部新頒布了管理辦法,才讓高校有了更大大自主權限。
某些地方,我們雖然走的很慢,但依然在不斷進步着。
……
在秦玉華校長的促成之下,對于魏卓然的開除通知很快就下了。
并且貼在了學校的布告欄中,以儆效尤。
而魏卓然就在一衆同學的讨論聲中,獨自一人收拾好行李,走到了學校門外。
他的心情……其實非常輕松。
不用坐牢,也不用賠錢,只是被開除而已。
這應該算是最輕松的處罰了吧。
而且一想到學校那幫人為了想怎麽處罰他絞盡腦汁,他就覺得痛快。
他甚至可以過一年再參加高考,考個別的學校。
最妙的是,雖然這件事被炒上了社會新聞,但并沒有報道刊登他的個人信息。
因為那是違法的。
他還可以去随意吃飯、游玩、甚至是逛寵物店都沒有關系。
美中不足,就是楚孑踹他的那一腳讓他現在還覺得隐隐作痛。
唔,要不要把楚孑告了呢?
魏卓然一邊打着車,一邊優哉游哉地思考着。
然而。
忽然手機“叮咚”一聲巨響,打亂了魏卓然輕松惬意的心情。
“我叫魏卓然,我是虐貓者,請遠離!”
“我叫魏卓然,我是虐貓者,請遠離!”
“我叫魏卓然,我是虐貓者,請遠離!”
手機開始傳出機械播報的聲音。
魏卓然人都傻了,趕忙拿起手機,但手機既關不了機,也沒法停住聲音。
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劫持了一樣!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市民對他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目光裏是明晃晃的鄙夷和蔑視。
魏卓然急了。
他憤憤地把手機摔在地上,但并沒有用,因為他的電腦、IPAD甚至是電子詞典,都在同一時間發出了相同的警報聲。
周圍看他的人越來越多。
甚至有不少帶着孩子的家長直接快步遠離。
那些目光、那些竊竊私語......将魏卓然想象中的美好生活直接擊碎,讓他幾乎崩潰。
而就在這時候,被摔落在地的手機碎裂的屏幕上,開始滾動了幾行字。
“魏卓然,這個播報将伴随你終生,或者直到你得到應有的處罰為止。”
“你可以試圖更換電子設備,或者改名,但我總會找到你,并讓你周圍的一切發出這個聲音。”
“如果你感到了一絲痛苦,那也是你活該。你要知道你所承受的痛苦,不及你虐待的動物的萬分之一。”
“盡情享受你的人生吧,如果你能不再和任何人以及動物接觸的話。”
“華國紅客聯盟成員 RED ROBIN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