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走訪團一衆人到了城東, 立馬感覺出了這裏的不一樣。
門口的鮮花是鮮豔的、入口兩邊的禮儀小姐是甜美的,就連大巴車都是剛剛清洗打過蠟的樣子,能照出人影。
唯獨就是沒什麽賓客。
冷冷清清。
肖處長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 帶着衆人向裏走去。
王林森立馬出來迎接,讓門口的迎賓一起鞠躬:“歡迎各位領導、專家來我地視察。”
“客氣客氣, 我們就是随便看看, ”肖處長的語氣十分禮貌, “麻煩你給我們介紹一下吧。”
“沒問題!”
王林森來了精神, 盼星星盼月亮, 可把這幫人盼來了!
“一樓是我們的接待大廳, 能同時容納上百人辦理業務。”
“負一樓是我們的專門處理遺體的各個部門,我們這裏的火化爐是全國最先進的。”
“二樓以上都是悼念廳,可以容納上千人舉行各類儀式。”
“哦。”
肖處長點了點頭。
這就是一個非常豪華的傳統殡儀館嘛,看上去也沒太多新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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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的視線停在了一樓售賣各類喪葬用品的窗口前。
“你們這裏售賣的喪葬用品種類很多啊, ”肖處長道,“都是從哪裏進貨的?”
王林森打了個響指, 窗口內的工作人員立即探出頭來:“是從寰宇公司統一進貨的。”
“好, ”肖處長又看向王林森, “和城西殡儀館是一樣的進貨渠道,我就可以假定你們進貨的價格是一樣的喽?”
王林森笑着:“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同行那邊的情況……”
肖處長直接打斷道:“那你們的出售價格怎麽會比他們還低十個百分點呢?這樣還有盈利嗎?”
為什麽價格這麽低……
當然是昨天晚上聽說領導要來連夜改的了!
“我們殡儀館主要是為民服務,盈不盈利不是關鍵,”王林森一本正經道,“我想我們市的殡儀館都應該有這樣的覺悟。”
“雖然如此, 但也應該注重盈利嘛,不然經營不下去怎麽行呢?”肖處長又往價目表上瞥了兩眼, 随口道。
緊接着,一行人走到了服務臺旁邊。
王林森立即給接待使了個眼色,然後接待就拿出了一張服務內容和價目表。
乍一看,就是琳琅滿目地服務項目,什麽遺物整理、什麽家屬心理輔導,一應俱全。
甚至比城西殡儀館所能提供的服務還多,價格也更低。
“不錯,殡儀館就是應該開設各種各樣的業務嘛,”肖處長淺淺一笑,“有這樣的覺悟我們殡葬業務還不愁發展嗎?”
王林森看到肖處長的反應,剛覺得安心,卻只聽一道清冷低沉的男聲傳來。
呂自強一邊撚着那張價目表,一邊疑惑道:“我怎麽看這紙像是昨天新印的?”
“啊……這……”王林森腦筋轉的飛快,“因為以前的價目表破損了,所以昨天補印了一下。”
“好吧。”呂自強嘟囔了一聲。
王林森趕緊把一衆人帶離服務臺,走向了二三樓的悼念廳。
結果還沒等他介紹,呂自強就貼在了牆壁旁邊,扣了扣牆皮碎碎念道:“這用的是劣質油漆啊,甲醛味還沒散幹淨……”
王林森滿臉黑線,趕緊補充:“可能是我們的施工隊疏忽了,我們立即改進。”
肖處長點了點頭,也沒深究。
王林森這心裏犯起嘀咕。
這個長得跟鐵塔似的企業家到底什麽來頭,在這挑刺呢?
秘書心裏也疑惑。
這位呂自強在剛剛的城西殡儀館怎麽一句話都沒說,來到城東就這麽活躍啊。
之後就是員工食堂的參觀。
這個環節王林森可謂是信心滿滿,他特意讓員工準備了最好的食材,就為了熬過今天這次視察。
“我們殡儀館食堂的菜色絕對是兼顧營養搭配與色香味,吃過的員工都說好!”王林森驕傲介紹道。
肖處長看了看,發現菜确實不錯,紅燒雞腿、西紅柿炒雞蛋、辣椒炒肉……各個都是有模有樣。
王林森見到肖處長這副神情,稍稍放心下來。
他一早就聽聞,肖處長最關注的就是員工的問題,而他這段花了血本的員工餐應該正好能紮到肖處長的痛點上!
“肖處長和專家們要不在我這解決午飯?”王林森試探問道。
肖處長看了看王林森,又看了看埋頭吃飯的幾十名員工,搖了搖頭:“那就不必了。”
正當他們想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陣湯勺碰撞的聲音。
肖處長回頭,只見盛湯的地方,兩個青年員工打了起來。
王林森趕忙上去制止,厲聲問道:“別打了,這是怎麽回事?”
兩個青年不敢回答,呆呆看向地板。
王林森見狀趕緊把兩個人往旁邊拉:“行了,下次注意啊。”
呂自強悠悠開口,問道:“我怎麽聽着剛剛這倆人是在說湯的事啊?”
肖處長挑了挑眉:“怎麽回事?”
其中一個男青年這才開口,指向自己同伴:“他剛剛把湯裏的骨頭都撈完了……”
“哎呦,因為骨頭,多大點事,你們這些年輕人火氣大,就是老在這方面争,”王林森趕緊往回找補,“又不是喝完這一頓就沒有了,下次注意!”
男青年剛想再開口,只聽呂自強又說道:“可不就是下一頓又沒有了。”
王林森氣不打一處來:“這位領導,請問您在說什麽呢?”
呂自強拿出手機:“我不是領導,但我也不是傻子,我之前來你們城西辦過事,加過幾個人的微信,你看他們昨天發的朋友圈,吃的是什麽東西呀。”
肖處長戴上眼鏡,看了看。
朋友圈裏是一條吐槽:“之前的福利餐不到一個月就沒有了捏。”
配圖是四宮格。
青椒土豆絲、炖白菜、炒榨菜、白米湯。
也難怪兩個男青年打起來了。
可不得打嗎,一個月也就這一頓大肉。
肖處長看向王林森。
王林森瞬間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
這幾個員工都是他之前從城西殡儀館挖來的。
怎麽也沒想到會砸在他們手裏。
肖處長面上沒有太大的反應。
他只是靜靜看着王林森。
王林森卻覺得毛骨悚然,這就是大佬的威壓嗎?
他當即抱住肖處長的胳膊,連聲道:“我們一定整改!以後絕對不會發生這類問題!”
肖處長哪慣着他是不是什麽大公司的企業家,橫豎自己快退休了。
而且剛剛他就看出來了,這城東殡儀館就是驢糞蛋子,表面光,是一直忍着,想看看王林森這小子還能整出什麽幺蛾子!
王林森還以為這次視察是從今天開始的呢。
其實從一個月以前,他就已經派手下的人來看過兩家殡儀館的情況了。
王林森的那點小心思,他一早就看在眼裏了!
他當即一個電話,把璞蘭市的民政幹部叫了過來。
幾個領導跟小雞崽子一樣,站在燈光昏暗的食堂裏,大氣都不敢出。
“具體情況就是這些,剩下的你們自己看吧,”肖處長的聲音冷的像鐵,“王氏企業要還能繼續和城東殡儀館合作,我這個肖字你們可以倒過來寫。”
旁邊的秘書完全不敢說話,還是頭一次見到肖處長這麽嚴肅。
而肖院長更是吓了一跳,還從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有這一面呢。
璞蘭市負責殡葬的領導擦了擦汗,為難道:“可我們一時也找不到能接手城東殡儀館的公司呀……”
呂自強适時掏出電話,也不知道是在跟誰通話:“喂?對,你家辦事就找令歸公司就行,我一會兒把他們聯系方式給你哈……”
肖處長繃着一張臉,回應道:“你們璞蘭城西殡儀館就辦的不錯,去看看就知道了。”
……
一衆領導處理完城東殡儀館的事,這才各自散了。
肖處長叫住了肖院長以及呂自強,問道:“一起吃個便飯?”
發了一通火,他也餓了。
呂自強點頭:“好啊,我知道旁邊一家館子就不錯。”
肖處長拍了拍呂自強的肩膀:“這次多謝你了,這一個月忙前忙後跑了兩家殡儀館不少次吧?”
“嗐,多大點事,”呂自強擺了擺手,“您還在璞蘭市做殡葬業務的時候我就沒少找您拿墓地批文,不知道麻煩了多少次,這次您有事,我怎麽可能不幫忙啊!”
肖院長這才反應過來:“大哥,原來你和這位同志一早就認識,都是商量好的啊!”
肖處長笑笑:“本來我的意思,是這次看完不動聲色,再讓他們城東殡儀館照這個樣子再經營幾個月,看看他們還能不能裝下去,但沒想到那倆人打起來了,只能就地處理了。”
呂自強也道:“是啊,為了湯打起來,這事還挺巧的,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真不是你家兒子的手筆?”肖處長問,“他那個公司辦的不錯。”
呂自強搖頭:“不可能,他不是能想出這種招的人。”
幾個人說着,就走到了一家酒店,落座點菜。
而就在距離他們一尺之隔的另一桌上,兩位年輕人已經開始大快朵頤了。
阿戒猶豫半天,才問道:“所以,楚哥,你說我老爹到底是什麽意思捏?”
“我也不知道啊,”楚孑搖搖頭,“你爸的城府有烤鴨子的悶爐那麽厚,我也是實在看不透。”
阿戒低下頭,又開始用筷子戳荷葉餅。
“對了,和你說一件事,你可能是第一個知道的人。”楚孑随口道。
阿戒來了精神:“什麽事?”
楚孑放下手中的餐具:“我可能去咱們學校的歷史學院學個二專業。”
“哦,厲害啊!”阿戒反應了一下,“不過,楚哥想學什麽?”
楚孑搖搖頭:“咱們歷史學院有歷史學、世界史、文物與博物館學、外國語言與外國歷史、考古學幾個專業,我其實都挺有興趣的,但還不知道選哪個呢。”
阿戒眨了眨眼:“這我就不了解了,楚哥得自己好好想想,不過聽起來都怪冷門的。”
楚孑笑笑,也沒說什麽,閑來無事,随手擺弄着剛剛吃剩下的鴨骨頭。
一旁,肖處長努了努嘴:“你看現在的年輕人多有意思。”
三人被屏風擋着,視線受阻,只能看到隔壁桌一具完整的鴨子的骨架放在桌面上。
肖院長樂了:“好家夥,手夠巧的。”
“我記得你剛讀博士的時候,也幹過這事兒吧,當時頭疼了好久?”肖處長問道。
肖院長點了點頭:“可不,當時是在薄太後陵*的工地,挖出了一些動物骨頭,我老板讓我複原試試,看看是什麽動物,結果我鼓搗了半個多月,只有爪子和胸骨,似乎是一只鳥,我就跟我導師說這是一只鴨子,結果我老板給了一拳,說薄太後的陪葬能是鴨子嗎?那是丹頂鶴!”
肖處長和呂自強聽完都樂了。
隔壁。
二人吃完正餐,翹首以待的豆汁兒終于被端上了桌。
楚孑掰了塊焦圈,又吃了口鹹菜,趕忙大喝一口,一本滿足。
阿戒見楚孑這幅樣子,已經在腦海中腦補了豆汁的美味,于是也照貓畫虎的大喝了一口。
然後。
他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下一秒。
一些液體從他的口鼻之中迸發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
阿戒被嗆出來的豆汁辣到涕泗橫流,指着楚孑:“楚哥,你還是人嗎,怎麽能喝的進去這種東西……”
但很快,他便不出聲了。
因為他發現在他身邊站着一個西裝革履的高大中年男人。
而他剛剛似乎把豆汁噴到了這個男人的身上。
阿戒擡起頭,看清了那人的臉,只覺得自己死期将至。
呂自強一臉懵地看向了自家兒子,沒想到他都二十歲了,竟然還會吐奶。
夢回噩夢般的嬰兒時期。
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而肖院長從屏風後面探出來個腦袋,看到此景,瞪圓了眼睛。
他趕忙起身,從這對僵住的父子二人之間穿針引線般的略過,然後從縫隙中伸出了一只手。
“你就是楚孑同學吧,讓我們認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