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流感
第1章 流感
下山的時間很早, 車子從山上往下開的時候能看見兩邊山路飛快劃過去的山林風景。
邊慈第一次知道原來即使在冬天也有這麽多植物依舊是綠色的,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感覺到心情有一種久違的自由的感覺, 拿出手機打開了視頻去錄外面的風景。
梁靳白在認真的開車, 并沒有在這個時候跟她說話。
餘光裏能看見他的手放在方向盤上, 指尖幹淨清晰, 冷白腕骨上覆蓋着淡藍色的翕張脈絡的青筋,
邊慈原本已經拍完了車窗外面的風景, 準備收起的時候忽然又沒有關掉相機。
而是默默的将攝像頭轉了個方向。
車廂裏的光很明亮,梁靳白的側臉出現在一向被诟病的原相機鏡頭裏也是好看的, 眉眼鋒利,鼻梁高挺,下颚線利落幹淨。
邊慈側過頭,将自己的身影從鏡頭裏空出去,只留下梁靳白一個人,按下了拍攝保存鍵。
梁靳白對她整個過程全然不知,也不知道她偷偷拍了他。
邊慈也講不清為什麽, 只是在這一刻, 拍完外面的山林, 忽然側頭看見梁靳白, 也很想留住這個瞬間。
周末邊慈慣例都是回家陪外婆的, 這次也不例外,但想到之前的事情, 邊慈只讓梁靳白把車開到小區外面就自己下車走回去了。
梁靳白估計也多少猜到她的心思,沒多說什麽, 只在她下車準備走之前忽然叫住她,遞給了她一只袋子。
“這是什麽?”
邊慈看着黑色的紙袋微微有些驚訝。
梁靳白言簡意赅道, “找席衛要的幾張早年專輯唱片。”
Advertisement
邊慈愣了兩秒這才反應過來,接過紙袋,裏面确實是幾張黑膠唱片,她有些驚喜,之前在手機上聽的他們早年的歌都很模糊,
“有你嗎?”
她接過,仰頭看梁靳白,眼裏帶着點不自知的期待。
梁靳白看着她,搖了下頭,
“主唱一直是席衛,我是鍵盤手。”
樂隊裏鍵盤手的位置其實一般人很難注意到,梁靳白當時玩樂隊的時候也只是一時興起,談不上多喜歡,後面退出也沒怎麽猶豫,說實話藍鯨到現在這樣的火爆程度跟他沒有什麽關系。
“鍵盤手?”邊慈提着袋子,認真的點頭,“我回家一定好好聽。”
她眼睛亮晶晶的,表情有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欣喜。
梁靳白視線落在她臉上,注視了她兩秒,很輕地挑了下眉,并沒有說什麽,只點頭道,
“好。”
——
抱着唱片回家後邊慈才意識到家裏并沒有用來放唱片的工具,過去二十幾年裏她實在算不上是一個多麽喜歡音樂的人,對這種唱片需要用唱片機才能放的基本常識都不是很清楚。
在網上下單了一個價格不菲的唱片機後,邊慈看着手機裏的餘額打算最近這段時間都要盡可能的少花點錢了。
然而好巧不巧,買完唱片機後沒多久京市就迎來了一場全面席卷的流感病毒,邊慈也很不幸的中招。
其實每年一到冬季時間就會過得緩慢而難捱,尤其是醫院的冬天。
臨近元旦之前總是容易爆發各種流感病毒,實習組裏最先中招的是周棉棉,趙湛知道後原本打算讓他們都直接回學校休假等過完年開春後再來。
反正按照醫院的規定,他們實習生原本就只用到元旦就不用再過來了。
不過因為最近醫院各個科室都急缺人手,他們還都是選擇繼續工作到規定的時間。
邊慈是在聖誕節到來前兩天中招的,當天下午就被趙湛要求回家休息好再說。
學校那邊期末周已經過完了,差不多都快放完假了。
邊慈不想回家傳染給外婆,并沒有回家休息,而是選擇一個人回了宿舍那邊。
鐘願早在前不久的時候其實就很少再回宿舍這邊了,連圖書館都沒怎麽去了,邊慈問過一次,她似乎不太願意提,只很生氣的說了幾句是跟她某位前男友有關。
邊慈跟鐘願的關系有幾年的空白期,并不知道她說的是哪位前男友,也不想戳她傷心事,沒有繼續問下去。
發着燒到宿舍的時候确實只有她一個人,邊慈撐着昏昏沉沉的腦袋給自己燒了壺熱水,吃完藥就爬上床休息了。
一覺迷迷糊糊睡醒渾身都濕透了,是發燒後冒的虛汗,睡衣後背都濕了大半,但腦袋還是難受,嗓子也幹澀到不行。
好在睡覺之前宿舍的燈忘記關,此刻也不至于摸着黑從上鋪下來。
頭重腳輕的從床上下來,桌上的熱水壺裏還有點熱水,邊慈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發燒太久,水液從喉嚨裏往下流的時候都像在受刑。
她翻了翻宿舍裏的醫藥箱,打算再吃點藥,順便看看時間想叫個外賣送點吃的。
但打開手機一看才發現她這一覺居然睡到了淩晨快一點。
這個時間點學校附近根本沒有什麽外賣了,邊慈嘆了口氣,打算吃完藥繼續睡一覺,等明天再去食堂看看。
剛準備關上手機繼續休息,忽然有消息跳出來從手機上方的通知欄跳出來。
是梁靳白發過來的消息:
【回學校宿舍還是在家?】
邊慈看見消息愣了兩秒,她生病的事情并沒有告訴梁靳白,這段時間醫院太忙她也很少見到他,淩晨一點忽然給她發消息問這個。
她也大概猜到肯定是趙湛跟梁靳白說了她的事情。
【我回學校了,休息了一覺已經好很多了。】
邊慈給他回過去消息。
那邊回的很快,
【上周是期末周,你現在一個人在宿舍?】
邊慈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覺得梁靳白這種敏銳度某種意義上或許真适合當醫生。
她不想再繼續說下去,已經太晚也不想耽誤他休息,
【嗯嗯,我打算睡了,梁老師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消息發過去那邊并沒有回複。
邊慈以為他又去忙了,最近這段時間趙湛每天都手術安排都很滿,經常忙到深夜,有時候還通宵,梁靳白更不用說了。
不過剛剛才睡醒,其實根本沒什麽睡意,邊慈從桌上拿了本之前沒看完的書,把手機一起拿到床上,打算靠書催眠過去。
這次流感的症狀似乎比之前都要嚴重些,邊慈看書沒看多久,就覺得頭疼又難受,文字不是催眠,反而讓人覺得眼睛和腦袋一起痛。
她索性放下書,但又實在沒睡意,又拿出手機看了看消息。
周棉棉比她早幾天,現在已經好了不少,正在群裏跟大家分享各種治愈小技巧,尤其提到嗓子難受這塊讓吃什麽東西。
邊慈往上認真看了看,發現在宿舍裏什麽東西都不具備,不過明天可以看看出門采購一下。
【下樓。】
梁靳白的消息從對話框跳出來,只有言簡意赅兩個字。
邊慈愣了愣,心跳快了幾分,
【你在宿舍樓下?】
【嗯。】
淩晨一點三十二分。
邊慈再次确認了一下此刻的時間,只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但還是很快放下手機,下床套上衣服從宿舍門出去。
這個時間女生宿舍基本都已經熄燈休息了,但因為是已經放假時間,留校的同學大部分都是外地人,很多都是留在京市這邊兼職,所以宿舍的門禁時間也跟着取消,宿管阿姨也并不會管。
邊慈的宿舍在三樓,樓道的燈早已經熄滅,裹着厚棉服下樓的時候視線黑漆漆一片,只有手機後置燈光照亮前面的路。
一樓大廳的門是透明的玻璃門,鎖反挂在扶手上,從裏面能一眼看見外面路燈下停着的熟悉黑色車輛。
邊慈看了眼宿管阿姨那邊的小窗口,輕手輕腳的把鎖打開,即使知道這是被允許的,但也莫名有種偷偷做壞事的感覺,只貓着腰小心翼翼的帶上門出去。
冷空氣裹挾着寒流一起最先從鼻尖卷入肺腑,淩晨室外的雖然冷,但流動的新鮮空氣也比悶悶的室內要讓人舒服些。
梁靳白的車就停在前面的路燈下,兩邊光禿禿的梧桐樹枝幹影子錯亂的打在車前窗。
他沒有在車內等她下來,就站在車門旁,只穿着一件灰色大衣,一只手裏夾着煙,正在低頭看手機。
邊慈從臺階上往下走過去的時候他才注意到她,立刻掐滅了煙,走到副駕駛那邊,幫她打開車門。
邊慈原本想開口說謝謝,但準備發音的時候才意識到嗓子此刻的鈍痛讓她連說話都很困難。
梁靳白手撐在車門前,低頭看着她,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麽,耐心道,“先別說話。”
他從另一邊上車,車門關上将冷空氣隔絕在外。
頭頂昏黃的路燈從車窗前上方落下來,将前排位置照的很亮,邊慈聞到車裏有一股很淡的煙草味,和消毒水的氣息。
她想他或許也是剛剛結束完手術後不久從醫院那邊過來的。
梁靳白上車從後排提出來只袋子,上面是學校附近一家挺有名的私房菜餐廳的包裝名字。
大腦高熱發昏還在持續,邊慈看着梁靳白,開口聲音因為生病而有些嘶啞,
“你專門過來給我送吃的?”
梁靳白今天淩晨才剛剛結束完一臺手術,是開車回家後才從賴在他家不走的趙湛那邊得知邊慈生病的事情。
最近醫院流感嚴重,他前幾天提醒過她留意,但沒想到這麽快。
了解她的性格不會回家以免傳染給家裏的老人,大概率是自己一個人回學校了。
他在家沒待幾分鐘,又拿上車鑰匙下樓開到醫科大附近。
但邊慈問起來,他也只是表現的很平靜,淡淡嗯了聲,“給你發消息的時候剛好就在學校附近,去店裏給你打包了一份帶過來。”
淩晨一點剛巧在醫科大附近,這話其實很沒說服力。
邊慈沒說話,包裝用隔熱膜包的很嚴實,密閉的車廂空間裏,隐隐能聞到點食物的味道。
“你現在才下班嗎?”邊慈開口講話的時候感覺到嗓子有種很奇怪的哽咽感,并不是因為生病。
梁靳白點頭,并沒有先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往宿舍那邊看了眼,
“要先帶上去吃嗎?晚點可能會涼了。”
邊慈其實已經沒有太想吃東西了,才剛剛下來不久,她并不是很想上樓,
“我能在車裏吃嗎?”
她低頭先看了眼梁靳白車裏的空間,又覺得可能有點不太好,
“不過可能會把你車裏弄髒。”
但其實想跟他多待一會兒。
“算了,我還是上去……”
“不會。”梁靳白打斷她,頓了頓開口道,“弄髒也沒關系。”
他将中間的一張小方桌放起來,把打包盒打開,拆開放在小方桌上。
空間其實确實有些小,小方桌上只能放下三只餐盒,他打包了有不下五份吃的,還有一小份用白色瓷盅裝起來的例湯。
車裏很快就被這家餐廳食物的味道全部盈滿,邊慈原本覺得還不算很餓的胃又恢複了點食欲。
梁靳白看着還沒完全放下的吃的,沒有将剩下的食盒拿出來,只将那份例湯單獨取出來。
邊慈低頭小口吃東西,因為生病發燒的臉色此刻很蒼白,兩側頭發挽到耳後看起來一張臉還沒有手掌大。
嗓子不舒服吞咽的動作很慢,她其實也沒吃多少,梁靳白看她沒什麽胃口也沒讓她再繼續吃下去,将餐盒收起來,把例湯放在桌上,
“這個可以喝完,嗓子會舒服些。”
邊慈點了下頭,喝了一口湯,很清甜的味道,好像有周棉棉在群裏說的那些食材。
“你這幾天都在宿舍?”梁靳白已經将剛才吃了沒多少的食盒收起來,但車廂裏味道還是很重。
邊慈嗯了聲,覺得自己好像弄髒了他的車,有點愧疚。
“為什麽不回家?”梁靳白問她,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
邊慈喝湯的時候嘴角沾了點東西,接過紙巾擦掉,低頭道,
“我回去可能會傳染給外婆,她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好。”
梁靳白沉默了片刻,似乎認真想了想,開口道,
“你可以暫時住我家。”
雖然趙湛還沒從他家裏搬出去,但讓他收拾東西離開應該頂多需要兩個小時。
邊慈愣了下,立刻搖頭拒絕,
“不用,我在宿舍就好,他們說大概頂多三五天就好了。”
梁靳白看着她,開口解釋道,
“我家有三間空房間,你可以任意選一間,最近我應該很忙,每天在家時間加上休息也不會超過八小時。”
“沒事的。”邊慈覺得住進他家養病這種事情有點過于親密,“等我過幾天好了,我就回家了。”
梁靳白看她态度堅決,也沒再繼續堅持,只是擡腕看了眼時間開口道,
“上樓休息吧,明早量完體溫記得告訴我一聲。”
邊慈已經喝完湯了,但她發現自己其實還是不太想離開,可能是生病的人都不喜歡一個人待着,也可能是她覺得跟梁靳白待在一起的時候好像發燒都沒有那麽難受了。
不過這個時候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并不能讓她說出此刻的想法。
所以她也只是點了點頭,擡眸看了眼梁靳白,
“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梁靳白嗯了聲,幫她打開車門,下車跟她一起走到宿舍玻璃門前,看着她進去後才離開。
——
第一天發完燒好像好了不少,不過早上醒過來的時候依舊有些頭昏腦脹。
邊慈量了□□溫,還沒有退燒,又吃了一粒退燒藥,準備下樓去食堂吃點東西。
剛套上衣服外套,手機有陌生電話進來。
她接通,電話那邊傳來陌生禮貌的男聲,
“邊小姐好,外賣送到您宿舍樓下了,現在方便下樓取一下嗎?”
即使是節假日,女生宿舍的外賣也是不被允許送上樓的。
邊慈愣了兩秒,第一反應以為是對方打錯了電話,不過對方又準确的稱呼她的姓名,但還是開口道,
“我沒有點外賣,你是不是送錯了?”
“沒有,邊慈小姐是嗎?外賣是梁先生今早給您訂的。”
邊慈捏着手機,聽見對方說的梁先生一下子就猜到是誰了。
除了梁靳白也沒有第二個人會這樣了。
“謝謝,我馬上下來。”她說完挂斷電話,又想到昨晚梁靳白說讓她早上量完體溫告訴他。
拿起溫度計上的度數看了眼,邊慈拍了一張溫度計體溫照片發過去。
到宿舍樓下邊慈一眼看見站在臺階那邊的外賣員,不過對方穿的衣服并不是外賣,更像是商家自己配送。
拿到外賣看見熟悉的商家名字後,邊慈才确定确實是商家配送。
因為她從來沒有在外賣軟件上看見過這家的外賣。
梁靳白訂的餐都很清淡,即使生病也能有食欲吃下去,跟昨晚一樣他也點了一份例湯。
邊慈吃完後才看見梁靳白給她回的消息,
【好好休息。】
她握着手機,盯着上面的幾個字看了會兒,視線裏桌面上梁靳白之前送給她的那只粉色垂耳兔正在看她,她想了想,給他回了個很乖的兔子表情包。
生病在宿舍其實還是不太方便的,也不能出去亂跑會傳染給別人。
邊慈一上午都在宿舍裏用電腦看紀錄片。
是她前段時間專門找的藍鯨樂迷給他們樂隊剪的,說是記錄了樂隊從組建開始到現在将近有快十年的完整紀錄片。
時長很久,有快四個小時時間。
邊慈抱着垂耳兔一起看了很久,紀錄片很零碎,主要是圍繞席衛他們樂隊現在的成員剪的,有提到一些之前的樂隊成員。
邊慈看的很認真,怕錯過有關梁靳白的鏡頭和相關內容。
大概到紀錄片的一小時二十八分零七秒的時候,她終于在一閃而過的畫面鏡頭裏看見了十年前的樂隊演出畫面。
是在有些廢棄的舊倉庫裏,當時拍攝的工具并不怎麽先進,以至于畫面都很模糊。
舞臺上最顯眼的依舊是頂着一頭标新立異發色的席衛。
邊慈将畫面暫停幾分,截圖下來放大,終于看見了十年前的梁靳白。
畫面真的很模糊,定格的鏡頭裏梁靳白看起來其實跟現在沒有很多的區別,五官冷梢,眉眼鋒致,輪廓線條比現在似乎要更淩厲,穿一身黑衣黑褲,半擡頭看着鏡頭的方向,眼神漆黑淡漠,整個人氣質比現在要更冷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