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呼吸

第1章 呼吸

“你怎麽在這裏?”

邊慈看着忽然出現在這邊的人, 微微皺眉,很明顯的有些疑惑。

“我是來找你的。”

程京淮穿一身黑色大衣,看着她, 低聲開口。

原本走在前面的外婆聽見聲音也停下腳步回頭看過來。

邊慈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拉開跟他的距離。

程京淮眸色微動, 放在大衣口袋裏的掌心微微收緊幾分, 又擡眼看向前面的老太太,禮貌開口道,

“外婆好,我是程京淮。”

老太太早就認出人是誰, 以前兩個人談戀愛的時候她經常催促邊慈把人帶回來看看,但每次都有各種理由推拒,幾次下來搞的她也好奇,自己在網上搜過程京淮的資料見到過照片,這會兒也只是冷淡道,

“程先生大老遠從京市跑到這裏,有心了。”

程京淮聽出她的嘲諷, 但沒說什麽, 只是看向邊慈道,

“邊慈, 我們能聊聊嗎?”

邊慈握着手機, 看向老太太那邊,剛準備開口說話。

“不好意思啊程先生, 我們現在有點事,趕着去辦, 邊慈她可能暫時沒空。”老太太拒絕的直接。

邊慈抿唇,也擡頭看向他道,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忽然會過來,有什麽事情可以在電話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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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京淮眸色微深,低眸看着她,

“我給你打過電話你沒接,微信你也沒通過,所以我只能來找你。”

邊慈面色微怔,抿了下唇,

“抱歉。”

她其實不知道自己跟他之間有什麽要說。

“我這一趟是專門來南江找你的。”程京淮看着她開口。

邊慈掌心攥緊幾分,沒有擡頭看他的眼睛,只是說,

“我們好像沒什麽要說的吧。”

“再不過去人家工作人員要下班了。”外婆在那邊催促道。

“抱歉,我現在确實有事情,如果有什麽事情你可以在電話裏跟我說,”她頓了下,“我會接的。”

她說完轉身要走。

“我送你們。”

程京淮追了一步,指着身後的車,“我正好開車過來。”

“不用了。”邊慈拒絕的很幹脆。

那邊外婆也随手攔了一輛開過來的計程車,催促邊慈道,

“快上車。”

邊慈沒再說話,往計程車那邊過去。

車門關上,從後排窗口還能看見程京淮依舊站在小區門口,并沒有離開。

邊慈收回視線,後背靠着車座椅背,只覺得思緒有些亂。

她沒想到程京淮會忽然跑到這裏來找她。

以前跟程京淮在一起的時候,她有提過自己在南江的家,不過是剛在一起的那兩年。

最初陷入戀愛的時候總會有很多期待,她開心的想跟他分享有關自己的一切,跟他說學校的事情,實驗室的事情,說南江。

但程京淮并不關心,也不感興趣,後來她就很少再說這些了。

如果說上次電話和微信的事情,邊慈還能假裝不知道,但程京淮從京市專門跑到南江來找她,她再自欺欺人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你感情上的事情,我不會管。”

一旁老太太忽然開口。

邊慈微怔,轉頭看她。

老太太靠着椅背神色很平常,

“我雖然覺得小梁醫生好,那個姓程不是什麽好東西,但說到底也是你的選擇,你選誰我都尊重。”

邊慈心口一澀,眼睛也有點紅,“外婆……”

“好了好了,”老太太嘆了口氣,“師傅稍微開快點,等會兒我們回去還有事。”

辦完房産轉移手續後已經快到下午,邊慈跟外婆直接在外面吃的飯,吃完後才打車回家。

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下的時候,程京淮還是跟上午一樣站在門口。

邊慈打開車門出來,腳步頓了下。

老太太從車裏出來,也看見,看了她一眼,開口道,

“你自己看着辦吧。”

她說完,先擡步往小區走。

“外婆。”路過的時候程京淮依舊禮貌的開口叫了聲,老太太沒搭理。

邊慈站在原地,看着對面的人,手掌微微收緊幾分,走過去。

“怎麽突然來南江了?”

她開口,語氣很平靜,盡可能的像一個普通朋友一樣。

程京淮看着她,眼神跟以往總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差別很大,

“昨天下午你後面一趟航班。”

邊慈皺了下眉,“你查我的航班?”

“抱歉。”程京淮開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麽做你才會願意見我。”

邊慈看着跟前的人,忽然有種很陌生的感覺。

她認識的程京淮從來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她,也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講話。

“能找個地方聊聊嗎?”程京淮開口,“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下午陽光有些刺眼,兩個人站在小區外,不知道是因為太陽光太大照的人頭暈,還是因為下午這個時間點容易犯困,邊慈覺得自己大腦有些眩暈,她并沒有看程京淮,只抿了下唇點頭道,

“前面有一家咖啡店,就去那邊吧。”

程京淮目光微動,點頭,“好。”

咖啡店是開在南江大學對面的街道。

最近大學都已經放假,這個時間點店裏的人并不多,只有幾桌有客人在。

推開門進去,邊慈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程京淮在她對面拉開椅子,店員過來給他們送上菜單。

程京淮接過,低頭看了眼,問她,

“想喝點什麽?”

“不用。”邊慈拒絕,“我很久不喝咖啡了,你有什麽話想說。”

程京淮握着菜單的手微頓,沒說話,還是低頭掃了眼菜單,跟店員開口道,

“兩杯香草拿鐵。”

邊慈很輕微地蹙了下眉,擡眼看向對面的人。

程京淮神色很平靜,眸光看向她,直接開門見山開口,

“我分手了。”

邊慈愣了下,有種很荒唐的感覺,“跟我有什麽關系嗎?”

她知道他交了新女朋友,但不知道在他們分手以後他們交過幾任,分手的又是哪位。

程京淮目光注視着她,說完接下來的話,

“分手是因為,我發現我是真的愛上了你。”

咖啡廳裏很安靜,隔壁桌的是兩個年輕女孩,正在低頭說話。

邊慈聽他說完這句話後,有一瞬間的恍惚,差點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程京淮說愛上她了,在分手快三個月後。

陽光從靠窗的透明玻璃牆面外落進來,碎片似的在她跟程京淮中間的桌面上,像一地鏡子。

邊慈擡頭看着桌對面的人,忽然很淡地笑了下,

“怎麽發現的?”

她語氣很平靜,好像只是在說咖啡甜度不夠一樣,除此之外沒有過餘的情緒。

程京淮看着她的眼睛,心髒往下沉了沉,繼續開口道,

“對不起,我知道我現在說這個可能聽起來有些可笑。”

邊慈沒說話,只看着桌面上香草拿鐵,并沒有喝。

程京淮聲音在耳邊繼續響起,

“其實以前我一直不懂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我也有持無恐,并不害怕消耗你對我的愛意。

但後來我才慢慢發現,五年下來,我早已經習慣你在我身邊。”

他頓了下,

“分手後我其實很快就後悔了,但我當時并不敢去直面我對你的感情。因為過去那段失敗的感情,跟你比起來我太膽小了,甚至花時間承認我喜歡你這件事,就用了整整五年。”

店員把咖啡端上來,将一支玫瑰插進桌子中間的玻璃花瓶裏。

邊慈視線落在玫瑰上,很特殊的顏色,跟那天梁靳白送給她的花一樣。

梁靳白說這種花是薔薇科的一種品種,名字叫弗洛伊德。

程京淮的聲音還在繼續,

“你記不記得你說過,你因為眼睛受傷住院認識我,也是因為我你才想成為一名眼科醫生。

其實我沒騙你,你住院那段時間的事情我記得不是很清楚,當時沒有認出你很遺憾。

我上次找人去調了你住院那段時間的檔案,我才發現,原來我們已經認識了快十年。

你是從十年前那個時候就開始喜歡我的是嗎?”

邊慈沒有說話,程京淮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得很清楚。

但她發現,她好像沒有任何感覺。

只是看着眼前花瓶裏的花,忽然想到昨天跟梁靳白視頻電話的時候,他問她想見他嗎?

想的。

此時此刻坐在這裏,聽程京淮遲來的告白,她發現,她腦子裏想的卻全部都是另一個人。

明明過去十年裏她一直在做的夢此時此刻正在她眼前發生——

程京淮終于發現了她的愛意,也終于愛上了她。

但在他告白闡述愛意的五分鐘裏。

他所有的話都抵不過店員随手插進花瓶裏的一支弗洛伊德玫瑰要足夠吸引她的注意力。

到底是為什麽?

邊慈想,她可能在這一刻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她應該是喜歡上梁靳白了。

“邊慈。”

對面程京淮開口叫她的名字,用很認真的口吻開口,

“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旁邊餐桌的兩個女生似乎聽見他們的談話,已經安靜了很久,也在等她回答。

邊慈看着桌上玻璃花瓶裏的玫瑰花,很緩慢但堅定地搖了搖頭。

“為什麽?”程京淮問的很快,目光盯着她。

邊慈視線平靜地看着他,

“因為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程京淮看着她,忽然笑了下,側頭看向窗外,放在桌上的手握得很緊,

“我們才分手不到三個月,你喜歡我十年,這麽快就不喜歡我了?”

邊慈眨了下眼,搖了搖頭,聲音很輕地說,

“我也不知道。”

程京淮盯着她的臉。

她目光很安靜地看着他,就像五年前她從醫科大的學術大廳追出來,站在她車門前叫住他時一樣安靜,只不過這一次,她說的卻是,

“但程京淮,我真的不喜歡你了。”

——

程京淮比她先從咖啡廳離開,邊慈一個人坐在位置待了很久,等到玻璃牆外面投進來的太陽變成夕陽她才起身離開。

到家的時候外婆正在做晚飯,看她進門開口道,“把冰箱裏買的水果洗洗,等會兒吃。”

邊慈嗯了聲,打開冰箱把水果拿進廚房去洗。

水龍頭打開,邊慈把草莓放在水裏面,摘掉綠色葉子,一直沒講話。

“聊了什麽,這麽安靜?”

老太太在邊上狐疑的看了眼她的背影。

邊慈洗好草莓,關掉水龍頭,靠在廚房邊緣臺邊,

“沒說什麽,我只是跟他說清楚了。”

“那不挺好的?”外婆看她一眼,繼續忙活。

邊慈沒說話,手上的水沒擦幹,往下滴着水,她看着腳尖,

“只是我覺得我好像有點奇怪。”

外婆沒管她,把菜盛出來,随口道,“哪裏奇怪啊?”

邊慈聲音有些悶悶的,好像自己也很困惑,想不明白,所以才說出來,

“我喜歡他那麽久,怎麽分手才三個月不到,就不喜歡了呢?”

廚房的火關掉,油煙機聲音也停下。

外婆把菜放到一旁,很自然地說,

“別問我,你自己最清楚。”

外婆說完轉身出去。

邊慈一個人留在廚房裏,水池那邊的水還在往下滴,發出點聲音。

洗好的草莓放在果盤就在手邊,散發着水果的芬芳。

邊慈想,是啊,她最清楚了。

剛才在咖啡廳的時候其實她就想清楚了。

因為她喜歡上了梁靳白。

所以過去十年發生的一切,做過的所有無望的夢,都已經被留在了過去,不再重要。

——

邊慈最近晚上都睡的很早,十點以後外面客廳的電視也關掉了,外婆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邊慈坐在自己房間的地毯上在看手機。

這個房間其實還是她十五歲時候的房間,粉色的窗簾和壁紙,還有一整個牆面的娃娃,是他們搬到這個家的時候爸爸媽媽很精心給她準備的房間。

這些年每次回來她都還會睡在這個房間,有時候還會做跟小時候很像的夢,好像她還是只有十五歲。

不過今天晚上她有些睡不着,直到淩晨十二點過去也已經很清醒。

梁靳白今晚沒有給她打視頻電話,其實他們也只有過昨天那一次視頻電話。

而且梁靳白不是那種在追求的時候會很頻繁的跟對方聯系的人。

可是今天晚上邊慈特別想跟他說點什麽。

晚上的時候她看過大家在群裏的聊天,說科室最近很忙,每天都有很多病人,也有很多手術安排,趙湛以前總喜歡在他們群裏閑聊,最近也很久沒出現了。

梁靳白肯定也是在忙。

邊慈想了想,最終沒有給他發什麽話,只發過去一個晚安的表情包。

消息發過去的瞬間那邊也同時發過來消息,

【還沒睡?】

邊慈微愣,握着手機心髒跳的有點快,她指尖打字,也很快回過去,【嗯。】

梁靳白那邊沒有再發消息過來。

邊慈看着手機,感覺心口有很淺的失落情緒拂過去。

【南江的路不太好開車。】手機那頭梁靳白的消息再度跳出來。

邊慈看見微微怔住,只覺得剛剛平息下去的心跳再度上來,

【你在南江?】

她發過去,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怎麽可能,梁靳白現在應該正在京市的醫院裏忙碌,怎麽會忽然出現在南江。

【嗯。】

确切的答案回過來。

邊慈幾乎是立刻的,沒有太多的思考,馬上回過去,

【你在哪裏?】

梁靳白發過來一個定位。

邊慈點開,發現就在她家附近南江大學那邊。

她沒有跟梁靳白說過自己家在哪裏,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找過來的。

但此刻她并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因為另一個念頭完全壓過全部的情緒。

她只想馬上見到他。

邊慈放下手機,很快的換掉身上的睡衣,套上棉服和外套。

手機安靜的放在一旁,梁靳白沒有再說其他的話。

她也沒有再問。

從卧室出去的時候客廳的燈很暗,外婆的房間裏也早已經關掉了燈。

邊慈覺得跟自己幾天前在京市的時候好像有點像,她在晚上趁着外婆睡覺的時候偷偷下樓去見梁靳白。

一切好像都沒有太多的改變,只是這裏是南江而已。

家裏只有一把鑰匙,邊慈換好鞋,沒有拿鑰匙下樓。

她知道今晚出去可能就不會回來了。

電梯來的有些慢,邊慈看着上面跳動的數字,忽然有些不合時宜的想到她第一次在電梯裏碰到梁靳白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一定不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她會在淩晨一點的晚上從家裏跑出來去樓下見他。

到達一樓的時候單元樓門口的光線很暗,邊慈推開玻璃門,潮濕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

南江的冬季晚上又冷又濕,體感溫度比京市還要冷。

邊慈看見灌木叢裏有小區的流浪貓一竄而過,頭頂的路燈燈光昏黃的落下來,她的影子也被投在地上。

到小區外面的時候邊慈腳步不由自主的有些放慢下來。

她感覺到自己好像開始有點緊張,但在緊張什麽其實不是很清楚。

下樓的時候她沒有跟梁靳白說,梁靳白也沒讓她來找過他,只是發了一個自己的地址定位而已。

不過當邊慈走到小區外,看見路口對面那輛很熟悉的黑色車身的時候,她知道,自己下樓的決定很正确。

梁靳白站在車子的另一邊的路燈下,他穿着件灰色質地很好的大衣,手裏還拿着束花,聽見聲音正往她這邊看過來。

邊慈腳步放慢很多,只看着對面的人,從斑馬線走過去,在他幾步遠的位置停下。

夜裏有寒風吹過,她頭發也跟着被吹到耳側。

梁靳白也低頭視線在注視着她,他臉上神色很平靜,将手裏的那束花遞給她

是跟上次一樣的弗洛伊德玫瑰。

邊慈看着跟前的花,愣了幾秒鐘,有些怔然的看着他,原本她有很多話想說,想告訴他,但當梁靳白遞過來這束花的時候,忽然所有的話都一起堵在了喉嚨裏,她接過,感覺大腦暫時有些沒辦法思考太多,只能問出最簡單最傻的問題,

“你怎麽來了?”

她開口,聲音有些低啞。

梁靳白視線落在她臉上,很淡地擡了下眉,語氣平靜地說,

“不是說家裏的花年後會枯萎嗎?”

他目光注視着她,

“所以過來給你重新送一束新鮮的。”

他語氣漫不經心,好像這裏不是跟京市相隔兩千多公裏的南江,也不用開一天一夜的車,而是只跟她隔着一個公園距離的小區一樣。

只是,來給她送一束花。

空氣濕潤的浸入肺腑,頭頂昏黃的路燈将兩側的梧桐樹影子錯落的打下來。

梁靳白的臉一側在陰影裏,眉眼漆黑英俊。

邊慈捧着花,冷風從兩側吹過來,她沒有說話,只是視線定定的看着他。

似乎沉默的有點久了,

梁靳白對上她的視線,垂下眼,淡淡地問,

“怎麽了?”

邊慈仰頭望着他,搖了下頭,忽然說,

“其實我不是想要花。”

梁靳白擡眼看着她,問,“那你想要什麽?”

邊慈沉默了片刻,抱着花,往前走了一步,擡起眼睛跟他對視。

燈光下,梁靳白的五官深刻立體,好像有開了很久路程的疲憊,但卻很視線平靜直白地注視着她。

邊慈目光看着他,安靜了會兒,把早在昨天在視頻電話裏就想跟他說的話當面說給他聽,

“想見你,”她開口聲音很輕,但很清晰地說,

“梁靳白,我想見到你。”

她仰起臉看着他,懷裏開了二十六個小時路程從京市帶過來的玫瑰被她襯得完全失色。

“嗯,”梁靳白突然笑了下,目光靜靜地看着她,“所以我把我也送過來了。”

“還有,”邊慈望着他,感覺到呼吸因為過度緊張而有些喘不過氣來。

“還有什麽?”梁靳白視線盯着她的眼睛,神色很平靜,提醒她,“呼吸。”

懷裏的花束跟包裝的紙一起發出細微的聲響,邊慈看着他,又低下頭,冰涼的空氣吸進肺部,她覺得自己此刻心跳的非常快,但又比任何時候都有勇氣,

“我還發現一件事。”

“嗯。”梁靳白目光注視着她,擡手幫她把被風吹亂的發絲挽到耳後,耐心十足地問,“什麽事?”

“我喜歡你。”

邊慈開口,很确切地告訴他,

“梁靳白,我應該是喜歡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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