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不知還能給陸弛什麽

第24章 他不知還能給陸弛什麽

陸弛懷疑過他對周晏禮的感情,可人生的荒謬在于,直到在周晏禮的口中聽到分手二字,他才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竟還是愛着周晏禮的。一如許多年前。

可是周晏禮卻不再需要他,甚至不再愛他。

周晏禮表情緊繃,眉心緊縮,兩片薄薄的唇抿成一道向下的弧線,與幾個小時前在餐廳門前時的輕松自在截然相反。陸弛看着他沉默了許久,最後終于輕輕點了一下頭。

他本就于心有愧,他本就欠了周晏禮良多,倘若分手是周晏禮想要的,那麽他只能接受這結局。

周晏禮仍彎着腰,定定地看着車裏的陸弛。不知怎地,說分手的分明是周晏禮,可心虛的卻是陸弛自己。他慌亂地将手中未曾點燃的香煙丢進煙灰缸中,而後逃避地看向前方。

他不敢再看周晏禮。他既怕自己一旦洩露出幾分不舍、周晏禮就只能向他妥協,更怕自己哪怕流露出十足的不舍、周晏禮卻仍舊堅持分開。

他不想下車,而周晏禮也無意離開,明明兩個人分手說得痛快了當,現下卻又在這裏與對方暗自較勁。

陸弛太疲憊了,從身到心。他需要一個空間,一個可以舔舐傷口、直面自己的空間。冬風呼呼地往車窗裏灌,陸弛不由得打了個寒噤,緊跟着便是一個噴嚏。

周晏禮突然直起了身子,他清了清嗓子,輕聲說:“關上窗戶吧,別着涼了。”他頓了一會兒,見陸弛沒有關窗的意思,便朝後退了兩步,補充道:“也別待太久。”

說完,周晏禮便轉頭離開。

等周晏禮轉過身後,陸弛又匆匆将頭靠在了車窗上,他看着周晏禮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地離開,挺拔的身影是那麽的幹脆利落,就像這段感情從來都是随意可以割舍的垃圾一樣。

陸弛心裏空空的,除了難以名狀的龐大失落與無所适從外,幾乎不剩下什麽。那條由來已久的縫隙在凜冽的寒風中不斷擴大,最後形成一個巨大的空洞,而他,正無可避免地跌落其中。

他真的不需要我了。陸弛默默地想着。

這些年來,他為了周晏禮放棄了自己的規劃、擱置了自己的理想,甚至忘掉了自己是誰,如今要分開,竟連半數的人生都變得虛無起來。

他又掏出根煙,只是這次,他刻意将香煙湊到了點煙器上。煙頭泛起的一圈火紅後,他将煙放在嘴中深深吸了一口,旋即吐出一股煙霧。剎那間,車內充盈着熟悉的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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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也許他該學着習慣沒有周晏禮的日子。

手中的香煙燃盡,陸弛走下車。從地下車庫回家的路他走過無數遍,只是獨有這次回家是為了分別。

站在家門前,陸弛足足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終于下定決心走進去。他雖活到了三十幾歲,但戀愛經驗卻少得可憐,只有周晏禮一人而已。其實周晏禮也是一樣的。在分手這件事上,他們都是頭一遭。

艱難地擰開門後,陸弛才發現家中一片漆黑。就着屋外的燈光,陸弛摸索着走到玄關,打開燈後才發現周晏禮正坐在沙發上看着自己。

陸弛一愣,他沒有驚擾一室的靜谧,而是默默地換上拖鞋。他靠在牆壁上緩了緩心神,随後一步步走到周晏禮身邊。他看了周晏禮一會兒,心中翻湧起泛苦的酸澀。

他蹲下身子,抓住周晏禮的手輕輕摩挲,他的神色很溫柔,眼神中似乎蘊藏着一泓深泉。有那麽一個瞬間,周晏禮以為他會對自己說,我們能不能不要分開。

但陸弛沒有。他只是盯着周晏禮的眼睛,輕聲開口問道:“晏禮,你想好了嗎?”

周晏禮沒有出聲,只是久久凝視着眼前的陸弛。他們都不是随意對待愛情的人,分手更是幾乎不曾提起過,否則他們也不會一起走過那麽多年。

陸弛知道周晏禮言出必行,更深知自己問也是白問。他只是有些不舍。不舍得眼前這個人,也不舍得他們一路從少年時代走過來的感情。

他們都明白,命運女神不會再次眷顧。他們都不會再遇上這種純粹激蕩的愛情了。

陸弛他想不明白,這幾年來他明明拼盡了全力,他明明付出了十二萬分的心血,為什麽他越是努力,結果卻越是背道而馳?

時光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絕決而無可挽回。周晏禮臉上的表情不曾松動,他點了一下頭,用漠然的聲音說:“我想好了。”

這一剎那,陸弛突竟有種解脫的感覺。就仿佛懸在頭頂許久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如果失去是站在愛情背後虎視眈眈的利刃,他想,他是該習慣沒有周晏禮的日子了。

陸弛站起身來,久蹲帶來的眩暈與麻木并未幹擾他的思維。他笑了一下,聲音中帶着不易察覺的沙啞,他說:“好。我答應。”他語氣輕快,幾乎聽不出猶豫與遺憾,一句我答應說得就像他真的有權利拒絕。

陸弛拍了拍周晏禮的肩頭,轉身去浴室沖了個澡。吹好頭發後,他如往常一樣回到卧室。周晏禮也緊跟着推門進來,定定地看着他。

陸弛愣了幾秒,他指指自己身旁的位置說:“很晚了,先休息吧。”說着,他自嘲地笑笑,補充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這話對于剛剛分手的愛侶來說實在太過輕佻。有那麽一刻,周晏禮幾乎分辨不清陸弛究竟是溫柔還是無情。他喉頭一緊,臉色愈加難看起來。他嘆了口氣,沉默地走到床前,抱起自己的枕頭和被子。

陸弛“欸”了一聲,他拽住周晏禮的袖子,說:“別別別,你睡這裏,我去睡客房。”周晏禮是病人,就算分了手,陸弛也總要更照顧他一點。

周晏禮眉心皺得更緊了。他看着陸弛,許久之後才問:“為什麽?為什麽總是遷就我。”

聽周晏禮這麽說,陸弛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揉了揉鼻尖,含糊道:“哪有什麽遷就不遷就的,我睡哪裏都一樣。”

周晏禮阻止了陸弛收拾床鋪的動作,他垂眸看了陸弛一會兒,問:“你不恨我麽?”

陸弛怔了一下,說出了今晚唯一的一句真心話:“我恨你幹什麽?”這些年來,他們都努力了,無論是生活還是愛情。那麽陸弛又有什麽可恨的呢?至少他們擁有了彼此最好的年華。至少在過去的十五年裏他們是真心愛着對方的。

能夠在蒼茫人海中遇上一個真心愛人,能夠與他攜手十五年時光,已是一生無憾了。又哪裏會有恨呢?

周晏禮點了點頭,他松開了自己的手,沒再阻止陸弛收拾自己的枕頭與被子。最後,他看着陸弛一手拽着枕頭,一手拿着被子,略顯滑稽地離開。擦肩而過的片刻,他聽到陸弛對他說:“走了哈,回頭見。”就好像他們不是在分手,而是剛剛聚完餐的老友在路口分別。

這種錯覺讓周晏禮覺得不可思議。可轉念一想,這就是陸弛啊。陸弛本就不該為情所困。

周晏禮失笑。他坐在床上,撫摸着陸弛睡過的地方。床單上還殘留着獨屬于陸弛的味道,淡淡的,或許明天就會消散得一幹二淨。

對于周晏禮而言,這注定将是不眠之夜,可有言道長痛不如短痛,所以周晏禮并不覺得後悔。相反,他更樂意看到快活恣意的陸弛。如果一切能回到最開始的模樣,那他寧願一生孤寂。

陸弛躺在客房。他本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但相反,他睡得很踏實,一夜無夢。

翌日清晨,陸弛是被鬧鐘震醒,走出客房後他看到周晏禮正坐在沙發上。周晏禮坐得筆直,神色也很嚴肅,仿佛不是在家中,而是在微瑞開員工大會。

再次與周晏禮打照面,陸弛原以為自己會覺得尴尬難堪,可當他真的與周晏禮四目相對時,才發現自己心裏卻是釋然的。

他們愛了那麽多年,攜手與共、互相扶持,他們的靈魂中早已打下了對方的烙印。哪怕不在一起了,他們仍舊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他們依舊是對方永遠可以依靠的臂膀。

更何況,他們還有着共同的結晶。

分手不會天崩地裂,更不用尋死覓活。生活中除了感情,還有太多太多值得感悟與體驗的驚奇。

洗漱後,陸弛看到周晏禮仍正襟危坐地等着自己,他覺得有些好笑,于是坐到了周晏禮的身側,柔聲問:“想對我說什麽?”

周晏禮頓了會兒,說:“微瑞、房子、車子、存款,都給你。這幾天我找個妥帖的律師拟一下協議,等協議簽好了咱們就去辦一下手續。”

陸弛眨了一下眼睛,問:“幹嘛這麽大方?”

周晏禮移開自己的視線,默不作聲地盯着地面。過了許久,他又答非所問地說:“現在微瑞啓動了IPO,我一時半會兒不能離開,所以——”

“晏禮”,陸弛無奈地揉揉自己的睛明穴,打斷了周晏禮的話。他嘆了口氣,說:“能別這樣麽?我不需要你的額外饋贈。”

周晏禮突然有些委屈。他自然知道陸弛想要的絕非這些身外之物,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還能給陸弛些什麽了。

陸弛看着他,斬釘截鐵地說:“微瑞的股權我們照舊,房子給你,存款和大奔歸我。就這樣吧。”說完這些後,兩人陷入了吊詭的沉默。半分鐘後,陸弛突然笑了一下,他臉上的表情有些狡黠,問:“你現在是不是有點後悔送我那麽貴的禮物了?”

還未等陸弛看到周晏禮臉上錯愕的表情,他就後悔自己對周晏禮開出這種不合時宜的玩笑。他尴尬地聳聳肩,卻也沒再言語,只是苦笑着回到客房。

關上房門前,陸弛朝周晏禮說了最後兩句話:“協議和手續都緩緩吧。我有點累了,想出去散散心。”

作者有話說:

大家多多評論多多投喂海星喲,我争取,争取哈,争取周六或者周日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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