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是周晏禮

第36章 那是周晏禮

雖說開得不快,路上又走走停停,可到底在外面奔波了兩天,吃過飯後,陸弛只陪父母坐了一會兒就開始腰酸背痛起來。

李蘭看出陸弛狀态不佳,忙催他快些洗漱休息,聊天的時間有的是。

等到陸弛回了房間,躺在床上,身體雖疲倦得厲害,意識卻很清醒,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他都數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年沒有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張床、這間屋了。

陸弛不是個悲觀主義者,這麽多年來,竟從未想過物是人非這個詞,有朝一日會發生在自己與周晏禮身上。

他打開手機,看到中學時那幾個玩兒的好的同學又在小群裏吵嚷着年後要聚一聚了。按往常的慣例,只要陸弛抽得出時間就一定會參加。他很珍惜自己與同學、朋友之間的感情。而感情是最需要用心、用時間去維護的。

可錢振、王雲亮他們不止是自己的同學,也是周晏禮的同學。

無論這些人喜不喜歡周晏禮,無論他們是否看好陸弛與周晏禮的關系,“周晏禮”這三個字,都是他們之間繞不開的話題,不可能不提及。

哪怕是出于禮貌,這些老同學都得問上一句,周晏禮還好麽?

如此一來,還是不參加省些心,倒也省得多做解釋,徒增傷心。

于是,陸弛在群裏說了聲今年過年有些倉促,就不參加了。而後他識趣地發了個紅包,堵住悠悠衆口。

陸弛看着手機愣了一會兒神,最終還是點開了周晏禮的對話框。他本想問問周晏禮今年在哪裏過年、怎麽過年,卻又覺得自己若如此問了,那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正在他猶豫不決之時,周晏禮那邊突然發來信息。

“到家了麽?爸媽還好麽?”

陸弛眉心一蹙,心髒也緊跟着收縮着。看着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陸弛的心五味雜陳。他還稱這裏為“家”,他還叫自己的父母為“爸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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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李蘭與陸長豐夫婦真心實意地将周晏禮視為兒子,這些年裏,周晏禮也将他們夫妻當做了唯一的家人。

在這世上,除了李蘭與陸長豐,周晏禮也委實沒有什麽親人了。

周晏禮與父母斷絕來往已有十年之久。在這十年中,周晏禮靠獎學金讀完了本科與直博,靠陸弛做審計攢下的存款以及銀行的貸款撐過了創業最艱難的時刻。

任憑程紅雲與周建文再富有,他倆都沒想過要回頭。

如今,十年光景過去,饒是當初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可經過了十年的風化,也已成了沙。

現下,陸弛幾乎已經記不清程紅雲與周建文夫婦的模樣了,倘若他們真在琴島的街頭遇上,恐怕也認不出彼此了。

如此想着,陸弛心中更加酸痛。分手後的自己尚有去處,那麽現在的周晏禮呢?除了一個人呆在上海冰冷的家中,他還能去哪?

陸弛在對話框中敲敲打打,删删改改,到最後,卻只說了句,一切都好。

聊天界面中,“晏禮”兩個字變作了“對方正在輸入中”,時斷時續的。

陸弛等了許久,卻仍舊沒等到周晏禮發來消息。

這天晚上,陸弛攥着手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夜半才忽然從夢中驚醒,他揉了揉眼睛,點開聊天界面,卻發現他們的對話仍舊停留在自己發的那句一切都好。

他捏捏眉心,将手機丢在床頭櫃上,又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陸弛起了個大早,他本想給父母做些早點,走到客廳才發現父母早就做好了早餐。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心想自己平時在外工作沒辦法照顧父母也就罷了,好不容易過年回趟家,竟還要父母照顧自己。

吃過早餐後,陸弛将鍋碗瓢盆全部刷了一遍,又将家中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

李蘭看着自己兒子如今收拾起家務來這麽幹淨利落,不由得又偷偷抹起眼淚。

陸長豐也心疼地說:“小弛,別幹了,歇會兒吧。”

陸弛一邊站在椅子上擦門窗,一邊朝陸長豐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說:“你們回屋歇着吧。我收拾收拾。過年嘛,圖個清爽。”

說着,他目光一轉,竟看到母親又掉了眼淚。

陸弛嘆了口氣,他放下抹布,從椅子上下來,将李蘭拉到沙發上,放軟了聲音問:“媽,怎麽又哭了?”

李蘭雖不知陸弛與周晏禮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打從她昨天第一眼看到陸弛,就看出陸弛狀态很差。更何況,若是尋常的争執,周晏禮又怎會連家門都不進?

她低頭不語,既是擔憂,又不敢提周晏禮的事情,唯恐大過年的惹得陸弛傷心難過。最後,只含糊敷衍地說:“小弛,你在上海工作,父母不能跟在身邊,你要按時吃飯、好好休息。你年紀也不小了,千萬要注意身體,別讓父母擔心。”

陸弛抽了幾張紙巾,湊過去給李蘭拭去眼淚,他攬着李蘭,輕聲說:“媽,我這不是挺好麽?就瘦了一點而已,沒什麽大不了。”

陸長豐見妻子哭了,也坐了過來,勸慰說:“哎呀,哭什麽?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再這樣哭哭啼啼,小弛以後不願意回來了。”

聽丈夫如此說,李蘭連忙擦幹淨眼淚,連忙說:“對對對,大過年的,我不哭。現在咱家日子過得這樣好,我不哭。”

陸弛攬住自己的父母,說:“這就對了,咱們家日子越過越好,為什麽要不開心?”

打掃完衛生,陸弛又閑了下來。他打開電視機,可看了半響,電視機中在說些什麽他卻根本聽不到心裏。

他腦子中亂糟糟的,滿滿都是周晏禮。

周晏禮此時在做什麽?他也像自己一樣在家裏做大掃除麽?他是否也去超市買了春聯與福字呢?今天他會不會為自己包一頓餃子呢……

陸弛越想越覺得憋悶,于是,他索性出門逛逛。他尋了間超市,買好了春聯、福字後,又挑了好些的新鮮蔬菜、水果、海鮮、肉類。

等一回到家,陸弛連口水都不顧着喝,又忙着将春聯與福字都貼好。

他不想停下來,只要一停下來,眼前浮現的就是周晏禮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的樣子。

午飯是陸長豐做的,雖不若昨晚那桌豐盛,卻也擺了大半桌,一疊疊、一碗碗,有葷有素,有菜有湯。

吃過午飯後,一家人便開始包餃子。陸長豐擅長擀皮兒,他擀的皮兒又薄又圓,而且速度飛快,有時候,李蘭與陸弛、周晏禮三個人一起包,都趕不上陸長豐擀皮兒的速度。

如今,包餃子的只剩下了李蘭與陸弛兩個,就更要被陸長豐遠遠甩在後面了。

琴島過年,講究的就是年夜飯越早越好。陸長豐把皮兒擀完沒多久,又到廚房忙活起年夜飯來。李蘭與陸弛也不敢耽誤,終于在小區中此起彼伏的響起鞭炮聲時,将餃子下了鍋。

這頓年夜飯,陸長豐與陸弛父子二人在廚房大展身手,頗有幾分比試的味道。涼菜熱菜、海鮮燒肉,湯水餃子,應有盡有,一張小小的餐桌幾乎要擺不下了。

李蘭看了之後啧嘆說:“你倆差不多得了,咱一家哪吃得了這麽多?你倆到底想吃幾天的剩飯?”

李蘭與陸長豐身體都不算很好,尤其陸長豐,高血壓、高血脂,三高中已經占了兩個。所以陸弛只準備了一瓶紅酒,一家人一起淺喝了兩杯。

等到酒酣飯飽,杯盤狼藉,電視中的春晚才剛剛開始。他們沒急着收拾碗筷,一家人直接從餐桌轉到了沙發,一邊嗑着瓜子,一邊吃着砂糖橘,一邊聊着天,一邊随便看兩眼春晚。

李蘭與陸長豐平時睡得早,九點鐘就困了,因着今晚是除夕,才多撐了一個鐘頭。十點的時候,兩個人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回了房間。

左右春晚沒什麽意思,歌舞是千篇一律,小品更尴尬無聊,陸弛百無聊賴地四處看了一圈,發現餐廳和廚房還沒收拾。于是,他也沒關電視,只把電視上的節目當做背景音樂,又忙着将餐廳和廚房又收拾一新。

收拾好後,陸弛坐回到沙發上。他的眼睛雖盯着電視屏幕,可心卻早已不在電視上。硬生生熬到了零點,電視機中激情洋溢的倒數聲終于将陸弛的思緒喚回。

“三、二、一!”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與此同時,窗外“嘭”、“嘭”的巨響與“噼裏啪啦”的鞭炮聲交織在一起,陸弛不由得轉頭向外望去,只見窗外無數璀璨煙花一同在天空綻放,迸發出絢爛而短暫的耀眼光芒。

陸弛心神動搖,他掏出手機,忍不住撥通了周晏禮的電話。

周晏禮很快接通了電話。

陸弛站在窗邊,他捏捏自己泛酸的鼻子,深吸一口氣,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一點,他笑着說:“晏禮,新年快樂。”

周晏禮的聲音很平靜,他也說:“新年快樂。替我向爸媽問好。”

陸弛“嗯”了一聲,剛想開口說個吉利話,聲音卻被淹沒在了接連不斷的鞭炮聲中,而周晏禮那頭也同樣的“噼裏啪啦”響個不停,一聽便知是鞭炮與禮花齊發。

陸弛笑了笑,心想這電話打的興許不是時候,可只是剎那間的功夫,陸弛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什麽,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周晏禮分明住在上海的中環,電話中又怎麽會有鞭炮與禮花聲?他那麽讨厭吵鬧,又為什麽會去有鞭炮和禮花的地方?

想到這裏,陸弛的聲音有些發顫,他急忙問道:“晏禮,你現在在哪?怎麽沒在家裏?你感覺還好麽?”

周晏禮久久沒有說話,緘默在嘈雜刺耳的鞭炮聲中。

電光石火中,陸弛想到了什麽,他跑到玄關,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啪”地一聲将門打開。

他飛快地下樓,三步并做兩步,終于在樓梯口晦暗的黃色燈光下,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身影挺拔而消瘦,立在門前,深深地望着陸弛。

那是周晏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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