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愛你都變成傷害你
第52章 愛你都變成傷害你
“我……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陸弛聲音發顫,眼神中滿是茫然。
在他一生之中,好像還從未體會過這樣複雜的心情。他覺得自己固守的世界正在坍塌,那些一直以來堅持的、堅信的東西,其實只不過是一場荒謬的表演。
他盡情地表演着周晏禮的完美伴侶,假裝體貼對方的一切、容忍對方的一切、甚至不惜為對方犧牲自己,而周晏禮則盡力地扮演着他想象中的愛人,依戀他,需要他。
時至今日,在這段腐爛的感情中,陸弛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更疲憊一些,還是周晏禮更沉重一些。
或許還是周晏禮更難熬吧?
畢竟,自己每一次對周晏禮施加的禁锢,每一次不受控制地看向他右手腕時的目光,還有那逃避的眼神,都提醒着周晏禮那場改變了他們彼此命運的車禍。
明明周晏禮早就已經走出來了,是陸弛固執地将這場事故刻入他們的生活,用他錯位的愛,一遍遍宣揚着周晏禮的不幸與慘淡。無孔不入,躲都躲不掉。
如此想來,也無怪乎周晏禮決心抛下這段感情,非要重新開始。
直到今天,陸弛才終于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周晏禮是個精神病人,生理性的、器質性的,沒有良藥,更無法治愈。然而可笑的是,陸弛現在才意識到,其實自己也病得不輕。
這些年,他口口聲聲說的都是愛,可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是傷害。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陸弛擡起臉來,眸中盡是心疼。
周晏禮低頭苦笑。
當初他發生車禍後,陸弛一心撲在了他的身上,親自在醫院照料了幾十天,不假人手,幾乎到了不寝不食的地步。
每次為他擦拭身體、目光掃過他身上的傷疤時,陸弛都會将頭微微撇開,半阖上雙目,不敢細看。
Advertisement
每次周晏禮讓他回家休息時,陸弛總會皺起眉頭,固執地說自己不累。
可他又不是鐵人,又怎麽會不累?
就連同一間病床中的病友都勸陸弛請個護工交替着照看,可陸弛卻什麽都聽不下去,只說他自己來就行。
周晏禮看得出,陸弛是在用自苦的方式來緩解心中的負罪感。
他心疼陸弛辛苦勞累,也看得出陸弛情緒很差,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可他那時傷得很重,話都說不利索,就更遑論開解安慰陸弛了。
等到他的傷勢稍稍恢複,終于有了精力,他想要跟陸弛談談,談那場車禍,談他們的未來,可陸弛卻只是一味的回避。
無論周晏禮說什麽,陸弛都是一副抵禦的姿态。他不想回憶、不願談起,這起事故于陸弛而言,就是心底不能碰觸的膿瘡。
于是,周晏禮也不忍心再提起。
陸弛從不讓他開車,哪怕自己只是提起開車的事情,陸弛都會臉色慘白地拒絕。
陸弛從不敢看自己的疤痕,哪怕只是偶然瞥到,都會陷入恍惚。
于是,周晏禮便從此穿上長袖,将腕表戴在了右手腕,他不再開車,而是老老實實地坐在了陸弛的副駕駛上。
周晏禮嘴唇張合,他想了許久才緩緩把話說出口。
“或許是因為舍不得吧。”
在周晏禮依賴着陸弛的這些年中,他又何嘗不是包容着陸弛呢?
正如陸弛從未埋怨過自己的病情一樣,他也不會将陸弛的愛視作負擔。
這一切他都心甘情願、甘之如饴。
聽了這個回答,陸弛也苦笑了一下。
是啊,相愛時,一切自然都不必言說。如今分開了,塵封的真相終于可以大白天下。
周晏禮揉揉刺痛的太陽穴,他啓動車子,賓利穩穩駛入主幹道。
這些年,琴島老城區變化不大,他不必開導航,就能順暢地從醫院找回陸弛的家。
回到家後,周晏禮先沖了個澡。他終于有機會褪去潮濕的衣衫,換上幹淨的睡衣。
陸弛也緊跟着洗了個澡,等他走出浴室後,發現周晏禮正靠在沙發上,一邊眯着眼睛,一邊不斷揉捏着自己的睛明穴,眼睑下的兩片烏青,昭示着他此時的疲倦。
陸弛心髒一縮,他走過去,坐在周晏禮身邊,輕聲說:“晏禮,回房間睡一覺吧。”
周晏禮一愣,他睜開眼睛,看向陸弛的目光有些詫異。
陸弛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他垂了垂眼眸,找補說:“去床上睡吧,你太累了。”
周晏禮舔了一下嘴唇,他盯着陸弛,小心翼翼地問道:“一起好麽?你也累了,晚上還要接替媽媽,你得好好休息一下。”
陸弛嘴唇翕動。
理性讓他拒絕。家裏明明還有一間房,就算要休息,兩個分了手的大男人又何必擠在一張小床上?
可感情卻先于理性。所以他只是點點頭,對周晏禮說好。
周晏禮站起身來,他拉起陸弛的手,兩人沉默地回到房間,坐在陸弛這張狹小的床上。
最後,還是陸弛先掀開了被子的一角,示意周晏禮躺進去。
或許是因為太過疲憊,又或許是這一幕太過熟悉,周晏禮沒有絲毫的停頓就徑直躺了進去。接着,他朝裏挪了挪,給陸弛騰出一半的空間。
周晏禮張開自己的臂膀,示意陸弛趟進自己的懷中。
陸弛一愣,許多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情緒在心間雜糅,他張張嘴,卻終是沒有說話。
周晏禮靜默地看着陸弛,他的眼神很平靜,就像他們之間本該如此親密。
不知怎地,陸弛的眼睛忽然濕潤了。左右這裏只有他們兩個,反正周晏禮不是旁人,又有什麽可以忌諱的呢?
他們之間,本不該有任何隔閡的。
于是,陸弛扯了扯嘴角,順勢躺入了周晏禮的懷中。
兩人肌膚貼合的剎那,陸弛明顯感覺到周晏禮收緊了自己的懷抱。這個懷抱熟悉而溫暖,不必言語,無聲之中就能夠給予陸弛無限的力量。
陸弛緊繃的大腦倏地放松下來,許多繁複雜亂的思緒剎那間得到了纾解。
這一刻,他的心頭和腦海都變得很空。他不再煩憂父親的病情,也不再想自己這六年來對周晏禮的束縛與控制。
他阖上眼睛,嗅覺被周晏禮身上清新的木質香味填滿,隔着兩層薄薄的睡衣,他感受着來自周晏禮的溫度。
這一覺陸弛睡得格外沉,像是陷入了夢的泥淖,直到傍晚才被饑餓喚醒。
等到陸弛睜開眼後,他發現身側的周晏禮已經不在了。
霎時間,陸弛心中空落落的。
他起身走出房間,看到桌上已擺好了飯菜,不必猜也知道,定是周晏禮留下的。
陸弛打開手機,發現周晏禮給他留了信息。他說公司還有事情等着處理,又囑咐陸弛不要忘了吃飯。
陸弛将周晏禮的信息反複看了好多遍,直到滾瓜爛熟,他心髒酸酸澀澀的,一陣綿密的疼痛從骨縫裏傳來。
他坐在餐桌前,勉強吃了點飯,又将剩下的悉數放進保溫飯盒中,準備拿給李蘭。
吃好飯後,陸弛帶着飯盒回到醫院,接替了李蘭的工作。
夜裏兩點鐘的時候,陸長豐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陸弛隔着玻璃遠遠地看了陸長豐一眼,雖聽不到彼此的聲音,但通過嘴型,他看到陸長豐對他說,要好好休息。
他鼻尖發酸,把額頭貼在玻璃上,朝父親颔首,用嘴型告訴父親,你別擔心。
半分鐘後,陸長豐再次陷入昏睡。聽值班的醫生說,陸長豐還要留在監護室中觀察三天,若是這三天中都沒什麽問題,接下來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
陸弛麻木地點頭。
他靠在走廊的牆壁上,慢慢滑了下去,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
這一刻,比起開心,陸弛反而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甚至不敢發出聲響,生怕一個不小心,就驚擾了這場夢。
作者有話說:
寫這章的時候循環播放着張敬軒的《只是太愛你》,感覺非常貼~愛你都變成傷害你,我們的愛快要窒息,不是故意,只是太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