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山間朝暮

第27章 山間朝暮

笑聲突兀得休止,笑意盈盈的陸時微悶哼一聲,蜷曲着捂住心口,像沒有骨頭一樣軟下身子。

紀輕舟眼疾手快,攬住她切脈診斷:“強行逆轉靈力,又硬撐了太久,是筋脈寸斷之相。”

他擰着眉怒道:“陸時微,你不要命了?”

旋即另一只手腕也被握住,江予淮鬼魅般出現在她身側,摁住她的手摸了摸。

她看向江予淮,虛弱地問:“那法術叫逆轉傀儡……你知道會是付出什麽代價嗎?是會死嗎?”

陸小煦聽不明白他們倆的對話,眼巴巴地看着,生怕這剛得的便宜姐姐活不成。

“現在知道要問了,早些時候這麽倔怎麽不怕死呢?”小明知她難受,猶是言語寒涼得很,看樣子是被她的一意孤行氣極。

江予淮并不言語,專注地釋放出一縷靈力在她的筋脈間游走。

代價這種東西,他早就付出過太多了。

這回守的是他的城,怎麽也不該輪到他的傀儡去承受。

“找到了。”他眼睛一亮,指腹使勁按得更緊,探出的靈力慢慢地在虛空中聚攏起來,漸漸地構成了一柱漆黑的霧氣。

而陸時微顯然不好過,滾燙的皮膚下隐隐翻滾着火紅的顏色。随之襲來的是熟悉的頭痛,回回謝袅有動靜時,都會發作。

系統卻是驚喜道:“雖沒能把溫渺一箭穿心殺死,但你射的那箭,竟消了謝袅不少的執念。也算是歪打正着了。不過他是要做什麽?”

江予淮是強行把謝袅散去的執念聚合,口中念念有詞,面色凝重。

半空中浮現一個巨大的霧氣構築的傀儡紙人,面容不清,朝着他們的方向長長一拜,之後那霧氣盡數化為烏有。

“這是什麽法子?”紀輕舟看得目瞪口呆,他對傀儡術毫無了解,問:“這樣有什麽用?”

江予淮卻是勾起唇角笑了笑,一把将陸時微扛上肩頭,也沒再把她縮小,神神秘秘地說了句:“算是與鬼做交易吧,是你們正道所不齒的,就不告訴你了。”

小道士漲紅了臉,還欲争辯。陸時微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伸長脖子貼近江予淮,湊得格外近,同他說:“那告訴我,我想知道。”

熱乎乎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耳邊,江予淮有些面熱,微不可見地側了側,小聲地說:“總之你不用擔心代價的事情了,剩下的日後再說。好生靠着。”

她确實連一步都走不動了,得了個似是而非的答案,也安安分分趴在他的肩頭等着搶救。

“小明,你看出來他做什麽了嗎?”她不死心,又悄悄詢問小百科。

系統支支吾吾地說:“看來那個法術要付出的代價是獻祭靈魂,他應該是發現你身體裏有消散的執念,用靈力拼合以後蒙混過關了。”

瞞天過海?想來付出的靈力頗多。

但願他沒有發現那執念不是來源于她的。

紀輕舟悠悠攔住他的步伐,自薦說:“江公子請留步,如果要找大夫,這雍州城裏再好不過的一個就在你面前了。”

“你會醫?”江予淮上下打量他幾眼,嗤了一聲,面不改色地繞過說:“不必,我也能治好她。”

形容狼狽的小道士挪了挪腳步,大有寸土不讓之意,繼續勸說:

“陸姑娘受的傷很重,我知你靈力高深,可是你們并非出于同源,人鬼殊途,恐會相斥。既然都是為了她好,還是将她交予在下醫治吧。”

語畢他擠出一個客套的笑容,補上一句:“救死扶傷,我太清觀義不容辭。”

其實聽到第一句時,江予淮就想甩張神行符一走了之,但思及陸時微不是普通人族,妖族和鬼更難相通。

若是真的發生意外,她恐怕小命難保,他沒有十足的把握保她無恙。

然而還是猶豫得很,他就是莫名地看不慣這道士。

大抵是因為他總是嚷嚷着要超度自己。

對峙間,肩上扛着的小身板不安地扭了扭,含含糊糊抱怨着:“到底走不走啊,再這麽倒挂着我可要吐了。”

“走吧,回山上。”江予淮順手将她打橫抱起,她舒舒服服地換了個姿勢窩進他寬厚的臂彎裏,

見此情狀,紀輕舟讪讪地收回想接過陸時微的手,頗為自然地調轉方向牽起滿臉錯愕的陸小煦。

陸時微痛得幾近麻木,但意識清醒,不免啰啰嗦嗦問詢起來。

“你是如何做到的?人皮受損得那麽嚴重,怎麽能在短時間裏恢複如初?”

“你打算怎麽處置溫渺啊?”

“九羅和沈臨熙的事得解決吧?不然後面一定還會出事的。你理理我啊,不說話我可就暈過去了,說不定就活不了了。”

他仍是沉默不語,垂眸瞟了一眼,懷中的姑娘病病歪歪的,而眼裏卻是神采奕奕,一張嘴滔滔不絕。

“少說些話,你不疲累嗎?其餘的事一件一件解決。”江予淮屬實是個溫吞性子,終是嫌她聒噪,使了禁言術。

她沒能留意到的是,就在她緊靠一路的,山鬼的心口處,正跳動着一絲絲銀白色的光芒。

明明滅滅。

距離扶風郡內妖獸作亂,已過了三日光景。

大功臣陸時微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神情恹恹,鬼哭狼嚎地哀叫着:“真是太痛了太痛了……我悔啊!我就多餘逞英雄!”

“陸姑娘,該喝藥了。”紀輕舟如同沒聽到她的大叫,端着藥急匆匆地走進房內。

這話每日都要聽到幾次,落在她耳朵裏無異于話本子裏的:“大郎,該喝藥了。”

反正兩個都挺催命的。

藥汁的色澤綠幽幽的,聞着就苦。

小道士也不知道跟誰學的醫術,開的藥方裏盡是些苦澀的藥引,囑咐她一日痛飲三大碗,喝得她是苦不堪言。

前兩日她因傷得太重,坐都沒法坐起來,都是被紀輕舟摁着強灌下去的。

此時見她勉力撐着要坐起,紀輕舟一個箭步上前,給她墊了個軟枕,提議道:“你現在還使不上勁,我喂你喝吧。”

小道士難得和顏悅色,于是她就着小勺子吸溜了兩口,眉頭幾乎皺成了個大大的八字。

“好苦好苦,別喂我了。”她咕哝一聲,搶過藥碗,一口氣幹了,頗有些壯士斷腕的氣勢。

紀輕舟拿着空空的藥碗,神情竟有些茫然。

傍晚,送藥的人換成了江予淮。

他一回山上就聲稱要閉關修煉,連着幾日不見鬼影。

陸時微靠在床板上,氣若游絲地說:“你怎麽來了?大駕光臨呀。”

“照顧病患,輪流的事。”江予淮答得簡單。

“給我吧,我直接喝。”她習慣性地伸出手想接過碗,不料江予淮在她床邊坐下,優雅地吹了吹。

“既是照顧,我喂你喝。”他的口吻裏帶着些不容拒絕的肯定,耐心地吹涼後一口一口喂進去,囫囵間她就小雞啄米般喝完了一大碗藥。

好像也沒有那麽苦?

隔壁屋子裏,陸小煦的頭發揪成了一個小發髻,邊氣鼓鼓地洗着衣服邊鬼鬼祟祟地說着壞話:

“憑什麽那鬼去給時微姐姐喂藥,我就在這洗衣服啊?可惡,還不如紀輕舟去呢!笨蛋道士,被支走了都不知道。”

山中歲月容易過,難得幾分清閑。

自重生後,陸時微一直過着修煉狂魔的日子,力求從一只小菜雞翻身,勤學苦練是她的座右銘。因而連她自己也沒想到,能有這麽一段散漫的時光。

做病號也不是沒有好處的,因着紀輕舟和陸小煦厚着臉皮一同住在了山頂,他們兩人被迫包攬了諸多雜事,完全取代了她的仆人身份。

上一回的大戰裏,她受的傷極重。如果不是有江予淮及時趕來護住心脈,又有紀輕舟全力救治,恐怕眼下已經是個廢人了。

她也檢查過自己身體,知曉這回能撿條命回來已是上蒼有好生之德,本以為靈力也會連帶着銳減。

但大概是化解了溫渺一半執念的緣故,命魂與軀體融合得更加完整。身體雖差,靈力卻是四平八穩的,損耗微不足道。

乖巧聽話遵從紀輕舟下的醫囑卧床多日,纏綿病榻日久,她對外間世界的渴盼已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只想着能出去走走。

庭院中,午後日光傾瀉而下,江予淮着一身冰藍色錦袍,襯出些沉靜溫潤的模樣。

他正斜斜地窩在躺椅上,手裏捧着本簡陋的書卷,讀得仔細。湊近看去,才發現那甚至不能稱之為書,不過是幾張發黃的紙張夾在了一處。

“你在讀什麽東西?”陸小煦手動得比嘴快,探手就想抽走紙張。

江予淮耳聽八方,反應極快,一個翻身避過,把紙片塞進了衣袖中,裝作閉目養神的模樣,完全是拒絕分享的姿态。

陸小煦人小手短,動作慢了也是理所當然,惡聲惡氣地說:“我其實都看見了,封皮上寫着什麽養雞指南,你居然會想養雞嗎?你搖什麽頭啊,不是要養雞的話你看這東西做什麽?”

“養雞?”紀輕舟聞聲被吸引過來,驚異地上下打量他幾眼,随後一板一眼地分析說:“這山上雖大,但本來就荒得很,打理得不好。”

他還是一副不搭理的模樣,小道士致力于勸說:“這真的不太适合養雞,白白糟蹋了這份清淨。而且雞會随地亂拉,臭烘烘的,先說好了,誰愛掃誰掃啊。”

陸小煦此刻反應飛快,扭頭就走,嘟嘟囔囔地說:“反正我可不掃!”

江予淮氣悶,破罐子破摔地往躺椅上一撅,有氣無力地說:“我随便看看,你們這些住客管這麽多做什麽?還不快去掃地做飯!”

兩人面面相觑,各自散去勞作。

傍晚,只能做睡美人的陸時微正翹首以盼自己的晚飯。

因她病着,連日來吃的都是些清粥小菜,寡淡得很。

她日日都磨着兩位下廚的人給她做些有滋味的,雖暫時未能滿足她的要求,也不妨礙她每日一到飯點都心懷期盼。

今日來送餐的竟是江予淮,他端着一個大大的盤子,引得她眼珠子都要貼到盤子上,想看看是什麽山珍海味。

而盤子上正正擺放着的,是兩根飽滿圓潤的玉米,點綴着幾株青草狀的植物。

還有一根彎彎曲曲的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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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淺寫點日常小碎片,緩一緩再戰鬥!

小煦:有鬼雇童工,拽姐都得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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