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那天上午,孟夢的手機被打爆了。

百川影業的大老板錢納川怒不可遏。

他怎麽都不敢相信,平常一直很規矩的夏天後竟能惹出這麽一樁子事來。但他無法直接将火氣撒到讓公司賺得盆滿缽滿的夏千枝身上,只能遷怒于其經紀人。

對于許多一人來講,這是一樁平淡無奇的醜聞;但對于夏千枝來講,這堪稱是史上最嚴重的公關危機。

她從一開始所立的人設,便是成熟冷酷、又純又媚的“亞洲女神”;暴躁說髒話與ID為“暴躁老哥上路站”這件事,和公司一直以來致力打造的形象完全割裂。

割裂,割裂透了。

難怪錄屏一爆出來,不到五分鐘便登頂熱搜。

兩小時後,事情突然出現了莫名其妙的轉折點,夏千枝相關黑料突然全部湧出,給錄屏事件雪上加霜。

百川影業的股價當日暴跌15%。

因為夏千枝是百川的頭牌,是一年帶給它50%以上營收的世紀歌後,一出事影響的是整個公司。

“開麥的時候怎麽不攔住她!明星怎麽可以開麥!”錢納川噴得滿嘴唾沫星子。

“我、我當時不在她身邊……”

“怎麽能不在她身邊?”

“她那時候應該已經睡覺了,而且和俞老板一個房間……”

“我不管,反正這次是你和萬芳的嚴重失職。要是這次有個好歹的,你們都給我滾蛋!”音量過大的嘶吼聲,震得聽筒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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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

孟夢握着手機的手不住顫抖。她青着臉,紅着眼眶,看向身邊年輕的萬芳。萬芳也吓得臉都白了。

“孟夢姐,我們怎麽辦吶……”萬芳開始啜泣。

孟夢死死按住太陽穴:“公關。等會子我聯系小球起草聲明,你聯系艾如撤熱搜。”

“可這能行嗎?”

“不能行也得行。”

望着夏千枝在節目組的引導下向田間小路走去的身影,孟夢心情複雜。她決定先不打擾,等中午午休時再一塊商量接下來的對策。

一旁的萬芳急得語無倫次,不住對手機重複“撤熱搜”三個字。

對于剛畢業的她來說,工作的重要性無可比拟;若真的一夜失業,對她的打擊将是毀滅性的。

——你們都給我滾蛋!

很奇怪,在大老板的怒吼在腦海中翻滾時,孟夢內心的恐懼變為了不舍。

過去一起共事的三年是快樂的,真不想這麽早就結束。聽那段髒話錄屏時,她全然沒有責怪的情緒,只覺得夏老師好可愛。

【這真的是夏千枝?沒想到啊[吃瓜](點贊 2.5萬)】

【呵呵,我一直就覺得這女的沒什麽人品,一臉狐貍相(點贊 1.7萬)】

【夏天後也翻車了,果然都是人設(點贊 1.4萬)】

【娛樂圈人設翻車不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嘛[doge](點贊 1.2萬)】

……

【抱走我枝,公司聲明沒出來前請大家理性吃瓜[不約](點贊 4876)】

牆倒衆人推。

評論前排全是冷嘲熱諷,孟夢氣得渾身發抖。夏老師多麽好的一個人,這些人怎麽這樣呢?

要怪就怪夏老師的聲音太有特色吧。

不過也多虧了那獨特的嗓音,才讓她在歌壇脫穎而出。

是福是禍,誰也說不準。

孟夢深呼吸一口氣,撥通了小球的手機號碼。

**

一望無際的平整田野,讓夏千枝想起了小時在鄉下爺爺家的生活。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綠意,生機盎然。腳踩在綿軟的土地上,細細簌簌的草尖掃過腳踝。土腥味也是翠綠色的。

擡頭,雲浪順着筆直的日光滾滾而來。

白色中有藍色,藍色下有綠色。恍惚之間,分不清眼前的是藍色的樹林還是綠色的大海。

濕潤的空氣從微啓的唇間灌入喉嚨。

夏千枝仰起頭,鼻腔從未像現在這般舒适過。

兩人走在田間的小道中央,一位傣族的中年女子引領她們向采摘園走去。

突然,遠處一片朦胧的粉色吸引了她們的注意力。

“那是什麽!”金世洙很是驚喜,淡粉色的馬尾随頭部輕輕搖晃。

“好像是……”夏千枝眯起眼睛。“櫻花?不對,櫻花是現在開的嗎?”

傣族女子放慢腳步,沖她們笑嘻嘻道:“是哩。這裏櫻花一月會開。”

大片櫻花如粉色的雨點般挂在山腰,好像大風一吹,便會滿地落英。

夏千枝目光悠遠,內心無限平靜。

“真美。”

韓國練習生金世洙從小在城市裏長大,對于田園生活只有一種不會久留的新鮮感。她小心翼翼地撥開亂七八糟交錯的葉子,看到隐隐冒頭的蘿蔔時吓了一跳。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從小在江南水鄉中長大的夏千枝。戴着厚重的手套,她挖紅薯挖得不亦樂乎。

汗水順着太陽穴滑下,夏千枝望向遠處反光的水田。她想起了小時候在湖邊時玩耍的景象。

從小就像個男孩子的她,很喜歡和小夥伴們圍着小湖赤腳玩耍。

一群毛孩子撿起岸邊的石子,向湖中心打水漂。石子一定要扁,扁了才能蹦遠。一蹦,兩蹦,最後在一片驚呼聲中落入水中,再也回不到水面。

究竟從什麽時候變成了不敢輕舉妄動的小女孩,又從什麽時候變成了拘謹的城裏人呢?

她想不起來。

自然留下的野性像一瞬間褪去的,也像漸漸消磨去的。又或許一直埋在心底,從未離開。

等以後退休了,一定要歸隐田園。

汗水滴到鎖骨,夏千枝已工作到忘我。

泥土中小小的螞蟻不是煩人的蚊蟲,而是工作的夥伴。

“姐姐,你挖了好多呀!”背後傳來了金世洙透亮的聲音。

夏千枝這才回過神來,看向身邊,紅薯與胡蘿蔔已堆成一座小山。

傣族女子背着一個大竹簍,裏面滿滿的豌豆莢。她看看夏千枝的身手與戰果,笑道:“姑娘你挺熟練嘛。”

“小時候經常下地。”夏千枝喘口氣,站起來。

高清攝影将她額頭上的汗盡數記錄下來。

回去的路上,夏千枝和金世洙一人一端挑着一根扁擔,将今日豐碩的戰果帶回廚房。一會兒,就是嘉賓中的大廚們的專場了。

這是一直以來向往的生活。

植物在看不見的地方低語。整個人像是長在了地裏,紮根到泥土最深處,成為葉間青色的乳牙。

繞過一個又一個彎,她們終于返回了小客棧。

扁擔卸下肩頭的那一剎那,如釋重負。

賀雷和俞秋棠在竈臺邊分工默契,一人快刀切菜,一人把羊肉焯水,頗有老夫老妻的樣子。

旁邊擇菜擇到焦頭爛額的陸曼臻,則像是他們嬌生慣養的大女兒。

真奇怪,竟然和五十多歲的賀前輩都有cp感,這人究竟是有多百搭。夏千枝咬着下唇笑,無意識間把番茄紅色的口紅啃下來不少。

董聽和薛劍峰剛剛喂完牛羊,帶了一堆柴火回來。兩人明顯缺乏生活經驗,柴火的大小粗細參差不齊到滑稽,沒等別人發表評論,他們自己就開始笑個不停。

夏千枝和餘下的嘉賓們圍坐在桌旁閑聊,話題也無非就是演藝成長之路、人生夢想與最近遇到的新鮮事。

突然,她意識到已經很久沒看到自家經紀人和助理了。

孟夢和萬芳怎麽消失了?她十分疑惑,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夏千枝坐的位置正好正對那開放式竈臺,做飯的嘉賓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圍着圍裙的俞秋棠正用鏟子挑大鐵鍋中的飯,輕車熟路地加入各色切碎的調味料。頭發高高盤起,雪白的後頸一覽無餘。

旁邊的賀雷探頭看了看鍋內的景象,露出驚喜的神色。

俞秋棠沖他輕輕一笑,說了句聽不清楚的話。

平等的溫柔。

夏千枝将頭扭向一邊,盡力阻攔不住返回的視線。

約半個小時後,竈臺飄出帶有油香味的白霧,飯香勾起每個勞累了一上午的人的饞蟲。

賀雷與陸曼臻帶着小驕傲,端上三盤清爽的素菜,與兩盤金燦燦的炸紅薯糯米餅。

而最後上桌的,則是一大盆羊肉抓飯。

顆粒分明的米飯油亮生輝,長條狀的蘿蔔丁與羊肉丁恰到好處地分布其間,點綴些許淺黃色的桃幹與杏幹。

香氣四溢,所有人的口腔都開始不住分泌口水。

羊肉抓飯?

所有未參與做飯的嘉賓都很是意外。西雙版納還是烏魯木齊?一時間,他們竟産生了空間混亂的錯覺。

薛劍峰率先開口:“羊肉抓飯?沒想到還能在這兒看到這道菜。”

“俞老板做的,”賀雷在圍裙上拍拍手,“我打下手。”

“哪兒啊,您可幫了大忙兒了。”俞秋棠一邊擺盤,一邊無比溫柔地微笑。

開吃。

饑腸辘辘的嘉賓們紛紛動起筷子。

一個個精致的瓷勺将羊肉抓飯送入口中。

“俞老板這抓飯做的,絕了。怎麽想起來做這道菜?”

“我看食材剛好合适,就做了。”俞秋棠文雅地停下筷子,回答。

“很正宗的風味兒啊,”薛劍峰滿足地感嘆,“跟我在新疆拍戲吃到過的一模一樣。”

俞秋棠挺直脊背,用筷子漫不經心地指指西北方向。

“我之前在新疆建設兵團那兒彙演過,待了好幾個月,就順手把手藝偷來了。”

賀雷笑道:“怎麽能叫‘偷’呢,那叫‘傳承’!”

那羊肉抓飯确實一絕,絕到讓人忘記煩惱。

只是很可惜,吃幾口後夏千枝就不得不假吃了。每顆米粒都裹着油光,妥妥的熱量炸彈,再好吃也要盡早節制。

筷子一直在動,只不過在夾空氣;這是圈內女明星們約定俗成的伎倆。

而一個聲音偏偏要将那層塑料膜撕開。一個做作的、讓人心裏一緊的聲音。

“千枝姐怎麽不吃呀?是不好吃嗎?”

陸曼臻故意揚起頭,聲音很尖很高,狐貍眼也迸出了侵略性的光。

一句話,讓夏千枝異常尴尬。

她不得不停下筷子,看向那煩人的小妖精。

修羅場雖遲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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