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少女因着聞姝的詢問回過神來。

她與聞姝差不多的年紀,眉眼間與何氏有幾分相似。

她便是何氏的娘家外甥女,何婉婉。

何婉婉本身相貌平淡,但她無論身上着的衣裳、還是戴的首飾皆是泗水城最好的,且也很擅長裝扮自己,揚長避短。

若尋常旁人見了也忍不住多看兩眼。

但偏偏她與聞姝在一塊時,便會被生生襯托成她的丫鬟般,一切的好盡被對方壓下,盡管她身上的衣裳比她相比顯得極為樸素,明明她才是應該被襯托成丫鬟的那個……

何婉婉道:“我覺得姐姐對着下人實在是過分照顧了,他雖長得的确不錯,但姐姐也莫要被迷了心智才是,不過是個下人,姐姐何必為了他讓姑母難看?”

“到底姐姐喚姑母一聲母親,對否?”

原本府裏便因聞姝‘對于重多有照顧’而生出許多猜測,如今聽到何婉婉直接說‘迷了心智’這種話,可以想象背地裏下人會如何謠傳。

聞姝蹙眉,她清者自清倒是沒有将何婉婉前面的話放在心上,只是今日這活于重時必不能再繼續做了,倒也不全是憐憫于重,心裏到底也是心疼自己的荷包的。

她再不愛中錢財,那也是她精打細算存了幾年的積蓄,眼睜睜看着荷包憋了下去,如何能不肉疼?她先前表現的那般風輕雲淡,不過是不願于重因此生出包袱和愧疚罷了。

畢竟錢已花了,也是她應當花的,她不曾後悔,也未曾想過于重報答,自然無需對方因此感激。

然而她正欲說話,卻被人搶先了一步。

“表小姐莫要誤會,小姐不過是受縣令交代方才對小人多些關照,縣令大人為人慷慨仁善,這般恩待小人感激不盡。”

說話之人正是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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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一開口,何婉婉便忍不住又朝他看去。

男子說話間亦是不疾不徐,清潤的嗓音亦是宛若他這個人般幹淨文雅。

何氏道:“主子說話哪輪得到你個下人多嘴,不懂規矩,還不幹活去!”

耳邊傳來姑姑毫不留情的斥責,何婉婉下意識皺眉,這般男子不該被如此粗魯對待,姑姑實在是失禮了些。

然而很快她便又回過神來:這人表面瞧着再好,也不過是個下人,一個下人而已……倒是可惜。

“閉嘴!”下一瞬,呵斥聲打斷幾人争執。

竟是聞縣令腳步匆匆的回來了。

何氏也顧不得刁難人了,忙上前一步問:“你怎的這時候回來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聞縣令向來忙,時常連節氣日都顧不上回家,更別說平常,且現下晌午才将将過去,今日晌飯他都未曾顧得上回家吃,怎的這個時辰會回來。

聞姝亦是疑惑,上前兩步以詢問的目光看向父親。

然而下一刻,聞縣令竟是當着衆人的面将何氏訓斥了一頓。

何氏懵了,有些呆愣地看着丈夫。

聞姝也有些懵。

就連何婉婉都茫然的看向聞縣令。

聞縣令尋常為人嚴肅,但自何氏進門以來,當着這麽多下人的面斥責她,還是頭一遭。

訓完了人,他走向于重,對着衆人道:“于重與我有救命之恩,你們如何能因着他的身份便如此無禮?告訴你們,是我聞頌以聘請護院的名義将人留下的,便是傷好了,亦是聞府客人,我看往後誰還敢無禮!”

于重忙道:“謝縣令關照。”

“你無需客氣,若非我粗心将重要文書落在書房,必須親自回來取,怕是還瞧不見這一幕,你莫要見怪才是。”

聞縣令又讓人叫來管家交代一番。

随後便匆匆進了府,不消片刻手裏多了樣東西,又匆匆離去。

聞姝松了口氣,心想今日當真是太巧了,不然她恐怕得好生跟何氏争執一番。

看着父親的身影,聞姝心頭沉重,不自覺的嘆了口氣。

有些事情她不能與父親說明,便是說了父親也不會信。

重生之事過于離奇,連她自己都一度覺得前世之事莫不是她做的噩夢,不過那些事過于真實,由不得她不信。

可父親卻必然不會因着她三言兩語,便擱置公務,去查那些看起來子虛烏有之事。

所以還是得她來查。

然無法借助縣衙的力量,她不過一區區內宅女子,查案于她而言已是頗為棘手。

便是真查出兇手,她又如何去撼動那群藏在暗處的猛獸?

除此之外,時間亦是緊迫的很。

一個又一個的難題壓在她心頭,宛若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收回視線,她對于重道:“你與我一同進去吧。”

女子目光追随着父親,精致溫柔的眉眼間蒙上濃重的愁思,好似一支不堪重負的水仙,花朵開的嬌豔欲滴,枝幹卻已快要被什麽東西壓斷,面臨枯萎的結局。

這般美好而脆弱,讓人心生不忍。

但是當她回眸時,已将眉間的郁悶掩去大半,好似不願自己的憂愁影響了旁人心情。

于重低頭應了聲是。

便跟在少女身後離去。

二人身後,其他幾名仆從豔羨的目光一直追着于重,待重新開始幹活時,便覺得這些行李更沉重了。

心裏不可避免的生出牢騷來。

這牢騷抱怨自然不是沖着聞姝,而是沖着夫人和帶着這麽多行李來聞府做客的何小姐。

是夫人吩咐他們做事,所搬之物亦是何家小姐之物,怎麽攀扯也攀扯不到聞姝身上,仆從們心底自是明白的。

另外,有縣令親自發話,旁人自然也不敢再多言,且都信了小姐是受縣令交代,才對于重如此關照。

聞縣令乃聞家一家之主,又是泗水縣城父母官,他的話無人會質疑,泗水縣百姓都極為敬重聞縣令,而他對于重另眼相待,旁人自然也都把他當半個主子待。

不過此時也同樣讓有心人意識到,縣令對小姐比夫人更加信任看重,有些事寧願交代小姐也未曾與夫人說過。

何氏聽聞此言論,簡直要咬碎一口牙,心中一股郁氣無處發洩,她連着幾日皆是面色陰沉。

聞姝親自帶着于重進了府,旁人自然不會在偷偷為難。

待走到內宅外,聞姝駐足:“無需跟着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小姐可是有什麽煩心事?”清弦般的聲音忽然道。

聞姝訝異地回眸看他。

于重打量女子神情,斟酌道:“若是擔心府中有流言傳出,我會解釋,小姐無需為此事憂心。”

聞姝微嘆,輕輕頭道:“并非因為此事。”

“是因何事?小人可能幫得上忙?”

聞姝見他神情真摯,好似也在為她憂心,勉強笑了笑:“是很棘手的事,便是我父親也幫不上,你便莫要為我操心了,好好休養身子要緊。”

說着她點頭示意,便轉身踏進內宅。

“車到山前必有路,若無解決之法,小姐不如順從天意。”

身後于重的聲音再次傳來。

順從天意……

聞府滿門性命皆抗在她一人身上,她如何能淡定悠哉的等待結局來臨那日?

她做不到。

所以哪怕再難,也得堅持查下去。

于重的話反倒驅散了她心中茫然,讓她徒然生出許多力量來。

她再次回眸:“車到山前必要路,那便承你吉言了。”

少女柔和的眉眼中多了幾分堅定之色。

于重愣了愣。

待女子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中,他眼底閃過一抹笑意。

轉身之際,卻與正指揮下人将東西擡進內宅的何婉婉打了照面。

于重側身讓路,何婉婉卻在他身前駐足。

“于重,你并非是護院那般簡單吧?”

于重豁然擡頭看向何婉婉,溫潤的眸中寒光一閃而逝,他聲音平靜:“不知何小姐何意。”

何婉婉并未注意他眼底那一瞬的寒意,自顧自道:“縣令待你那般好,特意從縣衙趕回來給你解圍,聞姝同樣待你很是親近,姑姑看不出來,我卻能看得出,你身份定然不一般。”

“你可是前夫人的娘家人?”

見于重不言,她繼續道:“是不是縣令怕我姑姑吃醋,故讓你以護院的身份暫居縣令府?”

“聽說江南是個好地方,本朝建立至今,最有名的才子都是出自江南,我時常愛看些書,便對此略有了解。”

“聽聞黎家在江南也是做生意的,不知你是黎家哪一位?”

于重隐忍的抿了抿唇,神情間仍舊客氣疏離:“小人不知何小姐所言何意,身體不适,小人現行告退了。”

何婉婉的視線追随于重背影。

盡管他不承認,但她卻已認定心中猜測。

像他這般氣質矜貴卓然的公子,怎麽可能只是小小獵戶出身?

偏偏她姑姑空有一身不讨喜的脾氣,實際卻傻的很,當真信了自個兒夫君的說辭。

不過她并不打算将此事說穿,一來怕何氏犯傻與她縣令姑父起争執,二來……

她有些慌亂地略過心中那抹少女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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