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十五分鐘過去,臺上的物理老師才依依不舍地離開講臺,一班終于下課了。
他知道張洛顏在門口等他,于是,他故意慢吞吞地收拾書包,直到班裏的人都走完,他才從教室出來。
她還在等他。
他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要走,“梁承宇......”她叫住了他。
“幹嘛?”他表現得很冷淡。
“我有件事想讓你幫忙。”盡管心中忐忑不安,可她還是開門見山地說了。
“你說。”梁承宇還是這副漫不經心的态度。
她深吸一口氣:“你能不能借我......一筆錢啊......”
剛說完她就急忙解釋:“我知道這個請求很突兀,可我真的有要緊的事情。”
不到萬不得已,她根本不會去借錢。在這個學校裏,她一向獨來獨往,唯一有點交集的人,就是梁承宇。她知道,他具備借給她錢的條件。
知道梁澤與母親的那些事後,她本能地讨厭他,遠離他。可如今,她還是要請求他的幫忙。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甚至更遭,她有求于他,她無疑成了被動的一方。
“我周末有兼職,錢,我是一定會還給你的,你放心。”她極其肯定地承諾,這是她最後的自尊。
她不想欠他。
梁承宇沉默了一會,反問她:“那我借給你錢,我有什麽好處?”
聞言,她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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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有脾氣的,暑假前她拿磚頭狠狠砸他的事,他記憶猶新。
他振振有詞,故意補充道:“對我沒有益處的忙我幹嘛要幫,我幹嘛要平白無故地做慈善?”
“你覺得,你能給我什麽?”
“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她問他。
僅僅這一句話就将他問住,他立刻別過頭,臉頰微紅,強行掩飾此刻的慌張。
“我什麽時候說的,我早就不喜歡了。”
她從未見過梁承宇這般無賴的一面,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你想怎麽樣?”她問。
“你......今天下午放學,去我家吧。”他的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意味深長地笑了。
“啊?”張洛顏很驚訝,一時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明天不是周末嘛。”梁承宇堅持。
沉默許久,她答應了。
不過她真的不知道梁承宇究竟想幹嘛。
下午放學時,張洛顏坐上了那輛黑色的瑪莎拉蒂,她和梁承宇一起坐在了後座。前座開車的司機一言不發,車內保持着長久的沉默。
即使車內空間寬敞,車座舒适,可張洛顏依舊覺得如坐針氈。
許久,車輛緩緩駛進別墅區——弗洛倫薩。這處別墅區相當著名,坐擁頂級景觀,據說這裏最便宜的一棟房子也要四千萬起步。
這裏綠化很好,樹木草坪,每一處景觀都被刻意地修剪過,讓人賞心悅目。
張洛顏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小區,雕塑坐落其間,與自然景觀和諧融入,小區的設計者想必有着極高的藝術審美。
随着車輛緩緩駛入私人停車場,張洛顏越來越緊張。車停好後,司機打開後車門,向梁承宇鞠躬告辭。
梁承宇惬意地伸了伸懶腰,對她說:“坐電梯上去吧,客廳在二樓。”
這是張洛顏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自帶電梯的別墅,地下兩層,地上兩層,一共六層,整棟房屋宛若一座精美的宮殿。
“上去吧。”梁承宇摁着電梯,回頭看愣在原地的張洛顏。
“你爸媽......是不是在樓上,我就這樣跟你上去不合适吧?”
“我爸媽不在這,這裏一直都是我一個人住。”
“這麽大的房子?你一個人住?”張洛顏更加詫異。
“嗯。”梁承宇不以為然地點頭。“我爸媽他們也不住在一起,各有一套房子。”
不住在一起?難不成他的父母關系也不好?
她這才發覺她根本不了解梁承宇,在學校裏的他熱情陽光,上學期雖然一直愛跟在她身後,但也沒有做出任何逾矩的行為。
可此刻,偌大的房子裏,只有他和她兩個人,他把她約到這裏......
她第六感一向很準,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想要臨陣脫逃。
可梁承宇卻先一步察覺到了她雙腿在打顫,索性直接将她打橫抱起,走進電梯摁下第二層。
突然上升的高度讓張洛顏驚呼一聲,她下意識地就去打他:“你幹嘛啊!發什麽神經!趕緊放我放下來!”
她從未見過梁承宇這般霸道強勢的一面,心裏一下子沒了底。
她本質上是個欺軟怕硬的人,那天失手拿磚頭砸他,一是因為壓抑許久情緒沖動,二是因為她知道他喜歡她,并且他一直對她很友好,所以情急之下她才敢那樣做。
此刻,她心裏亂作一團,還要很生疏地摟着他,才能勉強維持身體平衡。
“誰讓你欺負我。”他嬌生慣養長這麽大,從來沒有人打過他,連他父母都沒有。
很快,電梯門打開,梁承宇就這樣抱着她來到了客廳。
梁承宇家的客廳寬大敞亮,整體是簡約風格。
張洛顏無意間瞥到牆上的一幅畫,不由拍了拍他,想讓他停下腳步。他很快會意,将她放在了離畫不遠的一張桌子上。
她看向牆上的畫,近距離仔細觀察,而他,在直直地盯着她。
他看着她的表情由疑惑轉為驚訝,最終怔愣地看向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就這樣直直地撞入了一對杏眼,她眼型偏圓,很像貓咪。尤其是此刻她就這樣呆滞地望着他,眼睛放空,幹淨澄澈的瞳孔甚至能隐隐映照出他的樣子。
他突然覺得喉嚨有點發癢。
看起來人畜無害,實際兇得要命。
反差太大,她本身就帶着強烈的矛盾感。
“你以後用發夾把劉海夾起來吧。”他很突兀地開口。
“那樣子會很好看。”
這是他與她初見時就想做的事。
“啊?”張洛顏只覺得莫名其妙,他這句話很突然,完全沒有前後邏輯。
他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強裝鎮定地咳嗽了幾聲,急忙轉移話題。
“這幅畫是裏希特的真跡,拍賣會上我爸買下的,好像是九千多萬。”
是梁澤買下的......
張洛顏一時間有些恍神,她詫異梁澤竟和她一樣,都喜歡裏希特的畫作。這種相似點讓她莫名欣喜,像是她比梁承宇更配成為他的骨肉。
看到她又開始心不在焉,梁承宇不由皺眉。
很快,她的目光又落到了一面照片牆上,牆上陳列着梁承宇各個年齡段的照片,其中也有不少他們全家的照片。
果然,他長得更像他的母親,皮膚白皙,一樣的濃顏系五官,在人群中能被人一眼看到。她的母親面容姣好,明媚動人,完全稱得上是國色天香。
照片牆下面是展櫃,展櫃裏陳列着各個賽事的獎杯,國際數學奧利匹克競賽、英語演講大賽、青年滑雪大賽......
放眼望去,金閃閃一片。每一個獎杯,無疑都是對梁承宇的肯定。
她莫名感到相形見绌。
回過神後,她沒有忘記自己前來的目的。
“錢的事......”
“為了錢你能做到什麽地步?”梁承宇貿然打斷,冷不丁地問她。
她頓時愣住,完全沒料到他會這樣問。
她只能硬着頭皮回答:“我不是說了,我會做兼職掙錢還你的。”
梁承宇笑了,他走到沙發處坐下,一手托着下巴,一邊意味深長地打量着她。
她雖身處高位,坐在高高的桌子上,卻如坐針氈。他眼中的戲谑她看得一清二楚,這種被凝視被賞玩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她讨厭他。
“我只是好奇你的底線是什麽?”他繼續追問。
她一時語塞,沉默以對。
許久,她受不了這樣的氛圍,愈發覺得這像一場審判。她從桌子上下來,擡腳就要離開。
身後傳來梁承宇的輕笑。
“你可以走。”
“不過如果你借不到錢的話,你還上得了藝考機構的課程嗎?據我所知,‘七天畫室’的費用可不便宜。”
她的腳步瞬間停滞。
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
他是怎麽知道的!?
她回頭看他,滿臉詫異。
梁承宇的話一針見血,戳到了她痛處,這是她無法逃避的事實。
“你每天都回到像貧民窟一樣的家裏,面對整日無所事事的母親和一個酗酒家.暴的繼父,受得了嗎?”
接着,他話鋒一轉,自顧自地說着。
“哦,不對,是受不了也要受着吧。”
“你調查我?!”張洛顏下意識攥緊了拳頭,她家裏的事,她一直不願讓任何人知道。
憤怒、詫異、甚至充滿攻擊性......
此刻的她,像極了一只被人踩到尾巴後炸毛的貓咪。
她快步走至他跟前,毫不客氣地拽起他的衣領,質問他:“你這樣有意思嗎?”
他皺眉,聲音一下子冷了幾分。
“手放下。”
這俨然是命令。
張洛顏不肯,還是這樣狠狠地瞪着他。梁承宇玩味地笑了,他好整以暇地從兜裏掏出一張卡,展示在她眼前。
“這裏面的錢,付你的學費綽綽有餘。”
張洛顏猶豫了片刻,強忍住心裏的屈辱,伸手去拿的瞬間,梁承宇猛地擡起手,像逗她玩似的,故意讓她夠不到。
他突然站起身,張洛顏不由後退了幾步。盡管她個子不低,可眼前的人站起來将近一米九,有着十足的壓迫感。
她後退,他上前;她再後退,他再上前。終于,她被逼到了牆角。
梁承宇将手撐在她身側,突然摁下了客廳的燈光開關,霎時,客廳亮如白晝。
一些東西更加清晰地呈現在了她眼前,她看到了不遠處的透明玻璃櫃,裏面全是冷血動物,蜥蜴、變色龍、蛇......
這都是梁承宇養的寵物嗎?
它們正虎視眈眈地注視着她,讓她不寒而栗。
這一刻她幡然醒悟,梁承宇這個人,遠比想象中的要危險,他表面所呈現出的友好随和,或許只是他的僞裝。
她不該招惹他的。
然而,為時已晚......
他伸手撫過她的頭發,順着她頭頂的發絲緩緩滑下,張洛顏渾身僵直,驟然緊繃。
突然,他拽住了她的頭發,向後微微用力,她被迫下巴擡起。
“那天的事,給我道歉。”他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她,一字一頓。
原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不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