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四

二十四

二十四

有人說時間可以使人忘記,反之亦然。黎曉正在經歷這樣一個過程,在大媽和那個修水管大叔面前鬧了笑話之後,他沮喪的回到家裏,躺在自己床上,他想了很多,想起了永威看自己的眼神,想起了在鬼宅裏的冒險,想起了曾經看到的那段自己毫無印象的回憶,想起了那只貓——芭莎。

他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他感覺很多事情他好像從未經歷過,但是他确實記得,比如永威的那個眼神是那麽的熟悉,比如鬼王的獰笑聲,突然,就在一瞬間,他好像感覺周圍的景物變了,他坐到床邊,周圍一片黑暗,熟悉的歌謠響了起來:“燈兒搖,燈兒晃,燈裏住了個紡織娘……”遠處,熟悉的燈光慢慢靠近了,一個曼妙的身影越走越近,手中提着一只紅色的燈籠。

“黎公子,對不起,我來遲了……”女子走到他面前,微微屈膝行了個禮,“永威大人托我去辦了件事情,所以沒有趕上他。有些事,我得替他跟你交代一下。”

“你是……芭莎?”黎曉坐在床上,看着面前身着藍色旗袍的女子,有種今晚會将一切揭曉的感覺。

女子點了點頭,走近他,伸出一只手:“我這就帶你去看,請跟我來……”黎曉伸出手,抓住了芭莎的手,瞬間兩個人便消失在那個黑漆漆的空間中。

黎曉發現自己懸空地站在城市的上空,夜色中的背景閃着耀眼而令人迷惑的燈光。在芭莎的引導下,他們走的越來越遠,前方出現一個門。芭莎停住了腳步,給黎曉讓路,讓他先進去。黎曉看了芭莎一眼,走到門口,打開,裏面黑漆漆的一片。他有點害怕,不敢往裏邁步。

“真的要進去嗎?”黎曉回過頭來問芭莎,心中沒底。

芭莎微笑着,不說話。黎曉沒辦法,他的頭伸了進去,四下望了望,裏面什麽都沒有。一個不小心,被後面兩只手一推,他跌了下去,一聲慘叫越來越遠,漸漸消失不見了。

芭莎看着那道門,面露難色:“希望你能明白永威大人的苦心,我能做的也只能到這裏了。”話音一落,整個人化作一道煙消失了。而那道門也慢慢的關上,消失在夜空中……

當黎曉睜開眼的時候,他正流着口水趴在桌上睡覺,擡起頭,面前是老師在黑板上寫寫畫畫,周圍是一教室的同學。他意識到這裏好像是他原來的高中,坐起來,看了看自己的左後方,記憶中永威是坐在那裏的——果然有一個正在桌上埋頭寫寫畫畫的男孩,不時擡頭望一望黎曉,眼神對接上的時候,羞澀的趕緊移開,低下頭繼續手上忙活的一切。黎曉很想起身過去問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剛要起身,一個紙球砸到了他的後腦勺,回頭望去,座位前方不遠處一個男生回頭沖他笑着。他貓腰撿起地上的紙球,展開:咱們老師像不像貓頭鷹?

他看完笑了笑,再看看前方回過頭來繼續講課的老師,那老師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實的像酒瓶底兒一樣的眼鏡,黎曉噗哧一聲差點笑出聲來。他在紙條上回複道:與其說像貓頭鷹,不如說像哥德迷思(恐龍特級克賽號裏的反派)。寫完瞄了一眼回過頭去繼續寫板書的老師,笑着用力朝前一擲——準心不好,直接砸老師頭上了。老師憤怒的轉過頭,暴怒着問着這紙球是誰扔得,看到黎曉一臉“糟了”的表情,她指着教室門外,喝令他站過去。黎曉無奈的起身,走了過去。

真夠倒黴的,這算什麽事兒啊!黎曉一邊想一邊在心裏抱怨着,還沒等他抱怨夠,周圍已經變換了場景,自己站在辦公室門口。從樓道的窗戶望出去,此時已近黃昏。他身上已經背上了沉重的書包,腦子裏有記憶是讓同學幫他放在辦公室門口的。條件發射一樣往樓梯口走去,經過自己班教室的門口的時候,發現門沒關。他望了望裏面,永威孤獨一個人坐在位子上。他剛要走進去,不知從哪兒閃出兩個人,他看了一眼好像是他同學。兩個人抱怨着等了他很久,拉着他一起回家,黎曉就這麽被兩個人生生拽走了。下樓的時候他好像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可是等他回過頭去時只看到空蕩蕩的樓梯臺階。

瞬間,空間又變換了,好像已經是第二天,也可能是很多天以後了,他還是坐在剛才那間教室裏,剛才還穿着短袖子的同學們已經換上了秋裝。回頭看去,永威還是坐在那裏,不停地寫寫畫畫,擡起頭眼神對接的時候,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那是之前見過的那種眼神。裏效能感覺到那是一種叫做“求不得”的心情,蔓延在他的眼眶中。永威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瞬間又變換了場景,永威站在自己面前,臉上是一種沉積了許久之後才能見到的淡淡的喜悅。他遞給黎曉一摞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都是他寫的詩。從開始的簡單的抒情,歌頌友情的偉大,到後來開始表達知音難覓的憤世嫉俗得心情。從一開始非常積極的生活态度,轉變成越來越淡定的感情基調。最後他握住了黎曉得手,輕輕的說:“咱們可以做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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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可以?咱們已經是朋友了啊!”黎曉笑着回應他。

空間又一次發生了變化,面前的永威的笑臉模糊了起來,熟悉卻又陌生。黎曉不知道這段旅程還有多久才會結束,但是他想要弄清一切的心情讓他沒有了往常那種短時間就感到厭倦的情緒。

站在球場上的時候,周圍站滿了人,足球在他腳下停着,周圍是隊友的吶喊:“黎曉,快射門啊!”不遠處一個穿着和自己不一樣衣服的人朝他沖了過來,說時遲那時快,他擡起腳奮力踢過去,球在低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繞過守門員鑽進了門框中。在球落定的那一瞬間,周圍傳來了歡呼聲,隊友朝着他跑了過來,把他團團圍住表達着勝利的喜悅。他也笑着回應着他們,與他們擁抱着。從夾縫中,他好像看着不遠處一雙眼睛也在沖自己笑——那是永威,他這才清楚地注意到永威的樣子,戴着一副金絲眼鏡,身材比旁邊的人都要高大,梳着乖乖的三七分頭——這不就是他在簋街那邊看到的那個人嗎?那個人的确是永威啊,為什麽他不記得自己了呢?而要用另一幅樣子來見自己?心中的迷惑越來越多,他還顧不及細想場景又詭異的開始變換,就像是一幕一幕的電影場景一樣展現在他的面前,他已經開始分不清現實和面前的景象了。

當他再次看清面前的一切的時候,他吓了一跳,自己正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身後的手臂将他向對方拉近,緊緊地,不留一點空隙。半晌,他擡起頭想看看這人是誰,當他看清永威深情的眼神的時候,嘴巴已經被他的唇敷上了。溫柔的觸感從兩人連接的部位傳來,彌漫整個身體,身上漸漸沒了力氣,一陣酥軟的感覺傳來。很久很久,他還沒享受完那種感覺的時候,唇和唇已經離開了。他看着面前的永威,深情的眼神和粗重的氣息,又一個有力的擁抱襲來。

“黎曉,雖然我不想你那麽時髦,也不想你那麽受歡迎,但是我會盡我全力去給你我能給的一切,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依靠。”黎曉自己也不知怎的竟然流了眼淚,想起和奶奶這些年來相依為命,艱難的生活,想起自己雖然受歡迎可是卻沒辦法真正和大家融到一起。

慢慢從擁抱中分開,永威伸出手擦了擦黎曉臉上的淚水,笑着對他說:“從此以後,我會跟你共同進退,永遠在你身邊保護你的。”

黎曉破涕為笑,點了點頭,好不容易才從嗓子眼兒裏發出了個聲音:“嗯。”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說着兩個人朝馬路對面走去,在人行道上走着,黎曉心裏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麽後來永威不在了,為什麽自己變得孤僻起來了?為什麽後來再見到永威的時候,他就好像換了個人一樣?想着想着,一道強光從旁邊照射過來,接着傳來了大卡車的轟鳴聲和喇叭聲。明明黎曉他們過街的時候是紅燈,可那輛車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而這種載貨車是不允許進入三環以內的,怎麽這輛車會出現在這裏?眼看着車就要撞過來了,黎曉感覺自己的背後被人猛地推了一下,他滾了幾下撞在了馬路牙子上。一聲悶響之後,他猛地擡起頭,大卡車絲毫沒有停下徑直得消失在路的盡頭,而馬路另一頭距離馬路牙子很遠的地方,躺着一個人。黎曉忍着剛才磕在地上疼痛不已的腿傷,一瘸一拐的朝那裏走過去。心裏有句話不停地重複着:“永威,你一定沒事兒,你一定沒事兒……”

可是他走近的時候,心中唯一的念想也破滅了,不知是之前的悲憤還是那時的悲傷一起湧上心來。看着永威渾身是血的躺在那裏,臉上還挂着不曾散去的笑容,嘴裏模模糊糊的說出一句話:“……曉,……我,我……保護……了……你……,真好……真好……”

瞬間,黎曉明白了很多,他明白了自己為什麽大學時會變得孤僻,也明白了為什麽自己對永威的笑容那麽熟悉,更加明白了,為什麽心裏對永威的保護那麽的依賴……

癱坐在永威旁邊,眼睛裏溫熱的液體已經決堤,嘴裏不清不楚地說着:“不起……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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