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宋冽不動聲色。

他拿出手機看最新一條喻然給他發的信息:姐姐到學校了,你在家要乖哦,想吃什麽和我說,下次帶回來給你。

而美術館的位置和榕大隔着很遠的距離,差不多是城市兩端。

那麽他該認為這是某種巧合還是——

她在對他撒謊。

喻然平常很不喜歡化妝,基本都是素顏,此時化了淡妝,不似她平常那麽青澀素雅,再看她今天穿的衣服,露肩短裙,在這種秋天格外吸睛。

多了幾分輕熟感。

她和那個男人說着什麽,對方時不時笑一聲,她也笑。

宋冽站了起來,眸無波瀾地看着那邊,撥了個電話給她。

喻然看了眼手機,向對方示意,随即往這邊走點,她沒看到他,盯着地面,另一只手終于放松地搓了搓胳膊。

“阿冽怎麽啦,突然打電話給我。”

“有些無聊。”

“你這個點不用上課嗎”

“學校組織活動,現在在休息。”

“什麽活動,老師怎麽沒通知我。”

宋冽沒回答這個,他問: “你現在在哪兒”

“在學校呀。”

“聽講座”

“嗯,剛剛才結束呢,學習氛圍挺濃的,我還坐第一排呢。”

模特公司裏又走出來幾個女人,濃妝豔抹,穿着暴露的衣服。

只不過外邊都套着外套,馬上趕拍攝上了一輛車,喻然身上穿着比她們好一點,但她沒有外套,也沒有人管她,此時她一身夏裝在秋風裏有些發冷。

她看了眼公司門口那幾個女人上車,又取暖地摸了摸自己胳膊。

“一會兒我還有課,先挂了,有什麽事就短信聊。”

她語氣輕松,若不是親眼看到她在幹什麽,或許宋冽真的會信。

宋冽沉默。

等了很久也沒等到他的回應,喻然問: “怎麽不說話,嗯你在聽嗎”

“喻然。”他難得叫她的全名。

“擡頭,看你左邊。”

喻然順着他說的看過去。

本是不解的,卻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兀的一愣。

宋冽挂了電話。

兩人隔着這段距離相望,喻然握着電話的手緩緩垂下。

-

喻然是通過學姐介紹來的這家模特公司。

她想過做家教,也想過很多,但來錢不快,而且她要往返學校和家這邊,很多時間不能固定。

學姐說做平面模特來錢快,她長得好,什麽條件都符合,要入行就很輕松,剛好她有認識的人就帶喻然過來。

只是做模特這行,要會化妝要能吃苦,比如在冷天得穿夏天的衣服,比如随時要聽指導的擺動作,比如一些很暴露的衣服。

喻然很不習慣,但對方對她的條件感到很滿意,開的價非常不錯。

她需要這筆錢,也就忍了過去,拍攝完以後耐着性子待在這。

有這一行的熟人早先預備地帶了衣服,她沒有,也沒個認識的人在這,周圍人都很忙,各做各的事,沒有人管她冷不冷,喻然想着熬熬就過了。

她就是沒想到會在這碰到宋冽。

讓人一點防備也沒有。

暖和的咖啡館內,喻然捧着熱牛奶慢慢呼氣,身子是暖了些。

宋冽坐在她對面,一直沒什麽表情地看她,喻然身上還是那件短裙,圓潤白皙的肩頭露在外邊,還有她細直的雙腿,她臉頰都凍紅了,卻還什麽都不說。

習慣性地死撐。

絲毫不顧他想法。

宋冽問: “冷麽。”

她搖頭: “還好。”

“為什麽瞞着我去那兒,很缺錢”

她頓了下,随後小聲說: “缺。”

宋冽側眸看向窗外,模特公司的人發覺喻然不見,正在這附近找她,那個男人其貌不揚,剛才和她說話的時候還一直喜歡往她身上瞟。

他眼裏漸漸浮起一絲并不明顯的陰翳。

“為什麽不和我說,之前說好遇到困難我們一起商量,缺錢了一起想辦法。”

“你現在是高三,我不想影響了你,你們老師和我說你的資格足夠去清華冬令營,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只不過費用會有些高,所以……”

高三,清華,學習。

永遠是這幾句。

宋冽不耐地閉眼,叫她名字: “喻然。”

她的話止住,有些茫然無措地看他。

宋冽所有想說的話因為她這個眼神而止住。

他不再說話。

喻然叫他,他也沒理。

坐了會,他站起身往外走: “我送你回去。”

喻然有些亂,她跟着站起來,剛想問他不回美術館麽,就見宋冽又走了回來。

他脫下身上的校服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而後他走出咖啡館,什麽也沒說,喻然只能跟在他後邊。

兩人搭上出租車回去,直到下了車也是一路無話。

喻然感覺他是真的生氣了。

這件事确實是她理虧,她什麽也不告訴宋冽,騙他說自己是去學校上課,實際上來了模特公司,和那些濃妝豔抹的女人一起站在那兒任一群陌生人圍着拍攝。

而且被他碰到。

喻然感覺這事怎麽樣也解釋不清,說不定還會成為他們之間的一道坎。

她不想。

要到居民樓底下,喻然看着走在前邊的身影,忍不住開口: “我只是想去掙一點外快,其實他們也沒做什麽,只是正常拍攝,別生我氣了……”

宋冽徑自往前走,一聲不吭。

喻然知道他聽見了,他不說話。

兩人沉默着上樓,五樓樓道寂靜無聲。

宋冽在大門前站定,動作緩慢去拿鑰匙,他低垂着眼去開門,喻然站在他側邊,看到他清寂的側顏。

她叫他: “阿冽。”

鑰匙插了進去,他卻放了手。

鑰匙圈砸到鐵門上,他靜立在那兒,像是什麽決了堤。

“為什麽要瞞着我。”

“說好的有什麽事共同面對,不一個人獨撐,是不是覺得我比你小,我就是個小孩,我需要被人養着,所以總是這樣把事情往自己的肩上攬。”

喻然說: “我說過要照顧好你,舒阿姨臨走前也是這麽說的。”

“原來是這樣。”宋冽說着,又自嘲地笑: “所以說你是因為憐憫,是因為覺得我家裏出了事覺得我一個人可憐才來這樣施舍我,是這樣嗎。”

喻然的心微微提了提: “怎麽會。”

“那不然是什麽,喻然,我一直以為你是足夠了解我的。”

“我爸媽從小都不管我,我有家和沒家沒什麽區別,我是難過的,但從小到大已經麻痹了,葬禮上我沒掉一滴眼淚,有人說我冷血,可從來沒人看到我另一面,沒有在人前流淚就是不難過了麽,也像現在的你,你沒問過我是否想去冬令營,是否喜歡那個離這裏幾百公裏遠的學校,就只想把這些強加給我。”

喻然默默攥了攥手: “我只是覺得你優秀,你值得更好的……”

“那你覺得我最喜歡的是什麽,最想要的又是什麽也許我并不值得呢,我沒有那麽好,我不想要什麽最好的,只要能留在這,就算怎麽樣我都覺得很好了。”

空氣陷入了沉默。

喻然知道自己哪兒錯了。

确實,她沒有和宋冽商量獨自一個人做決定,什麽也不和他說,所以這些天她覺得他們之間的隔閡是真的。

沒有敞開心扉,只想着一昧的隐瞞,又怎麽能拉近距離。

曾經的她最是知道他最不喜別人拿學習來強壓他,限制他的自由,現在的她表面是在關心他是在對他好,可本質和當年的宋叔叔有什麽區別

不過是方式變了而已。

宋冽站在陰影下,整個人多了幾分頹廢感。

喻然也不知道怎麽萌發的沖動,她走了過去,動作很輕地從後面抱住他,臉側輕輕抵在他後背。

他身體微震。

她說: “阿冽,對不起。”

“是我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以後不管什麽事我都會第一時間和你說的,別生氣也別難過了,我知道宋叔叔宋阿姨離開後你心裏很傷心,我不會再這樣了。”

這個擁抱對他來說是意外,宋冽內心久久都止不住的震動。

即使他知道這個擁抱沒有任何其他意思,可只要喻然喚他一句阿冽,他的所有情緒都會繃止不住。

這是喻然第一次沒有刻意避開與他的距離。

他們之間所有的隔閡好像都随着此時心底的傾訴而消散。

他說: “以後別再想着推遠我了,可以嗎”

喻然說: “我從沒這樣想過。”

宋冽轉過身,将她擁進懷裏。

即使知道這個擁抱是他暫時偷來的,他也甘願陷入。

-

下午有些降溫,喻然穿得少凍了大半天,回去之後宋冽第一件事就是找感冒藥和厚衣服給她。

喻然拿着衣服去洗澡。

淅瀝的水聲從浴室裏傳出來,宋冽站在沙發邊,垂眸看上邊喻然今天穿過的那條短裙。

她平常很保守,基本上不會穿過于暴露的衣服,就算是裙子也只穿長裙,今天這條裙子怕是稍微彎腰就會露,短得不能再短。

今天外邊那些男人眼睛都恨不得要粘在她身上。

宋冽有私心。

他撿起那條短裙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裏。

喻然洗完澡出來了,她渾身帶着水氣,一出來立馬給自己裹上一張毯子,然後拿毛巾擦拭濕潤的頭發。

她看到沙發旁的宋冽,問: “學校活動參加到一半走人了可以嗎,晚上還有晚自習吧”

宋冽說: “嗯,不想去。”

喻然今天難得沒有讓他顧着學習,她拿過手機說: “那我給班主任打個電話,讓他給你放一天假,應該沒事吧,反正學校今天有活動,估計學生們也沒什麽心思學習。”

她走到沙發邊上坐着,之後給宋冽班主任打了個電話說請一天假的事。

喻然不會撒謊,想找個生病的理由,班主任在那邊關心他身體,多問了兩句她就有些語無倫次。

宋冽在她身旁坐下,看她全程瘋狂找理由,忽的笑了。

喻然臉有些紅,趕緊挂了電話: “笑什麽,還不是給你請假。”

宋冽撐着胳膊,若有所思地看她: “姐姐,你這是在哄我開心嗎。”

“為什麽這麽說”

“如果是平常,你只會說好好學習,不能放松,如果是這種情況估計會立馬把我送學校吧。”

“那就當今天是例外,不和你說了,我去做飯。”

喻然準備去拿圍裙,走到一半忽然記起來自己的裙子沒洗,她又回到客廳四處找那會換下來的裙子: “我裙子呢,阿冽你看到了嗎,我記得剛剛就放在這兒的啊。”

宋冽懶懶地回: “不知道呢。”

吃完了飯,兩人難得地湊在一起在客廳沙發裏看劇。

那是近期最新上映的電影,是一部恐怖片。

喻然很怕那些,平常不怎麽看,但她知道宋冽喜歡看這些類型的電影,就大膽地調了這個。

電影剛開始她就把枕頭抱到懷裏做好準備,本來想着要陪宋冽看,所以今天全程堅決不當逃兵。

然而快到高能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害怕,縮着腿拿枕頭擋臉,不自覺地往宋冽那邊靠。

那膽小的樣子讓宋冽沒什麽心思在電影上,他更多的是看她的表情。

明明很膽小,卻又很可愛。

這種時候她表現出來的是小女生才會有的,會不自覺地想依靠他,一如宋冽一直以來希望他們的之間的狀态。

宋冽不動聲色,胳膊卻慢慢搭到她身後的沙發靠背上。

看上去就不像兩人并排,像她窩在他懷裏。

只不過喻然沒察覺。

電視裏的片段到了最終BOSS殺人夜,暴雨臨城,仿佛是為了映襯此時電影裏的場景,榕城也開始下起了雨。

雨勢很大,喻然一時都分不清現實和電影。

電影裏雷聲轟鳴,喻然心裏抖了下,也是那一刻,眼前忽的一片漆黑,她吓得叫了聲。

電視熄了,屋子裏的燈也熄了,只有外邊的雨聲。

喻然有些慌張: “阿冽”

宋冽說: “我在。”

喻然打開手機手電筒: “這是怎麽回事啊,短路了嗎”

然而不只是他們這一戶,對面樓也都暗了,這片小區都暗了。

宋冽站了起來: “應該是停電了,我去看看。”

喻然剛看完恐怖片,還有些沒走出來,她跟着站起身,下意識捏緊了他的衣角: “我跟你一起去。”

外邊也有些住戶疑惑地打着手電筒出來,物業的人很快過來解釋,有一處電路短路,正在搶修中,估計明天才能好。

果真是停電。

回到家,屋子裏黑漆漆的,喻然忽然很後悔剛剛大着膽子看恐怖片,這下好,估計半晚上都睡不着。

外邊還在下大雨,喻然回了房間。

然而沒躺一會兒她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床上很濕。

她拿着手電燈照,才發覺床上大片是濕的,而房間裏還不停有水滴聲。

喻然往天花板上看,發現上邊牆體都濕了,有水滴不停的滲透下來往下落。

她的床就在靠窗的位置,外邊雨雖然大,可之前也沒有牆體滲透的情況,喻然詫異了,也不知道樓上住戶卧室裏為什麽進了水,導致她這邊漏了。

先前租房的時候房東說屋子可能有些老舊,但設施齊全,不存在生活問題,現在看來估計還要去好好就這個問題談談。

喻然去收拾被褥,可發現晚了,床上已經濕了一大片。

-

宋冽打着手電看到她濕床褥的時候很是淡定。

“那就睡我那兒吧,停電不方便,明天再處理。”

“啊”喻然懵了。

宋冽看她: “怎麽了”

“其實我可以睡客廳……”那張小沙發雖說他睡不行,但她個子沒那麽高,睡的話應該勉勉強強。

“不用,就睡我那兒,我打地鋪就行。”

宋冽的房間不大,除去中間的床,兩邊的面積并沒有很大,但勝在長度夠,打個地鋪算是個單人床,只是喻然從門口這邊下容易踩到他。

喻然躺到他床上的時候還有些恍惚,她盯着宋冽房間裏幹淨的天花板,腦袋裏亂七八糟的一頓想。

她想,怎麽自己房間那麽遭罪呢,卧室都能漏水,還有什麽是她不能遇到的

外邊還在下雨。

喻然靜靜地躺了會才發覺她睡不着。

她和宋冽關系再好,但也沒好到在一個房間裏睡過,以前照顧生病的他那次也是意外,是她無意睡着的,可現在到底是清醒的時候。

她發覺她有點失眠。

陌生的床,被子上都是他的氣息,而且一想到宋冽就躺在她旁邊不遠處,她完全難以入眠。

太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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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真的在瘋狂碼字中了,有木有發現這一章很長!

明天繼續,俺要每天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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