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虞安真沒想到衛長恒會來,有些手足無措。
虞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從上到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大哥?”
樓道的燈光熄滅,陷入昏暗中,男人的表情越發難以分辨,看不出他的情緒。
但虞安确定,大哥的眼睛一直盯在自己的臉上。
寒冷潮濕的冷空氣從樓道裏湧入房間,虞安抖了一下,醒醒鼻子,局促不安,側身讓開一條道:“大哥,您要進來嗎?”
出租房的隔音效果一般,虞安盡量壓低聲音,不打擾其他人。
衛長恒收回自己的視線。
“就住在這裏?”
衛長恒不但冷酷無情,而且還怕髒。
所以衛家莊園的傭人雇傭數比正常值多了一倍。
虞安隐約覺得他有些生氣,但不敢擡頭分辨大哥的臉色,硬着頭皮解釋:“我放心不下,李平樂不是好人。我怕他看衛家這麽堅決,會讓生米煮成熟飯。”
衛長恒抿緊了唇瓣。
虞安連忙取下口罩,朝大哥笑了一下,戴着口罩說話不太禮貌。
衛長恒看到他手上的錘子和合頁,略微蹙眉。
雖然他不知道虞安具體要幹嘛,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哥,也看過衛家的工人拿着錘子扳手在園林裏修修補補的樣子,知道虞安應該要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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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安和衛長恒低頭道歉,把人請進來,家裏還沒有準備茶葉,只能給人倒水。
虞安拿了一只新買的玻璃杯,一邊洗杯子一邊燒水。
出租房裏的沙發比較小,男人坐在上面,顯得有些局促,威壓也分外明顯。
盡管只有衛長恒一個人上樓,但虞安知道,衛長恒的人都等在樓下,或者樓道裏,看護着他的安全。
衛長恒沒有說話。
他盯着開放式的小廚房,虞安背對着自己正在洗玻璃杯。
虞安抿緊了唇,動作緊張,請神容易送神難。突然,背後傳來溫熱的氣息,是大哥走近了。
男人垂眸,看到虞安的手被冷到發紅。
從水龍頭流出來的水溫度不高,是溫冷水。
廚房的熱水和浴室裏電熱水器共用,不太好用,每次要用熱水,都得先把水管裏的冷水放出來才行。
虞安準備明天找人在廚房裏裝一個燃氣熱水器。
衛長恒眯了眯眼睛:“不用洗了,我不喝。”
虞安連忙把玻璃杯放好,乖巧地轉過身,看着堵着自己的大哥:“大哥,您請到沙發上坐。”
衛長恒沒有走動,而是靠近虞安,近到虞安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
很好聞,這是虞安聞過的最好聞的一種味道。
衛長恒聲音冰冷,将其中的利害關系說清楚:“我不知道謝緋是不是沒腦子,一副尋死覓活的樣子,但他那個姘頭拿着這點吊着他,但凡從衛家再漏一點好處給你和謝緋,他就賴你們兄弟倆到死,懂嗎?”
虞安點頭,點頭幅度不敢太大。
懂了。
其實虞安已經很感謝大哥說了這麽多。
衛長恒從小到大,順風順水,別人為了攀附衛家,而不斷地“投桃報李”,阿谀奉承。
甚至,虞安懷疑,如果衛長恒說想看到渣男死掉,都會有瘋狂的人折磨李平樂致死,當巴結衛家的投名狀。
如果李哥真的死了,虞安真覺得謝緋會哭得死去活來,日後發現真相,或許還會遷怒。
虞安設身處地從弟弟的角度想,一個善良、上進、勇敢、不畏強權的年少初戀,他生命的一束光,這麽美好的少年……被衛家的人折磨致死,死前還被污蔑是一個渣男。
虞安不承認李哥是一個少年,也不承認對方有以上的美好品質,但眼瞎的弟弟就是這麽看他男朋友的。
虞安小心翼翼地看向大哥,問:“所以,大哥您是在替小弟着想嗎?”
“沒有。”衛長恒反駁。
虞安看着他的表情,看到那雙深邃的眼神裏毫無對謝緋的感情,甚至還有厭惡,明晃晃的厭惡。
大哥不是一個善人。
謝緋招惹了麻煩,衛長恒不會大度到請他回去。
甚至說,虞安也知道自己沒回去的可能,衛長恒親自趕的人,衛家其他人恐怕都知道了,除開衛長恒大開尊口,否則無論虞安怎麽和衛家的人處好關系,都沒有一個衛家人能把自己撈回去。
虞安嘴唇嗫嚅,不知道怎麽說些什麽。
房間裏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衛長恒轉身離開了,虞安小心翼翼地送他下樓。
衛長恒坐上豪車,車燈的光亮逐漸遠離。
虞安轉身回房間,大哥過來做什麽?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回房間裏後,虞安給父母報了平安,讓他們不要擔心自己。
車上,衛長恒閉目養神,虞安的話還萦繞在耳邊。
不弄死李平樂,是替“謝緋”那個蠢貨着想?
衛長恒冷哼一聲,緩緩睜開眼睛,手指慢條斯理敲打着 ,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自然是為了讓李平樂生不如死。
衛長恒聲音冰冷,吩咐前面的助手:“給李平樂認識一些“好朋友”,帶帶他尋求發財之道。”
助手聽出來言外之意,開口說:“好,衛總。”
車一路疾馳,到了衛家園林這邊。
李管家大半夜還起來安排值夜班的傭人工作,生怕準備不周,正在氣頭上的衛長恒再次發怒。
衆人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衛長恒準備上樓,突然停下腳步:“虞安帶了什麽東西走?”
衣物布料這塊的物品由一位張管家負責,他上前回答:“回衛總,都清點過了,只帶了兩身冬天的衣服,別的都沒拿。虞特助的房間需要清理嗎?”
衛長恒轉過頭,看向他:“不用,每天打掃,不要落灰。”
張管家連忙說:“是。”
等衛長恒上樓,幾個管家湊在一起說話。
“聽人說,衛總去找了小虞,怎麽回來還這麽生氣啊?”
“小虞沒哄好衛總?是不是沒哄啊?”
李管家欲言又止,虞安還不一定會開口求饒,下午兩個人吵架時,虞安的臉色不好看,但欲言又止,始終沒低頭。
李管家想,是虞安和衛總的想法産生了分歧,兩個人真吵架了。
不過衛總低頭,今晚還去找虞安了。
李管家抓撓了一下頭發,親兄弟還明算賬呢,這兩個人不是親兄弟吵起架來,更難辦。
也不知道他倆聊了什麽。
其實,李管家覺得衛總對虞安挺好的,來到衛家後,吃穿用度幾乎和衛長恒一個規格。
以前有人自作主張,把虞安每個月四套正裝縮減成了每個月一套,還不是衛長恒指定的牌子,第二天,李管家就沒見過那個人了。
如果,虞安主動道歉,說要回衛家,李管家覺得衛總應該別扭一下就同意了。
但虞安一心護着他的弟弟,謝緋沒受到點教訓,衛總一時半會消不了氣。
*
今晚,最開心的人是李平樂的家人們。
李平樂平時和謝緋租住在一個破舊的出租屋裏。
但其實他在貧民窟還有另外一個家,這些他都沒和謝緋坦白。
一個兩室一廳的棚改房,他的父母、一個弟弟,兩個妹妹。
李平樂騙謝緋,說自己不受家裏人的待見,從小受盡委屈。
謝緋自小到大都享受着親人的關照,看不得這些,十分可憐他。
李平樂一走進棚改房這裏也沒有暖氣,但房間裏擺着熱氣騰騰的火鍋,一家人大氣地買了牛肉,客客氣氣地讓李平樂坐下來吃。
七八歲的弟弟捧着碗吃得狼吞虎咽,讀初三的二妹妹若有所思地開口:“哥哥,衛家沒同意?”
李平樂嘿嘿一笑:“沒同意?我看快了,你們是沒看到謝緋那個蠢貨哭着幫我求情的樣子,他二哥為了保護他,還跟着過來租房子住。”
坐在角落裏的女孩子,鼻頭一酸,哽咽說:“這樣不好吧,哥哥。”
她年紀大概十七八歲。
父母一筷子打她頭上:“就你讀了一點書,裝什麽清高,吃什麽吃,睡覺去,明天早點起來揀點垃圾,再去工廠幹活!”
父母又對李平樂開口,眼睛發亮:“別管這個賠錢貨的話,多吃一點,可憐這張臉,太心狠了。等我們發達了,誰打得你,你就狠狠打回去。”
李平樂面露兇光:“我要弄死他。”
李平樂大口吃着火鍋,被燙了一下。
李平樂說:“我看他二哥在衛氏挺有名氣的,人脈也廣,他大哥不管謝緋,他二哥可是當他是寶貝心肝。”
“這兩三天,我讓謝緋把他哥哥手上的錢拿過來,我本來想讓他二哥給我們安排工作的,但他二哥肯定不同意,我就騙謝緋,說我有工作了,讓他也去找一份活,然後把工資都給我。”
“謝緋傻逼一個,我就說家裏人生病了,他肯定把錢給我。”
一家人更興奮了……
李平樂搖頭晃腦,說:“明天,我還是得找份輕松的工作,騙騙謝緋的二哥,他二哥不是善茬,眼神不善,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衛長恒好像比較在乎謝緋二哥。哎,我要是一開始騙虞安,說不定早就發財了。”
*
翌日大清早,虞安接到了大哥的電話。
虞安懷疑自己聽錯了。
對方在電話裏言簡意赅說了兩個字:“下樓。”
虞安連忙披着外套下去,外頭還在下雨,一出門就很冷,冷得受不了。
衛長恒的車裏很溫暖,虞安不知道大哥又來找自己的原因。
虞安小聲喊人:“大哥,你還有別的事情嗎?”
衛長恒沒說話,看向窗外。
副駕駛位置上的生活行政開口說:“虞特助,衛總給你拿點衣服過來,等會兒我給你送上去。”
“另外,您吃飯了嗎?需要我給衛總安排的時候,給你準備一份嗎?”生活行政這話也是在詢問衛長恒意見。
虞安看向他:“小緋會做早飯的。”
衛長恒終于開口:“就你和謝緋住?”
“嗯。”
“你不怕謝緋跑了?”
虞安不好意思地摩挲手指,把手指指節磨得通紅,小聲說:“我和小緋說,如果我半夜起床發現他不在房間裏,或者他把李平樂放進來,我就在他面前吊死。”
衛長恒情緒瞬間下來,語氣難聽:“大可不必,別到了謝緋身上就自亂陣腳。”
虞安窘迫地笑了笑,被訓了也不敢反駁。
虞安小聲地客套:“大哥,來一趟也不容易,不嫌棄的話,小緋的手藝還行,要不要嘗一下?”
虞安覺得衛長恒能走進這種地方都頂着巨大的壓力,讓他待在這裏吃一頓飯,恐怕會要了他的命。
但下一刻,衛長恒推開車門,下車。
虞安呆坐在車上,看向他。
衛長恒低頭看他:“行。”
虞安疑惑地看着他,歪了歪頭。
一行人上樓時,撞上了樓道裏的鄰居們,他們也不敢上來問話。
畢竟一行人沒一個說話的,西裝革履,倒像是來追債的。
倒是有個膽子大沒眼力見的鄰居下樓時,問了虞安一聲:“你不是昨天搬來的小夥子嗎?這是你朋友?”
虞安看對方在觀察衛長恒,于是低聲說:“這是我的哥哥。”
虞安本來說是大哥,但衛長恒的樣子,他怕鄰居會覺得“大哥”指的是“□□大哥”。
于是将大哥的喊法換成了哥哥。
鄰居嘀嘀咕咕,哥哥看起來是個有錢人,怎麽弟弟跑到這裏來住?
而且房間裏的那個可愛小男生也喊虞安二哥,怎麽一家子兄弟,長得不像還不熟?
一個正牌大少爺,一個私生子?
虞安心神不安,上樓時腳踉跄了一下,背後,男人的手貼住他的腰肢,動作用力地攙扶住他。
是衛長恒幫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