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修道是一種情趣

013修道是一種情趣

森林深處有人家。

鋸木頭的聲音和慶典的鼓聲融為一體。

做夢的人朝着森林越走越深,随後便與郁郁蔥蔥的植物融為了一體。

“嘭。”

陸蘭溪被這個鎮子的鼓聲吵醒。

昨晚,陸蘭溪和範鄲說好了,他守上半夜,範鄲守下半夜,所以他晚睡,自然也晚起,起來的時候,太陽都曬進來了。

他慢慢從地板上爬起來,床的位置上沒有人,這一點都不奇怪,這個鎮子裏的人熱衷于拜神。王蜃雖然說自己沒有吃人的狂熱,但是他受這裏的影響頗深,每天太陽剛起,就跑到廟裏去了。

就算他離開了,屋子裏仍舊有說話的聲音。

陸蘭溪仔細一聽,範鄲居然和昨天才見到的奇怪的修道人聊上了。

“你居然不知道無上法門?你之前都待在哪個深山老林裏?”範鄲對于眼前人的無知,表現出了無比的驚訝,“現在無上法門是整個修仙界最大的修仙門派了吧,我們這一次出門,也是因為收到了無上法門的邀請。我們的掌門正在運行天地星盤,沒有辦法動身,所以就讓我們的少主,還有自己的侄子去赴約。”

“我們的少主……超遜的啦,就是他突然說算到了要找的人在附近,然後跑走了,不見蹤影,才害得我來找他。除了我,其他人都不想理他了。”範鄲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他能算到什麽啊!我承認,少主在七歲以前,确實是天才。但是在他上一次運算天道後,突然在觀星臺暈了過去,再醒來,天道就不再寵幸他了。他平常蔔算還是很準的,但是在麒麟山,能算天的,才是至臻的道。少主已經失去天道的寵幸了,而掌門的侄子摸到天道的邊,也許他才會成為下任掌門了。大家現在随便少主搞什麽,反正也沒有人在意。話是這樣,但是他現在名頭上還是我們的少主。”

“嗯?你好奇伏羲院嗎?”

“伏羲院有什麽好奇的……對,自從邬清影和他的四個弟子相繼失蹤後,伏羲院新的代理人好像還沒有出現。”

“我也好奇他們為什麽突然沒有了蹤跡,也許少主可以幫忙算一下吧……我也不确定,畢竟他不靠譜,找掌門的侄子也許比較有可能。”

整個空間裏,只有範鄲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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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蘭溪冷汗涔涔,開始懷疑這個屋子裏的另一個人是否真的存在。他轉過頭,然後瞬間對上一只山羊的臉。

“嘭。”陸蘭溪吓了一跳,撞上隔壁的桌子。

“你怎麽了?”範鄲連忙讓他小聲點,他們現在可是躲避着人群的。

“抱歉。”陸蘭溪摸着被撞疼的後腦勺,然後說實話,“我被雨歇君的面具吓到了。”

“這個嗎?”司雨霏聽到他的話,擡起雙手,捧着自己面具。

陸蘭溪這才明白為什麽剛才只聽到範鄲的聲音,聽不到他說話了,因為他的聲音太小了。

“這個很可愛的。”司雨霏用确鑿的語氣發表自己對這個羔羊面具的評判,“如果你不喜歡,我還有這個。”

司雨霏從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個全黑的惡鬼面具。

陸蘭溪哀求道:“你就戴現在這個吧!”

另外一個更恐怖了,是屬于不小心對上了,都會讓人禁不住尖叫的地步。

司雨霏滿意點頭,把手中的面具塞回乾坤袋子裏。

他就知道他現在戴的這個面具很可愛。

陸蘭溪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絕境之中,是沒有選擇隊友的權力的。

“範兄,雨歇君,我們可能需要商量一下今後的事情。”陸蘭溪推開被子。

他在這個鎮子已經待到沒有耐心的地步了,他要趁自己還能保持冷靜思考的情況下,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你說。”範鄲洗耳恭聽。

陸蘭溪将他的計劃徐徐道來。

一個地方不可能無端端困住人的,這裏必定是有結界。他們三個人必須出去探險,在不被居民發現的前提下,找到結界的所在處,然後破掉結界,逃離這裏。沒有人知道如果被居民抓到會發生什麽事情,但是有前車之鑒,他們還是盡量趁這裏的人沒有發現之前,離開比較好。

司雨霏終于知道自己昨天怎麽會遇到他了。

陸蘭溪把自己已經去過的地方排除,然後重點提出白天不能去廟宇,因為那裏都是居民在聚集。

計劃交代完畢,三人各自分開出門。

司雨霏在伏羲院長大,長相乖巧,但是主打一個性格叛逆。

他直接就走去了陸蘭溪千叮萬囑不能去的廟宇。

街邊寂靜,空無一人。

司雨霏走着走着,一個影子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那個東西的大小遠超人的想象,它的腳踩在地板上,以人的身高,只能看到兩條細長的腳。它雖然高,但是細小,動作敏捷。司雨霏在前面走着,它跟在後面,一下子靠在他的身後,一下子被拉開距離後,又一下子貼了過去。

被跟着的人沒有反應,走到了廟宇。

禦風無聲。

司雨霏直接飛上了廟宇的屋頂,然後鬼鬼祟祟地趴着。

廟宇裏,正在進行拜神的儀式。

他看清楚了這個鎮子裏所謂的拜神,然後頗有興趣地掀開了臉上的面具。

他笑了。

外面的世界确實過于精彩了。

因為情況太有趣,司雨霏看完了整個過程,直到儀式快要結束。司雨霏拉回面具,在居民離開廟宇之前,沿着原路回去了。

他以為自己在外面待的時間很長,結果他到房子裏的時候,他是唯一一個在家裏面的。司雨霏便坐在桌子旁邊,一動不動。

第二個回家裏的人是王蜃,他一推開門,就看到了司雨霏的模樣,差點沒有被吓死。

司雨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王蜃嘆了一口氣,拿着碗進去,随後關上門。王蜃其實并不在意司雨霏有多詭異,也不在意他們想要做什麽。回家後,他就把那碗肉放在桌面上。王蜃想要忍住欲望,但是他看着那碗肉,手開始抖着,随後忍不住在明知道眼前還有外鄉人的情況下,開始大快朵頤。

他吃肉的時候,司雨霏就坐在他的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王蜃不受影響。

“你有修道嗎?”司雨霏突然搭話。

“修道是什麽?”王蜃茫然無知。

司雨霏說出自己的見解:“大概是一種調劑生活的情趣吧。”

“我沒有那樣的情趣。”王蜃說。

司雨霏聞言,眯起眼睛看他。

王蜃的神情不像是有隐瞞,最重要的當然是,沒有幾個人能在司雨霏的面前撒謊。

“話說回來,我想要打探一下,你有見過這幾個人嗎?”司雨霏想起了他的畫像,打開遞給王蜃。

王蜃看了一眼他的畫像,居然一下子伸出手,指着邬清影。

“我見過這個人,其他人沒有。”王蜃說,“她沒有進鎮子,只在鎮外說了三個字就走了。”

這裏的外來人很少,只要是見過的,王蜃都會記得。

“她說,第一個。”

司雨霏聽不懂,但他還是拿出随身小冊子,在上面做了标記。

三神山,神魔判官。

羊鳴鎮,第一個。

王蜃還在吃着肉。

“你想離開羊鳴鎮嗎?”司雨霏問他的意見。

“我在這裏67年了,今年也67歲了,怎麽可能會離開。”王蜃覺得好笑,“少年,一個太老了的人,很難離開熟悉的地方。”

司雨霏手中的筆一頓,驚訝地看着王蜃。

眼前的人看起來分明比他還小。

王蜃不再理會他,繼續抓着碗中的肉,塞進嘴裏。

司雨霏盯着他,這才認真分辨,王蜃看上去樣子大概在十幾歲左右,逼近二十,但是他的表情老态龍鐘。這副樣子,讓他想到了一個熟悉的人。邬清影的外表也維持在二十多歲的時期,但是如果仔細去看,你怎麽都不會覺得她是年輕人的。

司雨霏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我的畫怎麽樣?”

王蜃端詳司雨霏手中的畫,他抓了抓腦袋,不太确定地說:“很傳神?”

司雨霏畫人很抽象,但是畫的劍很傳神,他是認出那把劍,才聯想到邬清影的。

司雨霏聞言,滿意地把那張畫收起來,他決定好了,今後找人,都拿出這張紙,無需再做更改。

“你吃嗎?”王蜃又一次把肉推給司雨霏。

“不吃。”司雨霏果斷道。

“你是修道人吧。”王蜃告訴他,“姥姥告訴過我,多吃肉有利于修行,那兩個人在知道這肉是我從廟裏拿回來之前,都吃得挺開心的。”

“呵呵。”司雨霏笑了。

因為他戴着面具,不見其臉,只能聞其聲,所以其他人會更加注意他發出來的響動。更何況,這是王蜃見到他以來,第一次聽到他的笑聲。只是,這個笑聲,他寧願沒有聽到。雖然王蜃活了六十七年了,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那麽瘆人的笑聲。

“他們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嗎?”司雨霏問。

王蜃舔着碗,自然地回答:“我還沒有來得及說。”

“哈哈。”司雨霏笑到彎腰,然後向他提議,“你下次給人吃之前,還是說一聲吧。”

意外的,司雨霏其實也是能夠到健談的邊的。

他們兩個人聊着天,然後,天就黑了。

當天黑下來,陸蘭溪和範鄲還沒有回來,王蜃就變了表情。

敲門聲如期而至。

王蜃連忙朝還坐在桌子旁邊的司雨霏示意。

司雨霏站起來,走進房間。

王蜃等司雨霏進去了,才将門打開。

燭光從屋子裏透了出去,與黑夜的月光作為對應,照亮中間的區域,也清楚照在站在王蜃面前的生物身上。

這一個姥姥不是人,或者根本就沒有人的形态。它從腳到頭,起碼有五米的長度,腳像是兩根細長的棍子,腳之上的軀體猶如蛇。他的腳踩在王蜃的前面,但是身體在兩邊的屋子旁迅速滑過。它的腦袋倒是正常人的頭,每經過一扇窗戶,都會睜大眼睛看進去。

它巡邏着,然後身體繞着這個屋子,腦袋停在房間的窗戶前面,從下往上升起,看向王蜃的房間位置,裂開的嘴巴露出笑容。

似乎有一雙鞋子在床底下露了出來。

王蜃看着它的頭停在自己的房間的窗戶外,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那顆頭突然快速回縮,離開窗戶,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上方,然後往下盯着王蜃。王蜃被它詭異的臉對着,突然産生了一股無法言喻的恐懼感,直接摔坐在地板上。

那顆頭一下子沖進他的屋子,然後鑽進他的房間,張開血盆大口,沖着床底一咬。

王蜃尖叫起來,他眼看那顆頭拖出了一雙鞋子。

随着身體的蠕動,那顆頭完全滑了出來。它确實咬到了一雙鞋子,但是……也就只有鞋子了,這個屋子裏,只有王蜃一個人。

房間裏,另一扇窗戶大開着,預示着原本在屋子裏的另一個人的去處。

陸蘭溪和範鄲久久沒有回來,也不用多想了,必定是被抓住了。他們兩個人被吊在廟宇裏面,正對着所謂神像的對面,冷汗涔涔。

依他們的本事,本來應該可以輕而易舉掙脫束縛才對,但是現在別說法力,他們連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被吊在高處,随着繩子轉啊轉,眼睛偶爾對着陰森森的門,偶爾對着血肉模糊的端坐在神臺上的一只山羊人。

他們不知重複這樣的情況多久,只知道到了明天,他們就會被開膛破肚,讓居民分食掉。

繩子帶着他們一轉。

“哇。”一道驚訝聲傳來。

陸蘭溪和範鄲擡起頭。

風吹動司雨霏的衣服,黃色的中衣和黑色的外袍在月下狂亂地舞動着,他的手擡起,扶着羔羊的面具。

“雨歇君!”陸蘭溪和範鄲驚喜地出聲,“你來了?”

“是啊。”司雨霏伸出手,聲音帶着隐隐約約的笑意,“救人。”

他“救人”兩個字,讓命懸一線的陸蘭溪想起兩人初遇的時候,他反問自己的話。因此,就算自己快要死了,陸蘭溪還是窘迫得想要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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