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結陰親
038結陰親
若要去商驿城, 還需要趕一大段路,曉沐雲粗略計算,估計要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 我的師姐早就跑了。”司雨霏鄙視他。
看着坐在馬上, 穿着黃黑色衣服、綁着馬尾、帶着純白面具的人, 曉沐雲牽着馬, 轉頭看了他一眼, 成竹在胸,道:“沒有關系,我們只需要趕過去就可以了, 就算她不在商驿城,我也知道他們最後要去哪裏。”
“你真的有那麽神嗎?”司雨霏不相信。
“我沒有那麽神。”曉沐雲牽着馬, 繼續帶着他往前走, “但是我知道邬清影出門, 應該有不少事情要做, 其中一個就是參加兩個月後無上法門舉辦的仙靈會。如果你的師兄師姐們聰明一點, 而且知道其他人也出門了, 一定會選擇在那裏相聚,你說呢?”
司雨霏沉默了一會。
曉沐雲笑笑看他。
“怎麽……沒有人和我說師父要去什麽仙靈會啊。”司雨霏郁悶了。
曉沐雲認真和他說:“你要慶幸你這次出門能遇到我。”
司雨霏用白花花的面具對着他。
曉沐雲不覺得自己這句話哪裏不對。
“你難道不慶幸遇到我嗎?”司雨霏反問。
他的性格其實是很不認輸的。
曉沐雲聞言,先是一愣, 随後轉回頭, 手擋住嘴巴,忍不住笑起來。
雖然他知道司雨霏的意思是,因為他, 自己才能得到白尺書。但是在曉沐雲這裏, 這句話別有一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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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他當初說的,司雨霏在出生那一刻, 或者說之前,曉沐雲就感受到了他的存在。那麽,同樣的,在兩人正式相遇之前,曉沐雲已經感知到他的本身很久了。
不過此話突然交代實在是沒有來由,曉沐雲努了一下嘴巴,然後習以為常裝出無事發生的模樣。
處驚不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你讓馬走快點,我好累。”司雨霏趴在馬上,靠近曉沐雲,朝他喊道。
曉沐雲忍住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轉過頭看他。
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曉沐雲發現自己離修行的終點還是有一定距離。
他們兩個人離開孫生村後,回到原來的鎮子買了一匹馬,本來想騎馬趕一段路,結果前路狹小滿是泥濘,馬馱着兩個人,因為重量,差點不小心陷進偶而出現的泥潭。沒有辦法,曉沐雲只好下馬,牽着馬前進。他牽着馬繩,對于出門趕路早就習慣,他明明穿着淺色的衣服、昂貴的鞋子,卻毫不猶豫踩進泥土中,把鞋子和衣服下擺都弄髒了。
司雨霏趴在馬上,眼睛眨了眨,然後盯着曉沐雲的背影。
曉沐雲在他的眼中屬于是全新的人類,和伏羲院那群稍微勞累到就開始喋喋不休抱怨的弟子不一樣。
曉沐雲牽着馬,司雨霏坐在馬上,兩人通過羊腸小路。
他們走了有半個時辰,周圍安靜得不可思議,只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嘩啦啦。
嘩啦啦。
咚咚咚。
锵锵锵。
鑼鼓的聲音突然插入,讓風的雜亂音都變得消散。
司雨霏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突然間,唢吶的聲音震天響動。
交叉路口,突然出現了一對送親的隊伍,正在往他們這邊走來,所有的人身着紅衣,帶頭的隊伍拿着樂器,一邊敲擊一邊走。奇怪的是,接親乃是雙喜的好事,但是禮樂隊伍,卻只有單鼓、單號、單唢吶。
真是奇怪,如果說是因為沒有錢張羅婚事,所以才減少規模,樂器用最少的,但是這一支隊伍規模不凡,什麽都不缺,八擡大轎金光閃閃。
随着轎子的搖晃,唢吶突然向天高歌,搶奪其他樂器的聲音,因為樂手技術欠佳,他吹出來的聲音毫無喜慶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聲聲哭泣不停。
不止是樂隊奇怪,後面也很奇怪。
隊伍往前,八個人擡起紅色的轎子出現,他們步履輕快,悠哉走着,仿佛轎子裏面的新娘輕得只有一張紙的重量。
所有的人不知道是走了太久感到疲勞,還是因為今天沒有太陽,天氣陰沉,所以顯得心情不好,每個人的臉上都仿佛帶着陰霾,不敢說話和露出笑容,沒有一絲喜氣。就是因為他們這種糟糕的态度,如果不是身着紅衣,司雨霏會覺得他們是在送喪,而不是在送親。
就在司雨霏想着這樣送親,新娘子真的沒有意見嗎的時候,走到末尾的一個人,突然從籃子裏拿出了什麽,往天空一撒。
白色的紙張紛紛揚揚。
那是祭奠死人用的紙錢。
“啊?”司雨霏愣住。
大風瘋狂地刮,掀起了新娘轎子上的紅色簾子,露出了裏面的東西。
坐在轎子裏的不是人,而是一張牌位。
司雨霏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忍不住摘下面具,認真看了一眼。
那确實是牌位,怪不得擡轎子的人可以那麽輕松。
就在他摘下面具的時候,小路上的風突然吹得更加猛烈,把轎子上的簾子完全吹開,牌位因此一歪,就好像是轎子裏面真的有一個新娘子,突然撩開簾子,腦袋往外看一樣。她的動作嬌俏又可愛,應該是一位可人兒。
話是這樣說,但是實際上只有牌位歪了罷了。
那個牌位一歪,就沒有辦法重新擺正,它在轎子中滑行,一點一點轉動着,始終用正面對着司雨霏的方向。如果牌位是一個人,那麽現在那個人就是把脖子從正面扭到了背後,死死地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看清楚了,重新戴上面具。
此時風停下來了,簾子重新合上,隔絕了牌位再次出現在人肉眼可見的範圍。
發現了前面隊伍的行為,曉沐雲默默停下了腳步,停在了原地,等送親的隊伍先過去。
鑼鼓喧天、唢吶聲聲,越來越近、越走越遠。
在這裏熱鬧非凡的情況下,白色的紙錢不停地在空中旋轉飛揚。
他們走得不快,但是也慢慢離開了曉沐雲和司雨霏的視線。
“那個是……”司雨霏和曉沐雲交流。
“結陰親的隊伍。”曉沐雲接話。
所謂陰親、冥婚,也就是給死人結婚,這個死人結婚,有可能是兩個死人,也叫做骨屍親。也有可能是一個活人一個死人,這種情況複雜了一點,要麽是男女生前有婚約,一方突然死亡,雙方家長不願意解除婚約,只能繼續舉行婚禮,或者說,一方死後怨恨不消,想要成婚,那麽,就可能去設陷阱騙來結陰親的人。
前者還好,後者是損大功德的事情。
“什麽是陷阱?”司雨霏因為對婚姻一事不感興趣,所以冥婚陰親稍微在他的知識盲區。
曉沐雲本來就要停在原地等送陰婚的隊伍走遠,所以他在聽到司雨霏的問題後,從乾坤袋裏随意拿出一張紅紙,折成紅包的模樣,他拿出一張紙,寫好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後他随意拔下自己的兩根頭發拿在手裏,最後拿出一塊銀子。他把這三樣東西放進紅包裏面,随後放在馬背上,告訴司雨霏:“如果你走在路上,發現滿地都是紅包,你因為好奇或者貪財撿來起來。”
司雨霏拿起那個紅包。
“打開以後。”曉沐雲指導他。
司雨霏打開紅包,把裏面的東西倒出來看。
曉沐雲對他笑,故意裝出陰森森的樣子:“如果我是死人,那是從我屍體裏割下的頭發,你撿起這個紅包,就代表和我有約,要和我成親。”
司雨霏默然,将東西裝回紅包裏,想要扔掉。
“扔不掉的,被撿到了,就會一直跟着你。”曉沐雲吓唬他,“所以不要在路上看到紅包,就随便撿。撿到了,就要和死人結婚的。”
“原來如此,學到了。”司雨霏對于自己不知道的知識,有超乎常人的好奇,“這個紅包可以給我拿去研究一下嗎?”
曉沐雲笑了一聲,戳破他的小心思:“你是真的想要裏面的錢吧。”
司雨霏被人說中心裏話,死不承認,只是将紅包放進自己的乾坤袋裏面。
鑼鼓的聲音終于遠去,曉沐雲牽着馬,繼續往前走。
因為前面是送親隊伍走過的路,所以一地都是紙錢,曉沐雲看到了,立刻皺眉。
他本來就迷信,也不是迷信,麒麟山的弟子習慣看到一些征兆,就會忍不住判斷吉兇。
遇見陰親隊伍,就是大兇啊。
曉沐雲只好纾解自己,多想無益。終于,他牽着馬,走出了泥濘地。他停在幹淨的地板上,腳敲了敲地板,将泥土敲掉,然後抖了一下衣服。看總體情況尚可,曉沐雲放開馬繩,走到馬旁,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坐在司雨霏的身後。
“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們趕緊趕去下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吧。”
“好。”
曉沐雲的雙手拉着馬繩,将司雨霏圈在懷裏。随後,曉沐雲帶着他,駕馬飛馳而去。
司雨霏被他抱着,舒服地往後躺。
天色近黃昏。
曉沐雲有時候很煩他的預感,他覺得有不祥之兆,那麽,大概就會發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他們兩人趕路到可以休息的鎮子,在進門的時候,馬蹄踩在遍地的紙錢上。
送陰親的隊伍和他們有一個目的地。
到了鎮子就不方便騎馬了,曉沐雲先下馬,在他準備扶司雨霏的時候,司雨霏自己先跳下去了。
曉沐雲不知道第幾次收回略微尴尬的手。
他們兩人牽着馬,在鎮子裏找合适的客棧。
撿到陰親的紅包,是擺脫不掉的,就像遇到了陰親,也是無法避開的。
他們只是走了一段路,就發現一間府邸的門口,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陰親隊伍停在門外,不知道為什麽遲遲不進去。
“有異樣。”鬼媒婆穿着紅衣,頭上戴着誇張的花裝飾,她的手裏拿着一把香,煙往上,然後再經過花轎和門口的時候,各有一股氣,将煙吹歪,仿佛是人的呼吸導致的。
“葉家娘子,怎麽回事?”新娘和新郎的家人急得圍在她的身邊,問道,“為什麽花轎不願意進來?”
“等等。”鬼媒婆讓他們稍安勿躁,随後從兜裏拿出了兩根黃色的長幡,一根插在花轎的前面,一根插在府邸的門口。
司雨霏因為好奇,又看了一眼。
風吹過,花轎的簾子又一次打開,但是這一次很快就合上了。
“這位是宋氏公子,年及弱冠,儀表堂堂,熟讀四書五經,于丁醜年十二月十五,痨病身亡,今見得沈氏小姐,可歡喜否?”鬼媒婆問道。
插在府邸門口的長幡微微動了。
鬼媒婆安心了不少,繼續問道:“可願意迎接沈氏小姐為妻?”
插在府邸門口的長幡繼續飄動。
“宋公子對這一門婚事很滿意。”鬼媒婆說完,繼續看着花轎,說道,“這位是沈氏小姐,年方二八,秀外慧中,詩詞歌賦無所不通,于丙醜年八月六日,溺水身亡,今見得宋氏公子,可歡喜否?”
聽到這個問題,插在花轎上面長幡微微動起來。
鬼媒婆笑了,和大家解釋道:“沈小姐見到宋公子,也很開心。”
在場人聞言,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大概是覺得這一樁婚事沒有什麽問題了。
“那麽,可願意嫁給宋公子?”鬼媒婆問出第二個問題。
大家看向長幡。
長幡紋絲不動。
瞬間,場面非一般尴尬。
幸好此時吹來了一陣風,就在大家一位長幡會跟着風一起飄動的時候,那長幡依舊一動不動,就像是堅固的巨石一樣。
鬼媒婆見狀,不由得搖搖頭,說道:“沈小姐不願意嫁過來。”
“什麽?”宋家人這邊大呼小叫起來,“我們之前不是說的好好的,生辰八字也很配的,到底還有什麽問題?”
鬼媒婆伸出手,阻止宋家人繼續說下去,勸阻道:“結陰親講究你情我願,勉強得來的婚事會給雙方以及家人帶來不幸,沈小姐不願意,那就算了吧。”
場面沉默,所有人看向花轎。
花轎不動如山,而突然,嬌俏的嬉笑聲仿佛響于每個人的耳朵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