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鬼新郎
043鬼新郎
司雨霏昨晚一覺無夢, 睡得十分安穩,但是因為長期的睡眠質量差,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的皮膚白皙, 黑眼圈顯得更加明顯, 但幸好的是, 他的長相無可挑剔, 就算多了黑眼圈, 也就顯得比較有特色,甚至有一種頹廢的美。
他的睡相很好,但是見隔壁沒有人後, 他幹脆把手腳從卷着的被子裏抽出來,然後手一伸, 腳一踢, 整個人霸占了一張床。
“嘿嘿。”司雨霏傻笑, 然後翻身。
然後, 他就對上了一雙眼睛。
曉沐雲坐在桌子旁邊, 正用一種驚詫的眼神看着他。
司雨霏一下子翻身坐起來, 着急地在床邊摸自己的面具。他還以為曉沐雲用那種眼神看着他,是因為他的臉冒出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在這裏。”曉沐雲從桌面上,拿出了昨晚司雨霏睡前摘掉的面具, “今早我醒來, 發現掉地板上,所以幫你撿起來了。”
司雨霏坐在被他揮亂的被子上,無辜地看着曉沐雲。
曉沐雲伸手, 将面具遞給他。
司雨霏本可以用念力取走面具, 但他還是下地,随意把腳套進鞋子後, 走向曉沐雲。
曉沐雲神情複雜地看着眼前的人。
實在是因為昨晚夢到的東西,讓他心魂不穩,不過曉沐雲還是盡力保持內心的平靜,為了維護這份平靜,他甚至在運行心法。
後來的後來,當曉沐雲發現了司雨霏的能力後,無比慶幸自己當時運行心法的正确做法。
但是此時此刻,曉沐雲只覺得自己的反應太丢臉了。
司雨霏伸出手,去拿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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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沐雲看着他的手過來,故意将手往回收,司雨霏的手跟過去,然後身體往曉沐雲那邊傾斜,和他臉對臉,眼睛對眼睛。
司雨霏的眼睛清澈,無邪地看着曉沐雲,甚至笑了。
曉沐雲內心一陣哀嚎,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張臉,會出現夢中的表情。
“少和我開玩笑,我的脾氣沒有你想象的好。”司雨霏笑着點了一下他的心髒。
“嗬。”曉沐雲沒有被吓到,但是把面具還給他了。
司雨霏拿回自己的面具,郁悶地檢查了一下。既然昨晚掉進地上了,不知道有沒有損傷,希望不要有事,因為他出門已經弄壞了一個面具。
“霏霏。”曉沐雲喊他。
“嗯?”司雨霏随意應了一聲。
“咳咳。”曉沐雲在思考自己該怎麽問出關于昨晚的夢的問題,但是他從起床後想到現在,不管怎麽考慮,都覺得話術怪怪的,仿佛自己是個心術不正的人,“你有心儀之人嗎?”
說出這句話,曉沐雲又發現,這句話又委婉過了頭。
司雨霏雙手拿着面具,恰好擋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盯着曉沐雲看,然後眨了一下眼睛。
曉沐雲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句話。
“我之前在伏羲院,沒有出過門,偶爾在門口當值班弟子的時候會接觸一些外面的人。”司雨霏還是回答他了,“伏羲院裏面的都是師兄師姐,就像是哥哥姐姐,因為是一家人,所以在裏面,沒有那方面喜歡的人。值班的時候看到的外面的人,都是笨蛋,不喜歡。”
曉沐雲聽到這句話,突然覺得更難問下去了,他只好說:“你在外面小心一點,看到其他男人搭讪的話……”
“師兄師姐交代過,小心壞男人。”司雨霏得意地開口,甚至因為自己記得這件事情,而自滿得眼睛閃閃發亮,“我都記得。”
“你記得就好。”曉沐雲滿意地點頭,“如果有男人要靠近你,還有和你一起睡覺,都是壞男人。”
話說到此,曉沐雲猝不及防發現了自己的少見的愚蠢,他惶恐不安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
他昨晚就和司雨霏一起睡了,不過他是一點其他心思都沒有,天地可鑒。
“你沒有關系。”司雨霏難得找到人願意和自己一起睡覺,主動給曉沐雲找借口,“你不是要和我一起睡覺,是我要和你一起睡的。”
曉沐雲沉默了一會,說道:“……也是。”
司雨霏檢查手中面具完畢,發現沒有一絲損傷,興奮地舉了起來。
“那你知道什麽是斷袖嗎?”曉沐雲突然問。
司雨霏的表情頓住,拿着面具的手一抖。
曉沐雲在盯着他,等答案。
司雨霏擺出了經常做錯事後,意圖蒙混過關的無辜表情,輕聲問曉沐雲:“什麽叫做斷袖啊?”
曉沐雲聞言,愣住,随後搖頭輕笑,說:“算了,沒事。”
倒也不是沒事,甚至在曉沐雲看來還是大事,如果司雨霏知道什麽是斷袖還好說,什麽都不知道,以後還會出現那樣的場景,不就是被人蒙騙嗎?
司雨霏連忙戴上面具,擋住自己的臉。
看着司雨霏努力調整面具的笨拙模樣,曉沐雲第一次希望自己的預知夢不會實現。
“唉。”
如果他親手把司雨霏交給伏羲院的人,再離開,不知道能不能改變剩下的故事呢?
當發現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曉沐雲更加想要嘆氣。
他應該要知道,推向故事走向既定結局的,往往就是人們想要改變終局的想法。
就在曉沐雲愁眉苦臉的時候,隔壁伸出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臉。
曉沐雲擡眼。
司雨霏什麽都沒有說,只是眯起眼睛笑了。
曉沐雲突然夢回很多很多年前。
“你遇見的外面的人,都是笨蛋嗎?”曉沐雲問他。
“啊,是的。”司雨霏回答。
曉沐雲因此覺得有點郁悶。
司雨霏戴着面具,推開窗戶,街道突然顯現出非一般的奇異景色。
地面上鋪滿了紅白相間的紙,白的是錢紙,紅的是遠處吹來的鞭炮的餘燼。
就在司雨霏認真看着的時候,曉沐雲走到了他的身後,曉沐雲本來想要把下巴放到司雨霏的頭頂上,不過想了下,還是放棄了。
“有沒有發現……”司雨霏慢慢開口。
“鬼氣更濃了。”曉沐雲接話。
如此濃郁的鬼氣,證明惡鬼在此徘徊不去。
白天不見鬼,但是尋着鞭炮的痕跡追去,發現放鞭炮的屋子不是陌生的地方,正是趙奕的家。
“好熱鬧啊,發生什麽事了?”曉沐雲和附近的人攀談。
他的外表出衆,氣質亦是溫和,和人搭話,自然有人願意攀談。
“前幾日拒絕了宋家結陰親的沈家,現在來到趙家了,送來了很多禮物,趙家收下了,應該是要成了。”
司雨霏在一旁聽了,自然地插入到對話當中:“若是婚事成了怎麽樣?”
路人聞言,自然地把視線轉過去,想要和司雨霏說話:“婚事成了就成了,反正人已經死了,活人收了禮物完成儀式就可以,莫非一個窮書生還真的想要入贅沈家……”
司雨霏看着他。
路人不小心撞上他戴着面具的臉,被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吓到,轉身落荒而跑。
司雨霏見狀,面具下的臉稍微一撇嘴,相當不屑,他擡起頭,看向曉沐雲。
曉沐雲在思考着,手下意識抓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如果那個沈小姐的目的只是想要完成陰親儀式,倒是比較簡單,她完成心願後,應該會離開鬼域,直接去投胎。”
鬼域是人間和地府之間夾層的地方,人死後不願意離開的魂魄就會徘徊在鬼域,甚至在想的時候,飄回人間。不過久久不去投胎的鬼魂,好運的就是繼續在兩邊繼續飄蕩,亦或是飄蕩到了一定時間後,被驅趕去投胎,或者待的時間足夠長,慢慢消散。壞的情況就是變成惡鬼,為禍人間。
他們這群修道人,其中一個責任就是驅趕鬼魂離開人世間,但自從大家都沉迷于自我的修行中,這些事情很少做了,這也是導致人世間,鬼魂到處飄蕩,影響活着的人的其中一個原因。
“你相信他們的愛情故事嗎?”司雨霏問。
“噓。”曉沐雲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司雨霏面具的嘴巴上。
衆所周知,司雨霏的面具就是他的臉,所以當曉沐雲的手指擋住他面具上的嘴巴的時候,司雨霏主動收起了聲音。
“是不是不重要。”曉沐雲處理過太多這種事情了,“在沒有損害任何人利益的情況下,圓滿地解決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司雨霏沉默地看着他,後知後覺發現,他這個人的處事規則就是真相不重要,解決事情才重要。
你呀,遲早吃苦頭。
司雨霏這樣想着,但是出于性格問題,并沒有說出來。
趙家裏面,趙奕興奮地看着沈家剛送來的嫁妝,屋子裏放着四箱沉甸甸的東西。其中三個箱子上了鎖,暫時無法打開。第四個箱子沒有上鎖,他去打開,發現裏面放着一套華貴的紅色新郎服,不僅僅是衣服,鞋子、發冠,一應俱全。
“把東西放回去!”趙夫氣到頭疼,差點沒有站穩。
趙母看到了丈夫這副模樣,連忙擔心地伸出手,扶穩他。
“你一個正直青年的血性男兒,怎麽能因為這些虛妄之物,答應和一個死人結婚!”趙夫今天一早看到沈家仆人擡來四箱東西的時候,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沈家直接說了,想要和他們家結陰親。在這個年頭,陰親冥婚的雙方如果家庭情況相差過大,基本上窮的那一方就是一個純粹的倒黴蛋而已,被利用、被蔑視、被事後一腳踢走。雖然能得到一些錢財方面的安慰,但這對于趙父來說,用出賣自己來獲得一些錢財的行為,太丢臉了。
“還回去!”趙夫怒斥兒子。
“我要娶沈小姐!”趙奕一意孤行,“你們想想啊!沈家是多麽大的一個家族,如果我們和他們結親,以後沈家會幫助我更好走上仕途!”
他一臉興奮,用手抓着新郎服,興奮得忘乎所以。
忘乎所以還是小事,他忘記的事情裏面有一件大事。
“沈小姐已經死了!”趙夫殘酷無情地提醒他,“你這個蠢兒!你這個蠢兒!”
趙奕根本聽不到父親的話,陷入了自己的妄想之中,手裏拿着那套新郎官的衣服,仿佛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他的眼睛發直,表情癡狂。
趙夫見狀,恨不得去拿起一旁的凳子,砸醒這個不孝子。
“趙夫人,趙老爺,稍安勿躁。”一道溫潤的聲音插入進這個混亂的家庭中間。
他們三人看過去。
一個拿着一把合起來的折扇,穿着藍白衣服的翩翩公子走了進來。
趙奕驚訝,他自然認得眼前人,不就是那天把他放出來的修仙者中其中的一個嗎?
曉沐雲拿出一個寫着趙奕名字的稻草人給趙夫,說:“我乃是一個名為麒麟山的修仙門派弟子,這個鎮子鬼氣旺盛,影響蒼生,去特地來幫忙處理這件事情。既然趙公子答應了婚事,悔婚的話會被鬼魂纏身,好一陣子都會倒黴生病。不如将計就計,今晚冥婚,要去沈家安排好的地方拜堂。麻煩老爺夫人準備好一件稻草衣,在到達拜堂地點,趙公子下轎子的那一刻,趙公子就立刻身披稻草衣走開,将這個稻草人交給沈小姐。這樣,沈小姐就會把稻草人當成趙公子帶走。冥婚的鬼新娘,有了丈夫,就會滿足遺願,投胎轉世而去,那時候,這個地方也安全了。”
不管沈娩年還有什麽盤算,只有她帶走這個稻草人,就可以消解她的怨念,解決事情。
“請趙公子、趙夫人和趙老爺一定要記得我的話。”曉沐雲将貼有符咒的稻草人交給他們。
事已至此,反悔無用,趙夫人和趙老爺,只好接下稻草人。
“為什麽還有個箱子沒有打開?”曉沐雲發現了一件事情。
“沈家人說,儀式過後,才會把鑰匙給我們。”趙奕終于說話了,“裏面都是錢,和一些值錢的東西。”
曉沐雲聞言,伸出手,推了一下其中一個箱子。
感覺箱子很重,但是裏面的東西不太有重量的樣子。
其實曉沐雲可以直接幫忙打開箱子的,但是他的性格不喜歡多管閑事,所以就告辭離開了。
只要趙奕完全按照他的話去做,今晚就可以解決這件事情了,而他和司雨霏,明天一早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繼續趕路。
計劃是好的,但是曉沐雲看着這一家人不靠譜的樣子,決定今晚辛苦一點,蹲點看看情況,實在不行,只能采取最後的措施,把那個沈小姐收了。
此地只有曉沐雲一個人留守,至于司雨霏,曉沐雲覺得這件事情不需要兩個人擠在一起忙活,就讓他去玩了。
趙奕摸着這輩子都沒有得到過的昂貴衣服,完全無視在在他的旁邊忙忙碌碌,為他準備稻草衣服的父母。
果然是有用的!
趙奕滿足地笑了。
果然按照那個術士說的去做,沈小姐就愛上他了,現在還要和他成親了。
和她成為夫妻,他就可以得到她,同時得到她家族的支持,他終于要飛黃騰達了。
“趙公子,趙公子,你一定要記得我的話,下轎子的時候離開,不要觸碰沈小姐。”曉沐雲的聲音就像是風擦過趙奕的耳邊,雖然聽到了,但是沒有留下任何的東西。
他只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一件事情。
他第一次見到沈小姐,是在河邊。
他對她一見鐘情,再三醞釀後,在後來的某一天,勇敢地守在她出行的地方,向她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但是沈小姐對他不屑一顧。
她那天雖然救了他,但是并不會愛上這樣的窮書生。
趙奕不願意放棄,死纏不休。
那個沈小姐并不是脾氣溫婉的姑娘,次數多了後,幹脆讓下人打了他一頓,意圖趕跑他。
趙奕百折不撓。
有些時候,有些人确實什麽錯事都沒有做,甚至有時候是做了好事,但是無法阻止心懷鬼胎的惡人。
趙奕從一個游方術士那裏花了大價錢,買到了一個所謂能讓沈小姐迷戀自己的符咒,只需要她吃下去就可以了。為此,趙奕不惜變賣了自己身邊最後值錢的東西,收買了沈小姐身邊的仆人,讓人将符紙燒成灰後,和水混合,給她喝下。
按照那個術士所說,只需要這樣,那個沈小姐就會愛上他了。
趙奕迫不及待地趕去沈小姐經常散步的河邊和她相見,沈小姐看到了他,立刻轉身離開,趙奕不顧一切過去,在和沈小姐争執的情況下,不小心把她推下了河裏。趙奕因為害怕,立刻跑了,等他再去打探沈小姐的消息,就聽說她溺水死了。
而後,就是她的父母為了找冥婚對象的事情。
他應該要得到她的,不論生死。
現在,她死了,咒語也終于生效,她愛上自己了。
死了也沒有關系,只要成親,那麽他就是沈家富商的人。
趙奕抱着不切實際的想法,如饑似渴地脫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換上那套沈家給新郎準備的婚服。
因為事情安排得太着急,他們給他買來的衣服根本就不合身。
衣服太小了。
趙奕皺眉,他為了穿上新郎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不停地抓住衣袍,使勁地扯。好不容易将衣服都套上,腰帶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鞋子也偏小,他穿進去,腳無法控制住扭曲。
他整個就像是一塊肉,被繩子緊緊套住了。
紅的衣服,白的發繩。
不知道是要給人做喜事,還是做白事。
天色漸漸變暗,趙家內,雖然現在還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但是趙家夫妻從未如此惶恐不安。
終于,在天色完全變暗,街道空無一人的時候,鑼鼓的聲音響起。
生人讓路,死人出現。
“迎親隊伍,來接姑爺。”一道尖利的聲音停在了趙家的門口。
聽到了聲音,趙家夫婦立刻把準備好的稻草衣服和稻草人都交給趙奕,反複提醒他:“孩子,孩子,你一定要記得,下了轎子,披上衣服,立刻就回來家裏,路上不要回頭。”
趙奕拗不過父母,只好不耐煩地收下東西。
随後,他想起今天過後,他就是沈家的女婿了,立刻裝模作樣地做好,不顧身上的衣服把自己勒得無法呼吸,手上的袖子短上一截,褲子也不合身。
趙家夫妻送他出門,當他們一打開門,就被外面的景象吓了一跳,差點魂飛魄散。
外面的迎親隊伍,全部都是紙人。那些紙人全部都是糊白了的臉,臉頰兩邊塗着紅色的坨紅,臉上帶着統一的笑容。
紙人,紙車。
怎麽能坐?
就在趙奕不滿的時候,一個紙人頂着和其他紙人一樣的臉,送上了三把鑰匙。
沈家答應的,只需要趙奕和沈娩年結陰親,就會把寶箱的鑰匙給他們。
趙奕見狀,立刻改變了态度,他接過鑰匙,交給父母,用一種亢奮的聲音告訴他們:“你們先把東西放好,我很快就會回來。”
趙家夫妻早被吓得不清,聽到了兒子的話,只能連忙囑咐道:“你一定要盡早回來啊!”
趙奕點點頭,随後臉上露出笑容,坐上了沈家為他準備的轎子。
那分明就是紙做的轎子,但是趙奕進去後,居然沒有摔下來。
紙人們看他上轎,立刻擡起轎子,然後轉身離開。
“今有喜事,鴛鴦璧合。”
“生人讓道,死者上路。”
“紅白喜事,晝夜交合。”
确實是紅白喜事,雖然轎子和紙人身上都穿着紅色的衣服,但是走在兩旁的紙人,撒的卻是白色的紙錢。
白天的時候,沈家還派人來放鞭炮,紅紙與白紙相互交織,雖然看起來詭異了一些,那也好過現在,路上只有白色的紙錢。紙人們擡着轎子,紅色的外表一瞬間被白色的紙錢覆蓋,好像是棺材。
留在原地的趙家夫妻,手裏拿着三把箱子的鑰匙。
也許是因為好奇,或者是一種奇怪的直覺使然,他們忍不住拿鑰匙打開了箱子。
第一個箱子,裏面放的都是給死人用的紙錢。
第二個箱子,裏面放的是給死人穿的壽衣,這一件衣服不像送來的喜服那樣偏小,正合趙奕的尺寸。
第三個箱子偏大,裏面空空如也。
空的大箱子,不就是棺材。
“啊啊啊!”趙家夫妻被吓得臉色煞白,倒坐在地板上。
此時,趙奕不知道家中收到了什麽,他只覺得這個紙轎子好像在慢慢倒塌。他一開始坐得很穩,但是漸漸的,整個轎子的內部真的像是紙張一樣,因為無法承受他的體重,一下子破了一大片。
一開始是窗戶破了,趙奕不小心就對上了在一旁的紙人的臉,他保持一樣的表情,盯着趙奕,雙腳明明沒有在動,但是卻随着轎子在移動。紙人的臉上笑着,然後手一揚,紙錢紛紛揚揚,有一些甚至吹到了趙奕的臉上。
“阿嚏!”趙奕不小心打了一個噴嚏,因為他的劇烈動作,腳下的紙轎子立刻凹陷,随後破掉。
趙奕的雙腳,掉了下去。他反應算是快,直接站在了地板上。
沒有人發現他掉下去了,轎子還在快速地往目的地走。
趙奕本來想走開,但是他卻被困在了中間,只能跟着紙人一起快速走着。
紙人們帶着他,往一個地方走去。
水流聲嘩啦嘩啦。
是河水的聲音。
趙奕這才驚得冷汗連連。
“我不去了,我不去了,你們快讓我走!”他連忙喊起來。
但是轎子不會停下來。
“雖然知道有貓膩,但是我沒有想到你連新娘都見不到。”一道惋惜的聲音傳來,随後一條鏈子在月光下泛着光芒,一下子從地板上鑽上去,抓住了趙奕的腰。
趙奕一愣。
那根鏈子毫不溫柔地扯着趙奕,一下子帶着他,破開花轎的頂部,飛了出去。
“啊。”那些奇怪的紙人們似乎無法理解現在發生的事情,呆呆地回過頭。
“紅蓮淨火。”
一道火焰突然燃起,瞬間把紙人們吞噬,火燒盡,留下蓮花的影子。
趙奕被鏈子扯着,一下子摔在了河邊,因為激烈的動作,他身上過小的衣服快要崩開了,他愣愣地擡起頭,只見一個穿着藍白衣服的人自月下飛來。
曉沐雲本來就一直在一旁看熱鬧,本來想着不管怎麽樣,只要趙奕能見到沈娩年,騙得她接過那根稻草人,事情就能完了。
結果擡轎子的紙人,突然脫離了既定的路線,拖着趙奕來到了河邊,沒有辦法,他才出手了。
曉沐雲手一扯,将趙奕從河邊拉走。
“看來還是直接動手好了。”曉沐雲不想再在這裏浪費時間,所以想要直接去找沈娩年,“抱歉了,趙公子,我需要你和我走一趟。”
“去哪裏?”趙奕已經吓傻。
“我要去找沈娩年,但是放你一個人,我怕你再遇到危險,所以我們一起走。”曉沐雲說。
“我不去!我不去!”趙奕被吓壞了,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是多麽渴望趕過去。
曉沐雲一般說話,都不是和對方征求意見,而是單純的通知。所以他在說完話後,用鏈子扯着趙奕,一下子就朝城鎮內鬼氣最濃郁的地方飛去。
迎親隊伍,音樂聲不停,睡夢中感覺到了鬼氣的凡人,紛紛做起噩夢。
夢中,紅色的轎子離他們越來越近,擡着轎子的紙人蹦蹦跳跳,每次躍起都仿佛能飛起來。
就在鬼氣繼續影響入侵附近的凡人的時候,一道淨化的法術出現。
鬼氣就像是林間霧氣,充斥着大地,困擾着所有的生靈。
此刻,被一陣風吹散。
司雨霏帶着鬼面具,一身黃黑衣服,站在屋頂上。
他的身後背着一把劍,風吹動他的馬尾,他伸出手一彈,法術将這個城鎮保護起來。
鬼域,在這裏打開了。
因為他的法術,本來要鋪開的鬼域,瞬間退卻。
司雨霏本來以為鬼域就要這樣放棄的時候,血像瀑布,從天空降下,血水砸到地板上,就要将這裏淹沒。
鬼域在強制鋪開。
司雨霏皺眉,再在這個城鎮加了一道結界。
他判斷出錯了,鬼域的目标不是城鎮,只是他一個人。
“呼。”
一瞬間,司雨霏被籠罩進鬼域的世界。
這裏張燈結彩,仿佛是一個普通的城鎮。
不過,普通的城鎮不會大半夜還這麽熱鬧就對了。
這裏,今天似乎有什麽喜事,到處都是紅色的,紅色的燈籠、紅色的絲綢帶。
一些鬼戴着統一的白色面具,穿着白色的衣服,司雨霏雖然也戴着面具,但是紅臉獠牙,和他們格格不入。
司雨霏沉默了一會,他也有白色的面具的說,早知道剛才就戴上了,現在有一種輸了的挫敗感。
天空降下無數紅色的紅包。
現在裝傻已經沒有用了,司雨霏幹脆伸出手,随意接下其中一個,打開來一看。
“咯噠咯噠。”無數的指甲從紅包裏面掉了出來。
司雨霏皺眉,一臉嫌棄,再傾倒裏面的東西。
裏面除了指甲,還有兩樣東西,一張是紙錢,以及一張寫着生辰八字還有所有者姓名的紙張。
沈娩年。
熱鬧非凡的街道,看到他打開了紅包,瞬間爆發出了刺耳興奮的聲音。
“新郎,新郎!”
“新娘來了!新娘也來了!”
充滿了鬼的街道上,突然分開了一條巨大的道路,讓穿着紅色嫁衣,身高有三米多的新娘走過來。
“哇。”司雨霏仰頭看她,感覺頭都要斷了。
“我在路上第一次看見你,就喜歡上你了,你就是我的新郎。”沈娩年神态嬌羞,盤旋在她頭上的巨蟒興奮不已地探頭,爬到司雨霏的前面。
司雨霏看着她,扶了扶面具。
他的內心平靜無風,只有一個想法:他一個斷袖,要說什麽,才能委婉地拒絕一個鬼新娘。
鬼域之外,曉沐雲用銷魂蹄痕鏈扯着趙奕,聽着他一路上的鬼叫聲,飛回了鎮子。
當曉沐雲落地的瞬間,立刻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有人用了兩個結界保護這個鎮子。
會在這種時候做出這種事情的人,除了司雨霏,曉沐雲想不到另外一個。既然司雨霏用下了法術,鬼域為什麽還在附近展開了。
就在曉沐雲疑惑不解的時候,街道上,出現了一隊人。
真的是人,不是什麽紙人。
他們敲鑼打鼓,中間的人捧着兩個牌位。
新郎司雨霏。
新娘沈娩年。
這一隊人,在進行冥婚的儀式,而且他們盯上了司雨霏。
曉沐雲理清楚頭緒,剛開始沒有很着急。司雨霏都能從魔域、夢境毫發無損地走出來,鬼域又算什麽。
但是,曉沐雲随即想到了自己昨晚的夢。
他根據司雨霏和夢中那人的身體差,判斷出在夢中抱住司雨霏的人是個男性。
只是,那個沈娩年化為惡鬼的模樣,也很巨大,一定要說,也可以用夢中的姿勢抱住司雨霏。
所以司雨霏有可能現在被那個鬼新娘動手動腳嗎?
曉沐雲不考慮還好,現在是越想越氣。
司雨霏該不會不好意思對沈娩年下手,所以最後才淪落得夢中的下場吧。
“喂。”曉沐雲收起鏈子,放開趙奕。
“什麽事?”趙奕驚魂未定,更是被街道上的隊伍吓了不知道第幾次。
“我要稍微離開一下。”曉沐雲言簡意赅。
“你不是說要保護我嗎?”趙奕驚呆。
“所以你這次要聽好我的話。”曉沐雲清楚規則,“我不知道你和沈娩年有什麽糾葛,但是那個稻草人足夠暫時保護你的了。你一定要記得,如果沈娩年出現在你的面前,你就把那個稻草人給她,然後不要碰觸到她,你就會安全了,懂嗎?”
趙奕拼命點頭。
“福禍無門,惟人自召,切記不要貪心,不要有害人之心,在這裏呆着,不要做多餘的事情,你是絕對安全的。”曉沐雲交代完畢。
趙奕聞言,死死抱住懷中的稻草人,他問:“那你呢?”
曉沐雲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張符紙。
“如果不是鬼域召喚,還活着的人是無法進入的。”曉沐雲拿着畫着奇怪符咒的黃紙,掐了一個法訣,然後将黃符貼在自己的額頭上,“換形符。”
用了這一張符紙,曉沐雲暫時變為了鬼的形态。
趙奕親眼看到他幻化的模樣,吓到大聲尖叫。
尖叫聲響徹雲霄,但是沒有進入到鬼域裏面。
平常遇到了要取自己性命的妖魔鬼怪,司雨霏都能明白處理的辦法,那就是消滅他們,但是他是第一次遇到上來就和他表白的鬼,一時之間,沒有立刻想到解決的途徑。
于是乎,他只能站在原地,煩惱地捧了一下自己的臉。
他的周圍,不是陰森恐怖、面色慘白的鬼,就是鬼新娘這種用恐怖的體型籠罩住他的惡鬼,司雨霏雖然臉戴面具,但是處于森森陰鬼的中間,顯得是那麽脆弱易碎。
情況看起來優劣勢明顯,但是他卻一點恐懼之心都沒有。
“我不能答應你。”司雨霏不懂得委婉的拒絕方式,只能直接和沈娩年說這話。
“為什麽?”因為被拒絕,沈娩年的聲音變得更加陰森。
“嗯啊。”司雨霏聽從師兄師姐的話,知道不能随便到處嚷嚷自己是斷袖的話,只能找了一個借口,“活人和死人,不能在一起的嘛。”
沈娩年聞言,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一笑,整張臉就像是從中間被割開一樣。
“再說了,我們又不熟,我也不喜歡你,師兄師姐也不喜歡我随便和外面的人搭話,所以就這樣,我要回家了,你不如早點去投胎吧。”司雨霏說的話都是發自肺腑,毫無虛言。對待直接說喜歡自己的人,他的态度會好一點。
“如果你只是擔心你是活人,我是死人,這個問題很好解決。”沈娩年的嘴巴越張越大,“我把你吃下去就可以了。”
司雨霏郁悶道:“還有啊,我也不知道你喜歡我什麽。”
總體來說,這兩個人一直在自說自話,根本沒有聽對方在表達什麽。
“你很好看,我喜歡哦。”沈娩年準備把嘴巴張大極致,将他吞下去。
“我嗎?”司雨霏覺得好笑,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
沈娩年不說話,默認。
“那就讓你看清楚一點吧。”司雨霏說完,手伸向後腦勺,解開繩子。
沈娩年的動作因此停了下來。
司雨霏拿下面具。
看熱鬧的衆鬼和沈娩年一起愣住。
司雨霏的面具下,居然是人的後腦勺。
不等他們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司雨霏的脖子突然一動,腦袋轉了半圈,将後腦勺轉回正确的地方,露出了他的臉。
他的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片肉色的皮膚,在眼睛的位置上,有凹下去四個洞,好像他有四只眼睛一樣。
紅色燈籠的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眶流下紅色的血。
“啊啊啊啊!”鬼們居然被吓到了。
那張臉上,突然長出了無數的手,痛苦地往前伸,仿佛要把他們揪住。
沈娩年見狀,明白自己被戲弄,憤怒地張大嘴巴,一下子把他吞下去。
她什麽都沒有咬到。
幻術本來就是司雨霏另一個擅長的領域。
“鬼域作證!此人已經撿到了我的紅包!按照規矩,就是要成為我的新郎!”沈娩年向着鬼域咆哮。
鬼域回應沈娩年的希望,一下子化掉司雨霏的法術,将他顯形。
躲進鬼群中的司雨霏立刻被一股力量抓住。
風鈴作響,紅光漫天。
當司雨霏脫身的時候,他坐在地板上,臉上的面具被化去,身上換上了一套紅色的新郎服。
純紅的新郎官衣服,衣服上繡着暗紋,腰帶纏住司雨霏的腰肢,仿佛要折了他一樣。司雨霏頭上的黃色發帶也被變成了紅色的。
他穿着黑衣服的時候,美麗中總是帶着陰森恐怖,如今着紅衣,美貌不變,只是更為詭異。
司雨霏眯起眼睛,雙瞳看清楚現在的發展,不悅地準備抽劍。
在他的身上動手腳,他是真的有點生氣了。就算說了喜歡他,也不能原諒。
就在司雨霏要抽出斬魔劍的時候,一陣妖風肆虐吹起,紅色的燈籠一盞一盞接着滅去,鬼域的街道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清不楚的突變讓鬼域上的鬼魂們感到害怕,沈娩年不顧一切伸出手,想要抓住司雨霏,将他帶走。
在沈娩年的手伸到司雨霏面前的時候,一條鏈子纏上沈娩年的手,随後,那條鏈子一甩,将沈娩年摔開。
司雨霏認出這條鏈子。
不過司雨霏想象中的人并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龐大白色的身影随風落在司雨霏的前面。
司雨霏的視線被擋住,愣愣地打量眼前的鬼魂。
人有人樣,鬼有鬼相。
眼前的白色鬼魂穿着全白的衣服,額頭上貼着一張黃符,擋住了他的半張臉,他的頭上戴着金冠,白色的珠鏈垂下,讓人看不見他的真容。
他比沈娩年還要高大幾分,但是身體沒有膨脹扭曲。
那個白色的鬼轉過身,看着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司雨霏,然後伸出手,用手指背溫柔地摸了一下他的臉。
司雨霏在他的手下,像是縫制好的玩偶一樣。
大意了,一時沒有閃開的司雨霏皺眉。
什麽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