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欲放棄、冷漠上限

第11章 欲放棄、冷漠上限

虞凝霜瞪到溜圓的眼,直望進嚴铄那一雙狹長的眼中。

近看方知,他瞳色很淺,卻并不是較為常見的溫暖茶色或琥珀色,而是偏透灰色,像一顆被輕雲遮住的晨星。

說它亮吧,卻總有幾分霧蒙蒙的;可說它不亮吧,這眼睛又着實斂着光華萬千,晶晶然攝人魂魄。

系統的播報将虞凝霜精心設計的話全堵住,她頓時啞口無言。

識海裏,系統到底是在擔憂,還是在嘲諷已經難以辨別。

【您一句話沒說,對方也一句話沒說。您是怎麽讓他的冷漠值暴漲到10點的啊啊啊啊?】

虞凝霜也想知道啊!她明明是在讨好他!

為什麽冷漠值又增加了?

這樣她真的很沒面子好嗎?

虞凝霜不信邪,又上頭,吭哧吭哧就把自己的瓷甕抱來了。

且說這瓷甕,雖比不上金雀樓精致的冰鑒,但也是虞凝霜花了三百多文買的,雙層瓷胎,甕體白膩,沿口一圈雲紋雕花。

左右她在思考品牌升級,這些器皿遲早要換,便先購入了這只上好瓷甕,今日帶來撐場。

果然,冰飲子往裏一裝,美食美器相映,檔次立馬提升。

這五色水團若是拿去市井賣,就是一碗四五十文也要得;若是拿去宴飲,盛到金杯玉碟中,便是一流的酒樓、潑天富貴的人家也擺得。

所以虞凝霜想着,就算嚴大人眼高,見慣了好物,這五色水團也不至于遭他嫌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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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盡力維持着笑臉,輕聲細語。

“這是民女做的五色水團。現下冰雖有些化了,好在還是冰涼爽口,大人可要用一碗?”

嚴铄并未回答,這次甚至沒有看她。

沉綠色的官服未起半點漣漪,安靜垂墜着,襯得他像一棵眺着遠方的樹,紋絲不動。

虞凝霜抱着那瓷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頗為尴尬地看着他銳利的下颌線。

她知嚴铄沒有看她,但是做戲做全套,仍是露出幼貓一樣想攀爬到樹稍的渴望神色,滿心盼望能靠着殷勤可憐的樣子,把冷漠值拉回來。

直等到吳老夫子将那一首賦千回百轉地念完了,坐回蒲團。嚴铄才收回望向祭禮的視線,将其涼涼落到虞凝霜身上,一雙薄唇悠悠開合。

“小娘子不友愛同輩也就算了,連師長也不懂得尊敬嗎?”

【啊啊啊啊宿主!11點冷漠值!11點啊!又升了!】

系統鬼哭狼嚎起來。

這回它連恭喜也不恭喜了。

有什麽好恭喜的?!

雖然收集了很多冷漠值,但是它真的怕虞凝霜下一秒就被嚴铄逮起來。

【鄭重警告!鄭重警告!】

【單獨個體能檢測到的冷漠值上限是12點!超過這個數值就已經不是“冷漠”,而是“冷酷”、“厭惡”的程度了!】

【嚴大人現在對您已經是11點了!】

【宿主趕緊放棄他吧!這個人陰晴不定,軟硬不吃啊!】

這一刻,虞凝霜也是真的想放棄了。

她所擁有的,無非是這點美貌和手藝,除此以外拿不出再多籌碼。

可這兩樣……都不起作用。

那她方才所謂“邊緣瘋狂試探卡bug”的計劃,也就直接胎死腹中了。

因為可以預見,對方對她的冷漠值只越來越高,沒有回升的可能。

風險已經遠遠大于收益,得不償失。

虞凝霜算了一下,4加5加10再加11,今日嚴铄總共給她提供了三十點冷漠值,也就是三十公斤冰塊。

按之前一公斤冰的營業額将近一貫錢的成效計算,最保守估計,這也能帶來二十貫錢的利潤。

說實話,這些錢已經足夠啓動一個食攤、貨架之類的小生意,就算租賃個鋪子也有可能。

而經過今日和張娘子親切友好的互動,虞凝霜首先想的就是給阿娘租個小鋪子,正式開店專賣她編的鞋履,如此也不用再被張家這中間商賺差價。

只要小心籌謀,用心經營,再加上全家省吃儉用,幫着阿娘合力編鞋……也許真能把鋪子做成一份産業。畢竟他們虞家人個頂個吃苦耐勞,勤勞團結。

等開起了鋪子,虞凝霜以此為固定據點賣飲子也好、幫着招呼客人也好……交際廣泛了,肯定多少也能從別人那裏收集到冷漠情感。

雖然爆率略低,但既然刷小怪能掉同樣裝備,她又何必和嚴大人這樣屬性不明的Boss硬抗呢?

想清楚這一點,背剛塌下一秒的虞凝霜立馬又精神抖擻地滿血複活了。

她既然決定放棄嚴铄這條路,便幹淨利索收回精力。連他那句不敬師長的質問也懶得回,敷衍地笑笑,扭身自己打開了瓷甕。

忙活大半天,她自己還沒吃上這五色水團呢!

虞凝霜便盛了一碗,邊吃邊看起熱鬧來。

祭禮已經進行到最後一環,便是師生即興清談,說說今日感想、見地之類的。

三十多個孩子,因年齡差距較大,所以平常也是分成兩個班的。有五六歲的奶娃娃咿咿呀呀重複兩句最喜歡的詩,也有十二三的小人精将吳老夫子的賦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虞凝霜權當在看有趣的公開課,就着這些五花八門的發言吃水團。

清談還在繼續,吳老夫子忽然點到了虞川,問他今日有何感觸。

虞川起身行禮。

“回夫子,今日五月初五,是為端午。學生今日感觸最深的,便是一個‘五’字。”

吳老夫子了然笑笑,“作何解?”

“學生方才頌《九歌》,最後一句是‘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好像我們身邊到處都有一個五字。”

吳老夫子問:“何處有五?”

虞川答:“聲有五音,食有五味。田有五谷,人有五髒。君子有五德,社稷有五祀。”

虞川年初剛滿十歲,然而他口齒清晰又流暢,已然有着超脫這個年齡的落落大方。

吳老夫子欣慰點頭,又道:“五為吉數,又為常數。常見也是必然,何故今日忽然令你感觸至深呢?”

虞川稍低下頭,“因為家姐今日做了五色水團。學生這才意識到,那些平日裏沒注意的事情,實際上已經包羅萬象。如孫子所言,‘色不過五,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1)

木勺懸頓,虞凝霜停下了吃水團的動作。

而虞川說着說着,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淚意又燙到眼角,他吸了吸鼻子繼續。

“孫子又說‘味不過五,五味之變,不可勝嘗也。’學生想,這就像家姐每日操勞做飯食。”

“只靠着家裏的一棵槐樹,她就能蒸槐花窩窩、槐花麥飯,還有炸槐花、槐花糖餅、槐花鹵子、槐花蛋湯……”

把在場衆人饞哭之前,虞川終于打住,擡起袖子極快地擦了擦眼睛。

虞凝霜的眼眶也泛起熱意。

這孩子,硬把孫子講述軍勢的篇章往她身上套,還真是幫他姐姐登月碰瓷。

開着玩笑埋怨,她的喉頭卻陣陣發緊,連滑潤的糖水也咽不下去。

都說長姐為母,姐弟倆差了整整八歲。

更何況虞川降生的時候,身體年齡八歲的虞凝霜,內芯已經是個成年人。

她背着他去撿麥穗、挖野菜,再長大些,就牽着他看郎中、上書塾。

這孩子是她眼睜睜看着,從一個哭聲細弱的瘦猴兒,長成現在聰慧貼心的小郎君。

是她血肉相連的手足,是她在此世第一個責任。

便是為了他,為了小雪兒,為了辛苦的阿爹阿娘,虞凝霜也得牟足勁兒努力下去。

所幸,姐弟心意相通,守護家人的想法,虞川和她是一樣的。

這個年紀的男孩,最是好面兒,想讓他們表現出對家人的一絲眷戀溫情,簡直比登天還難。

虞川卻完全不同,他甚至能當衆說出這樣一番話。

“正如五色五味,卻可以變幻千萬,雖然家裏沒有多少食材,家姐還是能做出無數美味來。在學生看來,阿姐就是最厲害的,她做的東西就是最好吃的!還有……還有……”

吳老夫子撫須,“還有?”

虞川忽猛一跺腳。

随着這個孩子氣的動作,他周身一抖,像是終于将懂事守禮的披風抖掉,露出內裏那個才十歲的孩子來。

“……還有我阿娘編的蒲履就是最好的!”

虞川喊完,又像個小炮彈似的墩回蒲團。

這一喊,直把虞凝霜的笑和淚珠一起喊出來。

衆人也都笑,又有人帶頭喝彩鼓掌。張娘子縮在牆根角落,一聲不再敢吭。

只看弟弟這番表現,虞凝霜就覺得今日這書塾來得太值了,回去可要和家裏人好好說說。

虞凝霜正沉在歡樂的氣氛中,忽聽一道冷冽嗓音自身旁傳來。

“倒是個入孝出悌的好兒郎。令弟雖然不能科考入仕,但無論為工為商,于國都算是可用之材。”

嚴铄的聲音仍是那樣寂然無波,也不管虞凝霜在不在聽、想不想聽,只将硬直似針的話朝她紮過來。

“希望虞小娘子作為長姐能精心教養。莫要讓他走上好勇鬥狠的歧途。”

啊,真煩。

虞凝霜想,是在諷刺她總和人掐架呢。

而系統沒有進行新的播報,說明這人對她的情緒仍維持在11點冷漠值,一個已經無限接近冷酷厭惡的位置上。

所以他才能這麽輕率地說出這樣的話。

她輕輕勾了勾唇,回望嚴铄。

“這就不用大人操心了。”

于是第一次,沒有假哭谄笑,不是偷瞄暗窺,嚴铄被虞凝霜正色注視着。

他看見那雙總是彎彎的月亮眼,此時卻冷淡地微微上挑,直白而明亮的怒意将墜未墜地懸在月梢。

只從吳老夫子口述中得知的情态,現在他看到了。

原來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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