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暗湧14

第16章 暗湧14

深夜十一點, 許雲淅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鈎毛線玩偶。

這是她準備送給勵驀岑的禮物。

她從網上找了教程、買了材料包,然後跟着視頻一邊學一邊鈎。

忙了幾個晚上,倒是被她鈎出了成品。

雖然沒有專業人士勾出來的精致, 但瞧着也算可愛。

許雲淅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頸, 趴在腳邊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柴寶突然一個激靈站起了身。

“怎麽啦?”許雲淅納悶地看向它。

柴寶的小耳朵驀地一動,然後撒腿就往門口跑。

這小家夥不會是夢到勵驀岑回來了吧?

許雲淅彎了彎唇角, 收回視線, 剛準備将攤滿茶幾的材料和工具收起來, 就聽開門聲傳來。

勵驀岑真的回來了?!

許雲淅當即放下手裏的毛線團,起身朝門口跑去。

一到玄關,就見勵驀岑正低頭換鞋。

他的身側立着兩只大號行李箱。

柴寶湊在他跟前, 興奮地搖着尾巴。

許雲淅的臉上情不自禁地綻開笑容, “哥哥,你回來啦?!”

不知道是太激動, 還是深夜太過安靜的緣故,她的嗓音落下之後竟能聽見低低的回聲。

“嗯。”男人彎起唇角, 推着其中一只銀色的行李箱朝她走來。

幾天不見,他似乎瘦了些。

身上的黑色襯衣束進褲腰,襯着暖橘色的頂燈, 越發顯得身高腿長。

只是那唇角雖然噙着笑, 卻依舊遮不住眼底的疲态。

許雲淅的心髒像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 臉上的笑意頃刻間散去大半。

“哥哥提早這麽多天回來,是有重要的事要處理嗎?”

像高漲的潮水落回海面,她的聲音從高昂恢複平靜, 隐約還透着關切與擔憂。

“的确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說話間勵驀岑便到了跟前。

許雲淅側身讓開路, 他卻停下腳步。

“這麽晚了還沒睡?”男人高大的身形遮住頭頂的燈光,在她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哥哥不在,就變夜貓子了?”

他的嗓音聽來有點啞,尾音裏挑着一點微揚的笑意。

許雲淅下意識地回道:“剛準備睡……”

“這麽說來……”男人雙手插進褲兜,眯起眼俯身與她平視,“是哥哥回來的不是時候?”

許雲淅怔了一瞬,随即擡高音量急急否認,“當然不是了!”

面前的男人似乎被她急切的樣子取悅到,翹起唇角無聲地笑開。

那笑意如圈圈清漪,從他深邃的眼底一直蕩到眼角眉梢。

他的笑,許雲淅見過太多次,可今晚不知道怎麽的,竟有種被驚豔的感覺。

是因為……好幾天沒見了嗎?

竟然連心跳的節奏都變快了。

許雲淅下意識地撫上胸口,怕被他察覺到什麽,又立刻放下手。

幸好身前的男人沒發現她的異樣,他已然蹲下身,正低頭打開行李箱。

許雲淅小小地籲了口氣,正打算幫他把另一個箱子也推過來,就聽他說道:“淅淅,過來看看喜不喜歡。”

許雲淅下意識地垂眼看去,就見那行李箱裏躺着一只皮質琴盒,那形狀太過熟悉,她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小提琴?”

“嗯,讓人從歐洲帶的。”勵驀岑說着便打開琴盒。

深咖色的琴身緩緩露出來,那木質反射着燈光,泛起溫潤柔和的光澤。

即便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這絕對是把手工打磨的好琴。

“試試音色。”男人拿出琴,起身遞到她面前。

許雲淅吓得往後退了一大步,“我只是個業餘愛好者,哪裏用得了這麽好的琴……”

雖然母親曾對她寄予厚望

——她總說學藝術的女孩兒特別有氣質,所以從幼兒園開始,母親就帶着她學芭蕾、學鋼琴、學小提琴……

每個周末,她總被母親牽着,從琴行到舞蹈房,再從舞蹈房到琴行,有時候忙得甚至沒時間吃飯。

她哭過、鬧過,也找父親撒嬌耍賴過,可母親依然我行我素,直到——

父親意外離世。

沒多久,母親就把她丢給獨居在芝嶺小鎮的爺爺,然後徹底消失在她的世界。

剛開始,她以為是因為自己不聽話,母親才棄她而去。

只要她努力練琴,她便會回來接她。

于是她拼了命地拉琴。

拉到脖子酸痛,拉到手指生繭……

母親卻始終沒出現。

她失望過、傷心過、怨憤過,到最後,想通了,接受了,也平靜了。

整個過程,足足花了兩年時間。

而練琴這件事,也因此成了她的習慣。

正好當時學校新來了一個音樂老師,知道她喜歡拉琴,便在課後和周末無償教她。

一直持續到爺爺查出重病前。

後來,爺爺去世,她被勵爺爺接來江州。

雖然她把琴也帶來了,但很少拉。

一是因為學業繁忙,二是每當琴聲響起,她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芝嶺小鎮的光景,浮現出爺爺生前形容枯槁的模樣,浮現出音樂老師溫柔的臉龐,以及……

至今為止依然杳無音信的母親。

轉瞬之間,許雲淅的腦海中就掠過諸多思緒。

她很快回過神來,沖勵驀岑說道:“這麽好的琴給我,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哥哥還是拿去退了吧。”

“一把琴而已,哪裏算得上什麽‘天物’?”勵驀岑不以為意,“況且,也退不了了。”

他把琴送到她面前,指着琴身右下角的位置,說:“這裏刻了你的名字。”

許雲淅垂眼看去,果然見那裏刻着一個小而清晰的“淅”字。

心底有不知名的情緒湧上來,鼻子一陣發酸,她哽着聲說道:“哥哥,以後不要送這麽貴重的東西給我了,我……不值得……”

“許雲淅,以後不許說這種話。”勵驀岑的聲線突然沉下來。

住在這裏這麽久,許雲淅還從未聽他用如此嚴肅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聚在眼眶裏的淚水霎時間沖了出來。

她咬着唇低下頭。

模糊的視野裏,她看到面前的男人往自己跟前邁了一步。

“淅淅……”頭頂響起的嗓音比剛才柔和了不少,尾音裏似乎還帶着些許無奈,更多的是懇切,

“不要妄自菲薄,你值得世界上所有最好的東西,更何況,它還不是最好的……”

許雲淅聽着聽着,兩行熱淚沿着臉頰無聲滑落。

男人單手擡起她的臉頰,被淚水洗滌過的清晰視野裏,她望進那雙近在咫尺的黑眸。

深邃而澈亮的瞳仁,散發着那樣溫柔而誠摯的光,仿佛冬日裏的暖陽,将她整顆心都包裹在其中。

“哥哥……”

胸口有洶湧的情緒在激蕩。

她有好多話想和他說,可張開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只有眼淚,一顆接着一顆從眼眶裏滾出來。

“乖,不哭。”他彎下腰,用大拇指揩去她臉上的淚,嗓音輕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對不起,剛剛不該兇你的,別怪哥哥好不好?”

她不怪他。

她怎麽可能怪他?

他對她這麽好……

好到她擔心自己永遠報答不了。

許雲淅咬着唇,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準确地向他傳達此時此刻的心情。

勵驀岑卻不知道她心裏所想,見她一雙眼哭得通紅,心底歉疚更勝。

他打算把琴放回琴盒,再好好安撫她的情緒,可剛俯下身,就聽她說道:“哥哥,琴……可以給我試試嘛?”

“嗯?”大約是她的鼻音太重,勵驀岑沒有聽清,手裏的琴還沒有徹底放下,他彎着腰扭頭看向她。

對上他的視線,許雲淅遲疑一瞬,指了指他手裏的琴,稍稍擡高音量,“我……想試試,可以嘛?”

勵驀岑愣了一瞬,随即緩緩彎起唇角。

笑意從他嘴邊擴散開去,一直漫到眼底。

“當然可以。”他直起身子,把琴送到她手邊。

怕辜負他的期望,許雲淅眨了一下眼睛,一邊接過琴,一邊小聲補充道:“可能……拉得不怎麽好聽。”

“那就讓哥哥聽聽,到底有多不好聽。”似乎又變成記憶中那個散漫的痞氣少年,勵驀岑挑起一側眉毛,歪着頭望着她笑。

大概被他眼中濃濃的笑意感染,她也忍不住破涕為笑。

這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樣子實在丢人,“我、我先去洗個臉……”

她低着頭抱着琴跑回房間,把臉上的淚痕都洗幹淨了,才出了房間。

卻見勵驀岑站在茶幾前,手上拿着她剛剛鈎好的小玩偶,正低頭看着。

雖說這是特意為他準備的禮物,可與手上這把沉甸甸的琴一比,頓時相形見绌。

要不然,還是換別的送他吧……

許雲淅正想着,對面的男人忽然擡起頭來,問道:“這是送我的嗎?”

許雲淅:“……”

他怎麽知道的?

勵驀岑似乎猜到她心裏所想,兩根手指捏住玩偶上的黑色挂繩,拎到眼前輕輕晃了一下,挂在上面的小鈴铛便發出悅耳清脆的聲響。

“這麽可愛的小馬駒,除了我,還能送給誰?”

整匹馬還沒有他巴掌大,純白的馬身,五彩的馬鬃和馬尾,背上的鞍則是淺褐色的,再配上那顆黑溜溜的小眼睛,看起來特別乖巧。

許雲淅聽得雙眼一亮,快走幾步到了勵驀岑跟前,問道:“那哥哥喜歡嗎?”

“當然了。”勵驀岑不假思索地回道,“只要是淅淅送的,哥哥都喜歡。”

說話間,瞥到茶幾上還立着一匹小馬。

那匹馬瞧着和手上這匹沒什麽區別,他目光一頓,伸手拿起那匹馬,問道:“這個也是給我的?”

“不是……”許雲淅拿過那匹馬,不好意思地笑道,“這是我第一次做的,有好幾個地方鈎錯了……”

“那我要這個。”勵驀岑拿回那匹瑕疵馬,然後把手上那匹好的還給許雲淅。

“诶?”許雲淅驀地一愣。

即便是第二次做的小馬也不夠完美,更何況第一次做的瑕疵品……

“哥哥,那個真的太醜了,還是換這匹吧……”

“第一次做的更珍貴。”勵驀岑擡手揉了揉許雲淅的腦袋,笑道,“謝謝淅淅。”

*

許雲淅一直認為,小提琴的琴音有種直擊人心的魔力。

琴弦顫動間,奏出悠揚而纏綿的旋律,如歌如泣,讓人着迷。

手上的這把,音色更絕。

與她之前用的簡直是天壤之別。

從爺爺重病到現在,那麽長的時間裏,許雲淅第一次想要多拉一會兒。

可勵驀岑還歪在沙發上。

手肘支在扶手上,單手撐着腦袋,一雙長腿閑适地舒展着,就這麽噙着笑默然無聲地注視着她。

許雲淅還記得,從前在芝嶺小鎮的時候,她也曾給勵驀岑和勵爺爺演奏過。

那時候的自己落落大方,即便拉得很業餘,也依然享受他們的目光。

可眼下僅僅只有一個聽衆,她卻莫名感到不自在。

耳根有點燙,她收了琴,借口道:“哥哥,我有點困了,先去睡了。”

“嗯。”男人依然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只是緩緩地眨了下眼睛。

那眼底的笑意不增反減,許雲淅有種被看穿的羞窘。

她低着頭往房間走,半路想到什麽,又停住腳步轉過身去,“很晚了,哥哥也早點休息吧。”

“好,聽淅淅的。”

見男人懶洋洋地站起身來,許雲淅的心底忽地泛開一絲甜,唇角也情不自禁地揚起來。

明明已經快半夜了,心情卻莫名其妙地高漲起來,甚至連回房間都用跑的。

可剛到房間門口,就聽身後傳來勵驀岑的聲音,“淅淅。”

“嗯?”她扶着門框回頭。

男人雙手插着褲兜,站在沙發與茶幾之間的地毯上。

空闊的客廳裏只開了一圈筒燈,微暗的光線從四面落在他身上。

他的眉骨很高,淺淡的光影覆在他的雙眼之上,襯得那雙狹長的黑眸越發深邃。

“別去圖書館了。”

他的嗓音低沉悅耳,落在過于寂靜的寬敞空間裏,有種磁性的質感。

“诶?”許雲淅一時沒明白他的用意,側着的身子徹底轉向他。

“在圖書館,遇上不會做的題,沒辦法及時解決,所以……”

男人擡起手,細長而骨幹手指在右眉上輕輕摳了兩下,随即對上她的視線,緩慢而清晰地說道,“從明天開始,跟我去公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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