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湧17

第19章 暗湧17

許雲淅當即睜開雙眼, 正好撞進一雙清淩淩的黑眸裏。

遠山如黛,近水含煙。

一艘烏篷船頂着一層純白的雪朝湖心悠悠蕩去,在平鏡般的湖面上留下一道長長的漣漪。

近旁一只鳥兒啁啾着振翅飛去, 震落樹梢一叢積雪。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引起許雲淅的注意, 她所有的心神都被眼前這雙深潭般的黑眸吸引住了。

那黑眸狹長而沉邃,映着纖塵不染的雪景, 也映着她的小小身影。

天空中不知什麽時候又飄起了雪。

一片雪花似輕軟的柳絮, 悄無聲息地落在她的臉上。

點點寒意滲進皮膚, 她下意識地眨了一下眼。

又一片雪花落下來。

恰巧沾在鼻尖。

身前的男人擡起手,用大拇指輕輕抹去那片雪。

涼涼的觸感從皮膚上一掠而過,許雲淅驀地醒過神來。

這才發現自己靠在勵驀岑懷裏, 已經怔怔瞧了他半晌。

心髒驟然一悸。

卻見身前的男人擡手捏了捏她的臉, 問道:“又在想什麽壞主意,嗯?”

微揚的尾音帶着溫軟的笑意, 像羽毛輕掃心尖。

不是沒有和他這樣近距離接觸過。

前段時間發燒,她甚至抱着他睡了一整夜。

可現在不知道怎麽的, 心跳莫名就亂了節奏。

一股熱潮從心底直沖上來,霎時間染紅了整張臉。

“沒有……”想起自己搞“偷襲”卻差點摔跤的羞窘場面,耳根迅速升溫。

她低着頭從他懷裏退出來, 跑回之前團雪球的地方, 撿起丢在那裏的手套。

手套上沾滿了雪屑。

她将它們按在臉頰上, 冰冷的寒意從每一個毛孔滲進皮膚,熱度驟然降到冰點,可心跳還是撲騰撲騰的, 遲遲沒有平複。

一道清脆的童音就在這時從身後傳來, “先生!給女朋友買朵花吧!這花可新鮮了,和你女朋友一樣漂亮呢!”

許雲淅放下手套循聲望去, 就見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立在勵驀岑身前,她身上裹着一件退了色的紅色棉服,懷裏抱着一大捧紅玫瑰,沖勵驀岑讨好的笑。

她的身側站着一個又矮又瘦的中年女人,同樣抱着一大把玫瑰,同樣凍得通紅的臉上挂着同樣讨好的笑。

不同的是,中年女人身後還背着一個嬰兒,那嬰兒一張小臉凍得通紅,正歪着腦袋睡覺。

許雲淅下意識地看向勵驀岑。

男人一只手斜插在羽絨服口袋裏,另一只手抓着個小雪球,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抛起又接住。

他帶笑的目光在那中年女人和小女孩兒之間轉了一個來回,随後停在那女人臉上,問道:“我們看起來像男女朋友?”

熟悉勵驀岑的人都知道,他用這種語氣問出的通常都是反問句。

那中年女人卻沒聽出來,一邊笑着一邊用力點了點頭。

小女孩兒也彎起眼睛跟着笑,“先生和小姐郎才女貌,登對得很。”

勵驀岑聽完,偏頭看向許雲淅。

明明他臉上瞧不出什麽特別的情緒,可視線相接的那一瞬,許雲淅的心尖卻陡然一顫,雙頰剛剛褪下去的熱度又有上升的跡象。

她避開他的視線,拿着手套跑過去,沖那對賣花的母女輕聲說道:“阿姨、小妹妹,你們搞錯了,我們……”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勵驀岑的聲音打斷了,“花怎麽賣?”

中年女人看向身旁的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口齒清晰地回道:“十塊錢一朵,兩朵十九,三朵二十五。”

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先生買三朵吧,三朵表示‘我愛你’。”

似乎沒想到會從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嘴裏聽到這三個字,勵驀岑揚了揚眉,轉頭問許雲淅,“淅淅想要幾朵?”

“嗯……”許雲淅對花沒有什麽感覺,可大雪天的,母女三人賣個花不容易。

對上她們充滿期待的目光,許雲淅猶豫一瞬,小聲回道,“一朵吧。”

既照顧了她們生意,也不至于浪費錢。

勵驀岑點了點頭,饒有興致地問那小女孩兒,“一朵表示什麽?”

“一朵表示‘你是我的唯一’。”小女孩兒抽出一朵用塑料紙包好的玫瑰笑着遞給勵驀岑。

勵驀岑卻沒有接,而是偏頭指了指許雲淅,“給她。”

小女孩兒微微一愣,随即低聲提醒道:“這花還是要先生親自送才好。”

勵驀岑剛剛打開手機準備付錢,聞言動作一頓。

“不用不用……”不等他有所反應,許雲淅已經伸手接過了那朵花。

勵驀岑的視線順着那朵花轉到許雲淅臉上。

在一片銀裝素裹中,唇紅齒白的少女低頭望着手上的深紅色玫瑰。

稀疏的雪花從天上緩緩飄落,有幾片落在她烏黑的發間。

一張泛紅的巴掌小臉襯着厚厚的白色圍巾,瞧着比她手中的鮮花還要嬌豔。

許雲淅察覺到身側的目光,擡起眼簾看去。

正好見勵驀岑轉開臉,低聲問那小女孩兒,“這裏還有多少?”

小女孩兒敏銳地意識到什麽,臉上綻開驚喜的笑容,“還有五十一朵!”

緊接着又說道,“五十一朵表示‘我心中只有你’。”

一朵表示“你是我的唯一”;

三朵表示“我愛你”;

五十一朵表示“我心中只有你”……

許雲淅忍不住懷疑,任何一個數字到了這小女孩兒嘴裏,都能編出一套讨巧的說法來。

“那都給我吧。”勵驀岑随口一說,那小姑娘頓時開心地笑起來,“好的,先生!”

一張凍裂的嘴張張合合,不停地朝兩人鞠躬,“謝謝先生、謝謝小姐!祝先生和小姐天長地久、白頭相守!”

許雲淅:“……”

買這麽多花,也太浪費了吧?

她一臉不贊同地看向勵驀岑,他卻已經掏出手機去掃那中年女人挂在脖子上的二維碼了。

那女人滿臉感激,刻滿皺紋的眼角有點濕,張着嘴想說什麽卻半天都沒發出聲音來。

許雲淅原以為她不說話是怕吵醒身後的嬰兒,卻不想是個……啞巴。

母女三人頂着寒風在雪地裏越走越遠。

許雲淅抱着滿懷的玫瑰花,收回視線看向身旁的男人。

他正低頭看着手機。

流暢的下颚線深刻明朗,高挺的鼻峰下,一團白霧随着他的呼吸時濃時淡。

大約察覺到她的視線,男人偏頭朝她看來。

四目相對,許雲淅不自覺地眨了一下眼睛。

“怎麽了?”勵驀岑轉身朝她走來。

她垂下臉,望着滿眼的紅玫瑰,心頭忽然漲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沉默一瞬,她抽了抽凍僵的鼻頭,小聲說道:“花太多了,我拿不下。”

“那我幫你。”男人從她手裏抽走最早買的那一枝玫瑰,随後指向不遠處那座湖心亭,說,“走,我們去那邊看看。”

許雲淅:“……”

還以為他會把所有花都接過去,結果——就幫她拿一枝?

*

下午許雲淅要去學校訓練。

兩周後,是江州二中建校100周年紀念日。

屆時會有大型的慶祝活動和文藝演出。

作為高三學生,本不需要出演節目。

但季聿欽找到許雲淅,說想和她合奏一首曲子。

正巧那首曲子許雲淅特別喜歡。

早在初中時,教她拉琴的老師就帶着她練過無數遍。

校慶當日,作為傑出校友,勵驀岑肯定會來學校。

她想把這首曲子送給他,彌補之前錯過的那場家長會。

于是一口答應下來。

只是學業繁忙,平時沒空練習,只能趁着短暫的周末和季聿欽磨合。

可人算不如天算,幾天之後,聽說了勵驀岑要出差的消息,去的還是美國。

自從暑假那回提早從外省出差回來之後,他已經有半年時間沒出過差了。

許雲淅有點驚訝,随即問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呀?”

勵驀岑說:“還沒定,至少要月底吧……”

月底……

那豈不是完美錯過了校慶?

原先期待着在校慶演出時給他一個驚喜,許雲淅一直沒把這件事告訴他。

此時聽說他要出差,藏在心裏的期待霎時間化為烏有。

勵驀岑走後,許雲淅每天都過得郁郁寡歡。

習慣了每天和他在一起,陡然剩下自己一個人,一時間有些難以适從。

每天下了晚自習,回到空蕩蕩的家,雖然有柴寶在,可心裏依舊像少了什麽,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來。

校慶的日子一天天臨近,許雲淅忍不住又期待起來——

說不定他會像之前那樣提早回來。

可每天晚上睡前和他視頻,他都在辦公室裏忙得不可開交,短短幾分鐘,不是電話響,就是有人來找他。

許雲淅心頭燃起的那點星星之火徹底熄滅了。

溫漾知道許雲淅是為了勵驀岑才準備這個節目的。

她每天不僅要兼顧學習,還要抽時間排練,有時候忙得連晚飯都沒時間吃。

可付出了那麽多,當事人卻根本不知道。

看着瘦了一大圈的許雲淅,溫漾忍不住提議:“要不讓驀哥回來一趟,看完演出再飛回去好了。”

許雲淅連連搖頭。

美國不比國內,哪能說回來就回來。

況且他工作那麽忙,她怎麽能給他添亂?

一首曲子而已,到時候把演出視頻發給他,一樣能表達自己的心意……

可即便想得很透徹,心裏到底還是有些遺憾。

轉眼便到了校慶這天。

晚上,學校報告廳裏高朋滿座。

精彩紛呈的節目一個接着一個,喝彩聲、掌聲此起彼伏。

臨近上臺,許雲淅不由地緊張起來。

她跟季聿欽說了一聲,套上羽絨服,跑去洗手間。

從裏頭出來的時候,正巧看到一群人從走廊那頭迎面走來。

為首的是個年輕男人,穿着一身挺括的深灰色羊毛西裝,走在一群高矮胖瘦的中年男人中間,如鶴立雞群般惹人注目。

許雲淅不經意的目光掠過那張臉,剛要收回,又猛地頓住。

勵驀岑?

他怎麽會在這裏?

前天晚上和她視頻的時候,他不還在美國那邊的辦公室嗎?

怎麽短短兩天時間,就橫跨太平洋到了她眼前?

一定是太過想念,産生的幻覺吧……

幾個剛剛表演完的同學從走廊上跑過,擋住她的視線。

和許雲淅一起出來上洗手間的女生見她呆立在牆邊,拉了拉她的胳膊,納悶地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許雲淅收回視線,轉身跟那女生往報告廳去,卻聽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許雲淅。”

許雲淅腳步猛地一頓,循聲看去。

隔着一段窄長的走廊,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一手插着褲兜,一手捏着校慶活動的紅色宣傳單,腦袋微微歪着,沖她笑道,“才幾天沒見,就不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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