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第二天,姐姐給了一劑藥,讓我偷偷倒入巫山巷上每個花閣伎館的茶水裏,接着,從夜晚開始,每個院子的姑娘,無論是歌妓、舞妓、官妓、私妓,都患上了豬屁瘟,無論客人在與否,一個時辰至少十個大屁,熏黃了裙擺,熏黃了彈琵琶的手,熏黃了茶湯,熏黃了每個出入巫山巷客人的臉色。再美麗的姑娘,都一副憋不住屁酸溜溜的表情,姑娘們開始偷偷在被子裏放屁,不敢開窗,可是這樣卻不能接客,自己也受不了。
一石疊起千層浪,豬屁瘟像花柳病一樣在南安城中肆意傳播。沒幾天,巫山巷被豬屁味、藥味、香粉味混雜,再無男人光顧。孩子們總是跟着花閣姑娘後面喊着,“巫山巷的姑娘放豬屁!姑娘放豬屁!”
總讓我想到在豬棚飯飽瞌睡的午後,如果有豬放了大屁,其他豬都紛紛循着臭味追逐打趣,好不熱鬧。每次都能驚醒飼養官的美妙午覺,惹得一頓亂鞭上身。雖然在豬棚的時候,也天天聞各種屁味,但如此濃密頻繁的不留一絲間隙地放屁,還是讓我直呼受不了。
賣臭豆腐的大嬸和賣鹹魚的漁夫都不敢靠近巫山巷,生怕熏臭了自家生意,巫山巷的姑娘們也不好惹,裹得嚴實地罵回去,生怕漏屁崩到人,“這會兒拼命躲着我們!好像平日裏我們這地肯讓你們靠近似的!”
另一個姑娘讨巧說,“就是!城裏等來一陣東風,吹散了就都好了!況且這姑娘們聞起來臭,可睡起來香呀!”
這話被開頭的姑娘打了回去,“你這嘴也開始謅起大屁!這是她賣臭豆腐的話術,怎麽貼到自己身上來,也不嫌賤!”
賣臭豆腐的大嬸罵道,“說得誰看得起你們似的!迎來北往地伺候男人,留不住一個,也嫁不走一個,如今這病就是老天的報應,将你們一個個腌成鹹菜,還怎麽爬杆子似的獻媚,只為多貪圖點銀子!”
嘴上一個個死硬,可是被豬瘟屁連累,城中的百姓們再不願聞臭味,連累臭豆腐和鹹魚的生意都不好做。
城裏的小販們發明了包裹着香粉的褲子,這樣至少可以掩蓋許些屁味,大夫們對着醫書研制不同的偏門方子,卻總不見效,巫山巷一朵朵美麗的姑娘也變成了山野上的一坨坨大糞。
映山放屁放得受不了了,扶着樓梯看着我,滿頭是汗,“珠姐姐,我今兒就吃了幾片葉子,半碗粥都沒有,可是肚子裏像過年打鼓,轟隆隆一陣陣,這不,這屁就像沸騰的開水一樣,咚咚咚咚咚!”
突然哄的一聲,像是什麽炸開了,我馬上推窗看看,卻什麽動靜也沒有。正嘀咕是什麽聲音,岩桂從外面開門進來,笑着說,“聽到了嗎?牡丹坊的窗戶被屁崩掉了。這也太熱鬧了,跟過年一樣,到處都是爆竹聲響,一刻也停不下來!”
映山說,“牡丹坊在巫山巷的另一頭,那麽遠,我可聽不到,不過剛剛一陣惡臭,像從床底翻出來的死老鼠,肯定是那裏飄來的!”
岩桂應聲點頭,剛笑了兩聲,就忍不住屁,跑到後院去放了,果然她憋得久,這爆竹聲也更熱烈。
我回到文三娘房間,看到姐姐在床頭正熏着香,我說,“姐姐,你在這裏倒自在,其他幾個姑娘都被屁熏死了。”
姐姐擡頭看我笑了笑說,“那是你本事大!不愧是當年豬棚裏第一屁仙。連下的藥都這麽有效!”
我捶過去,“姐姐,瞎說什麽!我怎麽沒聽過這個封號。”
“你記得我們在豬棚的時候,你愛躲在樹林裏午覺,每次睡夢中總是拼命放屁,那樹就枯了一片又一片,所以每次你躲起來,我都不用去猜,看哪裏的樹黃了,就知道你在哪裏。”
這話聽得我更臊得慌,只能跳到姐姐床上,和她撒嬌,我問,“姐姐,巫山巷其他花閣的姑娘也就算了,咱們自家的姑娘也這樣放屁,也賺不到銀子呀。”
姐姐用手一揮,桌上出現了一個海棠色的藥罐子,說,“你等會就拿那藥,給咱們的姑娘泡上喝了,今晚就好了。”
我驚喜姐姐的技能,鼓掌說道,“姐姐,想不到你還有制藥的本事。果然要去當映霁天的弟子了。”
姐姐笑着說,“沒你放臭屁的本事大,還好只讓你下藥,沒讓你親自放,不然整個巫山巷估計也就沒了!說不定整個南安城都保不住,天地都塌了!”
我下了樓泡了茶,便分別給映山、岩桂、水華、豆蔻送去,她們喝下了茶,如釋重負地松了幾口氣,打了兩個嗝,仿佛身體之氣終于歇下了,從上面竄出來。停下後,各自回屋休息。
海棠閣姑娘們的豬屁瘟好了,可整個巫山巷還是一片臭烘烘,我時常上街逛逛,看南安城好色之徒的臉上都憋出了青綠色,又在街口聽了些茶餘飯後的口舌,有的花閣紛紛去外地再去買姑娘,有的官宦之家要麽去京城尋樂子,要麽去同僚那找個家妓,再要麽找個好看點的男色,将就洩憤一下也就算了。
巫山巷沒有生意,連海棠閣也不能開張,可是姐姐的計劃還是不肯透露半分,我說,“姐姐咱們來南安城都半個月了,只不過聽別人提起過青林兩句,可是到現在連面也沒見上,現在整個巫山巷都臭氣熏天的,這可怎麽辦?”
姐姐說,“你急什麽,他是我相公又不是你相公。”
這句話出口,把我堵得死死的。我心中冷笑,話都沒說上幾句就喊上相公了,真是比我還不要臉,可我怕被打,便說,“姐姐,那你送我去崆峒洞待幾日好了,這裏臭得我連飯都吃不下了。”
姐姐點點頭,拿起白羽扇一扇,一股疾風馬上把我拎了起來,再睜眼,我便摔在了崆峒洞門口。
第一感覺不是疼,而是山上的空氣真是好,以前也沒覺得好,這會兒連呼吸都清新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婆婆的屋子那,我變成塊石頭,滾進屋裏,來回打量卻不見人,我怏怏地坐在田埂上,發現這裏什麽吃的都沒有,剛要去後山的海棠樹看看,結果傳來黑兔精的聲音,“珠姐姐怎麽又回來變石頭了?”
我轉身又變回人形,又聽見白兔精的笑聲,“珠姐姐終于習慣做人了。”
我問她們,“可見到那個住在這裏的假和尚?”
黑兔精跳到我跟前說,“自從你和白姐姐下山後,他便悄悄地搬到白姐姐修養的那個山洞裏去住了,這會兒他興許在睡午覺呢。”
我不信她,“我看一定是你們天天欺負戲弄他,他才躲到那個山洞裏去的。我去審一審他,要是聽到了一聲告狀我就将你們腌了做麻辣兔頭吃!”
說着我便又變成石頭,想去偷偷看看,這個南石在山洞裏,是否有什麽陰謀詭計。
才滾進山洞,就聞到姐姐的味道,原來我們離開崆峒山這麽久了,姐姐那股淡淡的香氣還在。只可惜在巫山巷,姐姐的味道被海棠閣的姑娘們蓋過去了,現在有了豬屁瘟,便徹底聞不到。
再找找,原來這個南石躺在姐姐的石床上睡覺,臭不要臉,肯定是聽說此處有美人修養,他也過來占個便宜,果然天下男人,管他是和尚還是道士,沒有一個不好色。
我起了歪主意,偷偷溜進他的夢中,卻看到一片天晴,姐姐悠閑地躺在書架後面,閉着眼拿書扇着風。那書架卻像是在鹿吳軒見過的一般,長長的,在陽光下,曬出了一片灰塵。
姐姐說,“這本書真是有趣,都翻看了這麽多回了,這公子和這小姐還是不能傾述衷腸。可是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兩片熾熱的心近在遲遲。”
一個男人的聲音說,“每個故事都是這樣,一個猜,一個怪,一個靠近一個,另一個又羞答答地躲開,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決定邁出那個躲在羅裙裏的腳步,擡頭卻看這一個早被其他人拉走了,又是一場荒唐的遺憾。”
姐姐說,“或者從此便消失了。像剛剛停在我這本書上的雎鸠。”
男人又說,“我也看到一只雎鸠停在我的肩頭。是姑娘方才看到的那只嗎?”
我不知道姐姐在與誰在說這些沒頭沒尾的故事,或許就是姐姐和這個男人在你猜我怪,或許根本就是因為南石睡在姐姐的石床上,對她一廂情願的臆想吧,都是假的,我不願再看,明明相互有意,偏偏學那書上的矯情,浪費時間。
從南石的夢中逃出來,我撞過一個石頭敲醒他,可別在夢裏占我姐姐的便宜!
他慌亂中爬起來,盯着地上我這塊石頭說,“好久不見姑娘了,怎麽今兒又回來了?人間也無趣起來了嗎?”
我竟不願和他置氣,只是說,“人間正臭着呢,我回來這裏躲一躲。”
南石笑着問,“怎麽個臭法呢?”
“他們都說像豬屁一樣臭,人人都得了豬屁瘟。”我饒有興致地描述着南安城每一個人臉上茄黃的酸菜模樣,“開始那小販們的香粉子還能遮擋幾分,可是沒多少天,那香粉子也都被熏得跟大糞似的!想來這巫山巷的姑娘們要麽不放屁,這放起屁來比豬屁還臭呢!”
這話我沒白绉,這人間的屁味卻是比豬屁還臭。天界豬棚好多好多年前,飼養官有次将蘿蔔和紅薯放在一起煮,我們吃後,整整放了一天一夜的屁,天界也小,哪禁得住豬棚的豬集體放屁,熬不過一個時辰,各路神仙都溜去了人間躲屁去了。足足躲了三天,天界才重新恢複一片晴朗,而在此之後,蘿蔔和紅薯就禁止向豬棚發放。記憶中那三天我不過躲在樹林裏睡了三天,反正飼養官逃了,也沒飯吃,即便這樣,天界的屁味都沒讓我萌生逃跑的心,可是這南安城的屁卻讓我受不了了。
南石說,“屁臭就屁臭,幹嘛要說是豬屁瘟?怎麽放屁的就一定是豬了?”
這個問題我一直沒想過,因為這病都是我下藥所致,所以當人們稱這病為豬屁瘟的時候,我也沒有任何質疑。南石這話一說,我倒思索起來,又問他,“那你說,應該叫什麽?”
南石像是有點喝醉了,說,“依我看,叫仙屁瘟最好了!神仙放的屁才是最臭的!”
這話讓我意外,因為他畢竟曾經是佛門中人,卻順遂我心,我說,“對,就應該這麽叫!”
本來要跟他理論的心一下子全沒了,倒是餓了許久的肚子不争氣地叫了起來,南石笑着便回了婆婆的茅草屋,給我炖了一只燒鵝送回海棠樹下,說,“我聽說這海棠樹後的山洞裏曾經有個仙子在這裏修煉,可是為什麽從未見過她?”
我盯着那只燒鵝,想着早點打發了他,好變回原形趁熱啃起來,便說,“她去巫山巷了。”
“她去巫山巷做什麽?”
我說,“去尋一尋她在人間的緣分。”
他眼中似乎有點失落,可我沒空去想,心想着就算你再用美食賄賂我也沒用,姐姐的心已然是青林的了,怎麽還容得下你的一方惦念。
他走後,我便拿着這燒鵝爬上了海棠樹上吃了起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在人間也開始講究起來,吃飯也要個好風景好興致,不像曾經在天界豬棚,只要餓了,無論是什麽食物,我都吃得噴噴香。果然姐姐說得沒錯,來了人間,要的就更多了。
又修養了幾日,我正在海棠樹下睡覺,一陣風刮來,我才反應過來應該是姐姐召喚我回海棠閣,馬上一屁股摔在姐姐房間裏。
我扶着屁股站起來說,“姐姐你幹嘛呢,每次這麽一摔,我的屁股都要摔成了肉泥了!”
“那正好将你拌上韭菜包餃子送個窮人吃,也成全我的功德。”
“犧牲我來當菩薩,我可不幹!”
姐姐不理我的撒嬌,扶我起來坐下說,“時間到了。”
我邊吃香餅邊問,“什麽時間到了?青林來過了?”
姐姐說,“我不過兩日前在酒館偶然與他見過一面,他也正躲着這滿城的臭氣呢。而且總要個誘餌抛到他面前才好,平頭白臉的見了,反而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話我不懂,但是姐姐說的誘餌好像曾經我們坐在崆峒山海棠樹上,釣着湖裏的魚,話說這釣魚真的是一門玄學,誘餌大釣上的魚不一定大,有時候坐着不動一條魚也不上鈎,有時候跑來跑去也更不見收獲。看來愛情和釣魚一樣,萬萬不可參透。
我問,“姐姐你這一身幹巴巴地做什麽誘餌?”
姐姐一巴掌打在我肩膀上,“瞎說!不過現在不是我與他見面的好時機,海棠閣還烏糟糟的,等賺了銀子出了名頭再說。”
我說,“現在豬屁瘟還在,不是,仙屁瘟還在,怎麽出這個名頭呢?”
姐姐說,“京城的王員外明天要路過南安城,前幾日我先是喊來白兔精,讓她化成人形,向員外夫人告發了他在家外的相好,斷了他下半身的慰藉。然後畫了些紙符,以水華、岩桂、映山三個人的影身,給了他三個春夢,看他在映山的夢裏最興奮,于是斷斷續續又幾次映山的春夢,可每次他要通暢一洩的時候,立馬斷了這場幻想,所以如果讓他看到映山,你說他會怎麽樣?”
我問,“難不成會撲上來?”
姐姐只管笑,又囑咐我,海棠閣明日準備個三樓高兩層的花車,除了豆蔻,映山、水華、岩桂都打扮妥帖。我問,“這個王員外不是看中了映山嗎?那麽只把映山收拾地如夢如幻就可以了吧?”
姐姐敲我,“南安城這麽多男人,只做映山一個人的生意嗎?咱們還要想着怎麽賺錢把文三娘救出來呢。你真的是傻。”
我領了命下樓,招呼着姑娘們把事情交代了,又囑咐喬婆去找些木匠連夜制作了輛風光無二、富麗堂皇的花車,至半夜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