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發現屍體的地方位于新城區天水家園附近的垃圾處理站。去往現場的路上,羅家楠讓歐健和新城分局的刑偵隊負責人通了電話,大致了解了一下情況:屍體是在一個垃圾桶裏發現的,按照區政府下發的垃圾分類執行方案,要求居民定點定時分類投放垃圾,該小區的垃圾箱白天是鎖着的,只有晚上七到九點才會開鎖供居民扔垃圾;發現屍體的垃圾箱是投放廚餘垃圾的,屍體下方堆了三分之一桶垃圾,鎖被破壞了,說明屍體是在頭天晚上九點之後才被扔進的垃圾桶;清潔工早晨拖垃圾箱時沒有注意到鎖被破壞,直接拖到了小區後面的垃圾處理站集中處理,到了下午五點,處理站的員工二次分揀垃圾時才發現裏面裝了具屍體,立刻報了警。

時隔五個小時,現場早已拉上了警戒帶,羅家楠把車停到路邊,下車朝負責看守的警員亮了下工作證,接過鞋套套上,弓身鑽進警戒帶。進到處理站內部,一股發酵過度的酸臭味迎面撲來。目光所及之處,屍體停放在八十平米見方的空場上,熟悉的白色背影正在忙碌。

羅家楠壞心眼一冒,悄摸摸湊過去,突然出聲:“嘿!我來了!”

祈銘正全神貫注于屍體檢驗,耳邊冷不丁響起聲煙嗓吓一哆嗦,條件反射的擡手推對方的臉。羅家楠趕忙閃開尺把寬的距離,躲開那只剛摸過屍體和垃圾的手,蹲下身嬉皮笑臉的:“別生氣,這不怕你犯困給你來點精神頭麽?”

“有病。”

祈銘白眼都懶得翻他一個,轉過身用手背推了下動作幅度過大而稍稍下滑的眼鏡。也就是沒市局其他領導在場,不然看羅家楠這不着四六的德行,百分百狠扣工資。有時候他也納悶,羅家楠平時帶隊在外辦案的時候可是個人了,走到哪人家都得敬一聲“羅副隊”,怎麽一到他眼前就跟個二流子似的?

用羅家楠他爸羅衛東的話來說,還是打的少了。

“怎麽個情況?”

說話的功夫,羅家楠迅速褪去剛才那副“浪打浪”的模樣,神情嚴肅的看向橫陳于防水布上的女屍:年約二十四五上下,看起來死了有段時間了,屍表微微發青,半睜的眼睛混濁不清;衣着還算整齊,針織衫配牛仔褲,赤足;頸部有扼痕,嘴角鼻下眼角皆有分泌物幹涸後的痕跡,還有蒼蠅産下的卵,尚未孵化;裆部隐隐有洇濕後返幹的潮痕,目測是被扼住呼吸道時失禁所致。

“初步判斷為機械性窒息死亡,根據屍斑和屍僵判斷,死亡時間至少三天以上,你看,屍僵開始緩解了。”

祈銘說着擡了擡屍體的手指。羅家楠注意到死者的美甲做的很華麗,水晶的,綴滿人工碎鑽,據此可以判斷,死者不是從事體力勞動的人,也非辦公室白領——半寸長的水晶甲可不太好打電腦鍵盤。右手的斷了兩個,食指和中指,想來是被扼住窒息時掙紮反抗所形成的防禦傷。

“沒找到身份證件是吧?”

“沒有,垃圾桶裏沒死者的遺物,對了,剛分局的法醫說,發現屍體的時候,屍溫高于環境溫度五度,但死了三天以上的屍體,屍溫應該已經降到與環境溫度一致了,所以我考慮,屍體被抛至垃圾桶之前處于一個相對高溫的環境,根據死亡後的降溫規律計算……”

祈銘默默的心算片刻:“屍體被抛之前所處的環境溫度大約在三十七八度左右。”

羅家楠聞言稍稍皺起眉頭,凝神沉思。現在還沒入夏,日常溫度沒那麽高,這幾天的天氣大多在二十一二度上下,即便是把屍體放在正午的太陽下暴曬也到不了将近四十度。開空調也很難把室溫打到三十七八度,要不就是桑拿房,但桑拿房溫度又沒那麽低,怎麽也得五六十度。

所以這案子找到抛屍之前的陳屍地就能破了。思慮至此,羅家楠點了下頭:“行,你回去抓緊提一下死者指紋,我讓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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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一半,他突然發現歐健沒跟在身後,遂起身環顧周圍。發現那小子正守在另一個白大褂身邊,圍着個垃圾桶頭對頭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幹嘛呢。

“老三!”

羅家楠一嗓子吼得歐健整個人一僵,趕緊跑過來,緊張兮兮的問:“啥事兒啊大師兄?”

“我還想你問幹嘛呢?”羅家楠朝遠處的白大褂一指,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屍體在那邊啊?”

歐健撲棱着搖頭:“不是,我看小钏钏在那抓蟲子呢,好奇,過去看一眼。”

“人家張金钏抓蟲子是工作,你特麽湊什麽熱鬧?”要不是看在歐健他爸是烈士的份上,羅家楠絕得當着分局一幹同僚抽這小子後腦勺一巴掌——臭小子,帶出來都丢人!

“我這不是想……想學點法醫昆蟲學的知識麽……”

歐健也是委屈,勤奮好學還成錯了。祈銘是局裏的特聘法醫顧問,除了另一名法醫助理高仁,手底下還有兩個法醫實習生,周禾和張金钏。周禾主攻法醫毒藥理,張金钏擅長的領域是法醫昆蟲學,出現場的主要任務是收集現場的各種蟲子,對無法通過屍溫、屍斑、屍僵、胃容物等因素判斷具體死亡時間的案件進行分析。歐健一直對張金钏的工作抱有濃厚的興趣,好不容易趕上一回,趁機長長知識。

“您連偵查員這點東西還沒搞明白呢,又想着幹法醫?你怎麽不上天啊?”羅家楠不屑冷嗤,朝祈銘一偏頭,“祈老師,把這小子塞法醫辦去當實習生,你要麽?”

“不要。”

被祈銘絕情拒絕,歐健的表情更委屈了一層。祈銘有三個博士學位,在法醫專業領域有着非常高深的造詣,被省廳司法鑒定中心的法醫泰鬥鄒筱筱盛贊年輕有為。但是這個人吧,智商沒給情商留餘地,長得挺好看,嘴巴卻跟淬了毒一樣,歐健每回跟對方說話都得做好被打擊到泥土裏的心理準備。

站起身,祈銘轉頭招呼道:“我這初檢結束了,那個歐——”他一頓,又把目光投向還在垃圾桶邊研究蟲子的張金钏,“張金钏,過來搭把手,把屍體裝車。”

旁邊歐健偏過頭,默默的翻了個白眼。祈銘又忘了他叫什麽了,這人就這毛病,腦子裏不裝多餘的東西,甭管認識多久,除非是有特殊才能或者特殊舉動能讓自己印象深刻的人,不然全喊外號,無論社會地位如何官階高低,比如局長方岳坤大人,在祈銘的嘴裏就是“方月亮”。

這邊張金钏和歐健打包屍體裝車,那邊羅家楠去和分局接警的溝通調查信息。以目前的情況來分析,第一案發現場就在天水家園的可能性極大,分局已經安排人逐家逐戶的走訪去了,也調了小區監控。但是垃圾桶所在的位置不在小區的監控範圍內,只能通過周邊的監控影像來進行研判。

聽完分局同僚的說明,羅家楠回過頭,視線落在垃圾桶邊緣被拽豁的鎖扣邊,凝思片刻忽然問:“垃圾桶是怎麽從小區裏面運過來的?”

對方指了下立在牆邊的平板拖車:“四桶一車,從小區裏拖過來就行,這離天水家園直線距離不超過三百米。”

“但是得過條馬路吧?”羅家楠又朝天水家園小區的方向看去。

對方點點頭。

“你看,那位置有兩條減速帶,”羅家楠伸手指向道路,“拖車經過減速帶的時候得倒着拖,那樣才好使勁,對吧?如果鎖扣是在小區裏就被破壞了,那麽清潔工在拖行過程中遇到颠簸,一定會看到桶蓋彈開的情況出現,但他沒有發現,所以我懷疑鎖扣不是在小區裏面被破壞的,而是到了這之後的事。”

分局偵查員沉思片刻,轉頭招呼人把拖車拉過來,按照羅家楠所述,放上四個沒鎖的垃圾桶,在路中間來來回回拖了幾遍。果然,正如羅家楠所推測的那樣,拖車在經過減速帶的時候會颠簸一下,桶蓋也會随着慣性而彈開。

“可以啊羅副隊,怪不得你年紀輕輕能當上市局重案組的二把手。”對方深表贊賞,“一下就把我們判斷的第一現場所在地給否了。”

羅家楠立刻:“不不不,還是有可能在天水家園小區裏面,我這不過是個假設。”

“是,入戶排查還得查,不過照此來看,路面上的監控也得調了,還有這個垃圾處理站的監控、工作人員,全得挨牌查。”

“哈,辛苦你們了,先忙啊,我去給我們陳隊打個電話彙報下情況。”

羅家楠一揮手,轉身朝外走去。出了警戒帶,深吸一口比裏面清澈點的空氣,他摸出手機,正要給陳飛打電話,忽聽祈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怎麽想到拖車過減速帶要倒着拖的?”

羅家楠回過身,看向已經摘了發套脫去簡易防護服的祈銘,小白牙一呲:“我幹過這活啊,幾十上百公斤的東西壓着,遇到路障直眉瞪眼往前拖,不好使勁兒,還容易颠散了。”

“你……清運過垃圾?”路燈的光芒自頭頂灑下,照亮祈銘眼裏的好奇。他是那種書讀的太多自帶清高氣質的人,而對于不了解的事情,好奇心湧上時會顯得比平時可愛。

“對啊,我剛卧底那會是在老鷹名下一餐廳的後廚打雜,天天拖泔水。”羅家楠無所謂的笑笑,“別覺着我就會幹偵查員這點活兒,真要是哪天局裏給我開了,保證餓不着你。”

“我沒認識你之前也沒挨過一天餓。”嘴上冷淡,但祈銘的肢體動作卻透着一絲體貼——他擡手搓了搓羅家楠的胳膊,輕道:“你以前沒跟我說過卧底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你吃了很多苦吧?”

其實不用明說他也知道對方吃了很多苦,除了當初做開胸手術留下的疤痕,羅家楠身上還有十四處刀疤,最深的一道在耳後。從法醫的專業角度出發,他确信,要是下刀的手再重一分必會将耳朵整個削掉。每當纏綿之時他總會情不自禁的親吻對方身上的疤痕,他無意撫平那些相遇之前刻在羅家楠身上的印記,而是這些印記代表了他愛的人為了守住對警徽的承諾,有多麽的勇敢與堅韌。

“嗨,保密紀律嘛,我不能跟你說太多,等案件細節能在系統內公開通報了,我保證全告訴你,然後你幫我寫本書。”

四目相對,羅家楠被祈銘那雙濃情凝望的眼睛撩得心裏有點酥,條件反射的擡手攏住對方紮着狼尾的後腦。剛想偷個香竊個玉,忽然反應過來這是在現場,趕忙又把手放下,拖着對方走到自己的車邊。拉開車門從儀表盤上取下玫瑰轉身遞給祈銘,他咋舌道:“今天是白色情人節,內什麽,正好趕上有個賣花的,給你買一朵。”

低頭看着手裏的白玫瑰,祈銘略感疑惑:“這花……怎麽扁了?”

“別提了!”一提起來羅家楠就來氣,“我給放副駕上了,結果歐健那傻子上車一屁股就坐上去了!我抽過他了,你別介意。”

“……”

祈銘一秒挂起嫌棄臉——行,歐健,我這回記住你名字了。

TBC

作者有話說:

歐健一天得挨三頓打,可能都不止……最起碼讓祈老師記住名字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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