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十分鐘之內, 人員各就各位,時間一到,八條黑影齊刷刷翻上牆頭, 落地時卻悄無聲息——負責執行任務的特警全部脫掉了靴子,以免靴底發出的響動驚醒鄰居家的狗。門外, 羅家楠與呂袁橋及李隊他們屏息而待,只等裏面給出信號後從正門突入。
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的等待中,破門聲突兀乍響,伴随着四聲疊在一起的“別動!警察!”, 鐵皮院門嗆然洞開。然而就在警員們沖進院子的同時,原本悄無聲息的漢蘭達卻悍然發動,遠光燈赫然打亮,強光直射入眼!羅家楠本能偏頭躲避,卻聽得“砰!”的一聲槍響, 當即條件反射勾住身側的呂袁橋,一巴掌給人摁到在地。
當!子彈擊中鐵門發出聲脆響。衆人迅速四散隐蔽并持槍反擊, 然而瞬間的高亮令正門突入的幾名警員瞬間暴盲,射擊毫無準星可言, 只能憑着聲音判斷目标所在。一時間不足百平米的院內火光四射跳彈橫飛,此起彼伏的槍響驚得全村的狗齊聲吠叫。
對射只持續了不足半分鐘, 空氣中卻是彌漫起了濃重的硝煙味道。隔了一會不見對面再有子彈射來, 羅家楠蜷在院門的角落裏, 驚魂未定的吼着:“沒人受傷吧!?”
“我這沒有!”李隊的聲音從院子的另一個角落傳來。
東側房間窗戶那傳來特警的喊聲:“報告!三組已擊斃槍手!”
擊斃了?羅家楠不覺牙疼了一瞬, 緩緩神兒撐牆站起——剛躲子彈的時候倆眼一抹黑,一滾滾牆上去了, 正磕腦門, 這會稍稍放松下來感覺眼前直冒金星。
“袁橋?袁橋?”沒聽見二師弟的動靜, 羅家楠的心又忽悠提了起來。
“我沒事!”
另一個角落裏傳來呂袁橋的聲音。那聲兒聽着不太像沒事,但又不像中彈那樣有氣無力的,羅家楠估計是跟自己一樣磕哪了,黑燈瞎火的也看不見,不過确定人活着就行。深吸一口氣,他弓身捋着牆根往前摸了幾步,摁亮電筒朝漢蘭達的方向掃去,見一只帶血的手無力垂在車窗外、一把制式手/槍掉落在地,提着的心瞬間歸位。
他抓起剛摔落在地的步話機,通知陳飛他們:“嫌疑人已被擊斃,可以派人過來清理現場了。”
“咱這邊沒人中槍吧?”陳飛吼得嗷嗷的。要不是被趙平生拽着,他聽見槍響就沖進來了。
“沒有沒有,就只有嫌疑——”
羅家楠話說一半,聲音全卡在了嗓子裏。電筒光芒透亮車窗,一張颞部中彈、死不瞑目的臉清晰的落入視野——
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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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被特警們控制的老頭老太太哭天搶地,老太太癱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喊着“警察殺人啦!”。被擊斃的槍手是他們的女兒,呂沛英,殁年三十三歲。
一開始看臉是個女的,給羅家楠吓一激靈,以為誤傷了無辜群衆。可等拉開車門看清此人的體貌特征,他确信沒找錯人,是之前勘驗到的男鞋足跡誤導了判斷——呂沛英目測身高超過一米八,體格壯碩,說虎背熊腰都不為過,感覺要是從背面看,完全就是個大老爺們。
如果不考慮那略顯猙獰的喪容,平心而論,呂沛英的臉長得還挺漂亮,高鼻梁大眼睛,睫毛濃長五官立體。可也只漂亮一半,另一半有塊巴掌大的胎記,從發際線的位置一直蔓延至鼻翼,青黑色,宛如一片遮天蔽日的烏雲,大部被散落而下的長發遮擋。
經過搜查,在車上找到了五十九塊标重五百克的金磚,現在即便沒有呂沛英的指證,只要有一塊金磚上驗出烏鴉的指紋,圖財害命就板上釘釘了。另外從呂沛英沒在屋裏睡覺而是藏在車裏的行為,羅家楠判斷她應該是意識到烏鴉出事了,随時做好突圍的準備。
——但她為什麽不跑?有這麽多黃金在手,足夠她逍遙後半生了。
呂家夫婦那是什麽都問不出來,他們還想讓警察償命呢。
“師哥,你看這個。”
呂袁橋一瘸一拐的從北屋出來,将一份全英文合同遞給羅家楠。剛槍聲響起羅家楠一巴掌給他摁地上,初衷自然是為了護他的命,但烏漆墨黑的沒看着地上有半拉石碾子,正給他磕上面,下面那條命差點磕廢了,疼得他含着口老血躲子彈。而且吧,這類損傷後勁兒綿長,以至于他現在走路還有一條腿不敢使勁兒。
唔……應該不會留後遺症吧?
就着屋裏透出的燈光翻了翻那份合同,羅家楠勉強辨認出是一份保險單,其他就看不太明白了,他英語沒二師弟這種打小在英國讀書的ABC好,問:“這什麽保險?”
“人身保險合同,承保範圍包括軍事行動導致的傷殘和死亡,被保險人是呂沛英,你看,這是她名字的漢語拼音,這是她的護照號碼。”呂袁橋說話時微微弓着背——不好抱怨,當時那種情況,命是第一位。
“所以她也幹過雇傭兵,之前的判斷沒錯。”
羅家楠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與提供傭兵服務的公司簽訂合同時,甲方都會随合同給上一份保險。像烏鴉手部炸傷致殘,賠償他的是商業保險公司而非雇主。這就是雇傭兵最大的好處,省錢,受傷或者戰死,不需要受雇國家或者官方進行賠償,全由保險公司兜底。
轉頭抽了口氣,呂袁橋繼續說:“這份合同的身故保險金受益人是鐘圖強,與被保險人關系是夫妻。”
羅家楠眉梢一跳:“系統裏顯示烏鴉是未婚狀态。”
呂袁橋點點頭:“我想他倆可能是在境外領的結婚證書,所以國內的系統沒有記錄。”
“雌雄大盜啊。”
将視線投向被晨曦鍍上層金邊的漢蘭達,羅家楠心裏百味陳雜。他現在有點明白呂沛英為什麽不帶着金子自己跑了,像她那樣有生理缺陷的女性,能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的男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從把保險合同受益人定為丈夫而非父母可知,她對烏鴉有多麽的死心塌地。同樣的,從審訊室裏烏鴉的反應來看,他也對這個女人有着非常深厚的愛意,以至于被執槍警告時情緒徹底爆炸。他相信妻子不會抛下自己一走了之,警方的圍捕只能是讓這個女人選擇玉石俱焚,用自己的死來埋葬可能加諸于丈夫身上的罪責。
好一對兒絕命鴛鴦。
日頭漸起,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被攔在警戒帶外的村民群情激奮,吵吵嚷嚷——往日安寧的村子裏陡然爆發出一場槍戰,村民們都急切的想要知道緣由。不知是呂家老頭老太太的嚎哭聲太大,還是之前從牆頭上驅趕下去的那些人透露了風聲,村裏人一聽說被打死的是呂家的閨女,更是不依不饒的向警方讨說法。
李隊去外面轉悠了一圈,聽了個大概,說是呂沛英人高馬大的力氣比某些男人還大,出國之前經常幫襯村中鄰裏,回來之後也給很多人家送了外面帶回來的禮物,頗有人緣,所以沒人相信她會違法犯罪,被擊斃一定是警察亂開槍的結果。
又聽說有警務用車被堵在村口了,羅家楠立馬帶人往過趕。擊斃犯罪嫌疑人,法醫鑒證都要到場,聽那意思八成是祈銘他們被堵了。到村口一看,果不其然,市局鑒證的廂式貨車被二三十號村民圍在路中間,進退維谷。
眼瞧着有人手裏拎着鐵鍬鏟子,羅家楠額角青筋直蹦,離着老遠就開始吼人:“幹嘛呢!幹嘛呢!都散開!攔截執法人員是違法行為!”
有人舉起手機對着他照臉拍,旁邊的警員見着立刻上前阻攔。拉扯中村民的手機摔到地上,又被旁邊的人不留神踏了一腳,屏幕碎的直漏液。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原本就不安分的人群立刻混亂了起來,衆人七嘴八舌的喊着,揚言要去市裏告他們暴力執法。
發現人都往羅家楠跟前湧,一個個比手畫腳看着跟要打人一樣,祈銘忍無可忍,降下車窗沖那些人喊道:“你們夠了!為查案子他兩天兩夜沒睡覺了!你們還要他怎麽樣!?我是法醫,擊斃嫌疑人是否合法得經過現場勘驗才能給出定論!”
他這一吼,人群倒是安靜了一瞬,但很快,有個人扯着嗓子喊了一聲:“你們都是一起的!自己人當然替自己人說話了!”
此言一出,周圍一片附和聲響起。羅家楠深知和這些人講理沒用,可村民們堵在車前,他又不能上手推人,只能比手勢讓祈銘把車窗升起來,要不待會都沖着自家媳婦去了。這群人現在跟拉了撚兒的炮仗一樣,一點就炸,他要真挨幾下還則罷了,萬不能讓祈銘跟着吃虧。
正是群情激奮時,一輛黑色轎車穩穩停到勘驗車後面。就看制服筆挺的方岳坤從後座上下來,周身晨曦滿鍍,從頭到腳都散發着“我是領導”的光芒。面對橫眉立目的村民,老方同志和藹可親的:“各位,我是市公安局局長,我姓方,有什麽問題,大家跟我反映,請不要妨礙警務人員的工作。”
一聽大領導來了,村民們拎着鏟子扛着鐵鍬呼啦啦全奔他過去了,羅家楠借機竄上車,指揮司機往事發現場開去。
車開出段距離,後面傳來黃智偉的疑問:“咱們不管方局啦?”
羅家楠沒言聲,心說——這種時候領導就是用來出賣的。
TBC
作者有話說:
方局:羅家楠你給老子回來!
楠哥:我就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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