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自找的

第26章 你自找的

(二十六)

小崽的嚎哭仿佛在提醒着顧明晝, 這一切并不是夢。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胳膊上傳來的疼痛也昭示着眼前的一切都非虛假。

怎麽可能……

兔子、竟然、真的不是假孕!

一定是那天他中了沈洱不知名的詛咒,和沈洱在山洞裏做了一夜的緣故!

他竟真能一次就中,沈洱男身竟真能生出孩子, 老天真是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顧明晝指尖顫抖, 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現在孩子已經生出來, 事實如此無法改變, 他做什麽都沒用了。

之前雖預想過這個結果, 可當這件事真的發生, 他才發覺自己并沒做好萬全的準備。

都怪他那日縱.欲才落得如此下場,說不定那日少欺負兔子幾次, 兔子也不會懷上。

色字頭上一把刀, 古人誠不我欺。

思及此處,他艱難萬分地接受了自己喜當爹的現實,望着奶聲奶氣的小崽, 和軟榻上呼呼大睡的兔子, 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所以, 現在生出來了, 怎麽辦?

“嗚……都怪混蛋顧明晝……”沈洱還在睡着,不知又夢到了什麽,胡亂說着夢話。

他默了默。

是, 這次他也怪自己。

顧明晝陡然想到白日兔子說想給他一個機會取消賭約, 他卻拒絕。

明天一早兔子醒過來看到自己真的生下孩子, 那還了得?

屆時他将會被沈洱怎樣收拾也不知道, 若是反抗,天道雷劫一劈, 他煉虛期不死也重傷。

如此一來,沈洱必定會耀武揚威踩在他頭上百般羞辱,更有甚者,沈洱把孩子生出來了,按照那日以天道起誓立下的賭約,他現在已經為天道所束縛,成了任沈洱操控折磨的奴隸。

想到這,顧明晝閉了閉眼,從床榻上起身。

事已至此,趁沈洱還沒醒……先寫遺書吧。

反正他找不到摯愛,二十五歲前就會死,也不差這麽一年兩年的了,要他再被沈洱繼續折磨四年,倒不如死了幹淨。

他剛要去找紙筆,餘光卻瞥見軟被裏的光屁股小崽,忽然伸手抓住了自己的一片衣角。

和人類懷孕生出來的孩子不同,這個孩子不是從母體被生出來的,而更像是從沈洱肚子裏憑空蹦出來的,因此身上并沒有皺皺巴巴的痕跡,臉色也不是紅通通的,甚至連臍帶也沒有。

那肉嘟嘟的小手,輕輕抓着顧明晝的衣角,令他神色微頓,鬼使神差般停下了動作。

小崽的眉毛很像沈洱,哭起來更像沈洱。

膚色雪白,小嘴紅軟,這點也跟沈洱如出一轍。

唯一像他的地方,就是這對眼睛,睫羽濃密而纖長,稍稍有些弧度,像只小狐貍,顧明晝一眼便能認出,這絕對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顧明晝在心底反複咀嚼這四個字,心尖莫名柔軟下來。

這是他在世上的家人,由他自己創造出來的、不會嫌棄算計他的家人。

顧明晝忍不住伸出手,把小崽抱進了懷裏。

好小,本就看着很小,抱在懷裏才發現更小。

手腳落在掌心,還沒有他的手三分之一大,小巧軟嫩,很可愛。

怎麽會這麽可愛?

顧明晝眼睫微微顫了顫,在小崽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然而下一秒,小崽就哭得更厲害了,好像很不喜歡被他親的樣子。

顧明晝:。

一定是錯覺。

小崽剛出生,哪裏能分辨喜惡,想來只是害怕他。

可為何沈洱不僅不顯懷,還是從肚子裏突然冒出來一個小崽?

他轉念一想,古傳那些神仙生下孩子就是這般,從肚子裏飄出一道金光,孩子便生下來了。

難道大邪生子也是如此?

顧明晝越想越覺得可能,畢竟大邪只是世間惡念凝聚而成的混沌産物,說不定大混沌生出來的孩子只是一片小小的混沌。

他伸手探去,果真沒有感受到一星半點人類的特征——他的孩子,也是大邪。

顧明晝瞬間頭痛起來,沈洱的血脈竟比他還要強大,大兔子生了小兔子,大邪生了小邪,他現在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小崽臉蛋肉乎乎,一邊大聲嚎哭着,一邊還要抓着顧明晝的衣角往嘴裏塞。

反觀沈洱,不知是做夢做累了,還是生孩子生累了,小崽哭這樣狠都沒能驚醒他分毫,仍舊睡得死沉,額頭還冒着細汗。

顧明晝嘆息了聲,把光溜溜的小崽抱進懷裏,又取出手帕,在沈洱洇濕的發際輕輕抿幹。

懷裏的小崽竟然像只小狗一樣,在顧明晝的懷裏軟綿綿地卧着,眼淚很快把他胸前的衣襟給浸透了。

他兩頭忙活,邊哄着做噩夢沈洱,再哄着哇哇哭的小崽,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

直至天際魚白,顧明晝哄睡了兩只兔子,才疲倦地昏睡過去。

睡去前,他勞累到睜不開眼睛,卻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他莫名想——

興許,為了這個孩子,他可以晚點再死。

*

翌日清晨,一縷熹微的天光照映進山洞,一夜沉睡的沈洱終于睜開了眼睛。

身旁空無一人,顧明晝似是早就醒了,不知去了哪裏。

顧明晝向來比他醒得要早,沈洱沒放在心上,思緒飄回昨夜。

昨夜他做了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裏他把超壞生出來了,超壞長得很可愛,跟他一樣漂亮,還是個特別乖巧聽話、黏人懂事的小崽崽,他好喜歡。

如果一切不是夢就好了。

沈洱有些失落,他伸出手,撫摸着自己小腹,上面的肉肉似乎少了很多,越來越平坦。

難道之前,他真的只是吃多了,變胖了?

其實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他在扶風山上被關了三百多年,連窩都沒怎麽挪過,變胖點也很正常。

可是他已經放出狠話,跟顧明晝以天道起誓打了賭,要是賭輸了,他可怎麽辦吶?

壞心眼的顧明晝一定想了一萬種辦法玩弄他。

只是想想,沈洱便脊背發毛,手腳冰涼,仿佛一眼看到了自己悲慘無望的未來。

他四下看看,連忙起身找根掃帚,把山洞裏裏外外打掃得幹幹淨淨。

從今天起,他得對顧明晝好一點,以免日後顧明晝記太多仇跟他算賬。

打掃完山洞,沈洱一下子沒事情做,他琢磨片刻,走到竈臺邊往竈裏扔進幾根柴火,然後架上鍋,準備做飯。

等顧明晝回來,看到他做了一桌子的飯菜,說不定就會心軟一點,取消賭約了。

兔子坐在小板凳上,認認真真地燒着柴火,不知顧明晝平日裏是怎麽弄的,他為什麽點不着柴火。

鑽研半晌,兔子失了耐心,幹脆用邪術在指尖點了一簇冥火,丢進那幹柴堆,而後只聽砰地一聲巨響,竈臺竟然炸了。

被炸得滿臉焦黑的兔子:……

為什麽會爆炸呢??

顧明晝究竟是怎麽做到把竈臺燒起來的?

不小心沒控制好火候,沈洱心中忐忑不安地望向竈臺坍塌的廢墟,周圍焦黑的痕跡,以及被炸得到處都是的塵灰木柴,心底升起一陣絕望。

完蛋了,顧明晝回來看到他把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山洞弄成這個樣子,還不撕了他?

沈洱想到顧明晝臉黑的場景,吓得額頭冒起冷汗,連忙蹲在地上撿起柴火。

兔子忙活得滿頭大汗,使勁地撿着,可他還沒撿完,就聽山洞外傳來一聲略顯困惑的聲音,

“怎麽回事?”

沈洱心頭一緊,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顫顫巍巍地擡起頭,想要努力為自己的失誤再辯解一番,争取少挨頓揍。

“本座不是故意的,你先別生氣聽本座解釋……”

擡起眼,卻看到顧明晝懷中單手抱着一個玉雪可愛的圓潤小團子,另一只手還拎着似是從山下買來的燒雞。

他登時呆滞在原地,看着顧明晝懷裏那個咿咿呀呀的小崽,連自己要說什麽都忘記了。

顧明晝緩緩走進山洞,将那燒雞擱在“戰場廢墟”裏唯一幸存的桌子上,轉眸看向沈洱:“過來說。”

沈洱怔怔地走過去,腳下漂浮,好像連魂兒都丢了,他望着顧明晝懷裏像是在努力想朝他揮手要抱抱的小崽,呆呆地開口:“超壞,是本座的超壞……”

聞言,顧明晝有些奇怪地瞥他一眼,低低道:“當然,你昨夜自己生的都忘了?”

沈洱眼眶迅速滾燙起來,他一把從顧明晝懷中抱過小崽,反反複複地摸着,看着,擱在心口抱着,“本座才沒忘,這是本座的孩子,是本座的超壞……”

顧明晝望着他眼底的淚光,心尖莫名跟着柔軟幾分,從衣襟內取出手帕,給沈洱擦了擦眼淚,“別哭了,孩子又不會跑。”

聞言,沈洱咬緊下唇,輕輕“嗯”了聲,在小崽潔白的額頭上親昵而珍惜地落下一個吻。

頓了頓,他猛地擡起頭,像是終于想起來什麽,轉眸望向顧明晝,“等等。”

話音落下,顧明晝指尖微僵,擠出一個笑容:“怎麽了?”

“顧明晝,本座把超壞生出來了。”

沈洱緩緩勾起唇角,顧明晝頭一次在蠢兔子的臉上看到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神情,心片刻涼了大半。

顧明晝右眼皮跳了跳,偏過頭去,低聲道,“是,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懷孕期間沈洱飽受了許多孕吐和漲奶的折磨,的确很辛苦。

“然後呢?”沈洱笑容漸漸放大,朝顧明晝努了努嘴,“繼續說啊。”

山洞內寂靜片刻,顧明晝深吸了一口氣,昨夜做了一晚的心理準備,如今的場面不過是他早有預料到的。

半晌,他百般不願地從口中吐出幾個字:“是你贏了,我認輸。”

聞言,沈洱立刻眉開眼笑,笑眯眯地抱着小崽坐在桌邊,趾高氣揚地指揮着顧明晝:“給本座把燒雞打開,本座現在就要吃!”

他收拾了一清早,雖然越忙越亂,但好歹也是累死累活了半天,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現在心情又是前所未有的好,沈洱聞到燒雞的噴香味道,舌根就開始分泌口水。

顧明晝在心底嘆息一聲,将那用荷葉包裹着的燒雞緩緩展開,露出金黃流油的雞肉,遞到沈洱面前,随口道,“吃吧。”

他還得收拾沈洱造的這堆爛攤子。

聽到他的話,沈洱卻仰起頭看他,張開嘴,“啊。”

顧明晝:?

沈洱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眉飛色舞,一字一頓道:“喂、我。”

顧明晝清晰地聽到自己拳頭指節嘎嘣作響的聲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勉強地笑了笑:“尊上不是有筷子麽?”

“那又怎樣,”沈洱哼了聲,大爺似的把筷子推遠,“現在你是本座的奴隸,你要清楚你的身份,哪有奴隸幹看着主人吃飯的,喂本座吃。”

顧明晝閉了閉眼。

做了一番心理建設,他緩緩自桌面揀起筷子,撕下塊肥美的雞腿肉,挑肉去骨,輕輕喂到沈洱的嘴裏。

沈洱的唇瓣不點自朱,總是像渲着一抹殷麗的水紅色似的誘人,微微張開的口,還能看到一截半露出來的粉紅舌尖。

顧明晝眸光微暗,面無波瀾,将那雞肉塞進兔子嘴裏。

兔子嚼了兩下,抽着氣:“嘶哈……好燙,你怎麽辦事的!”

找茬找得太明顯,顧明晝已經對兔子的小技倆沒什麽感覺了,他再夾起一塊,輕輕吹涼了些,再次遞進沈洱口中。

紅軟的唇瓣微張着,舌尖輕輕探出來,将他筷子上的雞肉飛快卷走,而後美滋滋地舔了舔嘴角。

顯然是覺得很好吃。

“一點也不好吃。”

沈洱毫不猶豫地口是心非道,“你怎麽連這點小事也做不好?算了,本座指望不上你,你過來給本座捏捏肩膀。”

指望不上還使喚他。

顧明晝沒說話,只是順從地走到沈洱身後,輕輕将他綢緞般柔軟順滑的墨發撩起,指尖在沈洱的肩頭輕輕揉按。

力道很舒服,剛剛好,沈洱享受得眯了眯眼睛,像慵懶貓兒一樣舒展開身體,“這還差不多,本座最近可累了,像你這種人一輩子也體會不到生孩子的艱辛,你得感恩本座知不知道?”

說話還變老氣了,蠢兔子還想裝成熟。

顧明晝低笑了聲,沒有反駁。

小崽在沈洱的懷裏似乎額外的乖巧,不僅不哭不鬧,還乖乖地趴在沈洱懷裏拱來拱去,露出來的軟乎乎的小屁股手感極佳,沈洱忍不住捏了捏,柔軟的手感和肩頭的舒适,讓沈洱感覺自己整個邪都到達了邪生的巅峰。

邪生圓滿了!

從今日起,他不僅有了未來的夙冥接班人,還可以把從前的死敵顧明晝肆意地踩在腳下。

試問在他之前,還有哪個大邪能做到如此?

從來沒有!

那些大邪怕是連看顧明晝一眼都會吓得屁滾尿流,做十天十夜的噩夢,只有他沈洱能輕而易舉地拿捏住顧明晝,此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曠世壯舉!

這就是大邪與大邪之間頭腦的區別,沈洱暗暗驕傲起來,他早知道自己比別人要聰明很多,畢竟天才總是這樣異于常人的。

“可以了,你去掃地吧。”沈洱越想越舒爽,便大發慈悲地放過顧明晝一馬,反正來日方長,他和顧明晝還有一千一萬年可以慢慢玩。

顧明晝輕輕松了口氣。

他現在只能先想辦法順着兔子的毛往下捋,以後再想辦法,哄騙兔子把這賭約給解開。

“好。”

顧明晝剛松開手,便聽沈洱又道,“對了,從今天起不可以叫本座尊上了。”

話音落下,顧明晝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妙,就聽兔子慢條斯理地嚼着肉肉,口齒不清地開口:“要叫本座主人。”

顧明晝:…………

“快啊,叫一聲本座聽聽。”沈洱催促他。

顧明晝嘴角微抽,不知兔子到底跟誰學的,為什麽會有這種奇怪的癖好。

想來也只是為了能踩在他頭頂,看他不情不願,沈洱就覺得有趣解氣罷。

也罷。

誰讓他當初非要堅持打這個賭,造化弄人,願賭服輸。

思及此處,他面無表情,潦草敷衍地低低喊了一聲,“主人。”

沈洱愣了愣,聽到他居然真的這麽叫了,反應過來後,忍不住捧腹大笑,懷裏的小崽像是感應到他的愉悅似的,也跟着咯咯的傻笑。

真好啊。

從今以後,每天都是最開心的一天了!

“顧明晝,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聽到他毫無形象可言的大笑,顧明晝瞥他一眼,心底那點不爽忽然在看到沈洱臉頰的淺淺梨渦的瞬間,輕柔地煙消雲散了。

兔子還是被他養胖了些的,之前看起來很驕矜自傲的一張臉,如今卻因為臉頰多出的點點梨渦,而看起來變得可愛乖巧許多。

讓他三分又何妨?

他突然這樣想。

蠢兔子也不是第一天如此了,沒什麽可不爽的。

見他沒有反駁,也沒有惱羞成怒,沈洱忽然覺得少去很多趣味,嘴裏的燒雞滋味都淡了許多,他不再理顧明晝,夾起一塊雞肉,遞到小超壞的嘴邊,“來,超壞,啊——”

聽到聲音,正在掃地的顧明晝:?

“不行,”顧明晝連忙從他手心奪過筷子,“他還小,吃不得油鹽這麽重的食物。”

叫他讀書偏要放豬。

之前讓沈洱看那些育兒書,看來他還是暗自偷懶了。

沈洱被顧明晝說教一通,才明白過來,原來小崽剛出生是不能吃他吃的東西的。

“要給他喂奶。”

不等沈洱問他,顧明晝已經熟練地把他想問的問題答案給說出來。

沈洱小聲“哦”了聲,作勢就要掀開衣服,掀了一半,忽覺不對:“本座的超壞是大邪,怎麽可能需要吃奶?”

他出生的時候就沒吃過奶,是靠軍師他們喂自己惡念吃長大的。

沈洱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他認真道:“應該給超壞吃惡念,你去抓惡念來。”

聞言,顧明晝額頭青筋跳了跳,毫不猶豫地拒絕:“我不去。”

轟隆一聲,遠方天空傳來雷響。

“你什麽意思,要違抗本座的聖旨嘛?”沈洱還沒察覺到顧明晝臉色忽沉下去,一邊抱着小崽搖晃輕哄,一邊說,“本座的超壞要吃千年惡蛟和百年虎妖的惡念,抓來這些對你而言應該很輕易簡單,快去吧。”

“我說了,我不去。”

顧明晝一字一頓,冷冷脫口。

他話音落罷的一瞬間,頭頂天空迅速積郁了大片的陰雲,雲層深處電閃雷鳴,惡風呼號,驟雨忽降,似乎下一秒就會有可怕的異象發生。

沈洱愣了愣,指向山洞外渾濁的天空,結結巴巴地小聲道,“你、你不聽本座的話,會被雷劫劈死的。”

雷劫已經開始醞釀,似乎在等待顧明晝下一次開口,便會直直地劈落下來,将一切化為焦土。

顧明晝沉默半晌,陡然自腰間拔出長劍,把沈洱吓得一顫,腦海湧起一些不好的回憶,他弱弱開口,

“顧明晝,你要幹嘛?”

下一刻,沈洱面前便被丢過來那把閃着凜凜寒光的長劍。

身前響起顧明晝淡淡的聲音,“要麽,你殺了我,要麽,你不吃惡念。”

大邪吃惡念,只會漸漸為惡念所控制,淪為絲毫人性都沒有的惡鬼,只知吞噬一切,漠然、冷血,如同野獸一般。

沈洱身上邪氣稀薄,幾乎少得微不足道,這才讓沈洱的性格沒有像其他大邪那般殘忍冷酷,沒有人情。

若有一日,沈洱吃了惡念,變成另一副模樣,顧明晝自認他絕不會手軟。

聽到他的話,沈洱心尖惱火更盛,“你這人怎麽這麽固執,吃幾個惡念又能怎樣,本座和超壞都是大邪,吃惡念乃天理倫常!”

顧明晝沒有再出聲,只垂眸望向他懷裏的小兔子。

順着他的目光,沈洱也看向了懷裏的超壞,小超壞眼睛睜得很大,像是知道他們在吵架一般,害怕地抓緊了沈洱的衣襟。

沈洱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聲音可能吓到了超壞,有些懊惱,連忙小心翼翼地把超壞擱進軟榻裏,然後用穢祟封住了超壞的耳朵與眼睛。

短暫的中場休息,并未讓他們之間的針鋒相對減輕分毫。

小超壞眼前什麽都看不到,耳朵也什麽都聽不到,于是就顧自在被子裏撲騰着小腳丫,咬自己的小手指玩。

沈洱安頓好了超壞,倏然擡眼看向顧明晝,說道:“你真的死也不願意去給本座抓惡念?”

聽到他的話,顧明晝垂下眼睫,聲音極淡,卻斬釘截鐵,“絕無可能。”

沈洱咬了咬牙,這才第一天,顧明晝就不聽他的話了,那以後還能聽麽?

“你不是說你願賭服輸麽?”

顧明晝微微擡眼,語氣堅決,“除此事外。”

事關天下安危,不是他和沈洱兩人的兒戲。

“什麽除此事外,你只是想出爾反爾。”沈洱氣得磨牙,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腕,将顧明晝拉到蒼天烏雲下,說道:“你厲害就再當着天道雷劫的面,說你不去。”

“我不……”

他還沒說完,兔子啪地一聲把爪子捂在他的嘴上。

沁涼的掌心貼覆在唇上,顧明晝心口忽地輕顫了下,他微微愕然,耳邊聽到兔子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現在繼續說啊?”

沈洱的呼吸因着他的憤怒漸次噴灑在頸間,有些癢,顧明晝偏頭看去,眸光微黯,扯開他的手,道:“我說,我……”

兔子另一只手捂了上來,聲音拔高,顯然是被氣極了,“你再說啊?”

顧明晝忽地低笑了聲,他竟也有些搞不懂蠢兔子的意思了。

這是想讓他死,還是不想?

指尖微不可察的顫抖,他是否可以認為,兔子其實也沒那麽想讓他死?

沈洱胸口都被氣得劇烈起伏,緊緊捂着顧明晝的嘴,死活不撒手,“你想清楚了麽?”

顧明晝擡了擡眼皮,示意他松手,唇上的爪子遲疑地挪開,顧明晝淡淡道:“我說過,吃惡念會令你心智大變,真到那時,你我必定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和睦相處。”

他難得耐心地跟兔子講解起來,“大邪吃過惡念,會變成為惡念所操控的軀殼,一心想要攝取力量,屆時你不僅看到惡念會想吃,哪怕看到超壞,你也會想吃的。”

超壞也是大邪,大邪就是惡念的凝聚體,大邪和大邪互相吞吃的事情也并不鮮見。

聽到他的話,沈洱仍然緊緊盯着他,說道:“本座才不會吃自己的孩子,你說得不對,軍師他們和你說的話完全不一樣,而且你總是騙我。”

顧明晝聽到軍師二字,眉宇微蹙,抿了抿唇,道:“你怎麽知道他們就沒騙過你?”

“你傻麽?本座是大邪,他們是本座的手下,為什麽要騙本座。”沈洱白他一眼,好像這是什麽再顯而易見不過的事情。

顧明晝:……

到底誰傻。

“總而言之,你命我做什麽都好,想怎麽羞辱也罷。唯有此事,絕對不可能。”顧明晝再次表明立場,這件事是他的底線,絕不允許沈洱跨越半步。

沈洱咬了咬下唇,悶悶地甩出一句,“那本座要你有何用,出爾反爾,不守信用,你滾吧,本座現在不想再看到你了。”

說罷,沈洱便不再看他,轉身走回山洞。

兔子生氣了。

顧明晝還是頭一次見到沈洱這幅模樣,惱火之中又帶着一絲委屈和憋悶,好像打算徹底放棄和他交流似的,心頭不知為何多了幾分煩躁。

孩子生下了,往後他和沈洱,究竟該如何相處?

他想不出結論。

*

另一邊,

沈洱氣沖沖地走回山洞,越想越難受。

分明顧明晝都答應他了,居然說到不做到,真是可惡。

人類果然都是騙子,一點也不可信,他以後再也不要理顧明晝了。

反正顧明晝被天道束縛,也奈何不了他,就讓這個人永遠消失在他眼前吧。

他和超壞才不需要這種人。

沈洱坐到軟榻邊,看到小超壞還在嘬手指,想來是肚子餓了,小崽乖乖巧巧不哭不鬧,比外面那個讨人嫌的人不知好上多少倍。

他心情稍稍好了一些,把超壞抱進懷裏,小崽察覺到自己進了沈洱的懷抱,便下意識地往他懷裏鑽,那模樣可憐極了。

沈洱心疼地在小崽頭頂親了親。

不吃東西寶貝會餓的,可眼下他上哪去抓惡念來喂超壞吃,太費時間了。

懷裏的小崽扒拉着他的衣襟,令沈洱微微怔忡。

興許……超壞真的會想吃奶呢?

這樣想着,沈洱抿了抿唇,輕輕解開了衣襟。

*

山洞外,烏雲仍密布在天空中,不多時便落下一片濛濛細雨,這是入秋以來的第一場雨。

顧明晝伸出手去,以掌心接了一些冰涼的雨水,肩頭的衣衫在雨中濕透,也漸漸澆滅了他心頭的燥意。

或許,沈洱只是覺得他沒有遵守約定才會發火生氣,并不是真的那麽想吃惡念。

十個月來,沈洱都好好管住了自己沒有吃惡念,不是麽。

他是不是應該和沈洱講清楚道理,畢竟沈洱從小生活在大邪的環境,周圍都是些妖魔鬼怪,若是他從小在這種地方長大,興許也會聽信那些讒言。

如果他加以引導,沈洱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這件事說出去,修真界必定認為他在說什麽瘋話,若從前的他自己聽了,也會覺得簡直天方夜譚。

大邪會變好,一團惡念的産物,會心存向善。

他真的可以做到麽?

可眼下好像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不止為了沈洱,為了自己,還為了他們的孩子,他必須這麽做不可。

思及此處,顧明晝眸光冷靜幾分,轉身朝山洞裏走去。

“沈洱,我有話想跟你……”他話音未落,擡眼看去,恰巧和不遠處的沈洱對上了目光。

衣衫半解,墨發低垂,這個角度甚至可以清楚看到沈洱胸前那片白皙鎖骨,和鎖骨下小崽認真吸吮的光景。

他登時怔在原地,啞了嗓子。

臉上很快甩來一個枕頭。

“滾開!!”

沈洱臉頰紅透,連忙把超壞拿開,将衣襟合攏,可他剛把超壞擱在軟榻上,小崽還沒吃飽,便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哭聲越來越大,顧明晝自覺地轉過身去,腦海裏卻抑制不住地來回回放着剛剛那一幕,心跳在胸口如擂鼓般敲打着,呼吸也微微急促幾分。

他無端聽到心底傳來自己篤定的聲音。

——沈洱還是聽了他的話,因為沈洱會心疼他們的孩子。

以及,

——沈洱和其他大邪不一樣,他是可以變好的。

兔子并沒有那麽壞,他的直覺也沒有錯。

而不知他內心在琢磨什麽的沈洱,還沉浸在被人撞破奶崽的憤怒中,咬了咬牙,再次把小崽抱回懷裏。

可惡的顧明晝,最讨厭他了!

這樣搞得好像是他認輸了一樣,好像他覺得顧明晝說的才是對的似的!

好生氣,他一定要想個辦法,報複顧明晝!!

半晌,給小崽喂完奶,沈洱總算放下心來,至少他以後知道要怎麽照顧超壞了,原來給超壞吃奶就好,一定是超壞怕累着他,所以才肯吃奶,才不是因為顧明晝說的對。

超壞真乖,讓爹爹還省了出山打獵的力氣。

小崽吃得小肚皮圓圓滾滾,小手小腳懶洋洋地平攤在軟榻上,嘴角還沾着些微的奶漬,心滿意足地睡着了。

哄睡了崽崽,沈洱才擡頭看向了顧明晝,氣勢洶洶地秋後算賬,“你過來,那邊那個本座的姓顧的奴隸。”

他的新名字還挺長。

顧明晝心情早已好了大半,暗笑了聲,乖順地走到沈洱面前。

“誰讓你又擅自偷看本座,你是不是下流胚子?”

聞言,顧明晝訝然地擡眸,像是沒料到兔子居然會說出這種詞形容他,“我不是。”

有時候可能是,但大部分時候真的不是。

“以後說話之前要跟本座加上一句,回尊上,記住了麽?”沈洱嗤笑一聲,似是為了試探,緩緩解開自己一半衣襟,若隐若現地露在顧明晝面前,他懶散擡起眼眸,語調緩慢,“顧明晝,你其實很喜歡吧?”

顧明晝眸光陡然暗了下去,喉結輕輕滾了滾,下意識撇開目光,聲音很輕,“回尊上,不喜歡。”

見他的反應,沈洱眼前一亮,心底惡劣壞笑了兩聲,原來顧明晝硬的不愛吃,喜歡吃軟的。

沒想到“正人君子”的弱點竟然是這個,哼哼,看來顧明晝跟普通凡人也沒什麽兩樣。

既然有弱點,那就好辦多了,報複他豈不是手到擒來?

沈洱信心滿滿,伸出足尖,輕輕在顧明晝的衣帶上勾了勾。

白皙漂亮的足尖,探入衣帶,很快便将那雪色衣帶勾落在地。

顧明晝呼吸微滞。

蠢兔子又想出什麽損招。

他真的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麽嗎?

顧明晝克制着心口的悸動,輕輕推開了沈洱的足尖,“尊上,別鬧了。”

那只腳丫卻仍然不知死活地踩了上來,甚至踩在了不該踩的地方。

過了。

沈洱,真的過了。

顧明晝嘴角微抽,呼吸都停了片刻,他咬緊牙關竭力壓制着自己,再次推開沈洱,軟下聲音認錯求饒:“尊上,我跟你道歉,我剛剛不該不打招呼就走進來,別再這樣了。”

可這話落在沈洱耳朵裏,無疑是一種軟弱退讓的表現,顧明晝果然就吃這一套。

而且,他很害怕自己這樣對待他!

如果顧明晝真能聽到沈洱的心聲,估計此刻腦袋上會挂着個巨大的問號。

兔子究竟是怎樣才會覺得他是在害怕?

“不許反抗,你現在是本座的奴隸,別忘記你的身份。”沈洱陰險地笑了笑,足尖再次在身前人的身上大膽地踩上去,“其實你心裏很高興吧?嗯?”

混蛋顧明晝,你看本座怎麽收拾你吧!

“回尊上,沒有高興……”顧明晝深吸了一口氣,理智在兔子放肆的足尖的緩緩揉按中逐漸崩塌,他沉下聲音,“我再說一遍,別鬧了,沈洱。”

被他突然轉變的音調吓了一跳,沈洱本是有些害怕的,可他卻忽然察覺到腳下似乎有什麽微微硌着他。

他愣了愣,反應過來那是什麽後,心頭猛地快跳一下。

好好好!再努力一下,就能讓顧明晝生不如死了!

絕對不能在這時候被顧明晝吓到就半途而廢!

兔子更加膽大妄為,肆無忌憚地在顧明晝身上為非作歹,挑逗玩弄,甚至還不忘哼哼兩聲,“顧明晝啊,本座這是在賞賜你,你應該跪下感謝本座。”

顧明晝幹脆沉默不語,想讓沈洱失去興趣自己放棄。

他冷着臉,仿佛沈洱的動作未能撼動他分毫。

沈洱有些困惑,難道混蛋流氓顧明晝真能忍住?

他仔細觀察着顧明晝的神情,卻意外發現顧明晝額頭漸漸冒了一層薄汗。

呵呵呵,還挺能裝的嘛,不過,再能裝也裝不過本座的眼睛。

他腳下重了些力道,而後便聽身前人微不可察地悶哼了聲。

沈洱眼睛微微睜大,莫名有種自己可以随意操縱顧明晝的快感,他意識到終于是時候收網了。

兔子忽然把腳收了回去,壞笑着說:“好了,聽你的,本座不鬧了。”

此話一出,顧明晝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沈洱是故意為之,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無名火氣。

呵,兔子的确是聰明了,也學壞了!

他陡然擡眼,眸光沉沉地落在了沈洱臉上,倏地伸出手,攥住了那截雪白的、骨節分明的足腕,聲音壓抑,

“現在,晚了。”

沈洱愣了愣,心底升起一陣不妙的預感,連忙推他道:“不行,你不能随便碰本座,你是奴隸,我才是主子。”

不應該這樣發展的,應該在他把顧明晝欺負一通之後,顧明晝無處發洩,跪在地上嗚嗚嗚地難受到哭着求他,然後他再把顧明晝一個人扔在地上,冷眼笑着看着他求饒。

應是這樣才對,而不是……

身前人眼底沉如濃墨,哪裏像是聽得進他說話的樣子,沈洱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脊背微微顫抖着,耳邊聽到一道怒極反笑的聲音,

“尊上,奴隸也該是時候伺候主子了。”

顧明晝忍無可忍,冷笑了聲,将沈洱按入軟榻,眼底一閃而過濃重不加掩飾的欲念。

“沈洱,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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