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農業工程專家和水利工程師(18)
第18章 農業工程專家和水利工程師(18)
病房裏, 袁奕躺在床上捧着一冊手抄的高中物理看得津津有味。
盡管嗓子受了傷,暫時不能說話,手指卻在空中把解題的過程寫了一遍。
那晚的暴雨, 袁奕只顧着幫村民們避難,自己的嗓子裏嗆的那幾口雨水裏,摻了碎石子都渾然不知。
呼吸道被石子劃破沾了髒水,急性的感染差點讓她住進重症監護室。幸好送來的及時,傷口也不深, 只需要住幾天院就能恢複。
“來了來了!”
楊麗抱着一壺開水,着急忙慌地跑了回來。
拿起袁奕床頭的搪瓷杯,她神秘兮兮地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只皺巴巴的塑料袋, 裏面裝了好幾只雞蛋。
一看就是剛下不久的,蛋殼上還沾着黃白的雞shi。
楊麗往杯裏倒了些開水,煞有其事地說:“雞蛋花最補身子了, 吃一天的白米粥都抵不上我這一碗雞蛋花。”
說完,她又從另外一只口袋裏摸出了一只紙包, 小心翼翼地捏了一撮糖放進杯子裏化開。
雞蛋花能下火、雞蛋花能治感冒、雞蛋花還能補身體……反正在楊麗眼裏,雞蛋花就是包治百病的靈藥。
“都給我沖了, 你不吃……”
袁奕啞着聲音剛說了沒兩個字,就被楊麗一個狠厲的眼神給怼了回去。
“醫生不讓你說話不知道啊?”楊麗一邊說一邊拿起了那雙木筷子,“我這兩天火大,吃不得雞蛋, 擱家裏沒人吃, 還不如帶來給你吃。”
得,這會吃雞蛋又容易上火了。
“铛!”
楊麗單手握住雞蛋在桌角上磕了一下, 熟練地手指把蛋殼捏開。雞蛋掉進開水裏的瞬間,趕緊用筷子攪拌, 幾十秒的功夫,一杯清熱去火的雞蛋花就做好了。
楊麗做雞蛋花的手藝一絕,完整的雞蛋掉進水裏後散成了絮狀,蛋液與熱水充分接觸形成了如雲朵般濃密的蛋花。
雞蛋花沖得很散,含在嘴裏用舌頭輕輕一抿就化了,像喝水一樣,根本不用嚼。
“我爹呢?”
喝完了那杯雞蛋花,袁奕小聲地問道。
楊麗朝門外揚了下臉,說:“陪着李村長去市政府道歉了。”
枝陽村突發泥石流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市裏,不到一天的功夫,周圍的村鎮也聽說了全村二百多人死裏逃生的事。
聽說這次枝陽村全村人能平安無恙,并不是靠老天爺保佑,而是靠一個姓袁的丫頭。
他們還聽說了,這丫頭聰明得很,幫助了不少的村子設計蓄水池,緩解了下雨積水的隐患。
還好,枝陽村的這次泥石流并沒有人員傷亡,可一想到自個的村子同樣是岌岌可危,其他幾個下達遷村通知的村長趕緊在遷村通知上簽了字。
有了枝陽村的前車之鑒,他們可不敢再固執己見了。
楊麗接過袁奕手裏的杯子,重新給她倒了一杯熱水,繼續道:“我聽說,李村長要從拆遷款裏拿出一部分,補償那些被誤傷的同志,還說要全包了你的醫藥費,給你買一整套複習資料呢。”
袁奕可是枝陽村的大功臣,又是為了枝陽村受的傷。
給她治病,助她學習也是村民們報答她的一種方式。
袁奕不敢居功,只是平淡地笑笑,“我也沒幫上啥忙,還是多虧了大家齊心協力。”
只說了三兩句話,袁奕喉嚨的傷口又開始隐隐作痛。
“快別說了,趕緊看你的書吧。”楊麗看出了她的不适,趕緊又堵住了她的口,“秀兒這段時間特刻苦,你要是再不學習,可要被她趕上了。”
袁奕重新拿起那本物理書,看之前,又偷偷看了眼楊麗。
學習的道路上,從來不缺楊麗的身影。
盡管兩個人的距離有點遠……
她記得上次楊麗學習的時候,看的是初中數學,怎麽這次又端起了她的小學數學呢?
那本小學數學的手抄本楊麗翻看了無數次,最前面的幾頁褶皺得不成樣。
袁奕:“你……”
楊麗大啦啦地翹起了二郎腿,順勢從口袋裏摸出了小半截鉛筆頭,解釋道:“反正我也趕不上你們,與其學狗熊掰棒子,掰一個扔一個,還不如把學過的知識多學幾遍,等過兩年再考大學。”
楊麗心裏清楚,自己沒有袁奕和賈玉秀聰明,能這麽快地學到初中的知識她已經很知足了。
她們一騎絕塵沒關系,自己走得慢也能多看看沿途的風景。
“你放心,我肯定跟你考同一所大學。”楊麗信誓旦旦地承諾道。
袁奕重重地點點頭,“嗯!”
有志者事竟成,袁奕當然選擇義無反顧地相信她。
學習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門口的敲門聲打破了屋裏安靜的學習氣氛。
“铛铛!”
一個穿着藍色工裝的男人站在門口,身子微微前躬,字正腔圓地詢問道:“請問,袁奕同志是住在這個病房嗎?”
聽口音,應該不是本地人。
看穿着,大概是個當官的。
楊麗打量了他一番,回道:“是,請問你找她有事?”
确定袁奕住在這,男人主動讓出了半個身位,恭恭敬敬地對身後的人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你好,我是袁改明的愛人陳冬梅。”
來人是個看起來年齡不過五六十歲的中年婦女,一頭幹練的短發看着精神抖擻,烏黑的發間隐約能看到幾縷斑白。
盡管她的穿着略顯樸素,工人階級的工廠女工,但她的氣質和氣場一點都不比袁改明的差。
陳冬梅?袁改明的續弦?老爹的後媽?自己的……後奶奶?
陳冬梅看着有些兇,可笑起來也還是能看出長輩的慈祥。
走到袁奕的床邊,陳冬梅的一雙眸子裏滿是對小輩的關懷:“按輩分,你應該叫我一聲奶奶。”
“奶奶好。”
剛才喝了楊麗沖的雞蛋花,袁奕的喉嚨舒服了不少,只是說話時嗓子還是有些沙啞。
袁奕正要起身,卻被陳冬梅阻止了。
拉住了袁奕握住被角的手,陳冬梅臉上的笑容又多了幾分,“趕緊躺下休息,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麽外道。”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後奶奶的身份聽起來難免會讓人感到尴尬,可袁奕倒覺得她很親切。
尤其是她身上蔚藍色的光芒,與袁改明身上的強弱不分上下。
聽到她與袁改明的關系,楊麗不敢有絲毫怠慢,忙不疊地給她拉來了一張椅子,又倒了一杯水送上,周到的禮節挑不出一點錯。
“你們先聊,我在外面等着,有什麽事喊我就成!”
楊麗一邊說一邊往外走,生怕打擾了他們爺孫倆的談話。
慢慢坐下,陳冬梅替袁奕掖了掖被角,說:“本來是來這兒視察情況,正巧就聽說了枝陽村的事。”說着,陳冬梅又拉住了她的手,怎麽都不肯松開,“袁奕啊,你真的是好孩子!不僅幫着村民們避難,還解決了遷村的難題。”
“多虧了大家團結的力量,我只是開了個頭罷了。”感受着陳冬梅掌心的溫度,袁奕的臉頰被暖出了兩塊緋紅。
仔細打量着袁奕,陳冬梅是越看越歡喜。
從小在村裏長大的袁奕與她想象之中有所不同,眉眼中多了些靈氣,談吐也富有書香,不像是整日與莊稼打交道的村姑,倒像是從小在城市長大的孩子。
“聽老袁說,你幫着許多村子都修了蓄水池?”簡單寒暄了幾句後,陳冬梅試探地問道,“枝陽村修的排水通道也是你的主意?”
她和袁改明是一類人,都是一心撲在建設祖國事業上的人。
袁奕猜到了,她來醫院肯定不止是單純地探病。
袁奕也沒掩飾,直說了自己心裏最真實的想法:“嗯,我們離常江很近,再加上夏季時有的暴雨很容易發生澇災,所以就想着建一些簡單的水利工程來防範一下。”
水利工程?
聽到這熟悉的字眼,陳冬梅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同時,眸子裏也生出了幾分贊許。
“枝陽村的地勢修建蓄水池也沒用,所以你才想到了排水通道?”陳冬梅又問。
袁奕搖搖頭,稍微清了下嗓子,繼續道:“枝陽村的位置最容易爆發泥石流,那排水通道是用來減緩泥石流的沖擊,若雨勢不大,也能延緩村裏積水的速度,為村民撤離争取時間。”
泥石流中夾帶有泥沙和石塊,不管是對人還是對建築都極具破壞力,排水通道可以在泥石流到來時暫時容納一些石塊,類似于路面的減速帶,從而降低水流的速度。
聽了袁奕的一番話後,陳冬梅看了一眼身後的男人,難以抑制心頭的喜悅。
男人同樣也是又驚又喜,很難想象,這些具有專業知識的話能從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口中說出。
這不就是自己一直在尋找也是國家最需要的人才嗎?
陳冬梅朝男人使了個眼色,男人心領神會,連忙将帶來的一整套教材送上。
“聽老袁說,你要參加高考,我這個當長輩的也沒什麽能送的,就送你一套教材吧!”
語文、數學、政治、物理還有化學,十幾本書整整齊齊地捆成了一摞。盡管不是全新的教材,但每一本都有八成新,湊近些,還能聞到淡淡的墨香。
除了那整套的學習教材外,袁奕還看到了一本藍色封面的書冊:《水利工程施工技術》。
看了眼右下角的作者,赫然寫着“陳冬梅”三個字。
袁奕:???
陳冬梅淡淡地解釋道:“這是我和幾個學生一起編寫的書,想着你應該會有興趣,所以就送你一本,閑來無事可以偶爾翻兩頁,當做課外書籍看看。”
陳冬梅在水利部主要負責水利工程的建造,工作多年,也為國家培育了些許人才。
過去的十年,工程部門不論是從理論還是技術層面都缺少新鮮的血液。可祖國在發展的同時,沿江沿海地區的生态也受到了影響,若想生産、生态一把抓,就必須把水利建設提上日程。
袁改明一個多月前來視察是為了了解情況,陳冬梅這次來也是為了搜集一手的數據。
袁改明提了好幾次,說袁建國撿的閨女聰明伶俐,很有幹水利的天份。
陳冬梅一開始還沒在意,直到最近親眼看到了村子裏的蓄水池,實地勘察了枝陽村的排水通道後,才相信袁改明的話。
袁奕,确實是一個寶藏!
知道修建蓄水池來抗澇,懂得利用排水通道來防災,這樣的人才若是能好好培養,定能成為祖國的棟梁!
袁奕接過她送來的書,禮貌地點頭致意,“謝謝奶奶!”
陳冬梅還有別的工作要處理,不能多呆,簡單聊了幾句後便帶着男人離開了。
陳冬梅:“那你好好休息,等你出院了我再來看你。”
袁奕:“嗯!奶奶路上注意安全。”
陳冬梅走後,袁奕翻看着她送的那本《水利工程施工設計》,裏面的建築模型讓她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她很喜歡書本上這些鬼斧神工般的設計,其實就算陳冬梅不提,她也有向這方面發展的想法。
如果在離開這個世界前,能留下些她存在過的痕跡,或許,就只有屹立不倒的混凝土建築了。
“閨女,你看誰來了?!”
陳冬梅剛離開不到半個小時,袁建國就風風火火地趕了回來。
袁建國手裏拎着一只用牛皮紙裹住的包裹,跟他一道回來的還有枝陽村的村長和村民,在村民進門之前,她又看到了那個久違的身影。
是袁改明。
有些日子沒見了,袁改明似乎又瘦了一些,比起初次見面時,面相倒更加和藹了。
走到袁奕的病床旁邊,袁改明和剛離開不久的陳冬梅動作如出一轍:都是先替她拉了下被角,又用手背貼了下額頭。
搞得袁奕都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探望所有的病人都是用這一套“公式”。
唯一不同的是,袁改明并沒有坐下,而是和其他村民一樣在一旁站着。
“身子好點了嗎?”袁改明問道。
袁奕點點頭,剛才和陳冬梅說了好多話,此時嗓子又不舒服了,所以沒有說話,只是稍微勾了下唇角。
袁改明心疼地皺了下眉,聲音也變得低沉:“幸好醫生說沒什麽大事,要不耽誤了高考就不好了。”
提起高考,袁建國趕緊把手裏那只牛皮紙包拿了過來。
一邊撕開外面的包裝,一邊裝作不高興地瞥嘴,說:“你爺爺可真惦記你,看,這全是給你準備的,整整一套,一本都沒我的。”
袁建國嘴上雖然在抱怨,心裏倒是美滋滋的。
多一個人疼自己的閨女沒什麽不好的,更何況,在這個世界裏,閨女還是自己從村裏撿來的。
親生父親能夠接受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孫女,這自然是一件好事。
站在一旁的楊麗看着包裹裏的東西:一樣的高度、一樣的寬度,甚至撕開牛皮紙時,裏面書頁的顏色都一模一樣……
“您送的也是書啊?”
楊麗替袁奕驚訝道。
“是啊,一整套教材呢!”袁建國樂呵呵地從裏面拿出一本,回過神來時,忽然頓了一下,“等等,你為什麽要說‘也’?”
楊麗從櫃子裏把陳冬梅送的那套教材搬了出來,說:“剛才陳書記來看望袁奕了,還給她送了一套教材。”
這下不止是袁建國,袁改明臉上的笑容也黯淡了兩分。
夫妻倆送了一模一樣的禮,還能找出比這更尴尬的事兒嗎?
看看陳冬梅送來的書,又看看袁建國送來的書。
好家夥,不管是新舊程度還是書本的排列順序,全都一模一樣!
看到最上面那本橙色封皮的書,袁建國這才松了一口氣。
終于有一本書是不一樣的了。
“瞧瞧,還是你爺爺疼你,除了教材還有課外讀物呢。”
袁建國亮了亮書皮,一本正經地念着封面上的書名,“《水文地質勘察》。”
袁奕遲疑了一下,問道:“這是……您寫的書嗎?”
“不是。”袁改明回答。
袁奕剛要舒一口氣,袁改明就補充道:“是我之前帶的學生寫的。”
袁奕:???
袁改明和陳冬梅同在水利部,負責的卻是兩個不同的方向。
陳冬梅負責水利工程的設計和建設,袁改明雖然身為水利部部長,但他大學主攻的是水文與水資源保護……
簡而言之,他們兩個,一個是利用水資源,一個是保護水資源。
同樣是與水相關,卻是兩個不同的方向。
和陳冬梅的想法一樣,經過這兩次的事件袁改明也看中了袁奕的才華,希望她未來能為國家的水利事業做出貢獻。
只是,他更希望袁奕和自己一樣,注重水資源和環境的保護。
不過袁奕從他的反應能看出來,他和陳冬梅相互都不知道彼此的想法。
袁改明瞥見了袁奕枕頭旁邊藍色的書封,略有遺憾:沒想到還是晚了她一步。
真是大型的尴尬現場……
“那陳書記她人呢?”袁改明向楊麗問道。
楊麗:“說是還有工作要處理,就先去忙了。”
呵,跑得還挺快。
袁改明揉了揉鼻子,語氣平淡地說:“既然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那邊還有工作等着我處理。”
“好,那我們送送你。”
袁建國和李村長連忙去送。
走到門口,袁改明又補充了一句:“好好休息,等你出院了我再來看你。”
聽了這話,沒什麽心眼的楊麗又直呼真巧:“好啊,那到時候陳書記是和您一起來嗎?”
袁改明:……
“應,應該是一起吧。”
袁改明臉上堆着笑意,心裏卻對陳冬梅怨聲載道:看來她是鐵了心要跟自己搶人啊?搶人也就算了,也不提前通知一下自己!
送袁改明走後,袁建國剛回來就聽到袁奕唉聲嘆氣:“爺爺送的書,奶奶送的書……唉!到底該看誰送的書啊?”
袁建國:???
怎麽之前沒發現自家閨女是凡學大師呢?
袁建國坐到病床旁邊,拿起了那兩本不同的書翻了兩下,撇撇嘴:“小孩子才會做選擇,不像我們大人……”
見袁建國遲遲沒說下去,袁奕催促道:“你們大人怎麽樣?”
被袁奕這麽一問,袁建國瞬間失去了表情管理:“我們大人連個選擇題都沒得做!”
奶奶送書,爺爺也送書,怎麽着她還能挑上一挑。
再看看自己?也是忙裏忙外了好幾天,曬掉了一層皮,結果只落得了袁改明的一句“幹得不錯”。
袁建國:沒人疼沒人愛,我是地裏一顆小白菜.jpg
唉!可能自己才是那個撿來的娃吧!
——
在醫院裏住了快一個禮拜,袁奕終于康複出院了。
出院當天,枝陽村的李村長開着村裏的拖拉機來接,那陣仗簡直比娶媳婦兒還要熱鬧,引得不少路人圍過來看。
為了慶祝袁奕出院,村民們有的拎着曬好的菌子,有的提上手編的竹筐,還有的從發下來的過渡費裏抽出一部分,封了個大紅包……
袁奕可是救了他們命的大恩人,怎麽報答她都不為過。
“嘀嘀!”
遠處,皮卡車的車笛聲逐漸靠近。
墨綠的顏色配上挂在倒車鏡上的旗子,讓人不免心生尊敬,停在醫院門口時,更是賺足了旁人的眼球。
袁改明從車的後排下來,手裏拎着一只簡易的果籃。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麽水果,所以就挑了些最新鮮的當季水果。
走到袁奕跟前,他随手把果籃交給了一旁的袁建國,眼裏滿是袁奕,看也不看他這個兒子一眼。
袁建國心中反複默念:我是撿來的,我是撿來的……
“走吧,坐我的車,咱們回村去。”袁改明紳士地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說話的功夫,馬路的另外一邊也傳來了車笛的聲響。
那是電力局給暫時配的一輛黑色小轎車,方便領導出巡視察的時候用。
轎車正對着袁改明的車停了下來,頭對頭,仿佛要打擂臺一樣。
“袁奕?”
陳冬梅從車上下來時也提着一只果籃,餘光看到袁建國手裏的那一只,臉上的笑容倏地僵住了兩秒。
三個蘋果、四只柑橘、一把香蕉以及一圈摘下來的小葡萄……
他也是在南邊的水果店買的?怎麽剛才沒看見他啊!
袁建國看了看袁改明,上前接過了陳冬梅手裏的果籃,主動開口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您就是陳姨吧?前兩天一直聽我閨女提起您,可惜那天我沒在,說起來,這是咱們第一次見面吧?”
陳冬梅握住了他的手,态度很是友善,“你好你好,之前也聽你爸提過你,沒想到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啊!”
“哪裏哪裏。”
該說不說,陳冬梅和袁改明還真是般配。
上次送了一樣的教材,這次果籃裏的水果都一樣不差。
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只是……看着他們臉上客套的笑容,袁奕總能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火藥味。
他們不是兩夫妻嗎?怎麽總有種要幹仗的錯覺?
陳冬梅主動邀請道:“走吧,坐我的車,咱們回村去。”
真不愧是兩口子!就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不等袁奕開口,袁改明就笑着替她回絕了,“冬梅啊,我先來的,袁奕還是坐我的車吧。”
陳冬梅一點也不急,慢條斯理地走到袁改明跟前,替他整理着襯衫上的褶皺,在旁人看來,還真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我和丫頭這才第二次見,有好些體己話要說。”陳冬梅微微一笑,“老袁,你可不能攔着我們娘倆啊。”
聽他們你來我往的,無形中,袁奕似乎看到了來回飛竄的刀劍。
兩邊她都不想得罪,保險起見,袁奕果斷選擇了拖拉機。
袁奕走到兩人中間,用身體擋住了他們眼神中的殺意,說:“我暈車,聞不了汽油味。”左手從籃子裏拿出一只蘋果,右手又從另外的籃子裏掰下一根香蕉,“我還是坐拖拉機吧。”
聽說袁奕要坐村裏的拖拉機,李村長趕緊上車打着了火。
“呼通!噠噠噠噠!”
發動機冒着青黑色的煙,拖拉機也跟着引擎上下颠簸。
枝陽村的拖拉機買回來好幾年了,一直沒怎麽開。不知道是不是鏽了,拖拉機不止會上下颠簸還能前後搖晃……
袁改明和陳冬梅的車在前面開路,袁奕和袁建國坐在拖拉機上緊跟其後。
這回村的架勢,豈是一個氣派可以形容的?
坐在拖拉機上颠簸了快兩個小時,終于看到了村裏的那棵香椿樹。
“來都來了,不如上家裏吃個飯?”
下車時,袁建國忙着将村民送的東西搬下來,随口說了一句。
袁改明和陳冬梅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好啊。”
袁建國:???
他只是客套一下,天曉得,他們竟然把他的客套當了真?!
好嘛,看來就連吃飯也躲不過他們兩口子“秀恩愛” 了……
剛進家門,袁建國就拎着菜肉跑去廚房做飯去了,留下袁奕應付他們。
坐在院子裏的搖椅上,三個人談論着袁奕在村子裏的生活,也跟她說了不少自己當年的學習方法,甚至還共同展望了一番未來。
可誰都沒有提到考大學這個話題,也沒有提起他們各自送的那兩本書。
敵不動,我不動。
他們都在等着彼此先開口。
“開飯了!”
一個小時後,廚房裏傳來了袁建國的一聲叫喊。
今天,他的廚藝絕對是超水平發揮!
糖醋裏脊、幹煸豆角、清炒地三鮮、番茄蛋花紫菜湯外加一道拍黃瓜,可謂是色香味俱全!隔着好幾個院,都能聞到袁家的飯菜香。
能做出這樣豐盛的菜,主要還是多虧了李村長送來的菜和肉,還有系統提供的菜譜和“五星大廚”的臨時天賦。
其實袁建國自己也能做出一桌子菜,但袁奕那邊不停地通過系統催促他,這才走了捷徑。
被兩個長輩教導學習,這畫面實在是太詭異了!尤其是他們倆讨論的話題方向還不一樣,這更加讓袁奕左右為難。
陳冬梅三句話裏,有兩句話都在提大壩和河堤。
袁改明十個字裏,有八個字都有生态和環境。
聽得袁奕一個頭,兩個大……
幸好,到了飯桌上兩個人都不再提這方面的話題,倒是評價起了袁建國做的菜,神經高度緊張的袁奕這才有了喘息的時間。
有了上次的教訓,吃完飯後,袁建國不敢再跟他們客氣了,“你們工作挺忙的吧,要不先去忙工作?奕丫頭身子也恢複了,休息一會就得去學校跟知青們讀書了。”
袁改明與陳冬梅下意識地看向了彼此,還是把那些沒有說出口的話給咽了回去。
“那行,我下午還有個會,就先走了。”袁改明兩手背在身後,淡淡地說道。
陳冬梅理了理頭發,“我晚上也得趕去湘潭看看,也不多耽擱了。”
袁建國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院門,躬身道:“那你們慢走,路上小心!”
從袁家出來後,兩個人并排走了許久,誰都沒有先打開藏在肚子裏的話匣子。
快走到村口時,袁改明終于忍不住了,問:“你是想讓袁奕大學讀水利水電專業吧。”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他可以确定,陳冬梅送書的目的,是希望袁奕能夠報考水利水電專業,甚至報考她所任教的青華大學。
陳冬梅和袁改明的脾氣一樣,不喜歡那麽多的彎彎繞繞。
既然他把話挑明了,陳冬梅也不遮掩,微微勾起唇角,回答了他的話:“你不也一樣,想讓她畢業後跟着你跑水路?”
袁奕是個什麽樣的苗子,兩個人心知肚明。
村民誇她腦袋靈光,能畫出蓄水池的設計;知青們誇她用功,幾個月的時間就将小學到高中的知識融會貫通。
別的不說,就看她草稿紙上做過的那些練習題,沒有一道是錯的,就知道她并非村裏的草雞,而是會飛上梧桐樹的金鳳凰。
盡管高考還沒開始,也能預料到袁奕的成績絕對不會差。
“袁奕是個有天分的孩子,要是能好好培養,将來肯定是國家的棟梁,”陳冬梅嘆了口氣,從個人層面講到了國家層面。
“現在水利部的情況你是知道的,能獨當一面的工程師不多,若是能讓袁奕好好攻讀,再歷練個幾年,我敢保證,她絕對會是咱們國家最棒的水利工程師!”
同樣是為國為家,袁改明跟陳冬梅想得一樣,都想珍惜這個難得的好苗子,希望親手為祖國培養出棟梁之才。
只是在發展的方向上,他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還是要有大局觀才行,”袁改明沒怎麽把她的話聽進去,反而試着把她策反,“袁奕的腦子靈光,知道因地制宜,要是能将她的大局觀培養起來,利用好、保護好咱們國家的水資源,不也是好事一樁嗎?”
陳冬梅:“但她明顯更偏愛工程啊。”
袁改明搖搖頭,“那是你看得不夠透徹,她更擅長解決問題。”
“哦?你怎麽知道?”
“你又怎麽知道我不知道?”
“你們聊得挺好,可有考慮過袁奕的想法嗎?”
兩人争論得熱火朝天,忽然,被身後那個熟悉的聲音打斷。
是袁建國。
他手裏拎着一只布口袋,裏面裝了些曬幹的地瓜幹,本想着拿給他們路上吃,不成想卻聽到了他們的這番對話。
袁建國最了解自己的閨女,也最心疼自己的閨女。
他們想的是怎樣讓袁奕成為振翅高飛的鳳凰,但袁建國想的,卻是女兒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展翅翺翔。
袁奕畢竟是他龍傲天的閨女,有出息那是一定的!這一點,他深信不疑。
聽了袁建國的話,兩人的心頭莫名生出了幾分慚愧。
他們的想法,都有些自私了……
袁改明:“我,我們只是希望袁奕能成為對國家有用的人。”
“我女兒一定會成為國家的棟梁。”袁建國打斷了他的話,“但是她不只有這兩條路可以走。”
“學醫,她能拯救老百姓的性命;學技術,她能造出科技先進的産物;就算是學文學數學化學,将來為國拿個諾貝爾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袁建國語氣堅定道:“我袁建國的閨女,不管幹哪一行,都絕對是國家最有用的人才!用不着別人來替她選她要走的路。”
袁建國的一番話把他們怼得啞口無言。
仔細反思,這件事确實是自己太過專行獨斷。
他們只想用自己的一技之長為國獻一份力,卻忽視了袁奕的個人意願。
畢竟是要堅持一輩子的事業,除了天賦,還要遵從自己的喜好才是。
見他們不說話,袁建國稍稍放緩了說話的态度,繼續道:“爹,陳姨,你們可以給出你們的建議,但不要逼着她做選擇好嗎?她是我閨女,我希望她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按照你們的想法生活。”
袁改明細細品味着他的話,半分鐘後,稍稍擡起了眉,說:“行,我知道了。袁奕未來做出什麽樣的選擇都由她,我絕不反對,如果她想走水利這條路,我也一定會大力支持。”
此刻,陳冬梅也站在了和袁改明相同的立場,“是啊,不管袁奕未來會選哪條路,我這兒的大門始終會向她敞開的。”
見他們肯放手,袁建國終于松了一口氣。
把地瓜幹交到他們手上時,臉上也綻出了笑意,“走吧!我送送你們,剛才只顧着聊袁奕的學習,咱們都還沒好好聊一聊呢。”
“好!”
話說開了,三個人的臉上再沒了陰雲,有說有笑地走向村外,像極了溫馨的一家三口……
送走了袁改明他們後,袁建國剛回到家就撞上了在院子裏等候許久的袁奕。
袁奕兩手背在身後,雖然不說話,但臉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害,剛才跟袁改明他們說的話,八成是被她聽到了。
袁建國剛關上門,袁奕就沖過來撲到了他的懷裏。
“爹,謝謝你。”
袁奕緊緊地抱住了老爹的腰,感受着他身上父親特有的溫暖。
也只有在他的懷裏,她才能肆無忌憚地撒嬌。
“謝啥,你是我閨女,保護你是我應該做的。”摸着袁奕的頭,袁建國也露出了欣慰的笑,“你放心,我都跟他們說過了,你要是考上大學了,想讀啥專業都行,爹都依你。”
袁建國此生只有兩個願望,一是祖國強盛,二是女兒開心。
為了祖國和女兒,他什麽都願意去做。
聽着老爹的話,袁奕的腦海裏不經意間閃過了幾張大壩和水庫的圖紙,是陳冬梅送的書裏的插圖。
那些線條、那些構造就是她最感興趣的東西。
用這些設計來引導和控制水資源,讓沿江沿河的居民能夠安居樂業,不正是自己“馭水者”這個天賦的精髓所在嗎?
袁奕慢慢地松開了手,一本正經道:“爹,我想學水利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