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農業工程專家和水利工程師(20)

第20章 農業工程專家和水利工程師(20)

秋收結束後, 村裏的家家戶戶都拿到了今年的糧食錢。

不多,但各家到手的錢都比去年的多了十幾塊。

多的不敢說,起碼過年的飯桌上能添一道帶肉的菜了。

秋季短暫, 再過一兩月就要入冬了,同時也會迎來恢複高考後的第一次考試鈴。

為了回到城市中,為了考上好大學,知青們不敢有片刻的放松,整日都在學校的教室裏看書, 吃喝拉撒也都在學校裏解決。

從零點學習到零點,一周七天不休息,只有困的時候才趴在桌子上休息一會, 可謂是真正的“零零七”。

可跟袁村長他們父女倆比起來,他們還是差了太多。

“爹,我睡會, 你先背兩遍《出師表》。”

“行。”

“不行了閨女,我撐不住了, 先眯一會。你在寫數學啊?公式背得聲音大點,我好跟着複習複習。”

“沒問題。”

兩個人坐在教室的最前排, 學得比誰都要刻苦,就連睡覺都得讓彼此背書,試圖把知識刻在他們的潛意識裏。

為了提高最後一個階段“高考沖刺”任務的評分,他們把所有的積分都兌換了精神力, 将每天的休息時間壓縮到了兩個小時。

學習階段的“高考沖刺”任務是競速任務, 也是評級任務。

會根據兩個人的高考排名絕對勝負,同時評出等級。

懲罰的事他們都沒放在心上, 只想着評級後得到的天賦熟練度。

天賦熟練度除了能提高他們的基礎屬性外,還會對他們學習專業知識提供幫助, 給予更多的任務獎勵,所以自然是希望自己的評級越高越好。

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

看到袁奕和袁建國為了學習拼命的樣子,其他知青們也不敢松懈,好幾次都在睡夢中被他們的背書聲叫醒,強撐着坐起來再多看幾條公式。

雖然大家都忙着準備高考,可村裏孩子們的學習也沒落下。

楊麗憑一己之力挑起了教學任務的大梁,學習最快的周小軍給她當起了助教,也多了個“周先生”的外號。

開始的半個多月楊麗還挺高興,直到後來,她肚子裏的墨水不夠用了,臉上的笑容也跟着變少了。

捧着田妞遞過來的練習題,楊麗看了半天也沒算出來個所以然,于是對她說道:“這個題有點難,等我晚上去問問你袁姐姐再說吧。”

她自己的文化程度也剛到初中,小學五六年級的題解起來确實有點費勁。

“這道題我會,”周小軍将練習題拿了過來,三下五除二地就寫出了答案,“我記得袁姐姐之前給楊姐姐講過,應該是這樣寫的。”

在一衆的孩子裏,周小軍的學習能力最強。

之前袁奕給楊麗和知青們講題時,他在旁邊跟着聽了一些,所以知道解題的過程。

看着周小軍那一手工整的字,楊麗的心裏五味雜陳:袁奕啊,你可快點考完試回來吧!嗚嗚嗚,我寧願被你碾壓,也不想再被小軍打擊了……

夜晚,遠安村裏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楊遠山開着拖拉機從城裏回來,除了帶回賣紅薯的錢外,還帶回了今年高考的消息。

“定下來了,時間定下來了!”

楊遠山解開棉襖,從裏面的衣服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疊起來的通知,裏面還夾着知青們的準考證。

恢複高考的第一年,各地安排考試的時間都不一樣,不過都是定在十二月。

福北省的高考時間定在了10號、11號和12號這三天。

算起來,距離考試時間只剩下五天的時間了。

知青們來回傳看着那一張通知,沉浸在複習之中的心倏地變得緊張起來。

五天,還有五天就要踏進考場了,未來是繼續留在村裏,還是回到城市之中就看這最關鍵的三天了!

“去城裏考試的話,咱們晚上住在哪?”

“哎呀,你沒看到通知上寫的嗎,考點附近準備的有宿舍。”

“啊,才三千個床位啊,能夠所有人住嗎?”

“那咱們明天就去城裏吧,先搶個床位再說。”

為了這場考試,各個部門都給予了最大程度的幫助:

市政局安排了給考生的宿舍;糧食局在考點附近設了免費的粥場;就連醫院,考試的考生們也能憑準考證免費看病、治病。

過去的十年,知識分子們都受苦了,三九嚴寒總要讓他們感受到些許的溫暖。

袁奕閉目凝神,感受着空氣中的水氣,說道:“最好明天上午醒了就出發,萬一中午下大了,積雪封了路可就不好了。”

今年比往年要冷得多,袁奕借助天賦感知了一番,發現這一場雪斷斷續續地要下一周左右,到考試的第二天才會放晴。

這樣冷的天,還是早點去搶個床位的好,要不在外面住上幾天,非得把人凍出了病不可。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楊遠山就開上拖拉機帶着知青們進城了。

這雪只下了一夜,溫度就降了不少,就算是穿了厚厚的棉襖,寒風還是會偷摸地鑽進後脖頸。

因為要在城裏呆個五六天的時間,大家都帶來不少厚衣服,茶杯和飯碗也裝進了包裏。

楊麗身為考試後備軍,也扛了兩個大包袱跟着。沒有她的床位沒關系,只要袁奕能搶到床位,她們倆擠一擠也是能将就幾天的,況且兩個人一起睡還能更暖和呢。

“給。”

楊麗趁着別人不注意,悄咪咪地往袁奕的兜裏塞了個東西。

是雞蛋。

這是她早上剛煮的,放在口袋裏一個小時還熱乎乎的。

去考試的人多,家裏的蘆花雞盡全力也生不出這麽多個蛋,所以楊麗只好偏心地把為數不多的幾個雞蛋都給袁奕留着。

冬天的天氣幹燥,萬一袁奕考試上火,還得給她沖個雞蛋花下火呢。

颠簸了一個多小時,拖拉機終于踏上了城裏的油柏路。

城裏一共安排了二十個考點,每個考點附近都有為考生安排的宿舍。

“裏面的床位已經滿了。”看門的大爺冷冷地說了一句。

知青們到達宿舍時,這裏的二百個床位已經住滿了,和那些來晚的考生一樣,他們只能在走廊裏找個位置住下。

楊遠山一拿到通知就往村裏趕,可跟城市的考生和離城市近的村子比起來,消息來得還是晚了一步。

消息是前天下達到市裏的,楊遠山昨天帶着消息回村時,宿舍的床位就已經滿了。

看着宿舍樓裏擁擠的場面,大家嘆了一口氣:沒辦法,為了考試,只好在走廊裏将就幾天了。

“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

“先帝創業為半而中道崩殂……”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宿舍樓如同一座巨大的學習工廠,每走一步都能聽到學子們在刻苦學習。

一間宿舍只安排了四個床位,可實際上,每間屋裏都擠了六七個人。就連走廊裏,也是人擠人,帶來的行李堆成一排,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他們曾經來自全國各處,各種不同的地方口音卻發出了一樣學習的聲音。

因為上山下鄉的政策才會來到這裏,為了能夠回到自己的家鄉,為了能夠回到城市裏去,考學,是他們唯一的機會,所以他們都很珍惜。

爬了好幾層,終于在最高的六樓找到了落腳的地方。

“袁奕,秀兒!快過來!”楊麗沖在最前面,找到一處地方後趕緊把肩上的行李放下,“這兒沒風,你們倆就睡這兒吧!”

說來也怪,其他樓層的走廊都擠滿了人,偏是這一層,不僅走廊裏空空蕩蕩的,就連房間裏也聽不到什麽用功的讀書聲。

袁奕瞧了一眼,這一層的幾間宿舍都大門緊閉,看不到裏面住了多少人。

不過能有住的地方就不錯了,總比在大馬路上睡覺要好。

幫大家把行李都收拾好後,楊遠山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了一只布包,裏面裝着一沓皺巴巴的錢。

他重新數了一遍,确定一張不少後,交到了袁建國的手裏:“照顧好知青們,該吃啥吃啥,別委屈了自己。我就先回去了。”

這是村民們的一點心意。

盡管大家的日子過得都緊巴巴的,可惦念着知青們來之後為村裏做的事,還是希望能為他們做些什麽。

袁建國:“行,那你路上慢……”

“胡!”

袁建國話還沒說完,屋裏那一聲吆喝聲差點把他吓得腦溢血。

“啥啊!我絕張幺雞你都能胡?”

“哈哈哈!給錢給錢!清一色!”

剛才還安靜的房間這才有了聲音,比起樓下那些沉浸在學習裏的書香氣,字裏行間都透着低級與市儈。

沒過一會,房間裏就傳來了“嘩啦嘩啦”的聲響。

那是麻将洗牌的動靜。

“等我會,我去撒個袅。”

話音剛落,緊閉的房門就從裏面被打開了。

男人嘴裏叼着一根牙簽,看到站在外面的袁建國和村民時,眼睛裏并沒有太多情緒,甚至還無視了村民們的驚訝和鄙夷。

廁所是公共的,每一層有兩個,東邊的是給女同志的,西邊的是給男同志的。

六樓的宿舍應該是沒有女同志,男人出來後,徑直就走向了距離最近的東邊的廁所。

袁奕順着敞開門朝裏面看去,只能用滿目狼藉來形容:地上滿是瓜子皮和花生殼,牆角還放了幾個空的酒瓶,一本語文書被胡亂地丢在一角,上面還壓着一只臭拖鞋……

房間裏的三個人朝外面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繼續碼着桌子上的麻将牌。

過了一會,上完廁所的男人提着褲子就走了回來,右手扯着褲腰帶,完全不顧及在場的袁奕和楊麗她們的目光。

“嘭!”

再次把門關上,裏面很快就又響起了麻将牌的聲音。

袁奕跟老爹對視了一眼,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怪不得六樓的走廊一個人都沒,原來是受不了屋裏的那些人啊。

等等,他們不是來考學的嗎?在宿舍樓裏打麻将,真的合适嗎?

裏面的聲音很吵,隔着一道門都能聽得清楚。可惜宿舍樓裏沒有別的地方了,唉!沒辦法,大家只能忍忍了……

楊遠山走後,大家簡單地收拾了一番後便繼續開始複習。

都說邪不壓正,本以為只要靜下心學習,就不會被屋裏的腌臜聲影響,可大家還是太低估了那些污言穢語的影響力。

“去你的!老子說了吃,你還碰啥?”

“你自己說話聲音小,能怪誰?”

“一對六!”

“等會等會!我一對圈!”

“我這床有點低啊,咋回事?”

“你拿本書墊墊不就行了?事兒這麽多呢。”

六樓的幾間宿舍沒有一間是安生的,趁着大家學習的功夫,楊麗繞着走廊聽了一圈,差不多把每間宿舍的情況都摸了個清楚。

他們都是在城裏磚廠上班的工人,家世還挺不錯的,工作也是家裏人不久之前給安排的。

從小在城裏長大的他們,過着養尊處優的日子,忽然要讓他們上班幹活,一時間誰都接受不了。

正好趕上了年底高考,廠裏下了通知,報名高考的工人能有一個禮拜的假期,于是他們一商量就集體決定參加高考,早早來宿舍樓占了位置。

包吃包住,風吹不着雨打不到的,可不比在工廠上班好多了?

來參加考試的其他考生也跟看門大爺反映過,說六樓的考生不學習,整日喝酒打牌影響到了其他人。

但大爺也表示很無奈,畢竟他們也是正經報了名的,是有準考證的,他也沒有權力把他們給趕出去。

惹不起但躲得起,為了不被他們影響,其他的考生都住了別的樓層,任由他們在六樓随便鬧。

“好煩啊,他們吵得我頭疼,我一個字都看不進去。”賈玉秀揉了揉太陽穴,煩躁地朝緊閉的宿舍門戳了一眼。

一想到這幾首古詩還沒有背得滾瓜爛熟,她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看到賈玉秀委屈的樣子,程功的心也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別說是賈玉秀了,其他人也被吵得靜不下心來。

平常在村裏學習時,大家半個小時能看十幾頁的書,現在都快一個小時了,一頁書還沒翻過去呢。

也只有袁奕他們父女倆能夠靜得下心,任憑裏面東南西北風喊個不停,也阻止不了他們學習之乎者也的心。

程功再也忍受不住了,攥了攥拳頭,從地上站了起來。

“嘭嘭嘭!”

聽他用力地敲着門,一時間,所有人眼神中的希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程功:“同志,開一下門好嗎?”

沒過多久,門再一次被打開。

男人上下打量了程功一番,不耐煩地問道:“咋了?有事?”

程功的個子比男人高出了小半頭,盡管對他多有不滿,但開口時還是保持着些許禮貌:“你們打牌的聲音可以小一點嗎?馬上快考試了,這樣會影響到我們學習。”

男人哼了一聲,“你們學你們的,我們玩我們的,互不影響,有什麽打擾的?”

“但你們說話的聲音太大了。”

屋裏另外幾個男人也走到了門口,态度更加嚣張,“別那麽多事兒,拉不出shi怪地球沒有吸引力,不想學就是不想學,跟我們有啥關系?”

“就是,我們就是打個牌而已,是抓住你的手?還是捂住你的眼了?”

聽到外面的動靜,旁邊幾個屋裏的人也紛紛出來,看是怎麽一回事。

“這又不是你家的地方,管得這麽寬?”

“怎麽着,這麽多人都沒見說話,就你話多。”

“我看這大叔就學得挺認真的,也沒影響到他啊,同志,你是不是故意想找事啊?!”

見程功被他們欺負,其他的知青紛紛站了起來。

都是在田裏歷練過幾年的,也算是半個莊稼人,真要動起手來,他們完全不帶怕的。

“打牌還有理了?這是宿舍!不是棋牌室!”

“你們要幹嘛?是想要動手嗎?”

“來啊,過兩招,誰輸誰就離開宿舍樓,敢嗎?”

走廊裏的火藥味越來越濃,誰都不肯退讓半分。

都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三言兩語的就要動手打架。這邊有人剛說過招,那一邊屋裏的人就抄起了地上的啤酒瓶子。

“停停停!大家先別吵了!”

眼看事情越鬧越大,袁奕趕緊起來阻止他們道:“不過是小事一件,別把事情鬧得這麽僵啊,各退一步,可以嗎?”

見說話的是個小姑娘,男人的火氣這才減少了些許,“退?你說說怎麽個退法?”

袁奕走到程功跟前,替他擋住了那人眼神裏的怒火,一雙彎彎的眼睛滿是笑意,讓人很難再發脾氣。

“這件事是我們不對了,你說得對,畢竟是公共的地方,大家幹什麽都行。”

衆人:???

聽袁奕說的這番話,大家心裏的怒火“蹭蹭”地往上漲。

這算是什麽話?哪有胳膊肘往外拐,幫外人說話的?

“袁……”

楊麗走了過來,剛要說話,就被袁奕的一個眼神給逼了回去。

她這是……話裏有話啊。

袁奕繼續陪着笑臉,哄着他們回去:“快回去打牌吧,不好意思啊,打擾到你們了。”

袁奕的聲音像百靈鳥一樣好聽,哄得男人們瞬間就消了氣。

斜着眼瞧了程功一眼,男人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身走進了房間,“呵,還是小姑娘懂事。”

“嘭!”

男人用力地關上了房門,那一聲響震得整個走廊都在微微顫抖。

知青們紛紛圍了上來,沒看懂剛才袁奕的那番操作。

“袁奕,你這是啥意思?你怎麽還幫着別人說話?”

“就是啊,分明就是他們的錯,你怎麽還反過來責怪程功啊。”

“怕他們幹啥,大不了就打一架,誰輸誰是孫子!”

賈玉秀的眼眶已經濕了,洶湧的眼淚分分鐘要奪眶而出,“奕,你這樣幫着他們,咱們還怎麽學習啊?”

袁奕可以不受他們的影響,但是其他人做不到啊。

幫着那些混混說話,難不成是害怕動起手來傷到自己不成?但在平常,袁奕向來是路見不平一聲吼,不可能是個膽怯的人。

今天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先別急着哭,袁奕不是這樣意思。”袁建國放下了手裏的書,替袁奕向他們解釋道。

大家這段時間一直忙着學習,難免心情急躁,再被這些不學無術的混混一激,自然會被憤怒沖昏了頭腦。

“打架是不怕,但……咱們來這兒是幹嘛的?”

袁奕一句話就把他們的火給壓了下去,“要是受了傷住院,考試怎麽辦?大學還上不上了?還回不回城裏了?”

來城裏是來參加考試的,要是真動起手來受了傷,對他們那些混混來說沒什麽影響,可對知青來說,卻是要影響一輩子的。

因為一時沖動就毀了自己的生活?那可不是個劃算的買賣。

袁建國扭頭瞥了眼那些緊閉的房門,也刻意壓低了聲音:“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們就住在城裏,就算真打贏了,他們叫點人來,吃虧的還是咱們自己。”

說到底,還是不能為了逞一時之快跟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較勁。

聽他們解釋了一番後,大家都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可聽着房間裏傳出的聲音比剛才還要吵鬧,心裏偏偏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賈玉秀耷拉着一雙柳葉眉,完全提不起學習的興致了,“怎麽辦,再過幾天就考試了,難不成這幾天一個字都不看嗎?”

楊麗朝宿舍門啐了一口,眼睛一轉,就想到了一個主意:“他們不是愛喝酒嗎?等我晚上給他們下點瀉藥,看他們還有力氣打麻将!”

“別瞎說,”袁奕阻止她繼續說下去,轉過身又來安慰賈玉秀,“別哭了,眼睛腫了的話,看書可就帶重影兒了。”

袁奕伸手替她擦着眼淚,安慰她道:“要不咱們一起背書吧,俗話說得好:閱讀便于思索,朗讀便于記憶,背書背出聲來記得也快,這樣就聽不到他們打牌的聲音了。”

男知青的眼裏閃過了一道光芒,“這倒是個好主意!”

被袁奕這麽一提,大家紛紛拿起了抄寫的高中語文書。

一起學習是個好法子,大家攜手并肩,在學習的道路上一定能走得更遠。

再說了,既然不能自己複習公式,熟悉一下文言文也能再加強記憶。

袁奕翻開了語文課本,餘光看了眼緊閉的宿舍門,下意識地提高了說話的聲音:“那咱們就從《勸學》開始吧?”

“好!”衆人異口同聲。

十分鐘後……

六樓的宿舍門再次不約而同地打開。

“故木受繩則直,金就砺則利,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1]”

這一開門,洪亮的朗讀聲一下子放大了好幾倍,字正腔圓的聲音差點把他們震暈過去。

受不了,再也受不了!

男人拍了拍袁奕的肩膀,五官恨不能擰成一團麻花,“你們能聲音小點嗎?背個書而已,用得着這麽大聲?”

過去的十分鐘,對他們而言絕對是這輩子過得最漫長的十分鐘。

本以為搬磚是最折磨人的活兒,怎麽也沒想到,聽人背書更加難以忍受。

對于他們這種沒什麽文化的人來說,聽人背書,無異于孫猴子聽到了緊箍咒。

別說打牌了,就算睡覺都睡不着,磕個瓜子也忍不住跟着他們背書的頻率。

難頂啊……

袁奕還是保持着和剛才一樣的笑,回道:“這是宿舍,是公共區域,背書難道不可以嗎?”

男人如芒在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們背書的聲音太大了,我們根本沒辦法好好打麻将。”

這時候,大家紛紛轉過身來。

“你們打你們的牌,我們背我們的書,互不幹擾。”

“就是啊,我們就是背書而已,我們是捂着你的眼不讓看牌?還是抓着你的手不讓摸牌了?”

“真新鮮,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打不了牌,怪人家背書的。”

剛才他們怼的話,全被知青們一字不落地怼了回去,抑揚頓挫的語氣,無形中把殺傷力拉到了最大。

比起撸起袖子打一架,看着他們臉上又青又綠的表情,明顯更加解氣!

袁奕走近了兩步,臉上的笑容越是燦爛,男人心裏的滋味就越是憋屈。

“大哥,你打麻将我們都沒說啥,現在我們為了考試背書,也沒做錯什麽吧?”

“你……”

男人嘴角抽搐,想不出一個字來反駁她,硬是把自己憋出了內傷。

好嘛,長這麽大,他還真是頭一次吃啞巴虧,而且還是因為他最讨厭的學習?!

見他被怼得啞口無言,袁奕得意地轉過身去,對大家說道:“咱們努努力,背完了語文書,再一起把數學公式熟悉一遍,晚上睡覺前再背背政治。”

衆人點點頭:“好!”

男人:???

啥?就連晚上睡覺都不能消停?

聽到袁奕的話,男人差點給她跪在地上磕兩個頭:姐,知錯了,求求你放一條生路,別再背課文了!

——

經過幾天的“相處”,袁奕知道了那天和自己吵架的男人名叫雷鳴,家裏比較有錢,所以其他人都很聽他的話。

同樣的,雷鳴也知道了袁奕的名字。從這幾天的觀察看來,在這群考學的人裏,她應該是學習最好的人。

那天的一戰之後,本以為雙方會事成水火,還要再起幾次沖突甚至大打一架才算完。

可每一次雷鳴他們找茬,都被袁奕化解于無形,如同硬拳捶在了棉花上,怎麽都打不起來:

晚上背書的聲音太大影響休息?

好,大家晚上做練習,用快速的翻書聲折磨你。

用衛生間的人太多,走廊裏飄出異味?

行,抄起小鍋小爐做點美味,勾出你肚子裏的饞蟲。

走廊住的人太擠,走路不方便?

沒問題,只要你出門,大家就清場去廁所等你,五六個大漢盯着你方便。

幾天下來,袁奕他們的學習一點都沒有耽誤,反而是雷鳴他們被折磨得幾近崩潰。

快了,快高考了,只要高考完就能解放了!

剛要慶幸馬上就高考了,雷鳴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勁:等等,自己來這兒不是放松的嗎?怎麽感覺比去工廠上班還難受啊?!

明天就要高考了,考前最後一天,所有人都在做着最後的沖刺。

“一價氫锂鉀鈉銀,二價氧鈣鋇鎂鋅……”

從西頭的男廁所出來,雷鳴不自覺地背起了元素周期表。

聽得多了,空蕩蕩的腦子也被塞進了些許的知識。

換做之前,他應該是哼兩聲小曲兒才對。

從剛走到門口,他就撞見手下的兩個小弟攥着一副撲克牌蹲在地上,讨好地對那個叫賈玉秀的姑娘問道:“那啥,上坡的小車是受三個力不?”

雷鳴:?

旁邊的男人不服地回道:“肯定是四個,我昨兒晚上聽得真真兒的。”

兩三句話的功夫,兩個人就要吵吵起來了。

“輸了咋辦?”

“我輸了你給我個嘴巴子!你輸了我給你個嘴巴子,敢不敢?”

“嘁,誰怕你?來!”

好家夥,物理書才翻過幾頁啊?竟然都開始學受力分析了?!

賈玉秀抿了下唇,之前看到他們那兇神惡煞的樣子,唯恐避之不及,相處了這幾日,倒也沒有一開始見面時那麽怕了。

從男人的手裏拿過那副撲克牌,賈玉秀一本正經地開始給他們分析:“來,咱們數一數一共有幾個力……”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話一點都不假。

看看自己的這幫兄弟,光顧着學習了,恐怕連清一色咋胡都快忘了吧!

回到屋裏,雷鳴抓了一小撮茶葉放進茶杯裏,這些天磕瓜子磕多了,得喝點茶水下下火才行。

“鳴哥,我剛才見袁奕和袁叔他們出去了。”男人從外面回來,急匆匆地說道。

雷鳴漫不經心地拿起暖水瓶,往杯子裏注滿了水,“她出去跟我有啥關系?”

男人放下了手裏的塑料袋,捧起那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幾口,說:“你讓我買小龍蝦不是要分給他們吃嗎?小龍蝦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敞開那兩只塑料袋,裏面裝了差不多有十斤左右的香辣小龍蝦。

剛從飯店裏買回來,香香辣辣的味道聞着就帶勁!

小龍蝦幾年前引入了福北,不管是蒜蓉還是爆炒味道都不差。

這可是只有在城裏才能吃到的滋味,而且價格還不低呢,平常的人家一兩個月才舍得吃一次。

雷鳴家有錢,想吃小龍蝦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吃得他都有點膩了。

不過想着袁奕他們這些村裏人估計沒嘗過,這才又讓人去買了些回來,順帶還買了一些酒。

擔心他咋咋呼呼的聲音被外面的知青聽到,雷鳴擡腿就是一腳,差點把他給踢翻了過去:四兒珥二巫酒一泗戚“誰告訴你我是買來給她吃的?我是分給那些知青們吃的,跟袁奕有半毛錢關系?”

雖說知青總和他們作對,可也算是間接教了一些知識。

放眼整個宿舍樓,也只有他們願意留在六樓跟他們做伴,煩是煩了點,說起來也算是半個室友呢。

前兩天還覺得他們背書聲聒噪,習慣後,還挺順耳的,伴着讀書聲睡覺都特別的香。

嗯,比喝酒後睡覺的滋味好。

這不馬上就要開始考試了嘛,雷鳴就想着買些好吃的跟兄弟們慶祝一下,順便分給外面的“室友”們嘗嘗,權當做為自己一開始的魯莽賠罪了。

雷鳴從裏面拿出一只,熟練地剝開蝦尾,又蘸了蘸塑料袋裏的料汁塞進嘴裏……

香香辣辣,肉質勁道,可要比魚肉好吃太多了!

“那不給袁奕和袁叔留了?”男人試探道。

雷鳴嘬着手指,又皺起了眉:“廢話!肯定得留啊!”

袁奕這小丫頭鬼主意多,但是心眼是真的好。

雷鳴自認為看人挺準的,從袁奕的身上,他看到了她不同于其他人的那一股英氣,猶如長在沙漠中的玫瑰,不僅擁有美麗的外貌,還有豐富的學識,尤其是身上長出的刺,更是讓有歹心的人難以傷她分毫。

讨厭她不假,欣賞她,也是真。

考完試大家就散了,說起來,雷鳴的心裏還多少有點舍不得:要是再不趁着她複習時,把化合價順口溜背熟練,以後上班就沒學習的機會了。

端起泡好的茶喝了兩口,雷鳴轉身回到床上,“去把小龍蝦分了吧,我睡了。”

屋裏另外兩個人去買酒了還沒回來,趁着屋裏安靜,剛好可以睡一會。

“好嘞!”

男人拎着袋子退出了房間,順帶着關上了門……

袁奕和袁建國回來時已經是晚上了,想着明天就考試了,他們特意買了些好的飯菜回來,想着大家能坐在一起熱鬧熱鬧。

這些天大家學習都挺累的,該吃點好吃的補補身子。

“小龍蝦?”

看着楊麗給她留在碗裏的小龍蝦,袁奕驚訝地問:“哪來的小龍蝦啊?”

賈玉秀朝一旁關着的房門努了努嘴,壓低了聲音道:“雷鳴給買的。”

雷鳴在房間裏睡了好幾個小時,大家不敢吵醒他,所有都在其他的房間裏吃飯打牌。

放了一兩個小時,碗裏的小龍蝦有些涼了,不過味道還是一樣的香。

袁建國聞了聞碗裏的香氣,“這小子,還挺會來事兒的。”

聽到袁奕和袁建國回來了,剛才去買小龍蝦的男人從屋裏探出了頭,“呦,回來了?”

他的嘴裏叼着半截蝦尾,一雙手也沾滿了紅油。

“叔,來屋裏整點?這兒有茶有酒,喝啥都有!”男人熱情地邀請道。

“咚!”

男人話音剛落,就聽到屋裏傳來了一聲悶響。

“剛子?剛子你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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