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盟約

第17章 盟約

◎病例本和人體模特◎

盛欲最終還是心軟收留了江峭, 但她自己沒有房子,總不能去女生宿舍,只能帶人回了外公家。

順路買了瓶黑色一次性染發噴霧, 站在路邊對着頭發狂噴。

兩人到家的時候,外公鄧正恒沒在家。

盛欲打電話過去說明情況, 其實心裏面挺忐忑外公會責怪自己,畢竟老爺子為人傳統端正,難免思想有些舊派, 對盛欲的教育管束從來嚴格。

所以帶外人回家這種事, 盛欲還是第一次幹。

只是讓她感到意外的是, 鄧正恒在電話裏聽到她略帶心虛地說完, 竟然一反常态的平靜,老爺子只說自己還在科研院, 晚些到家,讓她先好好招待江峭。

電話挂斷, 盛欲愣愣地盯着手機發呆。

果然,老板家的太子爺面子大, 居然連外公這樣正統又不茍一笑的科學家, 都用上了“招待”二字。

盛欲在心裏想。

“鄧院長讓你好好招待我。”江峭不知什麽時候走到盛欲身後, 微微欠身,探前湊到她耳邊,聲腔散漫,“你打算拿什麽招待我?”

盛欲下意識扭頭, 沒料到江峭會突然湊這麽近, 本能後退了兩步, 沒好氣罵他:“有地方睡不錯了, 別給我得寸進尺啊江峭!”

江峭渾不在意她的戒備, 挑起唇,腳下邁步慢慢朝她逼近,思考着說:“我發現,你這只小紙老虎一到外公面前,就像霜打的茄子那樣蔫吧。”

“關你什麽事啊?這是對長輩的尊敬,你懂什麽!”

說完這句,盛欲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被眼前男人一步步逼退,整個人貼靠陽臺的欄杆前,她下意識虛擡一只手想要擋開,“幹什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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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峭倒也沒什麽逾矩行為,站定在她面前,環胸抱臂,揚了揚下颌說:“車上沒說完的話題,繼續?”

盛欲被他說懵了下:“什麽話題?”

“你說,那個蠢貨跑去歐鷺山莊自殺。”江峭耐着性子提示她,“然後呢?”

“那個蠢貨?”盛欲反應了兩秒。

旋即很快明白過來,雖然至今都很難接受“人格分裂”這種荒唐事兒,但聽到他江峭自己罵自己的感覺,就很悅耳,很舒心,真是不賴。

盛欲下颚稍昂,食指抵在江峭的肩上戳了兩下,裝作頓悟的樣子,笑得壞心思:“啊~原來是你這個蠢貨呀。”

江峭沒生氣,反倒低頭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很莫名地,盛欲一見他這番反應,猛然就想起了昨夜帳篷裏被硬生生吓哭的教訓。

努了努唇,“嘁”一聲,但音調還是不由地正經了些,告訴他:

“那晚,我們還遇見了你舅舅。”

“虹霖?”江峭立刻說出這個名字。

“虹霖。”盛欲跟着他重複一次,低頭思索了下,總覺得特別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

沒用幾秒,盛欲一下子想起來,驀地擡頭望向他,驚詫道:“他不是……!”

派人摸進江峭家裏的那位“老板”?!

她還記得江峭叫他,二表舅。

“我這位好舅舅,人不高,野心可不小。”江峭涼涼嗤笑一聲,問她,“他都說什麽了?”

“他——”盛欲正要照實說,忽然又意識到那位“舅舅”當時好像誤會了她跟江峭的關系,加上當時兩個人一起從水裏出來,那種令人遐想的狀況……

這要是一五一十都告訴江峭、哦不,告訴這個“狂拽人格”,肯定要被他嘲諷一整晚。

“也沒、沒說什麽!”盛欲不自然地清清嗓,眼神飄忽不定地別開頭,烏長微翹的睫毛在月下輕眨,聲音偏軟,沒什麽底氣道:“就跟你随便寒暄了幾句。”

“他跟我,可不是能随便寒暄的關系。”江峭看着她臉色從緊張到窘迫,有點好笑,伸手掰正她的臉與自己對視,揭穿她:

“秧秧,你一點都不擅長說謊。”

盛欲見瞞不過去,索性擺爛,一口氣倒豆子似的:

“還不都是因為你個蠢貨!非要在泳池裏淹死自己,那我看到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我就跳下去救你,然後我們兩個就都濕身了,還差點被學妹看到,肯定啊正常人看到我們兩個那樣,誰能不誤會啊——”

“所以,虹霖誤會什麽了?”凝神聽了半天,江峭很快從她沒什麽邏輯的字句中撿到重點,舌尖抵腮,冷笑着沉下眸。

“……還能是什麽啊。”盛欲倉促跳開他的注視,不情不願地,小聲撂了句,“就…情侶呗。”

這鬼人是不是故意的!

“你跟他?”江峭果然是不爽的。

“是我們,我們!”

盛欲懶得跟他多說,狠狠瞪他一眼,推開他走進客廳。

轉頭坐在梨花木群仙賀瑞的長餐桌前,擡手拿起那只端放的相框,一塵不染玻璃裝裱下,一家三口的合照幸福洋溢。

可惜幸福只能留于照片,而照片日漸泛黃。

“你小時候這麽可愛呀。”江峭從後方繞上來,視線也落在照片上。

“那當然咯,我爸爸媽媽長得都很俊,我怎麽會差。”

盛欲倒是也并不避諱,坦蕩自如,

“要是他們倆現在還活着,我肯定是這個家裏顏值最低的。第一肯定是媽媽。”

不過媽媽很早就出車禍去世了。

作為鄧院長的直系親屬,盛欲的媽媽鄧晚彌去世的消息,【中峯典康】是知道的。

江峭觀察了眼盛欲的臉色,直白開口:“如果你不覺得冒昧,我能問問你父親嗎?”

“當然。”盛欲輕松地聳聳肩,手指撫上父親的臉,娓娓道來,

“爸爸跟媽媽的感情很好,所以媽媽去世以後爸爸大受打擊,精神就不太好了。持續了幾年後,突然病情急轉直下,時常自言自語,記憶力下降,甚至會在一天內重複做某件事情直到疲憊睡去。後來好像還失去了視力……”

“好像?”江峭提出疑問。

盛欲點頭道:“對,爸爸病情惡化後,外公擔心我年齡太小受到驚吓,直到最後才帶我去見他。我剛發現他似乎看不見,但沒有一會兒他就去世了。”

江峭聞言,若有所思直起腰,反身靠在桌沿:“你有問過鄧院長麽,他怎麽說。”

“外公說他也不是很清楚,醫生告訴他查不出病因。”盛欲輕輕把相框放回原位,一側頭,就看見江峭靠在桌邊,薄韌緊實的腰身。

江峭忽然沉默了一瞬,雙臂環胸沉思。

作為琅溪分院的院長,多年一絲不茍的科學家,鄧正恒會對女婿的病情說出這麽不嚴謹的話嗎?

還是說只是單純的,保護天真懵懂的外孫女?

沉吟半晌,江峭垂頭問盛欲:“我能看一下你父親當年的病例嗎?怎麽說我也是搞腦科學研究的,說不定能看出些什麽。”

“诶?好像是可以哦!”盛欲反應過來,頓時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但很快又萎靡下來,

“但是我不知道病例在哪裏……”

兩人正說話間,一聲大門開啓的聲音響起,盛欲趕緊拉起江峭跑到門口去迎接外公。

江峭這吊兒郎當的性子,叫了聲鄧院長就再沒什麽反應,外公一個點頭算是打過照面,也不在意禮貌問題。

反倒是平時也誰都不服的盛欲,各種拎包,拿拖鞋,端茶倒水,一整個殷勤。

在江峭笑意調侃的眼神裏,盛欲狠狠翻了個白眼。

鄧正恒平日幾乎到家就洗漱,然後讀書看報到睡覺的老幹部風格,今日挂上外套,破天荒的招待江峭到茶室裏,拿出自己珍藏多年舍不得喝的好茶來泡。

一刻鐘後,盛欲十分不理解地跟江峭并排而坐,聽這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從公司裏的事,一直談到民生時政。

其樂融融的景象,仿佛他們兩個才是親祖孫。

而盛欲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苦茶,一趟又一趟地跑廁所。

就在她第三次跑出茶室的時候,江峭把褲兜裏的小型U盤拿出來,放在桌面,推到鄧正恒面前。

他來時想好的辦法,所以也不必多做思考:

“這是虹霖找人去我那兒偷的研究資料,被我發現又拿回來了,最近家裏也不太安全,幹脆放您這兒,省得他惦記。”

鄧正恒瞧着這東西,臉色微妙地變了一變,脫口到:“這是什麽?難道你還沒有放棄Herm13的研究?那東西有多害人你不知道嗎?”

“什麽?”江峭被這質問弄得頓了一下,審量的目光掃視在鄧正恒的臉上,試探反問,“Herm13這個項目不是早就被封鎖了麽?”

他有記憶以來,從來沒有接觸過所謂的Herm13。

甚至,他對這個藥劑名稱的印象,只停留在[被公司封存的失敗項目]。

鄧正恒的臉色緩和下來,點了點頭,語氣裏有些慨嘆:“是啊,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江峭很快由此推斷出來,既然自己沒有印象,那麽這個Herm13的相關信息,就都存在于七年以外的記憶——另一個人格才是知情者。

玻璃外盛欲急匆匆地腳步聲傳來,江峭知道不該再深入詢問了,只最後簡單交代道:

“盤裏是我這些年新的項目研究資料,大小四五個,您有機會以琅溪分院名義發布吧,比放在我手上安全。”

鄧正恒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但江峭敏銳捕捉到盛欲踏進門的那一瞬,老人眼神的複雜與閃躲。

……

茶喝到十點,果盤都吃了不知道幾斤,終于可以回房間睡覺了。

可盛欲這會兒卻失眠了。

不知道是因為茶喝了太多,還是因為跟江峭突然提起父親的病,總之,一向睡眠質量很好的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滾了好久,還是睡不着。

點開手機一看日期時間,發現又到了給兩個人體模特結款的日子,心情更加憂愁沮喪了。

輕淺嘆了口氣,盛欲摸開床頭燈開關,翻身趴在床上,若有所思地嗫嚅:

“爸爸的病例……”

也許,在二樓外公的書房。

三秒鐘做下決定。盛欲騰地一下從床上蹦起來,邊披外套邊掃了眼時間。

淩晨一點半。

嗯,這個點,老爺子應該睡下了。

她走出卧室,蹑手蹑腳地下到二樓,走到書房門口,彎腰從一株大鶴望蘭盆栽後摸到一把鑰匙。得意地彎起嘴角,迅速抓起鑰匙起身插入鎖孔,“啪嗒”一聲,她擰了擰把手,擰是擰得動,但推不開?!

什麽情況??

盛欲左右瞅了眼,确定周圍情況安全後,拿出手機打開電筒照向門。結果不看不知道,外公什麽時候給書房多上了個人臉識別鎖??

不是,都有門鎖了還搞個人臉識別幹嘛呢?

“……老頭防盜意識真夠強的。”盛欲忍不住吐槽。

門是無論如何都走不通了。

那就只剩下,窗戶。

盛欲當機立斷,轉身悄聲奔下樓,跑到別墅外的側牆處,試着摞起一張茶幾和一把椅子,站上面努力夠了幾次,都因為不夠高以失敗告終。

來回試了幾次都不行,盛欲累得雙手掐腰,跳下小桌,仰頭望着二樓的書房窗後,倒着往後退了幾步。

“喲,哪來的小家賊啊?”

這時候,身後猝然響起一聲低沉嘲笑。

盛欲差點被吓個半死,肩膀哆嗦了一下,回身看到江峭正懶洋洋地仰身躺在前院的長椅上,正笑眼瞧她。

盛欲氣不打一處來,低聲咒罵:“神經病啊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這幹嘛!?”

“看星星咯。”江峭雙手枕在腦後,散漫成性地翹起一條腿,望着星耀碎亮的天幕。

盛欲很快被他牽走注意力,走去他身旁,追随他的視線仰頭看向夜空,嘴上還是憋不住損他:

“我以為你晚上只會去蹦野迪,想不到還有這種閑情逸致呢。”

“誰知道呢。”江峭拖着腔調哼笑了聲,“雖然七年來我對星空有着莫名的情感,但現在想來,也許并不是我的情感。”

“那是……”盛欲剛想問“誰的”,突然又閉了嘴。顯然是回想起昨晚帳篷裏江峭跟她說的話,意識到愛看星空的,應該是所謂的“另一個人格”。

這個該死的雙重人格。

江峭也不再繼續自己的話題,轉而看向她:“怎麽,你大晚上不睡覺,喜歡爬牆玩。”

被他這麽一說,盛欲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忙靠近他蹲下,拍拍他的肩:“我爸的病例在外公的書房裏,但他書房走不了門,只能走窗戶。”

江峭偏頭看她,眉梢挑動了下,“什麽意思?”

“幫我。”盛欲也不跟他客套,直截了當地提出要求,“你幫我翻窗進去,找到病例看看。”

“翻窗就不叫找了,叫‘偷’吧?”

“少廢話,你到底幫不幫!”

江峭翻身坐起:“起開。”

盛欲若有所覺,退開兩步。

他走到樓下,目測了一下二樓窗臺的高度,又看了眼盛欲搭起來的“梯子”,原地蹦跳兩下熱了熱身。然後往後大退幾步,退至足夠距離後,猛地朝前沖刺。

長腿兩步蹬上茶幾臺,踩在椅子上的瞬間躬起身蓄力,短暫一秒後猛然爆發,左腳借着椅背頂端的支撐點一攀而上,右手一發入魂,扣緊窗臺。

他身軀的所有重量,只靠驚人的右臂力量攀引向上,同時擡起左手拔開窗戶,兩臂都有了支撐,他翻躍過去的動作格外輕松。

盛欲仰頭目瞪口呆地驚嘆:“這、這比猴子還利索啊。”

還好外公平時有把窗戶開條逢通風的習慣。

“說吧,你要偷、不是,找的東西在哪?”已經在二樓的江峭趴在窗臺上,對她招手。

盛欲回過神來,如實答道:“不知道啊!”

“?”江峭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她也不是故意的,本來平時就很少回來,外公的書房更是好幾年沒進去過了。

什麽時候換的鎖都不知道。

想了想,只能賭一把了:“你看看書桌左邊是不是有個櫃子。”

江峭扭頭:“有。”

“你看看上面有嗎?”

江峭去了,一會兒後,他從窗口冒出來:“全是書,沒有。”

盛欲又想了想:“那書桌抽屜裏翻翻看有沒有!”

就瞎碰運氣吧,看能不能碰到。

江峭又去了。一會兒又冒出頭來。

“有發現嗎?”四下寂靜,盛欲焦急地捏着嗓子問他。

“有,我發現有人往書房來了。”江峭歪了歪頭。

“我靠!肯定是外公,你快下來!”盛欲吓了一大跳,拍着大腿急的不行。

上面江峭卻是表情有些苦惱的樣子說:“我不敢诶。”

盛欲急得跟熱鍋螞蟻沒區別:“你別放屁吧,你這個身手絕對摔不着,別鬧快下來!”

江峭摸着自己的胸口,語氣裏是從沒見過的愧疚:“可是,這種偷偷摸摸的事違背了我的良心,我寧願被當場抓住。”

“你還有良心呢?”盛欲後知後覺回過味來了,沒好氣問他,“說吧,你要怎樣。”

二樓的男人露出一個“孺子可教”的笑容,毫不客氣地開始說自己的條件:

“一,幫我‘監視’另一個人格,過去或者未來,他做了什麽你都要如實告訴我;二,和我一起研究人格轉換的契機。”

“你趁人之危是吧!”盛欲咬牙切齒。

江峭豎起三根手指:“腳步聲靠近門口了。”

語畢已經收回一指。

又是該死的倒計時!

“我答應你,但是我也有要求,畢竟互相索取獲得的關系才更加穩固不是嘛!”眼見着江峭的手勢數到一了,她語速飛快,尖着嗓子說,

“我要你現在開始,做我的人體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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