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看見我的貓了嗎
第19章 你看見我的貓了嗎
坐在教室裏的宇文颢,右眼皮總是跳,心裏也陣陣發慌,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又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種感覺過去也有過,在被通知要移民的頭幾天,夜裏睡不好,睡着了也總是做惡夢,晃動着許多人的面孔;庫伯太太去世前,他從加東開車回多倫多,那種迫不及待往回趕的慌忙,也很說不清。
也許是過于敏感,昨夜的怪夢和早上随手丟擲的石子,都叫人莫名的不安。
揉了揉眼睛,宇文颢打了個哈欠,上午的課,終于結束了。
一張字條遞過來,一個白人女生,栗色長發,淡藍色的眼睛,熱烈地望着宇文颢。
宇文颢連忙捂住半開半合的嘴,還沒反應過來,女生飄走了……走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他好幾眼,巧笑嫣然,一絲羞赧。
打開紙條,上邊一行英文:嘿,你是我見過的最帥的中國男孩,如果有時間,可以和我一起看場電影嗎?
落款,克瑞斯,後邊附着一個電話號碼和一顆小桃心。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收到女生的小紙條了,宇文颢照例将它丢進書包裏,收拾東西走人,後邊的課也沒心思上,一股強烈的願望催促着他——應該回家看看。
房間裏空蕩蕩的,亦如從前。
不對,不對,宇文颢丢下書包,在空蕩中四處游走,已經很久了,沒這麽空蕩的感覺了。
每天回家,基德有時候會守在樓梯口,宇文颢開門後,第一眼便能望見它,有時候就蹲在餐臺的最盡頭,遙遙地,與他相望,偶爾也會從地下室跑上來,追着宇文颢屁股後頭,要吃要喝,那肯定是宇文颢早上疏忽了,忘記添加新貓糧,餓着它了。
可今天,宇文颢樓上樓下四處轉悠了一大圈,仍然沒有瞅見基德。
基德、基德的喊着,宇文颢放棄了室內,打開落地門,來到院子裏,從門口一直找到對面的工具房,所有的花壇草叢灌木下,都看了個遍,然而,始終不見基德那肥碩的身影。
站在院中央,宇文颢開始出汗了,早上的一幕幕刷刷地劃過心頭,終于想起今天疏忽了什麽,丢完石子,忙着逃回屋,根本沒顧得上基德當時在哪裏,也許回屋了,也許……把它鎖在了屋外,一上午,如果基德一直浪蕩在院子裏,沒吃沒喝,而這個時候,多倫多室外的溫度,已經不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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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德,基德,宇文颢扯開嗓門,急忙在院中進行新一輪搜索,每個角落都不放過。
“對不起,基德,我錯了,你快出來,給你喂妙妙鮮……”
宇文颢舉着一條妙妙鮮,那是小零食中的王者,基德一個月也就能享受到幾口,希望基德靈敏的嗅覺能得到它的召喚,快點現身,結束這令人心慌而又焦灼的躲貓貓游戲。
一個多小時後,宇文颢舉着妙妙鮮站在玻璃門前的臺階上,茫然而無助,基德真的不見了,他把庫伯太太最寶貝的基德,弄丢了。
騎上自行車,沿着街區再去找,喊着、喚着,漸漸地,聲音裏帶出一絲哭腔來,他甚至去敲了威爾太太家的門,畢竟基德曾經在那裏住過幾天,然而,威爾太太搖着頭,并沒有看見基德,又拉着她的小女兒,鎖上自家的房門,跑到街上幫着一起找。
對面拉美人一家,也被威爾太太敲了門,又跑出兩個小孩來,他們都認識庫伯太太的那只貓,騎着自行車,也分頭在這片社區裏尋找起來。
鮑皇叔的房門敲不開,這家夥不知又跑哪兒去了,也許腰傷厲害去了醫院,宇文颢發了個信息,問他看沒看見自己的貓?雖然基德爬不過去那道圍牆,但如果逼急了,也未可知,宇文颢甚至想,如果鮑皇叔能幫助找到基德,那520元加幣,他也不要了,只要基德能回來。
鮑皇叔一直沒有回信息,也不知在忙些什麽。
天黑了,找貓的隊伍從逐漸壯大,到最後,又剩下宇文颢一個人了。
一步一拖地回到了家,屋子裏過于安靜,連半點動靜都沒有,望着基德丢在地板上的一只玩具鼠,宇文颢漸漸蹲下身,将頭深深地埋進膝頭,一點一點的,開始抽泣。
夜半三更,手機微微震動,鮑皇叔回了信息:別着急,我養過貓,貓是認識家的,只要它願意,就一定會回去的,你先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說。
宇文颢沒有回複,他現在,誰都不想理。
兩天過去了,基德還是沒有回來。
通向院子的落地門,宇文颢每天開出一道縫,用鐵鏈将門栓搭緊,紗門的下邊也剪開一個口子,這樣做,其實毫無意義,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将紗窗剪得稀碎,随意進出他的家,顧不得那麽多了,希望真如鮑皇叔所說,基德會回來的,回家的時候,不用在外邊挨餓受凍。
又到了周末該除草的時候了,這可能是今年最後一次除草了,草色已見微黃,露出土色的地皮,再過些日子,院子裏就會禿蒙蒙一片,就像此時此刻宇文颢的心情。
一只松鼠在院中跳來跳去,忙着撿拾掉落在地上的草籽、松果,準備冬藏,見到宇文颢推着除草機過來,忙不疊逃走,一溜煙地紮進圍牆底下,不見了。
松鼠向來愛往高處爬,樹枝、圍牆,經常能見到它們歡脫的身影,這只松鼠卻往地裏鑽,去哪兒了呢?
宇文颢丢開除草機,慢慢走過去,扒開那片草,圍牆下的土不再平整,傾斜出一道淺淺的下坡,半露出一個極小的洞,松鼠就是從這個洞口鑽到了隔壁的院子裏。
宇文颢連忙蹲下身,把遮擋的草全扒開,抓了幾把土,土質遠比四周都松軟,幾下裏一刨,洞口漸漸擴大,圍牆埋在土裏的部分,原本也沒多深,下邊的木板參差不齊,上邊布滿了爪痕,剛才那個洞只能鑽進一只松鼠,現在,土被刨淨,露出洞口的真容來,宇文颢的整個拳頭都能探進去,再刨幾下,足可以容納基德那樣的身材。
貓不僅是爬樹的一把好手,它們還很會打洞,宇文颢從來沒給基德剪過指甲,可基德的指甲也好像沒長過,總是那麽光禿禿的,肉墊上也黑的看不出底色來,每次到院子裏玩,它總是在圍牆邊上的草叢裏,鑽來鑽去,宇文颢很少留意它,時間到了,放風結束,一塊小魚餅,一招呼,回屋去。
難怪基德顯得很順從,它是怕宇文颢發現這個秘密。
呆呆地望着那個洞,答案呼之欲出,圍牆太高,基德放棄了攀爬,卻始終不肯放棄回家的執念,因為宇文颢的家,不是它的家,它的家,在隔壁。
心裏一陣涼,一陣熱,宇文颢不知道自己望着那個洞口,究竟蹲了多久,洞口被土重新掩埋過,不是自然形成的,這分明就是人為的,吸了吸氣,整理所有的思緒,一個被忽略了很久的念頭忽然間地冒了出來,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熾烈,像把火,燃燒着所有的毛孔。
又是按了很久的門鈴,才聽見裏邊有人應答。
門開了,鮑皇叔穿着個跨欄背心,健碩的胸大肌都要跳出來了,臉上挂着淺淡的笑意,張嘴就犯賤:“喲,想我了?”
“我想我那520元錢了。”宇文颢冷言冷語冷面孔。
“直接發信息不就行了,免得您老人家還腿這兒一趟。”
“要錢還是當面要的好,免得您老人家沒時間看信息。”
鮑皇叔一笑,露出左右兩邊的尖牙,側身相讓:“那您請進。”
宇文颢這次沒客氣,壓根也沒想客氣,邁進屋來,往裏走,依然站在兩廳交界的地方,冷冷地看着趿拉着拖鞋、漫不經心抽出一顆煙的鮑皇叔,點上,吸一口,又特麽很裝逼地甩了下那一頭的小波浪,懶洋洋地說:“等着,我上樓給你拿去。”
宇文颢的聲音涼涼地響起:“鮑玄德,你看見我的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