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陸曼青

[一]

我的女兒從家裏短暫的搬了出去。

我的女兒并沒有為了我停留。

我是一個實實在在失敗的母親。

我并沒有那麽疼愛她。

我只是需要一個理由來證明我自己。

我需要一個理由。

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你未必會想要聽。

但是我還是想要說給你。

這是一個發生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如果說你想要告訴我什麽。

那麽我告訴,這是沒有用的。

我是一個已經将這件事情當做習慣來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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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不會為任何人而改變的中年人。

我在遇到宋玉湛之前。

只是一個學生。

可我懷上了他的孩子,我因此變成了一個母親。

但是我之前說過的,我并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

所以我對她并不算是盡心盡職。

但是要說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原因你知道的。

宋玉湛并沒有留在我身邊很長時間。

我因此對這個女兒産生了類似仇恨的感情。

我對宋玉湛說

——假如你要離開我,我就讓女兒去陪伴你。

我是一個母親。

但我親口對我的丈夫說出了這句話。

這真是一件十足可怕的事情不是嗎?

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我因此對我的女兒産生愧疚。

在宋玉湛離開之後,我很長一段時間不敢見到她的臉。

但是我不得不看到她。

因為她還是個孩子。

我不得不去看她。

[二]

你看到了嗎?

你看到我心裏的畫面了嗎?

你一定是沒有的,你如何可以看到我的內心?

但是我是知道的,我只是太過想念。

我只是太過想念他。

我想過要去陪伴他。

但是我想起了我上次自殺時候他說給我聽的話。

我由此放棄了自殺。

我選擇了繼續活下去。

這是一件充滿暗示,帶着隐喻的事情。

我和我的女兒。

我們很少交流。

她總是看着我,但是我并不想要看她。

我們是很陌生的人。

我們同時将對方視為仇敵。

我們,我和我的女兒。

哦,對了,這不是我的女兒,這是他的女兒。

這個女孩兒,只是借由我的子宮生長,但她其實不是我的女兒。

她不是我的女兒。

這是一件很鮮明的事情。

他的女兒曾經想要他去死。

我親眼看到他的女兒摘了他的吸氧面罩。

那是一個黃昏。

我一度将黃昏稱為是一個讓人煩惱叢生甚至開始想象一些奇怪事情的時間。

——那是一個黃昏。

我在很久之後的時間裏見到了一個人。

李時宇。

他告訴我一件事情。

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在知道那件事情之後,曾經一度想要将自己抛棄掉。

可是沒有,你們知道的。

當然這是沒有的。

他的女兒明天高考。

我并沒有陪在她身邊。

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三]

他的女兒。

宋予歆。

這個名字聽起來真是一個實在讓人浮想聯翩。

可是并沒有。

這是一個瘦弱的,一個單薄的人。

她總是用自己尖銳表情看向別人,就好像不存心講別人刺傷就會讓自己受傷一樣。

這是一個很讓人不喜的小孩。

我當然。

不,我一直不喜歡她。

我甚至敵視她。

她生來就是要與我争搶的。

她生來就想要帶走我所有的東西。

我一點都不喜歡她。

我根本不可能與她握手言和。

她在離考試近的那家酒店。

是我的學生帶她去的。

那是我的學生。

我知道他喜歡我,可是那又怎麽樣?

根本我們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聽到徐澤的聲音。

他的聲音微微低沉,帶着點煙酒嗓的感覺。

我們很少會交流對方的私事。

我們只是因為補習在一起。

要是這麽說肯定很多人不相信。

事實上我如果聽說這種事情也會産生這樣的想法。

我并不相信這件事情。

[四]

我聽到我的學生議論。

他說徐澤和我的女兒交往了。

我的女兒。

和徐澤。

交往了。

這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不是嗎?

難道是因為這樣的選擇比較刺激比較好玩嗎?

這真是可笑到了極點。

但是我什麽都沒說。

我甚至連問題都沒有問出口。

我只是靜靜的坐了一個下午。

然後我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對,我知道,這是一個事實。

這是一個不允許任何人不相信的事實。

然後你猜發生了什麽?

[五]

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以為事情會發生的比想象中要慢一些。

[六]

我是這樣想的。

我以為事情只是剛剛發生。

所以我并沒有特別在意這件事情。

就連蘇聿我都沒有多加過問,那麽關于徐澤。

其實我也不應該過問多少。

可是我忍不住。

我只要一想到徐澤和我女兒的畫面。

我完全忍不住。

我在小心翼翼的,鬼鬼祟祟的關心我的女兒和我的學生談情說愛。

呵,談情說愛。

這四個字真是讓我突然感到惶然。

我幾乎就要報緊自己尋求溫暖。

可是我什麽也沒有得到。

我什麽也沒有得到。

我早該知道的。

自從我放棄自己之後,我就不會得到什麽。

哦,忘記說了。

其實我并不介意和別人做。

我只是不喜歡別人将他們的東西留在我的體內。

自從宋玉湛離開之後。

我其實認識了不少人。

清俊的少年不止一個,英俊的男人也不止一個。

但是沒有人會讓我牽挂,沒有人知道我到底需要什麽。

他們只會急促的,緊張的擁抱我的身體。

我并不反感,但也談不上喜歡。

我只是将自己長久的置于一個被給予者的地位。

我在等待着別人的給予。

可我其實什麽都沒有得到。

就像你想象的那樣。

最終他們都會離開我。

我以為徐澤也會成為這之一。

我以為。

一切都是我以為。

[七]

宋予歆和徐澤回來了。

他的女兒回來,她是要回來争搶我的東西嗎?

是嗎?

我不知道。

我做了一桌菜,我看着他們吃飯。

我很少吃,我只是多喝了一點酒。

——老師,你喝醉了。

徐澤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

我有點迷蒙,但是說實話,我并沒有感覺到什麽。

甚至于,我想要低頭。

——吃完了将這些東西放下我一會兒收拾就好。

我站起身,要走回卧室。

徐澤過來扶着我。

——老師,你慢點。

我沒有反抗他。

我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他的女兒。

他的女兒正在對着我們笑,她的嘴唇無聲張合。

——你還是只能從我這裏争搶。

争搶。

原來這竟然是争搶嗎?

我看着徐澤。

——你喜歡我的女兒?

徐澤低着頭

——老師,你只是喝醉了。

哦,那件事情是我從學生們口中聽說的。

事實上到底是怎麽樣呢?

我并不知曉。

我很少回去思考這些事情。

我自己也覺得沒有必要。

所以我很少回去思考。

但是現在我好像知道了些什麽。

我于是開口問道

——你想做什麽?

徐澤似乎在思考,然後緩緩笑了。

——老師,你應該知道的,我喜歡你,既然我找你會讓你産生困擾,那麽你的女兒應該會很願意讓我來這裏。

我看着他,突然就覺得很陌生。

是一種從來沒有認識過的感覺。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徐澤并沒有在我面前露出些什麽不同的表情。

我只是看着他

——上次你說那些話,我以為我已經給過你答案了。

徐澤挑了挑眉。

[八]

那是一個黃昏。

——我一度将黃昏稱為是一個讓人煩惱叢生甚至開始想象一些奇怪事情的時間。

那天,已經是我和他補習的很多次了。

那天,我告訴徐澤我将不再教導他。

徐澤微微垂眸

——老師,你知道的,我找你并不只是為了補習。

他甚至沒有表現出什麽特別的模樣。

就好像自己說了一句很正常的話一眼。

我低頭,看着我的手指,聲音微冷,帶着十足的冷嘲

——怎麽,你妄圖得到我的愛嗎?

徐澤笑了,眼角便有些恍然的諷刺

——老師,你可真是有意思,你分明知道的。

我沒有擡頭,繼續看着我的手指,我甚至沒有動作

——哦,我知道什麽?

他笑笑,不再說話。

然後我回家,他同我一道。

——事情是這樣的。

然後回家之後我就遇到了我的女兒和一個男生接吻。

你看,其實這件事情是很奇妙的不是嗎?

所有想象中的很多東西其實都沒有發生。

他只是和我一道回家。

然後看到了宋予歆和一個男生接吻。

他于是開始謀劃愛情。

[九]

你知道嗎?

愛情是可以謀劃的。

如果你想要的話,可以好好謀劃,然後你就得到它。

日後回想起來便是笑談。

但若是沒有得到,也是一樁回憶不是嗎?

徐澤在謀劃什麽。

我想我知道了。

他試圖通過我的女兒有接近我最方便的辦法。

我一點都不疑惑為什麽事情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原因也許有人知道。

我從不試圖得到什麽,也從不試圖擁有。

所以我對于這些事情都很清醒。

我知道,其實接近我是很輕易的。

但是徐澤不一樣,人們會将各種桃色新聞和我聯系在一起。

将我和他聯系在一起。

他可以不顧及他的名聲,但是不能估計我的名聲。

我快要評選教授了。

他知道。

若是這個時候傳出來這樣的事情。

基本是沒有我的機會了。

所以他不能這個時候做出那樣的舉動。

但是他又害怕我的逃離。

所以他扯住了我的女兒。

他像是一個靜靜等待着獵物歸網的獵人。

他無疑是一個很聰明的獵人。

他在等待時機。

[十]

我們很少會在學校見面。

我們很少見面。

在這之後的時間裏。

我因為忙着各種資料論文,所以後面有一段時間都是住在了學校宿舍。

徐澤在做什麽我并不知道。

可是他也很忙,他也忙着各種比賽。

他從不在我面前說這些。

他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說過這些。

我對他的生活不了解,不關心,也不詢問。

我像是一個單純教習他法語的老師。

但我偶爾會想到,如果有一天我們這樣的關系終止。

我該如何找到他。

我該如何見到他?

又或者——

用什麽樣的理由與他春風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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